我朝磊子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让手底下的两个小弟把黄毛拽到了楼道。
很快，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处理完黄毛的事，我又安抚了一下宋妈妈，让她好好休息。
然后准备跟磊子下楼吃碗面。
下楼的时候。
我闻到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楼梯上散落着好几颗断裂的牙齿。
磊子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
这样一来，那个黄毛估计也会长点记性，不会再口无遮拦了吧。
小区门口有一家卖板面的小店。
味道很不错。
我点了两碗细面，又加了不少配料。
我问磊子要不要，他摇摇头。
从落座开始，磊子就一直没说话，只是盯着我。
我把附身到宋佳怡身上的前因后果跟他复述了一遍，最后总结：
「我死了，但又没完全死。」
沉默半晌，他问：「峰哥，那接下来怎么办？」
我咬了一口干辣椒：「什么怎么办？」
「对你下黑手的那帮人，我正在查，」磊子顿了顿，「已经有点眉目了。」
我低头吃面的动作不由得一僵。
脑海中回想起那天晚上。
我刚忙完一场交易，收工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四个杀手的围堵。
对方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甚至还准备了榴弹发射器。
破碎的记忆涌现出来。
被掀翻的吉普，破碎的玻璃，耳边的蜂鸣，燃烧的火焰……
我连忙制止住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都是我不好，要是那天我再多派两个人，峰哥你也就不会……」磊子自责地捶了一下桌子。
「不怪你，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磊子愤恨地攥紧拳头，双眼通红：「峰哥，这笔账咱们必须要算！」
我沉默片刻，继续低头吃面。
直到一碗面见底，我抽了张纸巾，抹着嘴巴。
「要不，算了吧。」
「什么？」磊子像是没听清。
「我说，要不就算了吧，你也别琢磨报仇的事儿了。」
磊子瞪大眼睛：「峰哥，你脑子坏掉了？」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怎么说话呢。
「人死不能复生，没必要再为了我瞎折腾。」
我摆了摆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而且我最近觉得吧，学习这个事儿，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磊子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磊子你也是，抽时间你也应该去读个大学，进修一下，不要总是盯着那些军火生意了。」
「我现在啊，只想趁这个机会，安安静静当个高中生，就心满意足了。」
磊子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像是在确认我说的是否是真心话。
良久过后，他苦笑一声。
「峰哥，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你的，够洒脱。」
「等你也死过一次，就不会这么说了。」我笑道。
磊子轻笑两声，起身把面钱结了。
临走前，他问我十万块钱要不要留下。
我犹豫片刻，也没跟他矫情。
现在宋佳怡家里方方面面都需要用钱，权当是他借我的，以后一定还。
「对了，我附身的这件事，先不要外传，」我想了想，又补充道，「回头你再嘱咐一下刘金山，我担心有人会来找麻烦。」
「老爷子那边，要不要交代一声？」磊子说，「你出事以后，他很生气，连夜赶回来，要彻查凶手。」
我想了想，说：「老爷子那边，回头我单独联系他，你放心吧。」
磊子点点头，起身走了。
我本以为这场风波过去后，自己的生活能安稳下来。
可我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姜玥的恨意。
返校那天，我正在路边等公交。
一辆面包车猛地停在我面前。
车门几乎是同一时间拉开。
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就被硬生生拽进了车里。
混乱中，两个戴着面罩的男人将我按在座椅上。
掏出枪对准我。
随后他们给我戴上手铐，蒙住眼睛，让我动弹不得。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面包车缓缓停下，我又被拽下车。
视线重新恢复正常后。
我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废弃仓库里。
姜玥站在我面前，狞笑着盯着我。
鼻腔里充斥着某种香甜的味道。
我很快意识到那是毒品。
而姜玥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很不正常。
她不停吸着鼻子，眼神癫狂。
「臭婊子，你不是很牛逼吗？」
姜玥凶狠地瞪着我，揪住我的头发，猛扇了我好几下。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嘴里一股铁锈味。
「你他妈还敢瞪我？」
姜玥更加气急，将我拽倒在地，疯了一样对我连踢带踹。
「够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然而姜玥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不遗余力地在揍我。
直到两个男人要将她从我身上拉开，她还是不管不顾地踢打我。
那披头散发的样子，如同失去理智了一样。
「继续啊，你怎么不牛逼了？」她气焰嚣张地骂道，「看我今天怎么弄死你的。」
黑暗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西服的男人。
他停到姜玥面前，扬手扇了她一巴掌。
「我刚刚说够了，你没听见吗？」
姜玥委屈地捂着脸，嚅嗫着对那个男人说了声对不起。
那个男人将我从地上拽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峰哥，听说你还没死透？还真是命大。」
我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他叫金振宇，掌控着一个庞大的贩毒集团。
这个人心狠手辣，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干。
据说他背地里还在做人体器官买卖的生意。
我向来不想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所以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他一直没什么交际。
我早该想到的。
像他这种贪得无厌的人，恐怕早就想染指我的军火生意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暂时只能装傻。
「别装了，能把陈磊叫过来帮忙的人，可没有几个，」金振宇盯着我，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而我混这么久了，从没听说过你这号人物。」
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就相当于默认了金振宇的猜测。
情况对我很不利。
「峰哥，其实我特别希望你能活着，」金振宇换上一副真诚的面孔，假惺惺地说，「要是咱们俩能通力合作，事业肯定能更上一层楼。」
这时我听明白了，金振宇本以为除掉我以后，能很轻松地吞掉我的军火生意。
但现在看来，恐怕进展没有那么顺利。
「把你的出货渠道让给我，」金振宇温柔地理了理我的头发，语气却异常生硬，「这样对咱俩都有好处。」
「说实话，就算我把出货渠道让给你，你也用不了，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了才对。」
「陈锋，你真以为自己有那么重要吗？」
金振宇被我戳中痛处，面目立即变得狰狞起来。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姜玥带着两个男人走过来，脸上带着恶毒的微笑。
姜玥举起手机，命令那两个男人。
「把她的衣服给我脱了！」
我感到一阵寒意掠过全身。
那两个男人掏出匕首，粗暴地撕开我的衬衫。
我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
裸露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冷得让我浑身发抖。
姜玥一边用手机录像，一边不停地往鼻子里吸入白色粉末，整个人都显得十分亢奋。
金振宇咬牙切齿地说：「陈锋，我要你生不如死！」
可他的话音刚落，接连两道枪声响起。
温热的鲜血溅了我一脸。
我连忙扭过头，不去看那两具瘫软的尸体。
金振宇顿时大惊失色，仓库里其他的人刚要反击，一连串更密集的枪声响起，震得我耳膜生疼。
转眼间，仓库里就只剩下金振宇和姜玥还活着。
而在金振宇的胸前，聚集着不少红点。
他脸色惨白，愕然地看着走进仓库的那群人。
站在中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贴身的黑色西服，蓝眼睛，高鼻梁，满头白发，但显得精神抖擞。
「史、史密斯先生？」金振宇结结巴巴地说，「您、您不是已经回意大利了吗？怎么会……」
史密斯面无表情，只是动了动手指。
他的两个手下架起金振宇，直接把他拖走了。
「等等，史密斯先生，这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而另一边的姜玥，还在大嚷大叫，说是要折磨死我。
但很快，她就突然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嘴边不停涌出白沫。
我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没救了。
老爷子脱下外套，披到我身上，扶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早跟你说过了，那家伙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偏不信。」
面对老爷子的奚落，我唯有低头苦笑。
金振宇口中的这位史密斯先生，以前是我爸的生死之交。
我爸去世后，他一直对我多有照应，所以我一直称呼他老爷子。
大部分像金振宇这样的人，以为我单纯是靠渠道起家的。
但殊不知，这是一条只有我才能走的渠道。
因此金振宇就算费尽心机除掉我，也没有用。
这个盘，他接不了。
自从我出事后，老爷子就亲自从海外赶了回来，秘密调查袭击我的凶手。
没过多久，就查到了金振宇的头上。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因此迟迟没有直接动手。
上次见过磊子后，我就给老爷子打了通电话，把我目前的情况跟他说了一下。
于是老爷子跟我商量过后，决定故意对外放出口风，说我还没死。
于是谋害我的凶手知道后肯定会有所行动。
果不其然，金振宇上当了。
只是我没想到，姜玥竟然也会参与进来。
最终还落得了一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我不禁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坐在老爷子的车上，我感觉到异常疲惫。
为了保护宋佳怡，我暂时封锁了她的意识。
我不想让她接触到这些场面。
同时我也深感愧疚。
要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被卷入到这么危险的境地里。
我准备等事情告一段落后，再把她的意识放出来。
这样她就不会记得这些事了。
而且就在刚刚，老爷子告诉我，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金振宇这个人存在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察觉到自己的意识深处产生了一丝变化。
如同绑在身上的沉重枷锁，突然间被解开了。
直到此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一件事。
原来我的灵魂之所以会附身到宋佳怡身上，是因为我还有执念。
被人害死，心有不甘的执念。
而现在金振宇死了，我的执念也就解开了。
换句话说。
我的灵魂很快就要消散了。
「阿峰？」我听到宋佳怡的声音传来，「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疼不疼？我们得赶紧去医院！」她焦急地说。
我苦笑着说没事。
转念心想，宋佳怡真是过于善良了。
明明是我把她的身体搞成这副模样，她竟然还在担心我。
更令我难以心安的是。
往后的人生里，她肯定还会遭遇到更多不公。
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所以在宋佳怡的意识清醒过来前，我已经跟老爷子交代过了。
希望日后他能多关照一下宋佳怡。
尽量让她过上相对安稳顺遂的人生。
「阿峰，我刚刚好像睡着了。」
宋佳怡听起来呆呆的。
「我们现在是在哪？旁边的大叔是你朋友吗？」
我耐心地解答她的问题。
告诉她，我们在回家的路上。
告诉她，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去找旁边的那位大叔。
告诉她……
我突然觉得好困……眼皮好重……
「阿峰，那你呢？」
我能听到宋佳怡呼喊我的声音。
可我却没办法再回应她。
很快。
我的意识坠入到一片黑暗当中。
了无踪迹。
番外（宋佳怡）：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才第一次见到阿峰。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他留着放荡不羁的长发，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锐利，整个人看起来凶巴巴的。
跟我想象中的他不太一样。
老爷爷跟我讲了很多关于阿峰的事。
讲他小时候父母双亡，从小在福利院长大。
讲他为了不受欺负，变成了福利院里下手最狠的男生。
讲他离开福利院后经历过的那些无比黑暗的日子。
讲他身无分文，捡过剩菜剩饭。
讲他努力工作，却被黑心老板克扣工钱。
讲他帮兄弟出头，断过几根肋骨。
老爷爷说，他当年找到阿峰时，阿峰被人连捅三刀，倒在血泊里，险些死掉。
……
那是我从未接触过的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没有规则可言。
不够狠就只能任人欺凌。
……
可我记忆里的他。
是个能背下一个英语单词就欢呼雀跃的人。
是个能解开一道数学选择题就忍不住喊「yes」的人。
是个教育别人要多读书的人。
……
阿峰，我想告诉你。
你离开以后，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软弱了。
我学会了拒绝，学会了说「不」。
学会了，要勇敢。
……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曾说过的那句话。
「好好看着吧，你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宋佳怡了。」
我想，我做到了。
这都是因为你。
……
我想，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要等我。备案号:YXA10mbaDx0cRxeNZv8hQxQ9编辑于 2022-11-20 10:44・IP 属地河北赞同 84577 条评论分享收藏喜欢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