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演完了，我却迟迟没有走出来。
「周峋，周峋，周峋……」
我一边哭一边喊他的名字。
窒息又绝望。
那晚，周峋一直沉默着。
他不说话。
我知道，因为他不是我的周峋。
所以，他不会替我擦眼泪，也不会再哄我。
后来他再也没有回过家。
我买了一个很大的衣柜。
我又开始偷偷藏进柜子里。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找过我。
我躲在柜子里反复看我们一起拍的电影，我对着戏里的周峋说：「我藏好了，很容易找到的。」
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想跟他谈谈，我想告诉他，我要去国外治病，可他不回我的消息。
没办法，我去了他参加的密室综艺。
霍允也在，工作人员当着我的面打趣他们俩。
我好像才是那个第三者。
我胆子很小，从来不敢看恐怖片，但为了见他，我还是来了。
有一关，我被困在一个小房间里，半天都没有出去。
后来霍允进来了。
「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让人恶心吗？」
我被问愣了。
「这跟解密有关系吗？」
她笑得嘲讽：「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我不想理她。
她继续说道：「周峋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他自由呢？你长得也不赖，难道就没有人喜欢你吗？还是像传闻那样，其实是你妈喜欢周峋，他只是你妈的玩物。」
我气得浑身发抖。
「请你不要侮辱周峋，他有今天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努力得来的，跟我妈一点关系都没有。」
「呵呵，你装什么好人。」
霍允撞开我，我像个脆弱的娃娃一样摔倒在地。
「你！」她惊呼一声：「你是故意的吧！」
这时，周峋走了进来。
霍允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用力，我就是轻轻碰了她一下。」
「我知道。」周峋没有丝毫犹豫就选择相信了她。
我捏住手心，自己站了起来。
本来想解释是我自己不小心的话，没有说出口。
周峋嗤笑道：「离她远一点。」
霍允问为什么。
「因为靠近她会变得不幸。」
周峋说得没错，就像曾经试图喜欢过我的每一个人，以及我喜欢的人，都会变得不幸。
10
霍允意味深长看了我一眼：「我只是看她一直没出来，想来帮帮她。」
「走吧，已经超时长了，不用管她，反正她也不重要。」
因为周峋的话，整个节目的人都开始不再尊重我。
只有我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镜头，我自己探秘的时候，根本没有人跟拍。
也是因为这样，我在发病的时候，无人知晓。
明明现场全是人。
可我却是被大家遗忘的存在。
我的尸体被找到后，在救护车到来前，周峋一直在给我做急救措施，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冷静，却又像疯了一样。
我想告诉他，我早就没有呼吸了，根本救不活的。
本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但还是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
我不知道我的灵魂状态能持续多久，我一直被锁定在了周峋的身边。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医院的走廊上。
当医生宣告我的死亡时，周峋十分平静。
或者说，从我出事后，他就一直很平静。
我死后的第一天，周峋办理了相关流程。
我死后的第二天，周峋正常去拍戏。
我死后的第三天，周峋生病了，嘴里喊着大小姐，我不知道他在喊谁，也许是某部戏里的大小姐，也许是他喜欢上的任何人，总归不可能是我。
我死后的第四天，周峋正常去拍戏。
我死后的第五天，周峋拍戏时变得不太正常，在一个女演员打了他一耳光后，他突然僵在原地。
我死后的第六天，周峋去了我的葬礼。
我妈恶狠狠地打他、骂他。
周峋的母亲，我没怎么见过的婆婆也去了，她拦住我妈，当着无数人的面怒骂我妈。
「你够了！你女儿明明是被你逼死的！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你抢走了我老公还不够，还要让你女儿抢走我儿子！我本来都认了，但是你能不能当个人啊！你女儿真的喜欢我儿子吗？还是你逼的？你逼死你女儿不够，现在又想逼死我儿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毁了多少人才甘心！」
我妈也疯了：「你看不住自己的老公是我的错？还有，是你儿子自己演戏的时候，和我女儿假戏真做，没人拿刀逼他娶我女儿。他是什么好东西吗？又当又立，如果没有我，他能有今天？」
「你就是个疯子！变态！」
我的葬礼变成了一出闹剧。
这些年，为了彻底让周峋摆脱我妈的控制，我进了很多次我妈的书房，不久前找到了一个日记本。
于是，我不得不面对所有真相。
我妈一直看的那部电影里和周峋很像的演员，就是周峋的父亲。
我妈当年和他在戏里假戏真做，但是周峋的父亲最后还是选择回归了家庭。
但不久，周峋的母亲就跟他离婚了。
我妈去找周峋的父亲，想跟他重新在一起，结果对方却说那只是演戏，他没有真正的爱过我妈，他现在出戏了，他希望我妈也能走出来。
于是我妈嫁给了我爸。
她由爱生恨，甚至在我长大后，利用我去报复周峋的母亲。
同时，她把对周峋父亲的爱转移到了我身上，她希望我喜欢周峋，她希望我跟周峋在一起。
我不懂她为什么会有这种畸形的执念。
她的愿望可笑得离谱。
就算我跟周峋在一起了，也只会重蹈悲剧。
就像周峋父亲只是在戏里短暂地爱过她一样，周峋也只是短暂地在戏里爱过我。
戏只是戏，是虚妄的现实，是一戳就破碎的泡沫。
落幕后，我们不可能一辈子活在戏里。
我终于知道，我的第一部戏为什么是和周峋一起拍的了。
我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周峋？
还是被我妈洗脑了。
其实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吧？
我只是习惯了听我妈的话，当她的提线木偶。
就像周峋说的，我的喜欢很廉价，如果我第一部戏是和别人拍，我也会喜欢上别人的，只要是我妈选择的人，我都会喜欢上的。
我根本就没有自我，所以活该没有人喜欢我。
没事，我已经死了，下辈子，我不想再做我妈的女儿了。
那个日记本，还让我得知：我和周峋的那部戏杀青当天，周峋的母亲知道了我妈的身份，也告诉了周峋我的身份——一个小三的女儿，一个让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的女儿。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那天得知了，我是我妈用来报复他们的手段。
所以那天，我永远失去了周峋，即便是虚假的爱，我也失去了。
他恨我，恨我妈。
我以为我妈虽然控制欲强，但她还是爱我的。
可是面对真相的那一刻，我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她的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杀死了我。
或者是，她只是杀死了一个自己的影子。
她希望能和周峋父亲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于是利用我去实现。
可笑到，我甚至觉得，她的母亲身份也只是她人生里的一场戏，只是她的一个角色。
可她演得一点都不好。
因为在很多年前，她就被困在了另一场戏里，再也没有走出来。
我死后的第七天，下了很大的雨，周峋撑伞站在我的墓前。
我从身后抱着他，小声跟他道歉。
「周峋，对不起，但是我给你留了礼物，你一定会很开心的。以后，你不会再像我一样，当我妈的提线木偶，被她控制了。」
我去世的前一天，发了一封邮件，实名举报了我妈偷税漏税以及其他的一些违法行为，还找了律师，把这些年我一点一点搜集的相关证据交给了他，我没法亲手交给警察，只能让人代劳。
对不起，周峋，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我妈从我爸那里得到的一切，很快就会失去。
她会得到报应的，而我，已经得到报应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困住周峋了。
恶心他们母子，破坏他们母子人生幸福的人，付出代价了。
消失前，我听到周峋问了一句。
「沈折夏，你爱过我吗？」
我回答他。
「我不知道，或许是我入戏太深吧，所以这么多年也没有走出来。」
我觉得很可悲，我终究还是活成了母亲的影子，跟她一样，一生活在虚妄的戏里。
「那你呢，周峋，你有真正的爱过我吗？不是戏里的我，而是现实的我。一定没有吧……」
我妈曾经夸过我，说我能让周峋假戏真做很厉害。
我当时愣住了，反应了很久才坚定地告诉她：「我们从来没有假戏真做，我喜欢的是现实里的周峋，不是戏里的周峋，他也是。」
我妈笑了，带着嘲讽的意味，反问我：「你确定吗？」
那一刻的我有多确定，后来的我就有多可笑。
但没关系，一切都不重要了。
消失时，我突然记起了一件小事。
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用过任何薄荷味的东西。
一滴眼泪落在雨中，最后消失不见。
我终于变成了一个真正有自我的人，哪怕是以死去的形式。
从今以后，我不再是谁的提线木偶，我只是我，一个自由灵魂。
我的人生就到这里了。
周峋，我杀青了。
11 番外：小李视角
我是影帝周峋的助理，从他出道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他这个人有点反骨在身上，或者说，不长那张嘴，或许早火了。
和女演员演戏，他质问导演，不拍亲热戏表达不了感情？这些亲热戏是为了艺术还是为了满足某些观众的恶趣味？女演员被油腻的男演员揩油，算工伤吗？
于是导演让他滚。
别说导演让他滚，我都想让他滚。
「你不想演就不演，干嘛骂自己是油腻的男演员！而且为什么把正常演戏说成揩油，这样万一记者瞎写，说你演戏故意占女演员便宜怎么办？」
周峋只说了两个字。
「更好。」
神他喵更好。
我摇着他的肩膀大喊：「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是不是我不发疯，你就把我当傻子？」
后来他变得清醒了，专门接一些没有感情戏的配角。
我一直都知道他反感演感情戏，但不知道为什么。
说他有洁癖吧，可他拍动作片的时候，在泥潭里打滚打得可欢了。
这天，我接到一个本子，非常激动。
倒不是本子多好，实在是给的太多了。
「峋哥，我求求你，只要你接这部戏，未来三年，你爱拍啥拍啥，我保证一句话也不多哔哔！」
他狐疑地看着我：「真的？」
「我发誓！」我抱着他的大腿痛哭：「峋哥，求求你了，家里没米了，你就牺牲一下吧！」
「少来这一套。」
他接过本子，看了看。
「凑合吧，倒不是不能接，对戏女演员是谁？」
「一个新人。这是照片，看样子是个甜妹，是我喜欢的类型，嘿嘿。」
周峋瞥了我一眼。
我摸了摸脖子，莫名觉得有点冷。
「我开玩笑的。」
「跟谁拍都无所谓。」
我内心歪歪：那你干嘛还问！
「接吧。」
「好嘞！」
进组后，我才发现，大漏特漏！
女主沈折夏竟然是投资商塞进来的关系户，完全没有演技可言！
周峋肯定会炸的！
他这个人很矛盾，虽然不敬业，但是又很挑本子，喜欢磨演技。
于是，片场成了修罗场。
每天周峋放工后看我的眼神，我都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刀我。
而且我发现，周峋肉眼可见被带跑偏了。
他演戏的时候，简直就是在演本人，尤其是他不耐烦时的小动作。
包括他在片场临时发挥骂女主的台词，就是周峋本峋。
我觉得周峋可能演完这部电影，职业生涯也就结束了。
我尝试跟他沟通，让他敬业一点。
结果他怼我：「那我走？」
行，我啥也不敢说了。
咱也不知道，没有后台的周峋少爷为什么这么豪横，咱也不敢问。
这天，他直接把沈折夏骂哭了。
我两眼一黑，让他去哄人。
「要你说。」他去之前还要怼我一句。
我这个暴脾气，既然他什么都清楚，为什么还要把人惹哭！
简直无语。
他回来时神色怪怪的，整个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我一脸同情道：「峋哥，沈折夏这次有点过分了吧，她以前只打你一边脸，现在怎么还左右开弓呢，而且她打得也太有技术含量了吧，看着挺红但是好像没肿，这是内伤？」
周峋言简意赅：「滚。」
不得不说，经过一个月相处，甜妹沈折夏在我眼里已经变成了，柔弱不能自理但是会打人的大小姐。
「峋哥，我也知道沈折夏事儿多又矫情，脾气差又爱耍小心眼算计你，明明自己演技差弄得好像别人欺负她一样，但是她毕竟是投资商塞进来的人，你忍忍。」
「你有病？」
我：「？」
他怎么骂友军？
周峋掐住了我的后脖颈。
「她事不事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是再说她坏话，爸爸就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可这不是你自己平时吐槽的吗？我只不过添油加醋了一下而已！」
周峋瞬间否定：「我从来没说过。」
呵，男人。
那一秒，我就知道，他演我。
我为他冲锋陷阵，他转头就向敌人缴械投诚，却不带我。
接下来，请欣赏周峋的大型打脸真香现场。
他盯妻成瘾。
化妆的时候盯。
导演讲戏的时候盯。
一天天不要命的盯！
看他那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我都不想要这个艺人了。
我算是看透了，什么不爱演感情戏，那只是因为对手演员不是沈折夏而已。
什么摸头杀、壁咚、玩手指……还追着亲！
我只想说一种植物。
这叫不喜欢演感情戏？
恶心！
yueyueyue！
整个片场洋溢着狗粮的味道。
别问，问就是周峋不要脸。
我阴阳怪气他：「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恋爱脑？」
「你管我。」周峋哼哼。
我以为等戏杀青了，两个人就直接幸福地官宣了。
可我没想到，是在一起了，但是竟然不幸福。
一夕之间，全变了。
后来，我甚至不敢在周峋面前提起沈折夏这三个字。
有一次趁他喝醉了，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对沈小姐这么恶劣？
周峋一脸平静：「她杀青那天，她妈夸她做得好，说她能让我也假戏真做很厉害，她没有反驳。」
我突然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沈小姐的演技这么好？
后来，周峋把一个名叫林芝芝的富二代私生粉送进了警局。
她摸进周峋的酒店房间，从衣柜里拿出男士衣服，一边吸，一边抱在怀里躺在床上……她不知道，那其实是我的衣服，那间房也是我在住。
晦气！太晦气了！
我当时正和周峋在隔壁的房间看监控。
他吊儿郎当：「小李，为你默哀。」
「峋哥，大可不必，你给我买新衣服就行。」
「唔，再说吧，最近有点穷。」
我翻了个白眼。
「谁让你跑到瑞士拍粉钻的！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钱，不够你一夜造的！而且，你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喜欢钻石这种东西！」
周峋说出了他的经典台词：「你管我。」
「谁管得了你。」
我报警之后，周峋又让我把她的丑态视频发到网上。
林芝芝被抓走前歇斯底里得质问周峋：「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沈折夏那个贱人！你是不是因为我那天在慈善晚会上推了她才报复我？」
我当时愣住了。
难怪周峋故意让我给林芝芝透露行程消息，让她那么容易摸进酒店。
只听周峋冷笑道：「关她什么事，妹妹，是你玩得太变态，恶心到哥哥了。还有，别天天说别人贱了，你又是什么货色？」
事后，我问他：「峋哥，那么多私生，你为什么只针对她？」
「杀鸡儆猴，她运气太好，成了被杀的。对了，网上的评论控制一下。」
「可是……你这个正主不配合，再怎么控制也没用啊。不过，最近有一档恋爱综艺，你要和沈小姐一起上吗？说不定可以扭转一下局面，让大家对她的敌意不要那么大。」
我承认，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私心。
就算一开始是假的，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一丝真心了吧。
周峋蹙眉：「我不喜欢上综艺。」
不喜欢不等于不上。
我歪着头问：「那你到底上不上？」
「别卖萌，少恶心我。」
我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继续问：「峋哥哥，那你到底上不上嘛？」
半晌，他咬牙挤出一个字：「上。」
综艺录制期间，一切仿佛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我希望他们能放下芥蒂，好好在一起。
可不知道命运的哪个环节出错了，他们终究渐行渐远。
周峋也遇到了大麻烦，踢到了钢板。
我们没想到林芝芝背后有那么大的势力。
周峋成立工作室不久，就被针对了，丢了很多资源，没办法，他只能接大量其他工作养活工作室的员工，甚至连写好剧本的真人秀也接。
为了提高曝光度，为了往上爬，他这些年早就变了。
以前连拍感情戏都不愿意的人，现在天天炒 cp 都无所谓。
直到沈小姐离世。
周峋一直很冷静。
他的生活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再也没有和任何人传过绯闻。
后来，他拍戏的时候意外去世。
我知道，他只是去哄人了。
在他死后，网上有人曝光了一段视频，好像是用手机偷拍的一段闲聊视频。
有人问沈折夏喜欢什么？
她说：「粉钻。」
那个时候，她刚出道，脸上带着干净的笑。
不是炫富，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
正在看剧本的周峋突然抬头问她：「那以后惹你生气了，送粉钻行不行？」
沈折夏说：「别人行，你不行。」
周峋蹙眉，一脸不爽。
可下一秒，沈折夏又说道：「因为我不会真正生你的气，所以，你不需要送我粉钻。」
原来周峋那样的人，也会笑得像个傻狗。
真的是被狠狠拿捏住了。
我边看边哭，这辈子就没这么哭过。
他那么拼命，最后眼睛都不眨一下买下的粉钻，她一直都以为是假的。
我突然觉得好遗憾。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再努力一点呢？
他们明明已经朝着对方走了九十九步，为什么不能再走最后一步？
明明差一点，他们就圆满了。
我哭得像个狗一样……
12 番外：周峋视角
三十二岁这年，我拿下了第一个影帝，送到了她的墓前。
全网开始考古，突然嗑起了死去的 cp，关于我和沈折夏的，寻夏 cp。
我们俩拍的第一部电影莫名其妙火了。
大家都说这是我拍过的最好的电影，也是最差的电影。
因为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用任何演技，全是真情实感。
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们说我和沈折夏不是假戏真做，而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入戏。
他们见过我入戏的模样所以知道我喜欢的是沈折夏，而不是她扮演的角色。
于是，我在夜里反复看那部电影。
我想反驳他们。
可是，我找不到证据。
因为每分每秒，我都清晰地知道。
和我对戏的人，是沈折夏，我吻的人是沈折夏。
她紧张时会拽我的衣角。
我亲她时，会怕她突然打我。
她跑步时，我会担心她会不会心脏承受不住。
她总是有本事让我一秒出戏。
我当时太年轻了，年轻到我以为自己入戏太深才会喜欢她。
原来我错了。
我一开始喜欢的就是现实里的她。
她杀青那天，我以为我们会在一起。
可我妈却告诉我，我爸当年出轨的就是她妈。
没有人比我更痛恨假戏真做这件事。
我爸因为假戏真做不仅毁了一个家庭，还让我妈患上了抑郁症。
我最恨的人不是沈折夏的母亲，是我父亲，是我那个假戏真做的父亲。
从我演戏开始，我就告诉自己，戏是假的，感情也是假的，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戏中人，我甚至偏激地厌恶感情戏。
但我为了她打破了自己的原则，而她，竟然只是蓄谋来到我身边，清醒地看着我沉沦。
她和她母亲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所以我不能喜欢她，我可以喜欢任何一个人，唯独不能是她。
我看着她在她妈的安排下和我结婚，我看着她像一个没有自我的木偶讨好我，她的喜欢好假。
我觉得厌恶。
我甚至不相信她的真心。
她的心是坏的，是残缺的，和她妈妈一样，我怎么能相信她？
如果没有她妈，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她也不会喜欢我。
所以我讨厌她，伤害她。
她死后，我开始去翻她的过往。
原来她已经变得很优秀了。
她指导学生的话剧，她也参演了很多话剧，甚至差点死在话剧舞台上。
那时候，我在干嘛呢？
哦，我想起来了，那时候我在拼命入戏，想证明自己不喜欢她，想证明自己只是入戏太深才会喜欢她，我用尽全力对抗对她产生的心动。
甚至一度骗过了自己。
可是，和其他人演戏结束时，我出戏那么快，无需任何努力。
只有和她演戏时，我迟迟出不了戏。
现在我才知道，我是从未入过戏。
我终究是在一场又一场的虚假戏里，迷失了真正的自己。
霍允曾经问我：「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只有一秒？」
我嘲笑她：「你疯了？演戏而已，谁会当真。」
她说我没有心，才可以戏里戏外分得这么清楚。
不是的，我有心。
只是在自己也没察觉的时候给了她，给了沈折夏，所以再也没法对其他人动心。
我一直以为自己演技很好，分得清现实和虚假，可原来，我也只是当局者迷，早就混淆了戏和现实。
我看过沈折夏的话剧。
她入戏时演得很真，出戏时也很快，从未对他人再动过心。
她告诉学生，戏是假的，再真的表演都无法掩盖电影只是一场梦的本质。
我们是活在现实世界里的人。
那些戏里的人，戏里的感情，只是我们做过的一场梦。
梦总有醒的一天。
我们不可能活在一个又一个梦境中。
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她的神情平静又难过。
沈折夏，你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想的又是谁？
是谁让你这么清醒又这么难过。
你一定弄混过戏和现实吧，你一定爱过我吧？
别说你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
你拼命隐藏的秘密，暴露在了阳光下。
看过那部电影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你是在演戏，也是真的在喜欢我！
人生中，总有一部戏，曾让你想留住一辈子。
总有一次表演，让人分不清真实和虚假。
如果可以选择，那我一定会选永远不出戏，只要你能一直做我的女主角。
我短暂地拥有过一个夏天。
然后永远失去了。
我的人生里，沈折夏，永远落幕了。
后来，我拍摄一部很危险的电影时，爆破出了问题，我被困在了火海里。
光影消失后，我独自一人穿过很长的黑夜，来到了我们演戏时的那条路。
我看见沈折夏坐在秋千上。
我按下了打火机。
火光照亮了黑夜，她的眼里重新出现了光彩。
秋千荡了过来，她伸手把手里的仙女棒点燃了。
烟火亮起的瞬间，她问我：「周峋，我以后再生气，你还会哄我吗？」
我抓住了她的秋千，跪了下来，抬头仰视着她。
「大小姐，我来哄你了。」
我说过，我会一直哄你，我不会再骗你。
仙女棒突然熄灭了，沈折夏眼里的光消失了，她很平静地看着我。
「周峋，我等你很久了。」
「嗯，对不起。这一次你藏得太好，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你。你能不能原谅我？」我小心翼翼问她。
她不说话。
我无声地求她。
这一次，我真的会做得很好很好，再给我一次机会。
「可是你说，靠近我会变得不幸，我不想让你不幸。」
这句话瞬间击垮了我。
我的心被炸得血肉模糊，灵魂仿佛被烈火吞噬了。
我弯下了腰，跪在她的脚边，嗓子里如同灌了铅，不敢再开口求她原谅我。
我曾经对她施加的恶意成了沉重的枷锁，压弯了我的脊梁。
我无法抬头直视她。
「周峋，别哭了。」
她有些无奈，然后牵起了我的手，很轻地在我掌心写下：好。
我死死握住她的指尖。
不忍再让她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人海中。
沈折夏，我再也不会弄丢你了。
这一次，我们永远不杀青。
（全文完）
作者：薄荷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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