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祭白头

出自专栏《故人往:怎堪红颜悲白发》

我喜欢的小侍卫不喜欢我。

在他眼里,我野蛮任性,不讲道理。

他处处嫌弃我,却又在我身处险境时奋不顾身地救我,当我以为自己在他心里有了一席之地时,才发现他救我只是为了利用我。

1

我的侍卫很讨厌我,见面第一天,他看着我的脸就吐了。

我气得大哭,「你给我滚。」

他被我父亲骂了两句,随即便灰溜溜地来给我道歉。

他全程低着头,不肯看我一眼。

这哪里是来道歉的,分明是来给我添堵的。

我抓着姐姐的胳膊问:「我是不是很丑?」

姐姐一脸无奈地看着我,挑眉道:「你脑子被屎糊了吧?」

我又被姐姐骂哭了。

原来我长得不但丑,脑子也不合适,难怪温御看见我便吐。

我跑去跟父亲哭诉:「我不要温御了,给我换个小姑娘当侍卫。」

父亲一抬眼,对我道:「你没事儿吧?」

偌大的将军府,没有一个人肯替我做主。

哼,既然温御讨厌我,那我就让他更讨厌,互相伤害谁不会。

我把他的剑给砸断了,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我,然后挤出笑容,「没事,小姐高兴就好。」

我一脸无辜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他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我是有意的,略略略。」

捉弄完他我便跑了。

我万万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跑去跟我爹告状了。

更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爹把我关在祠堂里饿了一天,还让我抄经书。

温御得意扬扬地拿着一只猪蹄进来,故意嘶溜地很大声。

我一生气,把砚台砸他身上了,墨水泼了他一身,连带着他手里没吃完的猪蹄一起脏了。

看着他生气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模样,我瞬间开心了。

「哈哈哈,让你得意,吃瘪了吧。」

我嘴巴还没合上,嘴里就被塞了一个东西。我震惊地看着他手里的半个猪蹄在我嘴里,我快恶心吐了。

爹和兄长姐姐们赶来的时候,祠堂快被我们两个拆了。

「成何体统,快把他们分开。」

爹气得直跺脚,姐姐一边笑一边给我加油:「悦儿,加油,姐姐看好你哦。」

「你给我闭嘴。」爹呵斥了她一声。

姐姐不以为意,继续看笑话。

两位哥哥把我们分开的时候,脸上也被抹了很多墨水。

我身上的裙子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头发也成了鸡窝。

温御也没好到哪里去,脖子上全是我的爪子印,脸上已经黑得看不见原本的模样了。

姐姐看了看我们,大声道:「这一局平局,下次继续。」

爹气得直瞪眼,对着姐姐吼:「封雪,你,给,我,滚。」

自从那天以后,我爹再也不让我去祠堂了,我一犯错,他就让我在太阳下顶水盆。

我跟他哭诉:「我才是你的亲女儿,温御就是个侍卫,你为什么只罚我不罚他?」

爹摸着我的头,「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是啥时候,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2

这种互相伤害的相处方式,我已经厌倦了,为了不再顶水盆,我主动提出讲和。

谁知道温御却扔给我一个苹果,「帮我削个苹果,我就原谅你。」

「就这么简单?」

他点点头,「就这么简单。」

终究是我太单纯了。

他不让我用刀,要我自己想办法削。

想欺负我,他还嫩了点。

我装作认真道:「我削了你会吃吗,你不吃我就不削了?」

「吃吃吃,你赶紧削。」他看好戏似的笑着。

「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许反悔。」

「好。」

不用刀,我用牙齿总行了吧,我从小就跟着兔子啃萝卜,啃个苹果皮还不是小菜一碟。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用嘴啃完了苹果皮,吃惊地吞了吞口水。

我把满是牙印的苹果递给他,「你说的,要吃完。」

他面色痛苦地拿着苹果,刚要咬下去,结果吐了。

我再次受到了侮辱,生气道:「温御,我再也不理你了。」

他急忙道:「我不是……呕……故意的……呕……」

我又被他气哭了。

惹不起我躲得起,避免和他发生冲突,我决定不出闺房。

温御身为男子,自然不能进我的房间,隔着一道门,我就不信还能打起来。

姐姐摇头,「那可不一定。」

果真,我们两个隔着窗户打起来了。

温御吃饱了撑的,非要招惹我,我都躲起来了,他还追来给我添堵。

隔着一扇窗,他说我刁蛮,不讲理,不像个姑娘,倒像街头杀猪的赵寡妇。

我开了窗户,端起茶壶,把茶水从他头上倒了下去。

他起来一脸愤怒地看着我,然后把我院子里晒的枣从窗户上扔进来砸我。

打着打着,我跑出去跳到他背上,死死地勒着他脖子,让他跟我道歉。

他一只手托着我的腿,一只手扒拉我的手,一个不慎,他跌倒了。

在我以为我要成为他人肉垫子的时候,他却一只手撑在了身后的地上,用腰腹拖着我的身体,然后手掌用力,带着我翻了起来。

我惊吓之余,不得不感叹:「真乃绝世好腰。」

「没点本事怎么给你当侍卫。」他得意地撩起额前的头发。

「你教我武功呗。」我狗腿似的跑到他跟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行,师门有令,武功传男不传女的。」

管他呢,我当即跪下,「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大礼都到这了,他要是不收就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悦儿啊,公主派人送请柬来了……」

我还跪着呢,我爹直接就来了。

他刚踏进我的小院子,我立马抱住温御的腿,跪坐在地上,哭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打你了。」

我爹不许我学武功,他说女孩子就应该有女孩子的样子,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我拜师学武这事,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温御无所适从地拔腿,奈何我抱得特别紧,他拔不出来,只好和我一起跪下,「小姐,是我错了,我不该多嘴说你。」

爹看我们两个「和睦相处」,立马喜笑颜开,「你们两个都起来吧,我有点事给悦儿说。」

温御力气大,一把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就跟拎小鸡崽子一样。

我爹拿出请柬,是成阳公主送的,要我和姐姐去她的别院参加诗会。

这种宴会,想必城中贵女和公子们都会去。

我一脸苦恼,「可以不去吗?」

「不可以,公主的面子怎么能驳,不想混了?」

「好吧。」

姐姐拉我去街上裁新衣服,什么颜色亮丽她选什么。

我一身大紫色,她一身大红色,要多扎眼有多扎眼。

气死公主和她的小跟班们。

出发前,爹叮嘱我们两个:「别玩得太过分。」

我们了然一笑,「爹爹放心,我们适可而止。」

我爹也看不顺眼那个成阳很久了,每次我和姐姐欺负成阳的时候,爹都是先去宫里给皇上哭诉,说自己干不动了,要告老还乡。

皇帝还要倚仗我爹给他守边防呢,自然不会拿他怎么样,成阳去告状,皇帝也只是息事宁人。

他跟我爹说:「小孩子之间的事,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

我爹告诉我们:「咱们封家绝不能让人骑在头上撒尿。」

这句话刻在了我和姐姐的骨子里,就算被人打趴下了,也绝不求饶。

五年前我爹班师回朝,结束了长达二十年的戍守任务。

我和姐姐出生在边关,从小就在泥土里摸爬滚打,不懂什么礼仪。

爹娘整天都在军营里,没时间管我们。

回到皇城时,我十岁,姐姐十二岁,由于不懂礼数,冲撞了成阳,她就把我们两个抓起来,给她的小太监当马骑。

从那以后,这梁子就结下了。

成阳伙同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挤对我们,我和姐姐长了个心眼,他们人多的时候我们便服软,一旦成阳落单,我们两个就可着劲地欺负她。

爹怕我们嫁不出去,就让我们学习诗词书画,姐姐很聪明,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我太笨,怎么都学不会。

姐姐说有她扛着,我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爹也把我放弃了,他说只要我活着就行。

我整天闯祸,每次出门都一身伤回来,城里的公子小姐们几乎都和我有仇。

爹怕我哪天真的被人打死了,所以才给我找了个侍卫。

3

去公主别院的路上,我和温御吵个不停,姐姐靠在一旁看热闹,她冷不丁地说:「你们两个真是绝配。」

我一扭头,「哼,我封悦就是从这马车上跳下去,死了,我都不会看上他。」

驾车的温御听到这话,不屑地笑道:「小姐放心,属下可看不上母夜叉,我喜欢的是聪明伶俐、知书达理的人。」

姐姐在一旁道:「话别说太满,小心打脸。」

马车停在别院门外,正巧遇到了同来的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王贞儿。

温御那个小白眼狼,看到人家小姐,眼睛都直了。

王贞儿是成阳的头号小跟班,她当初可没少帮着成阳欺负我和姐姐。

「两位封家小姐也来了呀,我以为诗词歌赋,两位瞧不上眼呢,毕竟两位小姐只喜欢爬树打架呢。」她轻轻一笑。

我刚要嘲讽她狗腿子,谁知道姐姐的巴掌却甩出去了,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王贞儿脸上,声音特别响亮。

「哎呀,不好意思,你嘴上有苍蝇,我帮你打一下。」

姐姐一脸真诚的模样,把王贞儿气得直咬牙。

姐姐威武,这句话我已经说累了。

温御吃惊地看着姐姐,而后挪到我跟前,小声问:「大小姐一直这么猛吗?」

我得意扬扬道:「对啊,我封家的女儿,绝不受气。」

王贞儿举起手要打回来,姐姐立马哭起来,「王小姐,对不起,你要打便打吧,我好心办了坏事,你打我也是应该的。」

我抬头看见奕王的马车停了下来,立马知晓姐姐要做什么了。

王贞儿一直爱慕奕王,见天地讨好人家,结果奕王是个寡淡的性子,对她爱答不理,她还乐此不疲。

王贞儿一头雾水,但是这也阻挡不了她打人的手。

奕王朝这边看过来时,她的巴掌已经打下去了,和姐姐的力道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姐姐脸上赫然出现五个指印,我心疼地看着她,陪她演戏,委屈道:「姐姐,咱们何必帮她赶苍蝇,感谢的话没听到,反而挨了一顿打,在王小姐眼里,我们根本不配出现在这里。」

王贞儿冷笑道:「你们知道就好,这里可不是什么乡野村妇能来的地方,你们姐妹,只配做本小姐的狗。」

奕王站在她身后,冷着一张脸,开口道:「王侍郎好本事,养的女儿真是生了一张巧嘴,什么污言秽语都能说出来,这知道的以为王姑娘蛮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泼妇骂街呢。」

姐姐没忍住笑出声来,而后急忙收敛,拉着我的手,冲王贞儿挑眉一笑,「王小姐继续,我们不打扰了。」

进了别院,姐姐捧腹大笑,「奕王这人真有意思,平时跟闷葫芦一样,想不到说起话来嘴这么毒,你看见王贞儿那张脸没,都快哭了。」

我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你还笑,脸都快肿了。」

「没事,这点痛都受不了,怎么做封家的女儿。」

温御站在一旁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大小姐,脑子就是比二小姐好使。」

我立马瞪起眼,「你说谁脑子不好使?」

「我,我说我脑子不好使。」他立马举手认错,我这才没同他计较。

4

入了园子,我和姐姐无疑成了焦点,成阳听到议论声,也朝我们看来。

姐姐昂首挺胸,拉着我的手,给我壮胆,「别怕,万事有我顶着。」

我们这一红一紫,确实惹眼得很。

我同姐姐去给成阳行礼,她淡淡一笑,「免礼,随意就好,不用拘束。」

她面上带着笑,眼里可全是嘲讽。

我回头时,正巧对上温御的眸子,他的视线穿过我,看向了我身后的成阳,表情很是奇怪,好像认识成阳似的。

我挪了挪身子,挡住了他,他回过神来,急忙收敛了神色。

我走到他旁边,取笑道:「怎么,看上人家公主了?」

温御嘴角扯笑,「公主温柔美丽,我倾慕而已,不行吗?」

我剜了他一眼,「嘁,人家眼里可没你,别做白日梦了。」

他胸有成竹地笑道:「那可不一定。」

诗会开场,成阳说了两句场面话,大家纷纷吹捧她,她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这哪里是什么诗会呀,这就是大型相亲会,成阳还挺会来事。

坐了没一会儿,太子来了,说笑的男男女女立马分开,规规矩矩地站成两列。

温御周身的气场忽然冷了下来,站直身子盯着太子,眼神里满是寒意。

姐姐扣住他的后脖子压了下去,小声道:「不要命了吗?」

温御低着头,沉默中带着怒意。

接下来的诗会中,大家都争奇斗艳,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才艺都展现在太子和王爷面前。

成阳有意刁难我与姐姐,要我与姐姐也展示一下才艺。

我起身道:「才艺我不会,射艺我倒是很精通。」

听闻我说话,太爷朝我投来目光,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惊讶道:「你莫非是那个懂鸟语的喜鹊仙子?」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解道:「殿下说的是什么呀?」

他直接从座位上起来,走到我身边,激动道:「五年前,在沐河边,你身边围了许多喜鹊,你同我道,你是喜鹊仙子,听得懂鸟儿说话。」

我同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就是那个我说啥就信啥的傻子呀。」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成阳怒道:「大胆,竟然对殿下不敬。」

太子急忙伸手制止了她,然后朝我温润一笑,「是啊,我就是那个……傻子。」

五年前,我随父亲从边关回来,途径沐河,军队休整,我便偷跑去沐河边玩。

河边有许多喜鹊,而我懂驭鸟术,便将它们都叫到我跟前,陪我玩。

一个少年忽然从河水里冒出来,猛吸了一口气。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破了。

他说自己被人追杀,迷失了方向,便逃来了这里。

看到我身边围着许多喜鹊,他好奇又激动,问我是不是仙子。

我得意道:「对啊,我是喜鹊仙子,这些喜鹊都听我指挥。」

在他惊愕的目光下,我指挥喜鹊绕着他飞了起来,他高兴地随着喜鹊转圈,然后朝我跪下,叫我「喜鹊仙子」。

看他傻乎乎的挺好玩,我便偷偷带他回去,让他藏在粮草车里,谁知到了城里,他竟然不见了。

想不到,他竟然是太子。

有太子殿下在,成阳便不敢再为难我了。

诗会结束后,太子殿下邀请我和姐姐去赏花,我欣然答应,姐姐却说她有事,便不去了。

她离开时,把温御也拉走了。

5

传闻太子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一见,却让我有了另外一番结论。

他明明就很平易近人啊,一点都不高冷。

赏花没意思,无聊至极,太子看我兴致不高,便问我想做什么,他都帮我满足。

我与他并不熟,便婉拒了他的好意。

回府时,温御在门口等我,对我冷嘲热讽,问我是不是喜欢太子。

我踩了他一脚,一想到白日里他看成阳的眼神,我心里就窝火。

「下流坯子,脑子里就只装些情情爱爱,哼。」

他痛得龇牙咧嘴,追在我后面说我野蛮无理。

我都气成那样了,他还没点眼色,往我心窝子上戳,一路追着我吐槽。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我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他安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打了他,我也有些愧疚,可我是封家二小姐,将军府的女儿,怎么可能拉下脸跟他道歉。

愧疚和生气交织,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便跑开了。

他依旧愣在原地,没有追过来。

我跑去姐姐房间,推开门的一瞬,姐姐吓得花容失色,然后急忙合上了本子,放下了笔。

她的脸红扑扑的,甚至有些尴尬。

「悦儿,你怎么了?」她瞥了一眼桌上的本子,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

我的注意力都被她桌上的本子吸引去了,全然忘了自己是来找她哭诉的。

「阿姐,你在干什么呀?」

我狡黠一笑,与她四目相对。

姐姐察觉到我的意图,急忙按住她的本子,我眼疾手快,却还是慢了一步。

「封雪,如实招来,你在作甚?」我勒住她的脖子,与她扭成一团。

姐姐趴在桌子上,死活不起来。

「封悦,你放手,咳咳咳……」

「不放,除非你让我看。」

勒她没用,我转而去挠她痒痒,从小到大,这招百用百灵。

姐姐笑得缩成一团,向我求饶:「停停停,我给你看。」

姐姐撩了撩头发,深呼吸一口,然后把她正在写的东西递给我,「看吐了别怨我。」

我翻开本子一看,第一页写着「侍卫哥哥轻点宠」几个大字。

有点意思,再翻开一看,「温玉第一次见风月,便有了羞耻的感觉,他看着娇小可爱的女孩,不自觉红了脸。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被他红扑扑的脸逗笑了。」

温玉,风月?

怎么这么怪啊?

再继续往下看,「风月不慎踩空了台阶,正要向下摔去,温玉急忙飞身过去,长臂一捞,将女孩捞进了自己怀里,女孩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软软的,香香的,温玉身下一紧,绷紧了身体,不敢动弹一下……」

「阿姐,你写的这是什么呀?」

我看不懂,遂问她。

姐姐急忙拿走她的本子,神色怪异地笑了笑,「看不懂就好,看懂了你不得吃了我。」

「为什么?」

她打开一个木箱,将本子放了进去,木箱里还有好多这样的本子,我好奇地伸长脖子去看,姐姐急忙合上箱子,上了锁。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唐安城风靡一时的「言情话本」是姐姐写的。

那位名为「唐安笑笑生」的著书者,竟然是我阿姐。

「言情」这个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很是新鲜,后来又出了新的话本,叫什么「婆婆话本」,姐姐现在写的这个《侍卫哥哥轻点宠》就是「婆婆话本」。

姐姐说我还小,不能看,等我长大嫁人了就懂了。

6

自从上次我打了温御一巴掌后,我与他再也没有说过话。

他是仆,我是主,他还给我脸色看了。

我爹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祖宗,脾气大,骄傲,嘴巴毒,没有一点侍卫该有的样子。

冷战三天后,我去找我爹,气呼呼地双手叉腰,同他大声喊:「我不要侍卫了。」

「你们两个又怎么了?」他不耐烦地看着我。

「没怎么,就是不想要了,以后我不出门不打架便是,爹你把他安排到别处去吧。」

话音刚落,我爹的目光便看向我身后,然后和蔼一笑,「温御你来了。」

我心中一紧,急忙低下头去。

瞧我这出息,害怕他作甚?

「将军,属下有些事想同你商量。」

我侧头瞥了他一眼,他却绷着一张脸,冷漠严肃,看都不看我,好像我是空气一样。

爹也严肃起来,对我道:「悦儿你出去吧,你的事以后再说。」

「哦。」

我转身的一瞬,抬头看了他一下,可他还是直视前方,面容冷峻,不理我。

哼,不理就不理,大不了我重新换个侍卫。

我去同姐姐商量给我重新找侍卫这件事,可姐姐的关注点却在温御和爹身上。

「他们两个神色严肃,神秘兮兮,还要商量事情,一个侍卫和将军能商量什么,你不觉得奇怪吗?」姐姐疑惑地说。

刚才只顾着生气了,没发现这点,被姐姐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奇怪哦。

「那……我去偷听一下?」

姐姐拉住我,「别去,反正与咱们也没关系。」

「好吧。」

说起我要换侍卫这件事,姐姐语重心长道:「悦儿,不要让温御左右了你的情绪,如果你找侍卫是为了气温御,那大可不必,他若是不在乎你,就算你再找一个,他也依旧不会在乎的。」

我看着姐姐,越发仰慕起来,她总是看得比我远,比我透彻。

每当我迷茫时,姐姐总能为我找到一条光明的路。

「阿姐,你真好。」我抱住她的腰,亲昵地贴在她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撒娇。

姐姐摸着我的头,笑道:「大哥说今夜有游船集会,咱们两个偷偷跑出去玩一下,怎么样?」

说起偷跑去玩,我又精神起来,急忙点头,「太好了,终于能出去玩了。」

姐姐道:「我准备了两套男装,吃过晚饭你来找我,咱们换了衣服翻墙出去,大哥在外面接应。」

「大哥竟然也去?」

大哥平时沉闷得很,对爹唯命是从,从来不跟我和姐姐一起玩,每次我们出去,都是他抓回来的。

姐姐戳了戳我的脑门,「悦儿啊,说你脑子简单,你还不信,大哥一直都是护着咱们的,每次咱俩偷跑出去,他都跟在后面保护,等咱俩玩够了他才假装出现,把咱们抓回去,每次爹要打我们的时候,大哥都拦住了,你难道没发现吗?」

「有……吗?」我狐疑地看着她。

姐姐翻了个白眼,「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谁对你好都看不清。」

「封雪,你又说我笨。」我扑到她身上,和她闹了起来。

从姐姐房间离开后,我打算去找爹认真商量一下,我真的不要温御了。

路过花园,和温御迎面相遇,我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他突然叫住我:「二小姐,往后你不用这么为难了,我已经和将军说过了,不再做你的侍卫。」

我脚下一顿,突然有些失落。

算了,反正我和他互相讨厌,以后看不见心不烦,有什么好失落的。

我转身看着他,挤出笑容,同他道:「上次打你是我不对,对不起。」

道完歉,我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直到看不见他时,我才停下脚步,对着柱子又踢又骂:「温御你个狗东西,小白眼狼,以后我要是再理你,我就不姓封。」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为什么要跟他道歉啊,脑子里面是糨糊吗?

他骂我都没跟我道歉,我打他难道不应该?

臭温御,没你更好,以后没人气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7

晚饭后,我和姐姐换了衣服,偷偷翻出墙,和大哥会合。

来到横跨唐安城南北的城中河边,繁华迷人的夜景让我大饱眼福。

大哥雇了一艘游船,船头挂着两盏花灯,船边用繁花点缀,非常漂亮。

旁边的一对夫妻也要雇船,守在岸边的船夫却问他们有没有什么身份,男人说,他是个商人,家财万贯,愿出重金雇船。

船夫不屑道:「我们这是官船,只载贵人。」

男人气道:「什么样的人才算贵人?」

船夫一副小人得势的模样,说道:「红墙朱门,鼎食钟鸣之簪缨世家者,贵人也。」

我啐了一口,故意大声骂道:「呸,恬不知耻。」

船夫生气地要骂我,结果往我们坐的船上看了一眼,便悻悻地低下头去。

大哥说,今夜甚是奇怪,船夫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世家大族、达官贵胄者,不载。

姐姐好奇道:「那他们是怎么分辨乘船者的身份的?」

大哥摸了摸腰间的金色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封」字,背面写着「将军府」字样,道:「他们是凭着身份牌认人的。」

大哥摸了摸我的脑袋,温润笑道:「好了,不要生气了,今夜是来玩的,不要为了旁人气着自己。」

他指了指远处的水中花楼,对船夫说道:「老伯,去那里。」

船夫爽朗一笑,「好嘞。」

河中船只太多,走了一半,河道拥堵,寸步难行。

大哥说唐安城来了西域杂技团,听闻那杂技团能人异者众多,能指挥狮子老虎表演节目,还有会幻术的大师,能凭空变出美人来。

杂技团今夜在水中楼表演杂技,大家都向那里涌去,一时之间,堵得水泄不通。

船走一会儿停一下,晃得人头晕。

姐姐晕船晕得厉害,面色很难看,又恰逢她突然来了月事,身子不舒服起来。

可我们处在河中央,前后都有船,不好上岸。

大哥也有些不耐烦起来,他拉起姐姐,将她搂在怀里,要飞到岸上去。

「悦儿,你先乖乖待着,我送雪儿上岸再来接你。」

「大哥不用担心我,快带阿姐上岸去。」

他们离开后,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哄闹,我跑去船头看热闹,听说是有两家的船不小心撞了,谁也不让谁,然后他们打起来了。

我踮起脚尖看去,只听得到对骂声,男男女女的声音掺杂在一起,乱作一团,听不清在吵什么。

当我正抻着脖子和隔壁船上的大叔聊天时,大叔突然睁大了眼睛,惊恐地大叫起来。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水里竟然漂浮着人的手臂和头颅。

叫骂声变成了尖叫声,船只乱了起来,开始乱撞,从后面游过来的人说,有黑衣人在杀人。

大家纷纷跳船逃跑,船夫也丢下船桨,跳船跑了。

我攀住船边,惊恐地看着岸上,在混乱的人群里找寻着大哥的身影。

岸上的人混乱逃跑,挤作一团,有的人甚至被挤得掉进了河里。

人这么乱,大哥现在估计也是自身难保了,只盼他能保护好姐姐。

看着水里的尸体,我心一横,抱着船桨跳了下去。

与其被砍死,还不如被淹死,至少留了个全尸。

河水里满是血腥味,我紧紧抱着漂浮在河面上的船桨,学着别人蹬着腿,往前游去。

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清晰,我往后看了一眼,瞬间吓得双腿发软。

那些黑衣人手里拿着刀,逢人便砍,连跳进水里的人也不放过。

我拼命地向前游,由于内心恐慌,双腿发软,浑身发抖,游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

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我浑身没了力气,连船桨也抓不住了。

我才十五岁,还不想死。

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仿佛近在咫尺,我不敢回头,怕一回头,脸被砍成两半,死相太丑的话,在阴间会被笑话的。

头顶砸下来一只手,落在水里,激起一片水花,血水溅进了我的嘴里。

完了,轮到我了。

我放弃挣扎,松开船桨,沉入了水中。

在我快要没气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捞住了我的腰,将我带出水面。

我猛吸一口气,擦了擦眼睛,看清了救我的人。

「怎么是你?」我震惊地看着他。

他皱着眉头,面色凝重地看着我,反问道:「怎么不能是我?」

8

我震惊之余,瞥见他身后飞起一黑衣歹徒,手持长刀朝他砍来。

「小心。」我惊呼一声。

他将我护在怀里,转身一脚,将那歹徒踢到了水里,随即带我飞上岸。

惊魂未定,我抚着胸口深呼吸,他担忧道:「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多谢殿下。」

长廊里急忙赶来许多暗卫,他们齐齐跪下,恭敬道:「属下来迟,殿下恕罪。」

太子冷峻的面容浮现怒意,下令道:「杀无赦。」

那日赏花时,我竟看走了眼,只觉得他是个温润尔雅的翩翩公子,今日一见,才知传言是真。

如此杀伐果决之人,当配得上东宫之主的地位。

那群黑衣人看见暗卫便停了手,纷纷四散逃跑。

尸体,残肢断臂,飘浮在城中河中,热闹繁华的集会变成了人间地狱。

大哥急忙赶来,身上的衣服脏乱不堪,头发也甚是凌乱。

他看到我时,瞬间松了口气,随即单膝跪在太子面前,抱拳道:「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太子虚扶一把,「少将军不必自责,此事来得太突然,本宫也有疏忽之处。」

我担心道:「阿姐呢?」

「回府了。」

殿下从袖中拿出一个纸条给大哥看,「今夜本宫见完父皇便回东宫了,不承想房中竟然有这样一张纸条,本宫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便带了暗卫而来,没想到却发生这样的惨事。」

我好奇道:「纸上写了什么呀?」

大哥急忙呵斥我:「在殿下面前,不得无礼。」

太子抬手制止他,「无碍。」

随即对我道:「纸上写,今夜城中集会,要送本宫一个大礼。」

大哥将纸条递给我,我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太子殿下,今夜唐安盛会,有一份大礼在等着你。」

我疑惑道:「难道黑衣人杀人,便是大礼?」

听我这么说,大哥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道:「说来奇怪,今夜的船夫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非朱门大户达官贵胄不载,巧合的是,黑衣人今夜屠杀之人,皆是乘船之人。」

太子面色一冷,握紧了拳头,目光看向惨不忍睹的城中河,沉着声音道:「劳烦少将军带人去将水中楼的西域杂技团,以及今夜载人的所有船夫,都押去东宫地牢。」

大哥同样一惊,「难道殿下怀疑今夜西域杂技团之事,是有人刻意谋划的?」

「一切都太过巧合了,本宫不得不怀疑。」

大哥抱拳领命,「属下遵命。」

若今夜之乱真是有人刻意谋划的,那这件事牵扯便大了。

死了的人都是世家大族,而背后谋划之人又刻意将太子引来此处,想必是想把太子拉进这场阴谋的漩涡之中。

明日朝堂之上,定不会安宁。

9

大哥急忙去调兵,殿下便亲自送我回家。

到将军府外,我们遇到了乘马车回来的爹,还有替他赶车的温御。

他看向我和太子,微微皱起眉头,随即低下头去。

爹急忙下来叩拜,殿下伸手阻拦,「将军不必多礼。」

「殿下怎么会同小女一起来啊,还有你们这头发怎么是湿的?」

我怕爹骂我,便往太子身后躲了躲。

太子轻笑一声,道:「恰巧遇到封小姐落水,本宫便救了她,顺便送封小姐回来了。」

我爹气得拍大腿,「你个小兔崽子,又跑去哪里偷玩了,我不是下令今夜不准出门吗?」

我弱弱道:「去集会了,想看西域杂技团表演。」

温御和我爹同时一惊,两人瞪大了眼睛看向我。

「你去那里做什么?」我爹怒道。

「我都说了,想看杂技团表演。」

温御急忙上前,将我从太子身后拽了出来,上下看了看我,随即冷下脸,「二小姐真不让人省心。」

我甩开他的手,「与你何干,你只是一个下人,本小姐的事你少管。」

太子问我爹:「怎么了,封小姐去不得那里吗?」

我爹干笑一声,「那倒不是,悦儿从小就不听话,总喜欢出去玩,每次回来都一身伤,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臣怕她嫁不出去,便让她待在家里学一些琴棋书画女红,谁知她又不听话了。」

「原来如此,既然封小姐安然回家了,本宫便告辞了。」

我爹眯眼一笑,「恭送殿下。」

我急忙道:「谢谢殿下。」

他回头朝我一笑,「不用谢。」

回家后,我爹罚我跪在厅堂上,拿出藤条要打我,怒道:「我说了,不准你出门,谁让你今夜出去的?」

我跪在地上,低着头,嘟囔道:「我都差点死了,你也不关心一下,就知道骂我。」

「你说什么?」他拔高语调问我。

我上演苦肉计,大声哭道:「今夜城中河发生屠杀,我正巧在船上,还掉进了水里,喝了混着血的河水,又差点被歹人给砍死,爹你不关心我就算了,还要打我,娘去世后,你就没对我好过,你打死我算了,我好去和娘团聚。」

他再次瞪大了眼睛,「你上船了,怎么上的?」

这话真奇怪,我疑惑道:「还能怎么上,两只脚踏上去的呗。」

「就你一个人?」

我怕爹连带着责罚姐姐和大哥,便说谎道:「对啊,我一个人。」

他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即拉起我,叹道:「算了,打你也没用,打完还是不听话,快回房去换身衣服。」

「谢谢爹。」我提起裙子,急忙跑了出去。

闺房外,温御在门口端站着,看到我时,立马朝我走来。

「你爹打你了吗?」

「没有,怎么,我爹没打我,你不高兴了?」

他眉头一皱,「我没有不高兴。」

「你来找我做什么?」

他语气微微软了几分,担忧地看着我,问道:「你怎么掉进水里的,出什么事了吗?」

一阵风吹来,虽然是夏天,但身上衣服半湿着,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我推开他,跑进房中,关了门。

「封悦,你没事吧?」他敲着门。

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才懒得理他。

脱下湿衣服扔在地上,刚换上兜衣,门突然一阵巨响。

我回头一看,温御竟然踢开了我的门,闯进了我的闺房。

而我身上,只有一件兜衣。

我愣了一下,然后抱着衣服羞愤地蹲在地上,「你干什么?」

他急忙背过身去,「对不起,我只是担心……」

「快出去呀。」

我羞愤欲死。

他慌乱地往出走,却撞到了墙上,鼻子还撞得流血了。

门从外合上后,他又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别说了,快滚,我不想看到你。」

温御,你个小色狼,臭不要脸。

10

听说那场屠杀死了三十二人,有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有达官贵胄的夫人子女,还有许多仆人。

被救下来的人伤的伤,傻的傻,也没好到哪里去。

朝臣愤怒,纷纷施压,要陛下缉拿贼人,一日之内,唐安变了天。

太子殿下当日出现在城中河,他的人去捉拿黑衣人,却没有抓住一个人。反而让那些贼人纷纷逃脱,了无踪迹。

大臣们将矛头指向了他,有人甚至怀疑他是这场屠杀的背后谋划人。

他被推到风口浪尖,东宫成为众矢之的。

陛下为了维护太子,便将此案件交给他处理,要他务必查出真相,捉拿罪魁祸首,自证清白。

以防落人口舌,陛下让太子将西域杂技团和船夫都移交到刑部大牢。

然而在移交刑部大牢的前夕,东宫地牢突生大火,所以人命丧火场,无一生还。

太子处境更加艰难,陛下无法再维护他,只好将他囚禁在东宫。

大哥是太子亲信,他也因为此事收到牵连,被暂时撤去职务,待在家中。

姐姐说,此次刺杀目的很明确。

目的之一:陷害太子殿下。

目的之二:引导皇室内乱。

目的之三:挫伤士族气焰。

我担心殿下和大哥,便缠着姐姐,要她帮忙想想办法,怎么才能找出背后谋划之人。

姐姐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东宫殿下的房中放纸条,又能烧了地牢,说明东宫已经渗入了细作。

殿下为人谨慎,东宫若是有新人进来,他一定会查清楚来人的背景,可见那细作并非新人,而是在东宫居住已久的老人。

放火之人,一定在多年前就进入了东宫,并且还是殿下不会怀疑之人。

其次,朝堂上也有奸人,陛下要太子将犯人移送到刑部,只有朝臣知道此事,东宫其他人不能出府,要得知消息,需要里应外合,所以朝堂之上有人与之联络。

「那谁有这种本事呢?」我疑惑道。

姐姐满面愁容,叹道:「不好说呀,谁都有可能是谋划者,殿下也不一定就是完全清白的。」

「我相信殿下。」

姐姐看了看我,笑道:「怎么,殿下救你一次,你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我反驳道:「哪有,我只是觉得,殿下不是心思歹毒之人,再说,他杀那些人对自己有没有任何好处,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姐姐摆了摆手指,「殿下这个东宫之主,并不受朝臣拥戴,他也并非嫡长子,只是陛下疼爱他的母妃,又看重他的才能,所以才立他为褚的,他与朝臣之间矛盾多着呢。」

我狐疑道:「阿姐,你怎么知道的?」

她不屑地哼了一声,「谁跟你似的,一天除了翻墙就是打架,我同大哥走得近,这些事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知道的吗。」

「你关心这些事做什么?」

姐姐若有所思道:「自古以来,将门是非多,爹手握兵权,又自视甚高,保不齐会惹来杀身之祸,我要时刻关注局势,万一真有那天,我也好找出路来保护我最爱的家人啊。」

姐姐的形象突然就伟岸起来了,身上仿佛散发着金色的圣光,令我仰慕不已。

她撩了撩头发,骄傲地仰起头,对我道:「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

「嘁,臭美。」

她揽住我的肩膀,转移话题道:「你和小侍卫又怎么了,我今天看你们两个怪怪的,他一看你便脸红了。」

一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我便又恼又气,骂道:「温御就是个小色胚,趁我换衣服闯进我房中,我一个黄花大闺女,都被他看完了。」

说起温御,姐姐又有了想法,她怀疑温御是我爹的私生子。

我赞同地点点头,「不瞒你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姐姐与我分析了一番,我爹找来的这个侍卫,身份神秘,不知道来历背景,只知道他叫温御。

而且爹对他极好,每次我跟他打架,不管谁对谁错,都是我的问题,爹明显偏爱他。

现在他不做我的侍卫了,按理说爹该把他打发到别处去,可他却把温御留在了自己身边,两人天天腻歪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父子呢。

我气道:「我就说,娘去世前郁郁寡欢,也不理会爹,以前他们可恩爱了,说不定她就是知道爹有私生子了,所以才那么伤心的。」

姐姐让我别声张此事,无凭无据的事,我们不能胡说,万一被爹知道了,又是一顿棍棒伺候。

11

大哥说殿下被囚禁在东宫,日子过得很苦。

有人在他的饭菜里下毒,殿下不敢吃,只得挨饿。

东宫大门有禁卫军守着,任何人进出不了,内院时刻有人轮班巡逻,一只老鼠都不放过。

禁卫军中有人曾受过殿下恩惠,便悄悄将殿下的消息带给了大哥。

可大哥也被人监视着,没有办法去帮助殿下。

大哥去同爹商量,让爹将此事告知陛下,好救太子于水火之中。

我将此事记在了心里,然后悄悄谋划起救太子的计谋来。

这件事需要姐姐帮忙,我以为她会劝我放弃,谁知道她竟然答应了。

我找裁缝给我做了一身东宫侍女穿的衣服,又梳了个侍女的发髻。

背着一包袱吃的,拉着一只小狗,偷偷溜进了东宫后墙外。

姐姐在家帮我掩护,假装和我在闺房里说笑。

我从包袱里拿出两个肉包子扔给小狗,然后让它乖乖蹲在洞边别走。

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

我反向爬狗洞,腿脚先伸进去,慢慢往后挪。

半个屁股刚进去,就听到巡逻兵大喊:「站住,快抓进来,别让她跑了。」

听他们这么喊,我心中狂喜,这个办法还真有用。

他们从后面拉住我的脚,将我拖了进去。

我趴在地上,哭道:「大哥们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爬在洞口喂狗子,它都两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巡逻士兵将信将疑,一个人从洞口爬出去半个身子,后又退了进来,道:「还真有一只瘦了吧唧的狗,正吃包子呢。」

领头的拉开我包袱的一角,看到里面的包子,随即松了一口气,「下不为例,以后要是再做这种事,重罚不饶。」

「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谢谢大哥。」

他问我:「你在哪里当值?」

「后厨。」

我站起来时,痛呼一声,又跌在地上,「哎哟,我的腿疼,站不起来了。」

那人拉起我,找了一个他的小兵让搀我回去。

我背起包袱,在小兵的搀扶下往后厨走去。

我边走边四处偷瞄,巡逻的人很多,六人一队。

为了知道太子住在哪里,我一直在套小兵的话,但他像个木头一样,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看起来像是到了后厨,我急忙站直身子,高兴道:「哎呀,我的腿好了。」

「大哥,谢谢你搀扶我回来,你快忙去吧,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小兵走后,我离开后厨,去找太子的寝宫。

来之前,姐姐套大哥的话,了解了一下东宫地形,然后帮我画了一张东宫简要地图。

她说我脑子笨,分不清东南西北,所以给了我一个中心点,就是后厨。

只要我找到后厨,就能按照路线找到寝宫。

当看到太子寝宫时,我再次感叹,封雪真是个奇女子。

寝宫的门锁着,只有两个人把守。

这不合理呀,殿下就算被囚禁了,应该也能在东宫内活动吧,可他们把东宫的门都锁了不让人出来,明显是要逼死他呀。

这种囚禁方式比关在大牢里还要残忍。

我守在寝宫外,等着送饭菜的人来。

晌午时,有两个侍女端着菜来了,我急忙跳出去,惊呼一声:「殿下疯了,见人就杀。」

两个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脸色吓得煞白,急忙问我:「你说什么?」

「殿下被关疯了,我方才进去给他端尿壶,他掐着我的脖子,说要杀了我,你们看,我这脖子上还有印子呢。」

我拉开脖子上的衣服,小宫女吓得面面相觑,然后看向自己手里的饭菜。

「这样吧,我有逃脱的经验,你们把饭菜给我,我端进去。」

一听我这么说,她们两个立马高兴起来,把两个托盘架在我手臂上,「谢谢姐姐了。」

我提着一颗心,尽量保持着镇定,端着托盘来到寝宫门口。

守门的两个侍卫看到我,好奇道:「今天怎么换人了?」

我低头乖顺道:「今日后厨忙,两位姐姐脱不开身,便只有奴婢一人来了。」

其中一人开了门,「进去吧。」

我进去后,他们把门从外合上。

寝宫内很暗,我喊了一声:「殿下,吃饭了。」

床榻那边传来弱弱的一声「滚」。

我循着声音而去,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坐在榻上,躬着背,看不清面容。

不会真被关疯了吧?

「殿下?」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突然抬起头,吓得我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忽然起身朝我走来,一把拉起我,压着声音惊讶道:「怎么是你?」

我小声道:「怎么不能是我?」

12

他拨开头发,我才看清那张脸。

鼻子瞬间一酸,我哭道:「殿下,你怎么成这样了?」

形容枯槁,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太可怜了。

门外的人大声问:「怎么了,还是不吃吗?」

「奴婢正在劝,两位大哥稍等。」

我顾不上说其他的,急忙去解衣服的带子。

他按住我的手,尴尬道:「你做什么?」

我转过身去,解开衣服后,拿出藏在衣服下的包袱。

「这个里面都是吃的,殿下可维持几日生计,大哥已经在和我爹商量怎么救殿下了,您先委屈几日。」

听到我的话,他忽然紧皱眉头,抓住我的手,严肃道:「你来这里的事,不可让将军知道。」

「我又不傻,我爹要是知道了,我这双腿不得被他打断了。」

他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看他神色严肃,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殿下,我爹……怎么了?」

「总之你记住,出去后告诉你大哥,任何人都不能信,包括你爹,还有,让他去水中楼二楼东侧的第二间房里面,房中床下有个木箱,他拿到后自然知道怎么做。」

「殿下……」

「悦儿,对不起,我只能说这些了。」

他将桌上的饭菜摔到地上,朝着门口大声吼道:「滚,本宫就算饿死也不会吃的。」

骂完后,他急忙拥抱了我一下,在我耳边说了一声:「谢谢你,悦儿。」

我心中很慌,可我来不及思考他说的话,便配合他演戏,慌张地喊着「殿下饶命」,然后便向门外跑去。

两个守卫嗤笑一声,「这是快疯了吧。」

夜里,我从狗洞爬了出去,急忙回到房里,没想到我爹竟然端坐在椅子上,一脸冷漠地看着我。

姐姐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还好,我来之前把衣服给换了。

我扑通跪下,双手揪着耳朵,立马认错,「爹我错了,我不该跑出去玩。」

爹威严道:「去哪里了?」

「去街上到处逛逛。」

「罢了,起来吧,以后要出去告诉爹一声,爹又不是老顽固。」

他拉起我和姐姐,拍着我们的手,语重心长道:「你们娘走得早,爹一个大老粗,也不会教女儿,你们有事也不和爹说,我这个爹做得很失败呀。」

我哭着抱住爹,撒娇道:「爹最好了,以后我有事都告诉爹。」

爹高兴地摸着我的头,「好,好。」

他离开后,我将东宫发生的事和姐姐说了一下,她思索了一会儿,同我道:「殿下说爹信不得,难道是他查出来了什么,或者说,他所查的东西,和爹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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