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偏不

我的驸马,是个病弱书生。

有人说他谋害皇子,我怒而拍桌。

「本宫的驸马最是柔弱不过的一个人,你竟然污蔑他谋害皇兄!」

重生的驸马:啊对对对,我柔弱不能自理,就这么宣传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我口中「柔弱不能自理」的驸马啊,竟然在前世我死后,为了替我报仇,一步步成为了日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父皇,你就给我吧!」我抱着皇帝的大腿,不顾形象的哀嚎:「儿臣真的好想要那颗珊瑚树啊!」

「不行,那是刚进贡的!朕都还没看两天呢!」皇帝伸手扒拉我,奈何我抱得紧,他没扒拉开,于是只好试图和我讲道理。

「你这丫头,就不能等过几天,朕找个由头再赏给吗?你这样,你那几个皇兄又要说朕偏心了。」

「可您的心不本来就是偏的吗?」我一边说一边吸了吸鼻子,顺手扯过龙袍的衣角擦了擦眼泪,「谁让我是您唯一的嫡女呢?您就是偏心我也是应该的啊!」

「哎哎哎,朕的龙袍!」皇帝表情有些嫌弃。

「好啊,父皇嫌弃我了!」见状,我闹得更起劲了,「我就知道,女儿出嫁了,父皇就和我生分了,行,父皇既然这般嫌弃我,那我以后就不来了,免得碍着父皇的眼了!」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朕又没说嫌你!行行行,你想要的珊瑚树给你了!给你了还不成吗!」皇帝见状满脸的无奈,「快别哭了,待会儿你母后过来还要说我欺负你了。」

「行。」见目的达到,我一秒止住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裙子,「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还想要那颗和珊瑚树一起进贡来的夜明珠,就是会发光的那个。」

皇帝震惊:「!!!你怎么知道今年还进贡了夜明珠!」

「???父皇你怎么了!你是舍不得了吗?」

「朕何时说过这种话了?」皇帝正想反驳,我就给他打断了。

「我就知道,我出嫁了,就不是皇家的人了,连从前对我百般疼爱的父皇,都开始吝啬于这点物件了……」

我越说越委屈,又想哭了:「云中最近不知怎么,就喜欢晚上看书,他原本就身体不好,可别再把眼睛看坏了,那儿臣得心疼死了。」

「唉行行行,拿去,都拿去!朕把库房的钥匙给你,你想要什么自己去拿!」

「多谢父皇!」我正想叩谢隆恩,就见外面的太监总管来报:

「公主,刚刚您府上的下人来报,说驸马在湖边看书不小心掉下去了,现在病情加重了,太医说怕是得百年人参来温养身体,您快回去看看吧。」

「吃!吃大个的!」闻言我立马起身,「本宫记得库房里不是正好有根百年人参吗?快快让人取了送去公主府!本宫随后就到。」

「那是朕收藏了好久留着救急用的人参!」皇帝闻言立马慌了。

「现在不就是救急吗父皇!」我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说道,「要是云中出了什么事,儿臣也不活了!」

「哎你这丫头,这是说得什么话!」身后传来皇帝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行行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用你用。」

待我匆匆忙忙赶回公主府,正好对上才醒过来的慕云中。

「云中,你没事吧!」我一看到他就开始心疼了。

这小白脸蛋,这虚弱的眼神,这消瘦的身子……

你说这人是为什么非得去湖边看书!

不不不,一定是那湖挖得不好,绝对不是云中的问题。

云中有什么错呢?

他只是喜欢看书罢了!

「立刻去把那湖填了。」我低声吩咐完下人,再一抬头,原本在床上躺着的人竟然跌跌撞撞的下了床。

「哎呀,你身体还没好呢,怎么还下床了。」我立马心疼得上去想扶住他。

谁料这人比我还迫不及待,我刚走到他面前,他就一把抱住了我。

「娉娉?」他俯身在我耳边,轻轻唤了一声我的小字。

「哎,在呢。」完蛋,他这一声叫得我心都化了。

「我好想你……」他低声说完这句话,我颈边一热,竟然是一滴热泪落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真的……好想你啊……」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与慕云中从小一起长大,也称得上是一句青梅竹马。

这家伙从小就是个温文尔雅的性子,说话待人都是和声和气,从不在外人面前喜形于色。

即便是侯爷夫妇战死的消息传回来那天,他也只是强忍住红了眼眶,牵着幼弟的手,声音哽咽的对我说他再也没有父亲母亲了。

相识十多年,我何时见他这般脆弱的在我耳边哭过?

「我就是,太想你了……」他一边说一边将我抱得更紧了。

「哎呀,好嘛好嘛,我以后不进宫待太久了,这不是因为那颗珊瑚树实在好看的紧,我真的太想要了。」

我以为他是因为生病了,又见我进宫待了大半日都没回来,在和我闹脾气。

谁知道他听我说完这句话后却愣了愣,随后放开我,目光认真又略带震惊地看着我的脸。

「娉娉,你刚刚说,珊瑚树?」

「对啊,就是前几天东海那边进贡的,那颗红色的珊瑚树,红彤彤的好看得紧,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还有那个夜明珠,我也一起给你带回来了,这样你夜晚看书的时候就不怕伤眼睛了……」

我絮絮叨叨的说完这番话,只见慕云中依旧目光愣愣地看着我。

「怎么了?可是又难受了?」我顿时又开始担心了。

「我早就说了让你别去湖边看书,你要是怕热,我让下人给你多放些冰在房里。」

「啊,也不能放太多,你身子不好,可别又病情加重了。」

「你笑什么?」

这人怎么突然又笑了?

完了,怕不是烧傻了吧?

我伸手就想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攥住。

「娉娉,我只是太高兴了。」他越说越开心,连眼底都盛满了笑意。

「嗯?高兴什么?夜明珠吗?那你确实得高兴,那可是我求了父皇好久,好不容易他才答应给我的呢!」

我一边说一边还有些小得意,「也就只有我这么宠你了!」

「嗯。」亲了亲我的手,他将手放在了他胸前的位置,目光温柔,「我们娉娉,怎么就这么好。」

老天爷啊,我家病美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你也好你也好。」长得这么好看,你就是想要星星我都得给你弄来啊!

这么好看的人,竟然是我的驸马耶!

嘿嘿~

「娉娉,接下来我要和你说件事,你不要激动,也不要声张。」慕云中神色认真的对我说。

「好哇好哇,什么事呀?」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呀~

「三皇子要谋反。」

「哦,谋反呀~」我点点头,正想说我知道了,又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刚刚……好像说的是「谋反」这两个字吧???

谋反!!!!!

是我小瞧你了三皇兄!看不出来你竟是做如此大事的人!

可是……

「你是怎么知道三皇兄要造反的呢?」我一脸疑惑的问慕云中。

「我……做梦梦到的?」慕云中眨了眨眼睛,眼神清澈又无辜。

哦,原来长得好看的人做梦都是带预知的啊!

「慕云中你自己听听你这话合理吗?」我无语的看着他。

「行吧,那就是我猜到的。」顿了顿,他又接着表情严肃地说道,「反正你从今天起离他远点,还有其他皇子,你也都离远一点。」

「为什么,其他皇兄也要造反吗?」我排行第六,上面还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除了早逝的大哥和已经远嫁联姻的二姐之外,还有三位兄长。

只不过放眼整个皇室,只有我一个嫡出的公主,再加上母族强盛,父皇母后疼爱,所以我在宫里几乎是横着走也没人敢管。

而三皇子的母妃虽是宠妃,却出身卑微,所以一贯是他在讨好我。

「可是我后天还要去四皇兄府上参加荷花宴,这是已经答应好的了。」

四皇子的母妃是云贵妃,与母后交好,所以我从小也和四皇兄关系最好。

「我和你一起去。」慕云中立马说道。

「你这是怎么了?」我看着他在听到「荷花宴」时脸色一变,「你身体还没好,在家养着便是,你以前不是从来都不喜欢参加这种活动的吗?」

「放心吧,我自会小心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四皇兄在呢吗?」

唉,云中就是很爱担心啦!

怕不是刚才落水之后做噩梦了,所以这会儿才说了这番胡话。

「没事,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听闻四皇子府上的荷花开得很好,我也想同你一起去看看。」他像是生怕我怕不同意,故意捏了捏我的手。

「哎呀,那行吧行吧,你想跟着就跟着吧。」我被他看得招架不住了。

唉,云中就是很粘人啦~

这头我还在哄慕云中,那头我的贴身丫鬟司画匆忙走了进来。

「殿下,你怎么把小殿下带回来了?」

「小殿下?」慕云中闻言眼神骤变,目光复杂又带着那么一丝幽怨地看向我。

「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啊!」我这小眼神瞅得一激灵,立马否认三连,然后转头看着司画,「谁啊?谁家的孩子啊?司画你可不要平白污蔑你家公主的清白啊!」

「殿下,奴婢说的小殿下,是小皇孙殿下啊。」司画无奈地说完,我这才看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小家伙。

瘦瘦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只有半个司画那么高,身上穿着的外衫似乎不太合身,布料看起来也有些旧了,再往上看,是一张略显稚嫩的面孔,虽然还未长开,但是却莫名的与记忆里的另外一张脸重叠了。

「你是……大皇兄家的孩子?」我顿时就记起来了。

当年大皇兄英年早逝,甚至还未来得及迎娶正妻,记忆里他好像是有这么一个遗腹子,生母是一个小宫女,在生产时便难产过世了,孩子生下来后也身体不好,很少出席宫里的活动,故而我也没怎么见过他。

算算年纪,如今应该是有八九岁大了。

可是八九岁大的孩子,怎的这般瘦小?

「方才奴婢去让人去马车上搬珊瑚树,谁知掀开帘子竟看到小皇孙殿下躲在后面,奴婢已经派人去宫中送信了。」司画解释道。

而她身后的小家伙看到我,立马眼睛一亮,下一秒便眼眶蓄泪,飞快地朝我这边扑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有不长眼的宫人欺负你了?」见状,我心疼地张开双手,打算给小家伙一个爱的抱抱。

皇宫里的宫人贯会捧高踩低,这孩子从小没有父亲,母亲也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怕是没少被宫人欺负,如今这都委屈得偷偷爬上我的马车跟出来了,估计是想找我给他撑腰吧。

罢了,也是个可怜孩子,再怎么说也是我的亲侄子,我疼疼他也无妨……

「姑父!」小家伙一边哭一边一阵风似的飞快从我身边掠过,扑进了我身后慕云中怀里。

刚刚还在力证清白的我:「……」

已经伸出来的双手在此刻显得尤为尴尬,对上司画尴尬的笑容,我默默收回手,假装无事发生。

「没事,这会儿宫门怕是要关了,你再派人去通报一声,今晚小皇孙就住在公主府,我明日再派人送他回去。」

「对了,记得通知一声厨房,晚上再添几个清淡些的菜,还有小孩子喜欢的糕点也准备一些。」

「是,殿下。」

司画贴心的退出去了,临走前还关上了门。

我回过头,看着情深意切宛如亲生父子的二人,眼神比刚才慕云中看我的眼神还要复杂。

「说说吧,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和大皇兄家的孩子关系这么好了?」明明平日里都不怎么进宫的人,是怎么会和住在宫里的小皇孙关系这么好?

「不是,我冤枉啊。」慕云中伸开双手,让我看清楚是小家伙单方面紧紧地抱着他,然后眼神无辜地看着我,「我跟这孩子不熟,真的。」

闻言小家伙抬头一脸震惊,「姑父?」

然而慕云中丝毫不慌,反而是掰开了小家伙抱着他的手,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语气认真地问道:「你这小孩儿,怎么一上来就抱着我哭啊?」

小家伙顿时傻眼了,「朕,朕……」

「朕?」他眼神一凌。

小家伙不说话了。

我走上前一看,原来是被吓哭了。

「哎呀,好了好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嘛,你吓唬小孩子做什么!」见状我顿时心疼的将小家伙抱进了怀里,「好了好了,小爱哭鬼可别哭了。」

闻言,小家伙哭得更凶了。

「朕,我才不是爱哭鬼呢!」

「好好好,不是爱哭鬼,是小结巴。」可怜的孩子,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哇啊啊啊……」这下是真的哇哇大哭了。

我求助地看向慕云中,他无奈地叹口气,过来将小家伙抱在怀里。

「行了行了,姑父在呢。」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

「姑父……是我认识的那个姑父吗?」小家伙抬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慕云中,不知道是在打什么哑谜。

「你能有几个姑父?」慕云中反倒被逗笑,转过头看着我,意有所指地说道:「除非你姑姑不要我了,不然我永远是你姑父。」

我措不及防的因为他这句话而愣住了。

「怎么不说话?」慕云中像是不太满意一般,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语气里也带上了一丝撒娇,「娉娉,应该不会不要我的吧?」

「我当然要啊。」反应过来后,我没忍住笑了,「这么好看的驸马,怎么会不要呢?」

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

因着小家伙很喜欢云中,我正好也准备趁这个机会敲打一番照顾他的宫人,于是便派人送信回去,说让他在公主府再多住几日。

于是乎一天后,四皇子府上举办赏花宴上,我带着一大一小两个拖油瓶一同出现。

「哟,锦书来了?」正在门口迎客的四皇子看到我,挑了挑眉,笑着调侃道,「今日倒是拖家带口啊。」

四皇子宋戚,云贵妃所出,云家是书香世家,祖上曾出过不少当代大儒,四皇子其人也遗传了云家的书香风气,自幼便是众皇子当中最优秀的那一个。

我大名唤作宋锦书,身边亲近之人都会唤我的小字「娉娉」,唯有关系最好的四皇兄,始终都是叫我的大名。

「四皇兄设宴,我定然是要来热闹的。」我笑着说完,就见他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小拖油瓶身上,语气好奇。

「我怎么记得,你和妹夫似乎才成亲不过一年多吧,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孩子啊?」

「四皇兄怕是在做梦呢吧。」我伸手将小拖油瓶拉到他面前,好让他看清楚那张脸,「这是大皇兄家的那个孩子啊。」

「见过四皇叔。」之前还哭哭唧唧的小家伙今天倒是无比稳重,恭恭敬敬地朝四皇子行了一礼,一字一句地说道:「晚辈宋霖,字雁回。」

四皇子像是有些惊讶,认真的看了宋雁回几眼,这才感叹道:「都这么大了啊。」

「可不是吗,这孩子与云中投缘,我特意留他在公主府多住几日。」我笑着说完,转头去看身旁的慕云中,就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四皇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发冷。

「怎么了?」我担心地凑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无事。」慕云中摇摇头,又像无事发生那般抿唇笑了,「许是太久未见四皇子,感觉他变化挺大的。」

「有吗?」我下意识地朝宋戚那边看了一眼,他正在和宋雁回聊天,询问他的功课情况,表情温和,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不同。

不过云中少时曾是四皇兄的伴读,与四皇兄的关系一向要好,只不过在慕家出事之后,武安侯府式微,二人这才减少了来往,眼下也确实是好久没见了。

想了想,我低声说道:「没事,你今天跟着我便是了,今日来的客人多,四皇兄那边估计也忙,怕是顾不上来和你叙旧。」

话音落下,宋戚正好被人叫走了,临走前还夸了两句宋雁回的功课。

可即便是被长辈夸奖,宋雁回也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见有多开心。

我看着走回来的宋雁回,笑着问道:「雁回要不要去看看游湖?你四皇叔府上的荷花开得可好了。」

今日来四皇子府上的宾客不少,四皇子性情温和,又有外祖云家的美名在外,每每他府上开设宴会,来的人都格外多。

今日宴会上也来了不少和宋雁回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和同龄人一起游湖,说不定还能交上几个朋友。

「谢谢姑姑,不必了,我不喜欢游湖。」宋雁回摇了摇头。

「那要不要吃点心?」我继续问道。

「谢谢姑姑,雁回不饿。」宋雁回再次拒绝。

「那投壶呢?我看后花园有好多小孩都在玩儿。」

「谢谢姑姑,雁回不擅投壶,还是不献丑了。」

啧,这小孩不行啊,怎么性格这么内向呢!

「没事,姑姑可擅长投壶了,走,姑姑教你!」说完我牵着他的手就朝后院走去。

「姑父……」他下意识便目光求助地朝慕云中看过去。

慕云中挑挑眉,「你姑姑说得对,听你姑姑的,好好玩儿吧。」

嘿,小家伙,还以为告状能有用?

想不到吧!慕云中什么都听我的!

我喜滋滋地牵着小孩来到四皇子府的后花园,谁知刚一到就迎面撞上了两个熟人。

「哟,娉娉和妹夫也来啦?」三皇子宋煜看着我,笑得很灿烂。

然而还没等我回话,他身旁的人看到了我身边的慕云中,冷笑一声。

「什么时候咱们的病秧子驸马也喜欢出门凑热闹了?听闻你前日落水了?怎么不好好在家养着啊。」

到嘴边的问候临时转了个弯,我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家伙怎么还不死心,嘴上不客气道:「肖晟,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小嘴叭叭可把你能的。」

肖家祖上有从龙之功,是太祖亲封的异姓王,世子肖晟与慕云中同龄,当年我刚一及笄,靖南王府便向宫中提亲,被母后拒绝后,肖晟仍不死心,死缠烂打纠缠了我一年。

直到慕家出事,我担心慕云中一个人带着幼弟被人欺负,于是表面上说是想摆脱肖晟的纠缠,提出与他定亲,慕云中迫于形势便答应了我。

从那之后,肖晟就开始看慕云中各种不顺眼。

说起来,要不是他死缠烂打,我还找不到理由向慕云中提出定亲。

我顿时又觉得他看上去稍微顺眼了一点。

「我说错了?你放着本世子这样的青年才俊不要,去和这样一个父母双亡的落魄病秧子成亲,我真怀疑是不是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肖晟那张嘴仿佛开过光,听得我表面上气愤无比,内心里小鹿直跳。

好家伙,这都给你猜到了,可不是吗,我可不就是被他灌了迷魂汤!

猜得很对,不许再猜了!

「肖世子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正想反驳,谁料一贯不爱与人争论的慕云中先我一步回话了。

「就不能是云中相貌更胜一筹,比肖世子更能讨公主欢心吗?」

啊?

我一脸懵地回头看着慕云中,脑子里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前天落水后烧糊涂了。

不止我这样,另外三人也一样,全都一脸懵地看着他。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慕云中对上我的目光,笑得很是勾人。

「毕竟就如肖世子所言,云中父母双亡,又是个病秧子,如今的武安侯府也比不得靖南王府……」

「云中之所以能当上驸马,无非也就是仗着这张脸,以及和公主殿下青梅竹马的情分罢了。」

啊这……

「云中说得对。」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可不是吗?你可不就是仗着好看,在我心里四处点火!

「你!慕云中,你少得意!」肖晟显然是没想到一贯温温和和,说话待人都和声和气的慕云中还有这一面,一边气得要死,一边却又想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毕竟,在慕家出事之前,京城里谁人不知武安侯府的大少爷相貌出众,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比之四皇子也毫不逊色。

如此风光霁月般的人物,纵使是身体不好,也只会让人感叹一句天妒英才。

若不是后来慕家出事,只怕是上门说亲的媒人都要踏破门槛了。

「好了好了。」最后还是三皇子宋煜出来打圆场。

「我看云中说得也有道理,他与锦书本就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阿晟你也不必太生气了,人家说得也是事实啊。」

谢谢你三皇兄,劝得很好,肖晟没被慕云中气死,但是快被你气死了。

眼见着宋煜不着痕迹地朝我眨眨眼,我知道他这是又在向我示好。

回想起前天慕云中对我说的那番话,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假装没看到的移开了目光。

母后很早就和我说过,中宫不可参与党派之争。

外祖家强势,若不是母后多年未诞下嫡子,怕是父皇也不会对我如此宠爱。

不参与党派之争,也不偏袒任何一位皇子,有外祖家做靠山,将来不管是谁上位,都不会撼动中宫的地位。

我与慕云中的婚约也是如此,若不是慕家出事,只怕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他有任何交集。

慕家武将出身,手握兵权,若不是武安侯夫妇战死,留下长子慕云中身体不好,幼弟慕远山又天生眼盲,这才得以让父皇彻底放下戒备。

赐婚给武安侯府的大公子尚公主,并破格让天生眼盲的慕远山袭爵,是父皇留着武安侯府最后的体面。

也是我与慕云中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这段婚姻从开始便是各持所需,只不过对我来说,算是圆了多年的暗恋梦。

而慕云中同我年少相识,青梅竹马多年,我自认为已经十分了解他,却也还是被他今日的话给惊到了。

这似乎,不像是我记忆里的那个慕云中……

抱着这份怀疑,一直到宴会结束回去的路上,我都还在想这件事。

直到外面天光逐渐变暗,马车行驶了许久,都未到公主府。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四皇子府我不是没去过,平日里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怎么今日马车走了这么久都还没到?

而且……我敏锐地察觉到,似乎从刚才开始,外面的声音便越来越小了。

从四皇子府到公主府一路都是京城的繁华区,哪怕是眼下天色不早了,也不至于如此安静。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我下意识去看向慕云中,就见他眼神晦暗地看着马车门的方向,脸上表情有些冷。

「云中……」怕吓到孩子,我伸手捂住身旁宋雁回的耳朵,小声开口道:「我怎么感觉,这不是回公主府的路?」

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但我知道慕云中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这不是回公主府的路,我们被挟持了,马车正在往人烟稀少的方向走,所以才会这般安静。

「娉娉。」慕云中开口,轻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转身看着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出马车,知道了吗?」

「为什么?发生什么……」剩下的字还没说完,马车猛地停住,周遭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雁回,保护好你姑姑。」慕云中最后看了我一眼,然后还没来得及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推开马车门下去了。

「云中!」我放开捂着宋雁回耳朵的手就想去拉他,谁料宋雁回一把拽住我的双手,瘦瘦小小的身躯,力气却大得惊人。

「别去,姑姑。」他语气认真又严肃,「姑父希望你好好的。」

「可是你姑父他下去了!他身子那么弱,他都不会武功,让他一个人下去怎么行?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眼见着外面已经传来了打斗声,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时气得口不择言。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没良心,你姑父待你那般好,你就忍心放他去送死?」

「就是因为姑父待我好!」宋雁回突然提高了声音,双手依旧死死地拽住我,眼神宛如狼崽子一般坚毅,「就是因为姑父待我好,所以姑姑你更加不能出事!」

「姑父他宁愿自己出事,也不想你出事,所以姑姑你就当心疼姑父一次,不要下去,也不要死。」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我停止了挣扎,目光惊讶又无措地看着他。

为什么这么说?

这孩子的语气……怎么好像知道我下去之后就一定会出事一样?

然而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冷静下来后,我快速脱掉了身上华丽又繁琐的外衫,好让自己行动方便一些,然后打开了马车上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弓弩。

这是我及笄时,慕云中送我的生辰礼物。

那时慕家还没出事,慕云中也还是那个风光霁月的武安侯府大少爷,闲暇之余,他便喜欢制作一些木工和机关。

那年我及笄,父皇大宴朝臣,以彰显对我的宠爱,肖晟来给我贺寿,送了我一把未开刃的匕首。

那把匕首是用上好的白玉雕刻出来的手柄,柄端还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做工精致又小巧,很适合女子把玩。

肖晟看着我,笑眯眯地说,因着公主殿下娇弱,怕您伤到自己,是以这把匕首并未开刃,公主殿下可以放心的拿在手里把玩。

彼时的我正因为婚姻之事烦恼,女子及笄后便代表可以婚配了,哪怕身为尊贵的嫡公主,婚事也由不得自己做主,最后的结果不外乎是被许配他人。

可那个他人,不会是慕云中。

是以肖晟这番话,落在我耳中,仿佛是在暗示,我就如同这把匕首。

再怎么漂亮,再怎么珍贵,却都只是华而不实。

无法伤人,终究只是玩物。

那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

事后慕云中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

慕云中看到我脸上的泪,愣了愣,然后掏出帕子,动作轻柔地替我擦去眼泪。

「公主,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是什么东西?」我一边哭得一抽一抽的,一边朝他另外一支手上看去。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精致小巧的弓弩。

「是我亲手做的。」慕云中替我擦去脸上最后一丝泪痕,然后语气温柔的说道:「是适合你的,可以用的武器。」

「你为何……」会送这个给我?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我看着他手里的弓弩,只觉得一眼便难以移开。

没有复杂华丽的雕刻,也没有镶嵌漂亮的宝石,就是这样一把手工制作的弓弩,却让我一眼便心生喜爱。

「京中的世家贵女大多养得娇弱,不会武功,也不会骑射。」慕云中缓缓开口解释道:「但是娉娉,你是公主,你与旁人不同。」

心中猛地一颤,我愣愣地看着他。

娉娉是我的小字,按道理女子应该是及笄之后取字,但是父皇疼爱我,早早便为我取好了小字。

只不过慕云中叫我的小字,这还是第一次。

「赠你弓弩,是希望能保你平安,纵然我知道,你身边时时刻刻都有千万人愿意豁出性命去保护你,但我却希望,你可以保护自己。」

「娉娉,公主这个身份从来不是什么华而不实的枷锁,你该活得比谁都高贵,比谁都肆意,才算是对得起你嫡公主的身份。」

「你生来就该是高高在上。」

伴随着回忆里的话音落下,马车外的打斗声逐渐变小。

马车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我飞快举起手中的弓弩,对准门外,手指摁在了开关上。

「娉娉,是我。」

我看着马车外的慕云中。

衣衫比刚才凌乱了不少,上面星星点点地溅着几滴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

对上我手中的弓弩,他微微一愣,然后便笑了。

「娉娉。」他唤了一声我的名字,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你做得很好。」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放下手中的弓弩,飞快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吓死我了!」我毫不顾忌形象地哭了出来,「你怎么胆子那么大啊!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你是想让我当寡妇吗慕云中!」

「对不起娉娉,是我不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慕云中的语气比我还要后怕,他紧紧地抱着我,像是在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

「不会再有下次了,娉娉,只要你没事就好,只要你没事……」

「呜呜呜,慕云中你个狗东西,我才不想当寡妇哇啊啊啊……」我哭得一抽一抽的,完全没有注意到马车外似乎多了许多人。

直到看不下去的宋雁回用力拽了拽我的袖子,我这才停止了哭泣,狠狠在慕云中的胸口蹭了两下之后,我这才泪眼蒙蒙地朝外面看去。

好家伙,不看不得了,这是哪儿来的这么多人啊!

我顿时就傻了,目光缓缓落在领头人的身上。

嗯,还是熟人。

「远山见过公主嫂嫂,嫂嫂可还安好?」天生眼盲的小侯爷,眼前蒙着一寸宽的白缎,听到哭声终于停下,他表情担忧地朝我望过来。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小丫鬟见状,踮起脚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这才放心一笑。

「原来如此,远山还担心来得不够及时,害嫂嫂受到伤害,嫂嫂无事便好。」

怎么可能无事啊!!!

这么多人看着我哇哇大哭!我的公主形象还要不要了!!!

「慕云中!」我狠狠地瞪了一眼慕云中,这下要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是个傻子了。

敢情你是早就知道了会遇刺,所以今天才非得跟着我来,甚至还提前通知了武安侯府的人埋伏好,就为了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是吧?

白瞎了我刚才那么担心!

武安侯府再怎么说也是武将出身,府上侍卫个个都能以一敌十,慕远山提前得了兄长的消息,早早就带人做好准备,眼下甚至还活捉了几个刺客。

冷静下来后,我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几个刺客,一时陷入沉思。

光天白日,天子脚下,竟然敢行刺身份尊贵的嫡公主,对方要么是胆大包天,要么便是来头不小。

脑海里一时间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定格在白天见过的两人身上。

有这个胆子和这个能力的人,只有两个。

三皇子宋煜,与四皇子宋戚。

虽然这二人下面还有五皇子,但是五皇兄一向沉迷于音律,再加上生母早逝,母家也只是个小小富商,即便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做不出这种事。

所以胆敢行刺我的人,只有可能是宋煜与宋戚其中一人。

可私心里,我却不希望那个人是四皇兄宋戚。

回到公主府时已经天黑了,我一边派人去宫中送信,一边心里乱糟糟的。

这就开始了吗?

可是为什么党派之争,第一个要除掉的是我?

我只是个公主,哪怕是中宫嫡出,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威胁啊。

「娉娉,你先回房休息会儿吧,我去审问一下刺客,很快就回来。」慕云中扶我下马车后,语气如常地对我说道。

「哦,好。」我没有想太多,牵着宋雁回回到了后院。

「姑姑在担心什么?」宋雁回抬头看着我。

「我在想……」顿了顿,我看着回廊外的花团锦簇,语气喃喃道,「我在想,我的皇兄们,都在想些什么呢?」

他们是在想什么,才会对我这个妹妹下手呢?

「姑姑,皇家没有亲情,除了陛下与皇后娘娘,其他皇叔都有可能会害你。」宋雁回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的成熟完全不像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可是顿了顿,他又突然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当然,还有姑父,他也永远不会害你。」

我被他逗笑了。

「你这小孩,就会帮你姑父说话。」

「雁回说的是实话。」

是啊,我当然知道。

在这世上,除了亲生父母之外,还有一个人,也永远不会害我。

他叫慕云中。

这天夜里,我睡得极不安稳。

迷迷糊糊之间,我好像做了个梦……

从梦中惊醒的时候,窗外天色还未亮。

我下意识伸出手,身旁却空无一人,只摸到了冰冷的被子。

回忆起刚才梦中的场景,我只觉得心中难受得不行,眼泪控制不住的就落了下来。

梦里的一幕幕仿佛还近在眼前,灰暗的记忆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

真的是梦吗?

胡乱擦干了眼泪,我起身披上一件外衣,正想出门透透气,却不小心惊扰了门外守夜的丫鬟。

「殿下,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无事,本宫有些睡不着,去花园转转,你不必跟着了,回去睡吧。」

屏退了下人,我一个人点着灯笼,朝着花园走去。

我记得,梦里也有这么一个人。

每每午夜时分睡不着时,他便会独自一人点起灯笼,去花园里转转。

花园里有什么?

有成亲那年,我亲手种下的绣球花。

有那日午后,他不小心落水的荷花湖。

还有每年秋天,我最喜爱的那颗桂花树。

偏爱那颗桂花树的原因,倒也不是因为它有多珍贵。

而是因为每到秋天,我都可以用这棵树上打下来的桂花,酿上几罐香香甜甜的桂花蜜。

泡在水里,让他喝下去,这样他的咳嗽便能好一些。

我那病秧子驸马呀,他怎么会知道,我种桂花树是这个原因。

徒步来到桂花树下,我看着地上枝繁叶茂的影子,心想,今年的桂花应该也会开得很好吧。

「娉娉?」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转过身看向他。

月光下,男人清逸俊朗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光担忧地朝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竟控制不住的又想要落泪了。

「我……」张了张嘴,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慕云中见我情绪不对,连忙三两步走到我跟前,将我拥入怀中。

「可是白天的事吓到你了?是我不好,我该先陪你睡觉的。」他抱着我,轻声哄道,「我们娉娉也还是个要人疼的小姑娘啊。」

语气里藏满了温柔和宠溺。

「慕云中……」我将头埋在他怀里,声音哽咽着叫出他的名字。

感受着耳边传来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我终于懂了今日出事后,他紧紧抱着我时,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是从何而来。

「为什么没有再娶?」我听到我声音哽咽的说出这句话后,抱着我的人猛地一愣,随后低下头,目光震惊地看着我。

「娉娉?」

对上他的目光,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自己。

是发丝凌乱,双目泛红,哭得不能自已的我自己。

「为什么……在我死后,你没有再娶?」

我与慕云中幼时相识,那时候,他还是四皇兄的伴读。

一次宴会上,我与四皇兄走散了,冬日路滑,我一时不小心落入湖中。

那时正是寒冬腊月,宫中的湖为了方便观赏,都是从城外引进来的活水,我落入湖中,只觉得刹那间寒冷刺骨,原本还在挣扎的双手很快就没了力气。

被救上岸时,我几乎快冻得快要失去知觉。

抱着我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明明身子都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还是紧紧将我抱在怀中。

「云中!」我听到远处传来四皇兄紧张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正巧此刻碰上天空中的乌云散开,一缕冬日暖阳洒落下来,将上方抱着我的人照了个清楚。

是四皇兄的伴读,武安侯府的大少爷,慕云中。

他冻得牙齿都在打颤,看到我睁开眼,却还是朝我抿唇笑了笑。

「公主,无事了。」

话音落下,我便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母后宫里,身旁是正在给我诊脉的太医和一脸焦急的母后。

看到我醒来,母后很高兴,连忙扶我起来喂了几口温水,又问我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哥哥呢?」我声音沙哑地问道。

「放心吧,你四皇兄好着呢,他可担心你了,老早就在外面候着了。」母后以为我是在问四皇子,连忙派人去外面唤四皇子进来。

「不是……」我说不了太多话,只觉得每说一个字,嗓子都疼得要命,但我心里挂念着那个少年,还是强忍着疼继续问道:「云中哥哥……他还好吗?」

救了我的慕云中,他还好吗?

母后与太医对视一眼,太医退了下去,母后这才看着我,叹了口气。

「那孩子原本便身子骨弱,此番为了救你又跳下湖,寒冬腊月的天气,湖水又那般冷,把你送回来后不久,他也晕倒了,现下还发着高烧未醒呢。」

我顿时就眼眶一红,心里无比难受愧疚。

慕云中身子不好这件事不是秘密,从他第一天进宫来给四皇兄当伴读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无论何时,他的脸色看起来总是比旁人要白一些。

每每四皇兄去上骑射课的时候,不能骑马的他就会坐在一旁,拿着一块木头雕刻。

有一次我偷偷躲在角落里看他,只见他手上动作娴熟,不一会儿就雕出一只小兔子。

我看得心痒痒,不自觉地朝他那边走进了两步,谁料他突然回过头看着我,脸上是洞察一切的笑容,「公主想要吗?」

我被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我可是尊贵的公主啊!

于是我小脸一扬,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你想把小兔子送给我吗?也行,那我就收下了。」

说着我就想伸手去拿。

「哎,不给。」他只比我大三岁,却足足比我高了一个头,轻而易举地将手往上一抬我就够不到了。

我气呼呼地抬头看着他,正想要说话,他就冲我灿烂一笑,「公主叫我一声云中哥哥,我就把小兔子给你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

我自小受宠,还没受过这种委屈,自认是不愿意叫的,可奈何——

「公主叫一声云中哥哥,不仅有小兔子,还有小猫小狗和小鸭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雕出来。」

可恶,被狠狠地拿捏了!

「云……云中哥哥。」我不太情愿地叫了一声,得到了慕云中开心的回应。

「哎,公主妹妹。」他笑着将手上的小兔子递给我。

「以后还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呀。」

大概是那日午后的阳光太过温暖,又或者是木头雕刻的小兔子太过可爱,我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和他聊了起来。

我像只欢快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从中午吃了几块点心,聊到母后新做的漂亮裙子,再到御花园哪个角落里的绣球花开得最好看……

直到四皇兄练完骑射回来,才发现我和他的伴读已经玩儿到一块儿去了。

「你倒是会挑人啊,也就云中脾气好,可以听你叨叨一下午。」话是这么说,四皇兄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眼神里满是宠溺。

我正想说我才没有欺负他,是他自愿的,就听到慕云中语气带笑地说道:「公主殿下很可爱。」

他夸我可爱耶!

我得意地朝四皇兄哼哼两声,连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得瑟。

你看,我就说是他自愿的吧!

也就是那次之后,我才和慕云中熟悉了起来。

我知道他是武安侯府的大少爷,知道他还有个天生眼盲的幼弟,知道他从出生便身体不好,需要好好养着,知道他因为不能骑马射箭,所以格外喜欢木工和机关,尤其擅长弓弩。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为了救我,在寒冬腊月的天气,跳下湖中。

那次之后,他的身体便更加不好了。

我心里愧疚,所以总是在他入宫时对他很好,好到连四皇兄都吃醋了。

直到武安侯夫妇战死的消息传来,我匆忙赶到武安侯府的时候,正巧碰上武安侯夫妇的遗物被运回来。

我看着慕云中牵着幼弟的手,红着眼眶看着眼前的父母遗物,死死咬住下唇。

「云中哥哥……」我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这种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娉娉……」他看向我,眼神无比悲伤,却又强忍住眼泪,不敢让它掉下来。

「我以后……再也没有父亲母亲了……」

老天爷总是这么残忍。

这么好的慕云中,却没有被命运善待。

我紧紧抱着慕云中,回想起刚才梦中的种种,只觉得心疼到无法呼吸。

为什么没有再娶?为什么会孤单一个人?为什么午夜梦回间睡不着的时候,总是会一个人走到花园里,愣愣地望着这颗桂花树发呆?

我有好多好多的疑惑,可是临到开口,却只剩下心疼。

「娉娉……为什么这么问?」慕云中看着我,语气有些颤抖。

「慕云中,我刚刚做噩梦了。」深吸一口气,我宁愿刚才看到的种种,都只是一场噩梦。

「梦里,我在参加完荷花宴回来的路上……被人杀害了。」

最后那句话说出口,我明显感觉到慕云中抱着我的手微微收紧。

「可是在我死后,你并没有再娶,反而是一个人留在公主府。」

「我的鬼魂被困在公主府里,看到你夜夜失眠时,都会来看这颗桂花树。」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神里很复杂,有惊讶,有紧张,还有许许多多我看不懂的东西。

「为什么没有再娶?」

明明我们的婚姻,只是一场各持所需的交易。

明明我以为,这段感情从始至终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可是梦里,在我死后,慕云中却一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点着灯笼来到花园,度过无数个漫漫长夜。

「娉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慕云中终于像是接受了现实,长叹一口气,他有些无奈地笑着看着我。

「倒是我想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都看到了什么?」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凶巴巴地看着他,「为什么没有再娶?明明当初说好了这只是一场交易,咱们各持所需,既然我死了,你完全可以再娶,没有人会为难你,母后也会理解你的。」

这场梦对我来说实在是太深刻了,梦里的我的鬼魂被困于公主府里,眼睁睁地看着慕云中一个人在这儿度过了七年。

我心疼他的孤苦,惊讶于他的变化,疑惑他为什么没有再娶,可是除开这一切之外……

知道他一直没有再娶时,我的心底里,竟是有一丝雀跃感的。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可是……」顿了顿,他移开了目光,看着桂花树下的影子。

「可是那样的话,我问心有愧。」

我问心有愧。

一句话,让我再次红了眼眶。

而他却继续往下说道:

「我知道你提出和我定亲,不止是为了摆脱肖晟的追求,还是你是害怕我父母双亡后,武安侯府门楣没落,我和远山无父无母受人欺负。」

「我也知道你是心疼我的身体,不愿我太过操劳,所以才处处顺着我,给我撑腰,连带护着整个武安侯府,让远山这个武安侯不至于被人看不起。」

他越说声音越温柔,到最后,他再次转过头看着我,眼里仿佛有点点星光闪烁。

「你说,这样好的宋锦书,我又怎么能负她?怎么敢负她啊?」

「可是……」我被他说得愣住了,只好语气喃喃的重复刚才的话,「可是我们的婚约,原本便是假的啊。」

「我知道,可我当真了。」说到这儿,他突然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你说我趁虚而入也好,说我顺势而为也罢,总之,既然是陛下亲自赐婚,既然咱们俩已经成亲了,那我们便就是夫妻了。」

说罢,他看着我,又笑了。

「娉娉,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其实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喜欢你。」

失眠了。

没出息啊宋锦书!

不就是多年暗恋一朝成真吗?

你可是公主!全京城最尊贵的女人!

不就是个慕云中吗?

额,等一下,好像对待慕云中,也不能用「不就是」这几个字来形容。

那可是从小就天资聪慧,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哪怕是身体先天不足,也照样锋芒不输四皇子的慕云中!

是长得好看,脾气也好,还会给我雕小兔子的慕云中!

想我宋锦书这一生积善行德,虽然身为公主,但却从未做过任何坏事,也从未害过任何人。

所以这么好的慕云中,是我应得的。

没错!

「想什么呢?」慕云中突然把头凑过来。

!!!!!

「你你你,你先离我远点!」突然凑得这么近,是要撞进我心里吗!

我立马往里面移了移,也幸亏床够大,睡两个人也还有多余的空间。

「这,这才刚刚互通心意呢,你说要同睡一张床也就算了,但是你,你不要一下子就靠这么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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