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信任过你,毕竟谁会把姓名说反呢?除了死人,你说是吧,周宛。」
宛周呵呵地笑了两声,不再作挣扎。
「我知道我逃不了,我也知道你留着我当储备粮,你说谁出门会不带吃的呢?」
宛周闭上眼睛,毫无生命的迹象。
「很感谢你给我讲的故事,但当坏人最忌讳的就是还没把人怎么的,就一股脑全倒出来了。」
在黄城艰难求生的三个月里,我不知道见过多少强者、智者。
最后他们全都变成了丧尸,只有我活下来了。
我拔出银簪,颇为惋惜道:「故事里都说了,人类前脚为了杀狼人和吸血鬼结盟,后脚就能和狼人结盟封印吸血鬼,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11
我从被巨狼破坏的小木屋里翻出了我的小乌龟,他的身体冰凉,眼睛还是一直闭着。
我的心也拔凉拔凉的,这几天内心积压的所有情绪在此刻爆发出来。
我捧着小乌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放声大哭。
小乌龟咬了我一口。
「说了多少次没洗手不准碰我。」
「我刚刚被吸血鬼咬了。」
我抽噎着说:「你不安慰我,还给我雪上加霜。」
「爱哭鬼,擦擦鼻涕。」
哭了一会儿,我毫不客气地用装乌龟的盒子来洗手。
我的手上全是宛周的血,把装乌龟盒子里的水都变成鲜红色,小乌龟在里面艰难呼吸。
我戳了戳他的头,恶劣地说:「这是报复。」
我起身翻出自己的蛇皮袋,现在还有半个口袋的物资。
我取来菜刀,割下巨狼身上烤得焦嫩的肉,撒上食盐吃了一顿大餐,又收拾了半个口袋的肉当作储备口粮。
当初确实被宛周炖的汤恶心到了,但我饿疯了都能把乌龟拿来煮个汤,冲出去呕吐只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罢了。
不过说实话,他炖的肉确实好吃。
我看向一旁宛周的尸体,已经开始怀念他的厨艺。
狼和吸血鬼的斗争世代不休,而人类和丧尸的斗争又会延续多久呢?
去基地的路上,我躲过了几批丧尸,偶尔会撞见它们追赶人类。
丧尸不会吃人,它们只会咬人,就和吸血鬼一样,把人类感染成它们的同类。
我摸了一下脖子上早已愈合的伤口,起初还有些惊惧,怕自己会变成吸血鬼。
但好像吸血和转换是两码事,我的胃口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并没有想吸血的欲望。
小乌龟偶尔醒着。
我问小乌龟:「你说丧尸会咬吸血鬼不?」
我短暂思考了一会儿,又提出一个又一个的新问题。
「丧尸咬了吸血鬼,吸血鬼会变成丧尸吗?」
「如果吸血鬼咬了丧尸,那丧尸能不能变成吸血鬼呢?」
12
终于我赶到了基地,门口士兵盘问我从哪儿来,花了多长时间。
我这段时间除了赶路就是赶路,早就记不清了。
甚至到基地的时候,我唯一的财产就是手里的乌龟。
「黄城,大概半个月。」
对方明显惊讶了一下,质疑道:「丧尸最先就是从黄城开始的,那早已经是一座死城了。你是不是在附近的乡下?」
我摇摇头,又告诉他我住那个小区还有一个小男孩还活着。
士兵沉默了一下,告诉我:「过了那么久,存活率非常低,而且里面全是丧尸。我们之前试图进去找过幸存者,牺牲了七个人。」
士兵又迅速转移话题,「你拿着编号去办事大厅,会有人安排的。」
接着,我后面排着的人将我挤开。
办事大厅的墙上刻着「基地十不准」的条则,间隔一千米就有士兵站岗,维持秩序。
登记小男孩的人口拯救事件簿垒得比水杯还高,对方刷刷扯下一张纸就挥挥手赶我走。
住宿是十个人的大通铺,吃饭是煮好的土豆、红薯,主食是口感不是很好的陈米,一天提供三顿。
这些东西免费提供给第一次进来基地的人,要想住好吃好那就要靠接任务去换。
基地里人群攘攘,但每一个活着的人身上都有精神气,不论衣着,不论年纪,不论性别。
这还是一个有法治的国度。
我在基地干了一个周的杂活,包工的大姐说晚上有一个私活突然招人,愿意出三倍的价钱,问我去不。
要是有这笔钱,我就可以换个单独的房间,能睡个好觉。
我问她是什么工作,她说是在大户人家的宴会上当服务员。
确实是服务员,也确实是宴会。
比末世前更盛大的宴会。
阶级一直都存在。
站在中间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长相俊美。
周围的人如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讨好他。
为了享受美食,牛排在嘴里嚼几下就吐掉了,然后用美酒漱口。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眼神,竟直接向我走了过来。
他将喝上一半的酒喂在我唇边,命令道:「喝。」
我退后一步,他上前就要强灌。
争执之下,酒杯摔了个粉碎。
他高高地扬起手,在巴掌还未下来之前,我率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我本来不想惹事的。
但我在基地外杀过丧尸,甚至吸血鬼,怎么会任你一个区区男人侮辱?
「不想他死的就别过来。」
我挟持了这个男人,用玻璃杯的碎片抵在他的脖子上。
他还在叫嚣:「我可是王子,你敢对我怎么样?」
我们出了宴会,无数杆枪对准了我。
「让我离开,我就放他回来。」
士兵不敢搭话,匆匆去禀报上级。
13
我一路顺畅地到了基地门口,前几天放我进来那个士兵低声劝我:「你不该这么冲动,他们是异国人,这次是专程来找首席合作的,基地里对他们的作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得罪他们。」
我说:「我再忍他巴掌都要甩我脸上了。」
士兵叹了口气,没有命令也不敢放我离开。
人群聚集得越来越多,想来我今天也是出了名了。
小乌龟还在睡,估计这回他真得送我走了。
不多一会儿,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来。
十几个金发碧眼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过来,我将玻璃片再抵进一寸,鲜血便涌了出来。
一个沉稳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军队。
人们一声又一声地喊着「首席」。
他往前一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小朋友,放开王子,我保证你没事。」
他说完,那堆异国人先叫了起来。
「我们两国的友谊和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孩相比孰轻孰重,您明白的吧?」
「那可是我们的王子殿下,王位的继承人。」
首席平静地回复道:「她是我的人民,我会先确保她的安全。」
「贵国这个态度显然不是诚心和我们合作啊。」
「如果你不把这个女人赶出基地,那我们的合作也不用谈了!」
他们得意洋洋,似乎笃定了首席的选择。
「嗯。」
首席对我点了点头。
异国人更加盛气凌人地俯视人群。
「那就不用合作了。」
「你说什么?」
异国人大吃一惊,一时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但和同伴对视交流后,才懂这不是幻听。
军队一字排开,将枪口对准了这群异国人。
「今天确实要有人离开基地,不过不是她,而是你们。」
他想再确认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中有好事者吼了一句:「听不明白吗?让你们这群黄毛狗滚出我们的地盘!」
他赢得众人的喝彩,异国人这才知道基地里面的人对他们的积怨有多深。
他们被丢出基地,还在叫嚣说他们国家有多厉害多厉害。
首席拿出一张电报,纸张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原来他们的政府只关心上层人的性命,把控着所有的粮食。当他们在一场又一场的宴会里享受美酒佳肴时,殊不知这是末世最后的狂欢。
饥寒交迫的平民打开基地的大门,让所有人都接受天主的审判。
在丧尸面前,无贫富之分。
他们自取灭亡。
轻贱人民者,终将被人民所弃。
14
我被留在一个办公室里。
带我进门那个士兵,一直陪着我。
他从心口处掏出一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他告诉我,他家里的妻小现在都没有联系上,他一直跟着军队。不过好的一点是,农村里面的丧尸比较少。
他的眼里透露出一丝担忧,「希望她们不要遇到尸潮。」
丧尸尖锐的嘶吼声传得非常远,一旦被唤醒,他们会成群结队地来。
我问:「那你不回去吗?」
士兵说:「我是军人。」
其他的言语在此处略显多余,他的眼神里有光。
我说:「等结束了,你们一定会见面的。」
隔壁办公室的人们在讨论。
尸城里还有一个小孩,一个活着的小孩。
都一个月了,谁知道他死了没有。
而且里面那么多的丧尸,为了救一个生死不知的小孩,划不来。
首席两鬓斑白。
「我让大家来是来讨论怎么救人的,不是要不要救。」
他说:「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公民。」
「不管是老人、小孩,不管他身处何种境地,只要有一丝希望,军队也会去救援。」
「因为,我们为守护人民而存在。」
在出任务拯救那个小男孩的时候,那个士兵却永远地留在了黄城。
15
来不及为士兵悲伤,我发现我的乌龟清醒的时候越来越短了。
我身上的金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我哭着问:「要怎么才能把壳还给你?」
龟艰难地睁开眼,吐了一个泡泡。
它说:「龟脱下壳就再也穿不上了,因为壳本身就是我身上的一部分。」
它活生生剥下自己的壳送给我。
我大为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契呀?我还在等你化形呢!」
小乌龟吐了个泡泡,笑着道:「因为这个契约,是对你伤害最小的。」
它再也穿不上龟壳,被冻死在这个冬天。
16
我回到了黄县,在祖坟旁边挖了一个小坑,把我的乌龟埋了进去,然后回到了基地。
人类的适应能力比我们想象之中更快,短短半年,我就已经习惯了基地生活。
偶尔会梦到和它插科打诨,恍惚那段从黄城走到基地的日子是我做的一场梦。
只有装着它的这个塑料盒子,是唯一能证明那段日子存在的证据。
这个世界,有丧尸,有吸血鬼,还有会说话的小乌龟,和一个胆小的女生。
17
我养的乌龟死了。
人们不理解并嘲笑:你居然为了一只乌龟哭了哈哈哈。
它不只是一只乌龟,它是我的精神支柱,是我的灵魂寄托。如果没有它,那我也到不了基地。
可是在他们眼里,这只是一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乌龟。
18
除夕的前一夜,被救回来的小男孩兴高采烈地捧着一只乌龟送给我。
他说:「姐姐你别伤心,你看这只乌龟和你以前养那只一模一样,都没有壳。」
我说不要,他把乌龟放下一溜烟就跑了。
我只好将这只乌龟留下,又从角落里翻出来之前留下的塑料盒子,洗干净,放好水,将乌龟放了进去。
我蹲在盒子边,用手指在盒子里画着圈圈。
不知道这只乌龟的壳,又给了谁。
手上传来一阵疼痛,乌龟咬了一口我作恶多端的手指。
我缩回手指,破口大骂:「怎么你们这个品种的都那么记仇啊?!」
乌龟趴在石头上,吐了个泡泡。
「听说你到处给人讲我死了?」
我愣了一下,接着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骗子,我以为你死掉了。」
它说:「当初喊你不要不洗手就碰我,就非要。你还记得那个吸血鬼吗?」
我眨巴着眼睛,「你变成吸血龟啦?」
还不等它回答,我一脸委屈地伸出它刚咬我的那只手指。
「那我是不是也要变吸血鬼了?」
「没破皮。」
我感觉它翻了个白眼。
很难说,但我就是从乌龟的脸上看到了那种满满的嫌弃。
我好声好气地和它商量,「下次能不能别老咬我。」
它扒拉着灵活的小短腿缩进水里。
我捧着小水缸傻笑。
真好,我的小乌龟又回来了。
19
除夕夜,整座基地的人都站在广场中央,他们开始倒数。
「十,九,八……一!」
黑漆漆的上空炸开了第一支烟花,人们低沉地欢呼着,迎接着新的一年的到来,仿佛和末世前没有差别。
虽然死掉的人比活着的人多得多,但我们的人民并未向死亡屈服。
苦难永远无法被消灭,而这种简单纯粹的快乐就越为珍贵。
首席宣布基地里出现了第一个拥有异能的人,她展示出那种以往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超能力。
人们先是安静了一瞬,然后又响起一浪比一浪高的欢呼声。
首席抬起手表示安静,身后的人递出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一个白色、发着荧光的石头。
他说,这是晶核,有极少数丧尸的脑袋里有这种东西。
人类在进化,而丧尸也在进化。
我们以为末世快结束了,但这才是末世之初,将来还会有更大、更多的挑战。
而人类的生存将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艰难。
他们准备炸掉黄城这个巨大的威胁,不让里面的丧尸继续进化。
20
新年的第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带着行李提着小乌龟离开了基地。
我一边走,一边问它:「你还记得当初我问你那个问题不?」
「你这一路上嘴都没停过,鬼知道是哪个。」
无视它的嘲讽,我接着道:「我是说当初遇到的那个吸血鬼,他连乌龟都能转变,指不定也能转变丧尸。如果丧尸也可以有神智的话,那肯定也不愿意啃人了。」
小乌龟沉默了,「你的想法,总是那么奇特。」
我熟练地逮了两个丧尸,利落地将行李捆在它们身上。
我牵着绳子,不由得感叹这下轻松多了。
小乌龟懒洋洋地趴在塑料盒子上,问道:「现在不害怕了?」
「我觉得答案就在基地外面。」
我看着远处逐渐升起的太阳,举起右手指向前方,语气激昂。
「为了人类美好的明天,冲冲冲!」
迎着朝阳,我们踏上了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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