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完美线条，这天赋与能力，这不是我记忆中的依依吗？
他举起奖杯肆意地笑着，我也跟着他哈哈大笑，眼泪不知何时慢慢滑落。
笑声也渐渐变成了野兽的嘶吼。
他本不会这么出色，这么强壮！本该是他受的病痛，凭什么要转嫁到别人身上！
只因为穷苦，我们便卑贱么？
我看着这些光鲜亮丽的人呐。
也不知是多少鲜肉骨髓才堆出这么一个所谓的天之骄子。
17.
我盯着墙上的钟，秒针嘀嗒。
但眨眼间他又变成了一个沙漏，催促着我的死亡，警示着我的生命正进入倒计时。
我带着手机与电脑再次返回密室，看着那个璐玖口中的「CT 机器」，就是它一次次清除了我们珍贵的记忆。
外接破解联入控制面板后，便开始实施干扰，让它表面现实成功进行清除工作，实则并不开启清除模式。
接着，仔细翻找有关于我的档案。
最重要的，我想找到，我究竟来自哪里，属于哪里，姓甚名谁。
终于，在斑驳铁架子上的一角找到一本陈旧泛黄的册子，上面记录了所有实验体的交易过程。
巧的是，我来自驱车两小时之外的小镇，父母的名字倒是接地气，吴心、王招娣。
可笑的是，我居然还有个同胞兄长，生活困苦，这对夫妻倒从未想过「卖儿求荣」。
「哟，我们家柒柒倒是不笨。」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耳后。
一转头，我的母亲正如璐玖表述的那般，靠在漩涡符号的门上，对着我阴森地笑。
从前那笑，像是春风拂柳，温暖着我幼小的心灵。
如今，她眼中泛着精光，倒像是淬着毒的蛇芯子在向我发出「咝咝」警告。
「我们家柒柒确实不乖啊，趁父母在忙，来不该来的地方。」
紧接着，父亲的声音从暗处传来，手臂上一疼，视线开始渐渐模糊。
脑海中盘旋着「我们家柒柒……我们家柒柒」……
以前觉得温柔有爱，如今听着，像是地狱里传来的一声声的警告。
「你逃不走，脱不开的命运，便是成为我们家的物品！」
我躺在那个冰冷的器械上，进进出出。
大概是为了确保记忆彻底被清除，让我再变回那个不谙世事的傻子药剂。
「她是怎么发现的？」
「谁知道呢，怕是头上的玩意儿加上儿子没什么与实验体独处的经验，露了什么馅。」
「清除记忆就没事了吧？」
「恩，记忆已经成功清除。这么多年这么多意外进了这机器便什么也不记得了，能有什么事。」
「还是要小心，这些东西还是聪明的。」
「等施炎醒来告诉他，要事事谨慎！」
「这些都是我们最成功的艺术品，把 11 号也冻起来吧，今后说不定躯干还有用处。」
18.
我缓缓睁开双眼，正对上母亲担忧的眼神，她的手也正紧紧抓着我：
「柒柒你突然晕过去了，吓死妈妈了。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我看她眼角湿润，伸出手，小心地擦了擦。
「害妈妈担心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心中却阵阵作呕，计划干扰成功。
到是真该谢谢你们给我植入的高智商和代码能力。
「施炎怎么样了？」
我倒也不担心施炎了，不是有这么多「淘汰体」能确保他一生无虞吗？
还用得着我这一味药在这边担心什么鬼。
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一脸疲惫却藏不住喜悦。
「哥哥没事啦，黑心老板老让他干活，劳累过度了！」
「没事就好，不行就换家公司，换个轻松点的活计。」
黑心老板？施炎每天朝九晚五，哪里来的黑心老板压榨他？这些细节从前倒从未觉得，只是一味地心疼家人，现在却觉得离谱扯淡得很。
「妈，你快去照顾他吧，爸一个人我不放心。我这边好得很，再休息一下午明天就可以正常上班了。」
我隐藏好情绪，装出一副着急却懂事的样子。果然，我的好妈妈，一脸欣慰，深信不疑。
「那好，妈出去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站在窗口，确认她的车已经远离小区。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打车去了册子上亲生父母的家。
坐在车上，我轻轻敲击代码，三张我亲人的脸便出现在了屏幕上。
哟看这财产，在把我卖了之后倒是换上了大平层。
好巧不巧，他们正出门遛弯。
我的亲生父亲手把着儿童自行车的后座，咧着嘴告诉他的大胖孙子：
「别怕，爷爷在后面，你就尽管骑！」
我的亲生母亲大包小包地拎着些儿童必备用品，慢悠悠地跟着，与身边手插口袋的哥哥闲聊几句。
真是一幅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好景象。
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拿女儿的命换来的。
19.
我对着他们招了招手，这对老夫妻明显眼中的慌张让我心里无比舒适。
果真是知道计划，认得我这标准的脸，才卖的儿啊。
倒是我这哥哥，波澜不惊，也不知道是真的无辜还是年纪大了，城府就深了。
「您好，我可以借您的电话用一下吗？我的好像是坏了。」
「可以，你拿着打吧。」
我长按启动程序，用我手机背部贴着他递过来的手机，装模作样地开始发短信。
5，4，3，2，1 信息传输完毕。
「谢谢啊！」
「不客气。」
真是沉不住气，没走多远就听见这老女人慌张地小声说：「哎呀，她是那个东西，以后别搭理。」
那个东西？我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我细细查看着他手机里的内容，倒是有挺多惊喜的。
看来卖女儿还是不够满足这家人的贪欲，出轨、受贿……
每个都足以让他们吃一壶的了。
哟，我这哥哥看来是知青啊，在聊天记录中已经开始哄着媳妇儿再生一个了。
搜索页面却停留在实验体交易细节，与如何骗妻子娘家人财产。
不知道我这新时代女性好嫂子，看到了是什么感受。
不如我好心拉一把她呗，我果真是个大善人。
我慢悠悠地调出记录，食指一动，把记录与资料匿名发送了出去。
20.
干完这件大事后，我戴上口罩和帽子，往施炎住的医院跑去。
我并未询问医生护士，施炎的病定不是轻症。而按照父母的社会地位和治疗的特殊性，也定不会安排在多人病房。
我慢慢悠悠逛到了单人病房，在门上的玻璃里印出二老欣慰喜悦的笑容。
病床上的施炎，到还是虚弱不堪。
如今的医疗技术当真是先进，我还以为他会插着些管子什么的。
他们倒是聊得开心。
「宋院和你爸爸看过了，虽然柒柒出了些故障，但是她是非常良好的成熟体，不妨碍身体组织换新。
「这个是当时培育时出现的问题，本来药剂芯片插入脑部后拔出外壳便可以吸收融为一体，那天医生居然忘记了。
「脑子是不能用了，但好在我儿的脑子也是灵光得很啊！
「而且现在技术越来越发达了，提前几个月做也不是问题，她不坏死就可以了。
「我的好儿子，你要迎来新生了！」
果然，人类，哦不，我与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故障只不过是，他们从未把我当成一个人，甚至连猫儿狗儿都不是，是个器具而已。
「明天柒柒生日，咱还是得坚持一下回家给她庆生，顺便你俩订婚。
「让她更牵挂你，情感牵绊深了，到时候排异出现的概率小，你也不遭罪。
「不知道怎么的，我还是有点心慌，可能太过于激动了！
「白养她二十来年，她出了故障，外壳压着血管，本就活不久了，她也该知足了。」
好一个，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的爱人此时，却一句话不说，只是淡淡地看着父母微笑，眼睛亮闪闪的，好似在期待着新的生活，呼吸新的空气。
他眼神里的光，就像利刃，刺痛我的双眼，一刀刀地插在我的心上。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21.
最近发生太多事，我自己都忘记明天是我的生日了。
出了医院后，我先去蛋糕店给自己买了最爱的草莓鲜奶蛋糕，接着又去了商场买上了一直舍不得买的衣服和一顶假发。
然后，我也去了刀具店，买上一把精致又锋利的匕首。
到家后，我告诉璐玖，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接听我的视频。
我把我看到的、查到的一股脑儿地告诉了她。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的光慢慢黯淡，这光是原本对生活的希望，也是对家人的信赖。
「小玖，我出了故障，大概也活不久了，但是你可以，其他的实验品都可以！
「我刚刚把这些文档都整理好发送到你邮箱了，还有所有实验体的名录，你一定要让他们相信你。我也篡改了清除记忆的程序，今后咱们再也不会忘记了！
「宋仁和施恩是这个案子的发起人，我查过宋仁有个女儿也有病，第一个要说服的，就是他家的实验体，逼迫宋仁为你所用，以免之后别的实验体出现意外。
「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像一个真正的人类一样好好活着！」
这两天，我仿佛把我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说这些时心里倒是波澜不惊。
璐玖哭个不停，一直问我，要怎么才能救我，怎么才能让我活下去。
怎么活呢，我时日不多，且不能去医院，我自己也并不通医术。
我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选择，历史长河中要推翻一件事情便必然要有人打响这第一枪。
你们也该害怕了。
你们也该颤抖了。
你们终将被亲手建立的药剂体们，毁灭。
22.
第二天清晨，我如同往常一般，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又练了清晨瑜伽。
洗澡，化上美美的妆，换上昨天新买的亮丽的小裙子。
接着，坐在镜子面前，拿着镊子，一点一点地拔出所有我头上的凸点。
一根，两根……
咝，果真拔得多了便开始出血。
我并不在意出血，也并不在意白柱拔出之时，我的头发也随之脱落。
我只希望，我要走，便是一个体体面面的「人」！而不是插满这些药品芯片的「东西」！
「宝贝我身体没事了，出发回家啦，给你个惊喜！」
嗯，我也想给你，给你们，一个惊喜。
戴上假发，点上蜡烛，把蛋糕放在茶几上，盘着腿坐在地上，正对着沙发和门。
施炎一家开门进入时，便是这样一幅诡异的场面。
他的声音还是有些虚弱，脸上也带着些病气。
「柒柒怎么等不及啦，蜡烛都点上了。」
「是啊，怎么回事啊柒柒，不等爸妈回来一起吗！」
妈妈也忙不迭地补上一句，慢悠悠地解着鞋带。
我没说话，端起蛋糕，许了个愿。
「希望我来生顺遂平安，能投胎到一个小康家庭，希望我与家人一生无忧，无病无灾。」
「柒柒，你在胡说什么，是因为我们晚到家了吗，我确实身体不太舒服。」
施炎，着急地脱了鞋子，跑到我的对面，双手捧起我的脸颊，作势要亲下去。
我微微把脸外开，避开了那个装模作样的吻。
「施炎，若我出了什么事，你会尽全力救我吗？」
他沉默了一下：「当然。」
「若我出意外去世了，你会找一个新的女朋友代替我的位置嘛。」
「瞎说八道，人越大真是越容易胡思乱想。」
我觉得有些好笑，他也看出我眼中的怀疑与不信任，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笃定地告诉我：
「没有你，我决不独活。」
嗯说得好。
「好啊，那你要说话算话。」
「这是什么味道，有点……腥？」
「那最后，希望我来生，是一个正常人，再不做一枚药剂！」
我吹灭蜡烛，嘴唇渐渐泛白，慢慢伸出浸泡在热水盆中的手，拉下了头上的假发：
「Surprise！」
我看到他们微笑温暖的脸忽然变得震惊、震怒、焦急与狠毒。
妈妈最终，鞋带直接开了一半，左脚踩着右脚，温柔贤淑的她，猛地砸向地面，狼狈不堪却竭尽全力向我扑来。
向来沉稳持重的父亲也发出疯狂的嘶吼：「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施炎的眼睛血色渐浓，放弃了一贯的儒雅，欺身向前，奋力翻过茶几。
家人们，你们可真是狼狈呢。
施炎，你记得，说话算话。
23.
我叫戚柒。
没有雨夜，没有垃圾桶。
没有襁褓里的字条告诉我我姓戚名柒。
我只不过是交易成功的一个优秀货品。
他们把我浸泡、培育，去除记忆，成为一味好药。
我不禁想到了古时候人血做药引子。噗，怕是真的灵验了吧。
我不是戚柒。
我是 77 号实验体。
而恰巧我曾今的好朋友们，依依，鲁凌，璐玖……
真可笑，这些好听的名字。
我们有思想，有灵魂，也有爱。
我们只能自己选择死亡而不能让别人逼我去死。
我本是一个人。
我本是一个女孩。
我如今却不算是了吧。
不知道他们在我死后看到这幅景象是什么心情。
在他们驱车赶来的路上，我慢慢地挪到储物间，在墙上的漩涡符号上用手腕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再把脑袋抵在墙上印上一个全新的符号。
我能感觉到生命在慢慢流逝，我也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拉上我爱的人陪我走一遭黄泉之路。
视线逐渐迷离，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在腿下的手机上按下发送键：
「69 号实验体。
「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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