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点绛唇：谁向花前醉》
1
皇上回宫了，抱着一个怀孕的女人，与我眉眼八分相似。
身为皇后，我乐疯了，奔出冷宫摘下凤冠扣到那女人头上，跪请皇上废后，贬我为庶人。
皇上冷冷地看着我：「刘晚照，你又想作什么妖？」
2
他不信我是真心让贤。
毕竟当朝皇后刘晚照，是天下闻名的悍妻妒妇、无脑作精，恶行罄竹难书——
皇上对个宫女笑一笑，隔天宫女就被刘晚照赏赐一丈红。
为赈济南方水灾，皇上带头节省宫廷开支，扭头刘晚照就大开宴席庆祝自己的……爱犬三岁生日。
就在上个月，刘晚照还打了太后的侄女平襄郡主一个耳光，被太后逼着皇上打入冷宫静思己过。
3
如此妒妇，主动提出退位让贤，谁信哪？
但我真是真心的，因为我根本不是刘晚照，而是一个穿越来的 21 世纪警校生。
这不是我第一次穿成她。
上一次穿成她时，我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而这个世界的时间线，是八年前，那时她是丞相之女、刚被东宫下聘的准太子妃。
听说太子是个好色猪头三，我连夜逃婚，结果在码头失足落水，一睁眼已经穿回现代。
一来一回，拢共不到 24 小时。
……真是好草率的穿越系统。
4
这次穿成刘晚照，她已经是皇后，但皇上不是那个猪头三太子。
上次我穿走后，刘晚照被找回丞相府，三年后嫁入东宫。
然而就在三年后，定陶国九皇子宁白率军攻入大云国都城，篡位登基称帝，立刘晚照为皇后。
称帝两年，除皇后外，宁白无一妃嫔。
宁白曾在大云国做质子，有猜想说，宁白那时就看上了刘晚照，更是为她才奋发图强，从一名小小质子成长为千古一帝。
篡位皇帝强娶前朝太子妃，且独宠一人，何等的玛丽苏。
何况这个玛丽苏还无脑、善妒、作天作地，浑身上下除了脸没一个优点——除了真爱，没别的解释了！
难怪全京城人都在嗑帝后 CP，帝后同人撑起了京城盗版书市场的半壁江山。
5
作为一个看多了野史和宫廷剧的 21 世纪少女，我才不信什么帝王情深。
我猜，这是一盘很大的棋。
宫中传闻，太后不喜欢刘晚照，一直想扶持娘家侄女平襄郡主做皇后。
这摆明了是想外戚干政，保娘家荣华永固。
宁白怎么甘心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最后落入外戚之手？
刘晚照，一个无依无靠的前朝太子妃，不过是他用来拒绝太后把娘家势力伸入后宫的棋子，迟早会被牺牲掉。
6
还好，现在有了扶风姑娘，让她和太后、平襄斗去吧，我才不要掺和她们的博弈。
我只要小心保住小命，说不定哪天一睁眼就又回到我的世界了。
7
刘晚照没有被废黜后位，而是被又又又一次打入冷宫，「静思己过」。
无所谓，只要皇上不宠我，太后和平襄郡主就不会想整我，我就能保住小命等待反穿，冷宫清静，倒比中宫更自在。
但事实证明，后宫佳丽，远比我想的还要无聊。
8
这天，我正在冷宫里琢磨《废后计划书》，得知贴身宫女碧桃在御花园不小心踩脏平襄郡主的新鞋，正被深宫老嬷掌嘴。
人吃人的封建社会！
我赶到御花园解救碧桃，却被平襄的狗腿 1 号小姐妹奚落：「皇后娘娘这么爱护宫女，不如替她赎罪，把郡主的鞋子擦干净。」
我靠，刘晚照好歹也是当朝皇后，竟然被个狗腿子颐指气使给人擦鞋。
虎落平阳被犬欺，失宠皇后不如狗。
我的脑海中不由得飘过一行大字：「后宫嫔妃为什么要争宠。」
谢邀，笔给我，我有话要说！
9
狗腿 2 号拍手笑：「好主意，昨儿娘娘不是还自请废后做庶人吗，做了庶人可就要自食其力了，先给郡主擦擦鞋，也算练练手。」
面子重要还是大活人重要？
我扭头瞅一眼碧桃肿起的脸蛋和泪眼汪汪的信任眼神，一咬后槽牙。
行吧，就当是在鞋店打暑期工！
摘下衣襟上的手绢，悲壮地一甩，刚蹲下一半，就被人扯着胳膊拽起来，整个人 duang 地跌进一个结实的怀抱。
扭头仰脸看，宁白满脸冰霜，眼神阴鸷：「是谁说朕要废后？」
鸦雀无声。
宁白冷笑：「刘晚照贵为皇后，乃一国之母，尔等竟然敢折辱于她，如此藐视皇权，该当何罪？」
谁不知道后宫刑罚严酷，重则杖毙，轻则充作苦役，生不如死。
狗腿 1 号、2 号相拥而泣，在风里抖成两面筛子。
我举手：「既然折辱的是臣妾，臣妾斗胆请求皇上，把这两人交给臣妾处理。」
宁白点点头。
狗腿 1 号、2 号哭得更大声了，估计已经脑补了无数血腥画面。
我清清嗓子：「听闻宫中沏茶，多用宫女们采集的朝露，本宫就罚你们这一个月替碧桃采集朝露，希望如此一来，你们也能体会宫女辛苦，不再轻易施罚。」
哎，我这该死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的高尚情操！
狗腿 1 号、2 号长舒一口气谢恩，我得意洋洋地转过身，看见宁白正看着我：「你这样处理，很好。」
他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的小心脏一抖。
握草，他不会因此爱上我吧？
10
当天下午，宁白下旨让我搬回中宫。
搬家路上，冤家路窄，与太后凤辇迎面撞上，太后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阴阳怪气地冷笑：「御花园的事哀家听说了，几日不见，皇后都学会忍辱负重韬光养晦了，真令哀家刮目相看。」
我没有我不是，你听我解释啊！
望着太后扬长而去的背影，我后悔得直抽自己嘴巴子。
高尚情操藏在心里就是了，硬要现出来做啥。
现在好了，人设从作精惨变心机 girl。
11
离开冷宫不到半天，最新谣言已经传遍后宫。
谣言说，一向恃宠而骄的皇后刘晚照，终于意识到危机，变化宫斗策略，不当作精改装贤后了。
正听着八卦，「危机」上门了。
扶风姑娘，人如其名，体格纤纤弱柳扶风，只除了一个大肚子十分突兀。
碧桃死死攥着我的胳膊，小声劝：「娘娘，再生气也要克制，要是她在中宫出了事，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生气？
扶风姑娘脑门上刻着大写的「替罪羊」三个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眉开眼笑地亲手把她搀起来：「赐座，看茶，来人哪，扶风姑娘身子沉怕凉，拿个厚垫子和暖手炉来！」
扶风看向我的眼神，揣度且懵逼。
喝着上好的绿茶，和扶风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扯闲话，她说自己本是江南道总督的女儿，父亲因为两袖清风得罪了贪官污吏，被全家灭门，只有她侥幸苟活，偶遇了亲往江南赈灾的宁白……
突然，她「哎哟一声弯下腰。
茶碗落地响声清脆，她的宫女跳起来指着我：「你竟然在扶风姑娘的茶里下毒！」
12
得到消息的宁白风风火火地赶到时，我正把扶风按在床上……给她揉小腿。
边揉边数落：「你呀，就是缺钙，孕妇需要补钙你知道不？不仅对胎儿好，以后生完孩子，身材也不容易走形……」
扶风点头，似懂非懂。
嗨，怎么忘了，她是古代人，知道钙是什么才有鬼：「鱼虾豆腐，还有西域来的奶皮子，多多的吃，你的明白？」
擦擦汗，扭头看见宁白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我。
握草，怎么每次学雷锋做好事都被他逮个正着？
天地良心，我只想在他那儿刷负分！
13
中午，宁白留膳中宫。
碧桃高兴地直搓手：「皇上已经半年没和娘娘一起用膳了，娘娘您瞧，传的菜都是您喜欢吃的呢，皇上真有心。」
看着一桌子香菇、菜心、素什锦，我无语凝噎。
我要吃肉肉肉！活到二十一岁我喜欢的绿色食品只有雪碧！
宁白夹起一筷子菜心送进我碗里：「怎么，没胃口？」
我勉强咽下一口菜心，挤出一个微笑：「不是，许久没和陛下一起用膳，臣妾百感交集。」
宁白笑：「爱吃你就多吃点。」
在宁白的注视下，配着淡出个鸟来的素菜，含泪硬生生干掉两大碗饭。
末了，宁白道：「你近日的表现，朕很满意，尤其是对扶风出手相助，不愧『贤后』美名，当赏。朕看你也好久没置办珠翠了，便赏你一套首饰吧。」
金银珠宝！
我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问：「赏给了臣妾，就是臣妾的吗？」
宁白不解。
我挠挠发根：「就是说，就算以后臣妾被贬为庶人，也能把这些珠宝带走是吧？」
宁白无语：「你放心，朕真的没有动过废后的念头！」
但是陛下，这个真的可以有……
14
内务府很快送来了宁白的赏赐。
除了八星八箭绿的晃眼的全套翡翠首饰，还有一套溢彩流光凤穿牡丹的华服，穿在身上，就是金光闪闪四个大字：「吾乃正宫」。
我悲喜交集。
喜的是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银子啊，悲的是这剧情怎么越来越背离我的预期。
半个月里宁白来中宫留膳了六次，我就着宁白的秀色干饭，边色欲膨胀边担心他留完膳还要留宿，吃完饭还要睡我。
达咩，虽然陛下俊美无俦睡了不亏，但备不住哪天我就穿回去了。
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不能做不负责任的渣女！
15
宁白不来中宫时，我就自己找点事干，打发日子，等待反穿。
比如看闲书。
宁白 X 刘晚照的帝后同人每月如雨后春笋般在盗版书市场上冒出，尤其一位挽月大大，高产似母猪，我看着书脑补着宁白的冷漠死人脸，乐得在床上滚来滚去，笑出猪叫。
比如酿酒。
我在现代是酒鬼，连喝三杯长岛冰茶面不改色，但后宫加饭酒度数低，劲儿还不如雪碧，我便趁夜去后花园偷摘果子，带回中宫酿果酒。
比如教碧桃读书，为后宫扫盲贡献一点微薄的力量。
于是这天宁白来的时候，我正在教碧桃学英语。
「how are you?」
「I am fine，and you?」
简直梦回小学四年级。
宁白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皇后这说的是哪国的话，朕怎么从没听过？」
16
我浑身一个激灵，只好硬着头皮说瞎话：「是臣妾在闺中时，跟一个远方来的老师学的他家乡话，呵呵。」
宁白疑虑未消：「朕年少时也曾走遍天下九国，怎么从未听到过这种话？」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狂妄自大的封建帝王。
我问他：「陛下可知，天下之大，远不止九国。重洋之外另有大陆，大陆之上另有国家，虽然现在它们与九国还未互通，但也在独自发展壮大，迟早有一天，那里的人会远涉重洋来到九国。到那时，他们是入侵者还是客人，就取决于陛下能把国家治理的弱小还是强大。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晃一晃食指，严肃地剽窃了魏源大大的名言：「师夷长技以制夷。」
宁白眯着眼睛看我，半天没有说话。
许久，他笑了：「皇后说得有理，既然如此，朕以后也跟皇后学学这夷人的语言。」
宁白走后，我后悔得直抽自己嘴巴子。
教中文就好了，教个什么英文，让你爱现！让你装逼！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17
宁白留膳中宫的频率，提高到了一天一次。
每天下了早朝，他就来中宫上英文课，顺便用午膳。
我看着他，仿佛看见他头顶不断地冒出「好感度+1」，同时耳边响起一句阴森森的提醒：恭喜你，死期将至。
后宫的谣言又增添了些许，太后的白眼又多了几枚。每天醒来，发现还待在这个世界，我急得抓耳挠腮，虚心向碧桃求教：「听说，男人休妻的罪名，有个什么七出之条……」
碧桃掰着指头给我算：「不孝、无子、善妒、恶疾、出墙、多嘴、偷盗。」
刘晚照和太后是死敌，不孝，占了。
刘晚照封后三年无所出，无子，占了。
刘晚照独霸六宫，宁白甚至不敢封妃，扶风姑娘肚子都篮球大了，还连个位分都没有，善妒，也占了。
七出之条占了三条，为什么她还没被废后啊。
我好崩溃。
18
怎么才能被废后？要不试试犯其他几条？
恶疾？我是医学生，倒是能吃药装病，但万一医术不精把自己吃死了咋整？PASS。
出墙？给皇帝戴绿帽子可是死罪，PASS。
偷盗？半个月宁白赏赐了我三次，偷盗也太假了，PASS。
只剩下多嘴一条。
19
多嘴，搬弄是非也。
我开启了在后宫串门子搬弄是非的人生。
可惜刘晚照太作精，在后宫没交到啥朋友，公主郡主们不是慑于太后淫威，就是和刘晚照有过节，远远看见我走过来，就赶紧关门落锁，让宫女谎称自己病了不能见客。
只剩下扶风姑娘了。
自从上次小腿抽筋被我揉过，扶风姑娘视我如亲姐，见我来，眉开眼笑地挺着大肚子招呼我。
我一落座就开始饶舌——长公主和寿阳郡主在争男人，首辅大人右脚长了鸡眼、左相千金昨夜跟人私奔失败、听说太后年轻时候和已故的老摄政王有点子绯闻……把我搜罗来的八卦一股脑盘了个遍。
然后一边喝茶一边得意地想，不到明天，我说遍朝野内外是非的事儿就该传到宁白耳朵里了。
正得意着，一抬头看见宁白站在门槛外，一脸的回味：「没想到首辅大人今天早朝一瘸一拐竟然是因为鸡眼。」
噗。
我喷出一口绿茶味老血。
皇上带头八卦，这个国家不会好了！
20
这天，宁白差人送来两只兔子。
红眼红嘴，雪白可爱，碧桃欢天喜地：「皇上对娘娘真有心。」
无缘无故送什么兔子。
八成是知道了前两天我让碧桃去御膳房，让他们给我搞两只活兔子。
……可是他不知道，我搞兔子来不是为了当宠物养，是为了做麻辣兔丁。
这后宫的饭菜，真是淡出个鸟来！
21
抱着毛茸茸的兔子，我脑子里灵光一现。
宁白来中宫时，看见的便是一碟火红热辣的……麻辣兔丁。
他蹙眉：「这是……」
我天真无邪地眨眼：「正是陛下赐给臣妾的那两只兔子。」
心里狂喜，杀了你送的宠物还做成下酒菜，这下你总该生气了吧，好感度给我减一减一再减一！
宁白拿起筷子，夹一口塞进嘴里，细细咀嚼，眯着眼睛夸赞：「皇后厨艺不错。」
我七窍生烟，是我的报应吧，宁白这个人的存在就是我在实验室杀兔子杀青蛙太多的报应吧！
宁白一掀下摆坐下来，抬眼看我：「皇后怎么不坐？」
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陛下先请，臣妾再去给你炒几个菜。」
宽油、重辣、烈火，我炒炒炒，把铁锅里的食材都当成宁白炒！
烟熏火燎里，背后传来笑问：「看你颠勺的样子，是个熟手。」
我随口答：「可不是，从小练出来的。」
说完才觉得不对劲，僵硬地扭过头，宁白正倚在门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该死，怎么有人站在油腻的炊烟后，还英俊得跟站在云雾缭绕里似的。
他朝我走过来，牵起我的一只手，摩挲着指尖：「皇后不是丞相嫡女吗，怎么还从小亲自下厨？」
我脑筋急转弯：「俗话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所以我们家有祖训，每个女孩儿都要从小苦练，至少会做一道拿手菜。」
宁白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我长舒一口气，擦擦脑门冷汗。
却听宁白继续发问：「既然皇后有拿手菜，怎么我们成亲三年，你到今天才做给朕吃？」
你刁钻，你了不起！
我的大脑转得都起了火星子：「以前你我夫妻关系不谐，所以不想做给你吃，呵呵……」
宁白欺上身来，一手环住我腰，把我抵在灶台边上，在我耳边吐气如兰：「如此说来，我们现在夫妻关系和谐了？」
为什么我第一次被壁咚是在一锅爆肥肠前面啊？
眼看局面不可控，我高声喊碧桃：「碧桃，把本宫酿的果酒拿一坛来，给皇上下饭！」
22
疏影横塘水清浅，月上柳梢晚凉天，良辰好景，美男当前。
而且美男还喝得满眼烟波，秋水脉脉。
被这样的美男盯着，心里有个十八九只小鹿和千八百只蚂蚁也正常吧？
我狠狠地掐一把自己大腿。
宁白托腮看着我，突然说：「其实，今天是朕生日。」
啊？言情小说定律一，男女主一定会一起过生日。
可是万寿节明明不在今天，撩妹也要讲讲基本法的呀。
看出我的困惑，宁白轻轻一笑：「万寿节不是我真正的生日，是太后赐给我的生日，重生之日。」
我不解。
他垂下眼睛，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当今太后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23
「我的生母不过是太后宫里的小小宫女，我的出生是个意外，所以才被选中送去大云国做质子。后来太后丧子，选中我做义子，我这才有机会回国，因缘际会，成了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帝。
「太后说，人不能有两个母亲，认她为亲娘就要舍弃前尘，包括生日。
「于是，我的生日变成了她收养我的日子。
「堂堂帝王，却连自己真正的娘亲都不能认，真正的生日都不能过。」
他神情落寞，看的我满心兽欲化作一腔母爱，直想抱着他安慰：「放心，以后你的真生日，有我陪你过。」
但我给不了这个承诺，于是我硬生生捏住自己的嘴，瓮声瓮气地转移话题：「陛下少年时，肯定受了不少苦吧。」
他单手支颌，侧脸线条漂亮的惊心动魄：「可不是，在本国时，兄弟姐妹们都骂我野种，说我娘是个心机深沉的贱人，嘲笑她一心爬高枝落了空。后来到大云国做质子，所有人都知道质子是失宠皇子，大云国的贵族子弟都瞧不起我，时常欺辱我……」
我听着他的自白，脑海中幻想出高高的宫墙和长长的走廊，以及走廊尽头的小小少年，他苍白瘦小却眼神倔强，紧紧地握着拳头，一遍遍高声重复：「我不是野种，我娘不是贱人。」
渐渐地，少年的身影与另一个身影重合——
发辫稀疏的小姑娘，被一群身形胖大的同龄孩子围堵着推搡着，却不肯低头，只是咬着牙一遍遍反驳：「我不是野种，我爸爸不是杀人犯」。
那是小时候的我。
24
我妈是警察，在我小时候因公殉职，七岁时爸爸开的小饭店被流氓砸场子，争斗中爸爸不小心捅死了对方，被判坐牢。
我被寄养在舅舅家，从小受尽舅妈和表哥欺负，是他们的佣人和出气筒。
那一手厨艺，也是从小伺候舅舅一家吃喝练出来的。
和宁白一样，也从来没有人给我过生日。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我打工赚到第一笔钱，买了一个大蛋糕，坐在舅舅家的后巷里，第一次给自己过生日。
用手护着蜡烛挡住寒风，烛光亮起的那一刻，大声对自己说生日快乐，然后哇哇大哭着吃完了整个蛋糕。
鼻子一酸，我拍拍宁白的肩膀：「不怕不怕，你已经是个成熟的皇帝了，不会再有人骂你野种了。」
宁白摇着头笑：「高处不胜寒啊，我现在有了一切，却还是觉得孤独。」
想必我的脑子是被酒精搞坏了。
酒意一熏，戏瘾一来，社会主义接班人不做渣女的责任感被抛到脑后，我扳着他的肩膀，庄严地承诺：「不要觉得孤独，你还有我。」
他迷蒙的眼睛一亮，如星光破云。
一只手摸上我的腰：「这可是你说的！」
25
半个月后，我看着挽月大大最新的帝后同人，愁上心头。
小说里写，半个月前，宁白留宿中宫，与刘晚照大战三天三夜，君王三日不早朝。
天地良心！那晚什么都没发生，箭在弦上之时，我酿的半吊子果酒发挥作用，宁白和我跑了一晚上厕所，三日不朝，纯粹是因为宁白食物中毒。
26
……但要说什么也没发生，也有点自欺欺人。
那三天里宁白确实留宿在中宫，我和他都拉肚子拉得气息奄奄，并排躺在凤床上，偶尔一个不约而同的侧身，四目相对，视线交缠，场面十分暧昧。
不行不行，不能做渣女，不能给人给不起的承诺。
不行不行，宁白可是皇帝啊，他是棋手刘晚照是棋子，棋子怎么能被棋手的甜言蜜语和卖惨迷惑，为他做肉盾当炮灰？帝王无情，你那些宫斗剧都白看了？
何况他还有个快临盆的扶风姑娘呢！
想着宁白英俊的脸深情的眼，我万分纠结，时哭时笑时而哐哐撞大墙。
碧桃同情地看着我，小声跟人探讨：「娘娘不会是上个月拉肚子，把脑子给拉没了吧。」
哎，爱情这杯酒，你喝你也醉。
27
剧情越来越背离我的预期。
我本来想的是，失宠、废后、跑路，一条龙保命。
现在是，得宠，得宠，更得宠，感觉太后和平襄的四十米大刀已经近在眼前。
而且宁白看我的眼神越发炽热。
不知道失贞和丧命，哪个会更快一步。
28
这天，早朝后宁白没来中宫。
我卧在梨花木炕头看挽月大大的新作《霸道皇帝和他的独宠娇妻》，十秒钟抬头瞟一眼宫门。
碧桃受不住了：「娘娘，听说阿胡国的三皇子来了，皇上忙着和他见面，恐怕今天不会来中宫了。」
我「哦」了一声，内心有些失落。
失落完了反手抽自己一个耳光，有什么好失落的，他一辈子不来才好呢！
你忘了自己的玩家任务是废后了吗？
振作起精神，唤碧桃：「今儿天气不错，我们去御花园走走。」
碧桃望着窗外蒙蒙细雨，嘴角抽搐。
29
春雨天，微微寒，御花园里只有我和碧桃两个人溜达来溜达去，正是杏花时节，我伸手拈一瓣杏花，戏瘾大发：「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刘晚照，其实一开始就是错的。」
杏花林里突然冒出一句：「什么是错的？」
我一个激灵倒退三步，巍巍粉云里走出一个男人，高鼻深目卷发，一副胡人装束，器宇轩昂。
不用问，他肯定是阿胡国的三皇子了。
果然，咱玛丽苏古言女主，不偶遇个番邦王子都不好意思跟别的女主打招呼。
我强行镇定，装懵懂：「你是何人？」
他脸上的奕奕神采蓦地黯淡下去：「晚照姑娘果然已经不记得小王了。」
哈？刘晚照还和这番邦王子有段前缘？
三皇子神色寥落：「六年前相府赴宴，我的座次离晚照姑娘太远，也只同姑娘说过一句话，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我长舒一口气。
吓死，还以为刘晚照跟他山盟海誓过。
雨越下越急，我微一欠身：「本宫还有事情，就不陪三皇子淋雨了，咱们有缘再见。」
30
没想到，隔天晚上，我就和这位三皇子「再见」了。
三皇子作为阿胡国使臣来访，本朝自然要极尽礼遇，接风宴是免不了的，而我作为皇后，也是逃不了必须出席的。
接风宴上，我穿着前不久宁白御赐的那套「吾乃正宫」华服，戴着八星八箭全套翡翠行头，盆栽一样和宁白并排坐在御宴上首。
下首左一是太后，右一是三皇子。
平襄坐在太后旁边，扶风姑娘也出席了，坐在一个不太起眼的位置。
31
好无聊的接风宴啊。
菜倒是不少，大鱼大肉，荤素搭配，瓜果齐全，可惜流程复杂，还要先看表演，等表演结束，菜都冷了。
凤冠也太重，压得我脖子都短了。
我动一动脖子，宁白余光瞟见，把手从案几下伸过来，捏一捏我的手，小声说：「再坚持一会儿，等结束了，我们一起回你寝宫吃好吃的。」
他的小动作被眼尖的三皇子瞟见。
三皇子高声问：「皇上在和娘娘说什么悄悄话？」
宁白笑答：「夫妻私房话，不足与外人道也。」
唰唰唰，话音刚落，我就感受到来自太后、平襄和扶风姑娘的三把眼刀。
秀恩爱死得快，陛下你可闭嘴吧。
32
表演终于结束了，三皇子起身向宁白敬酒。
宁白回敬：「阿胡国与我国是兄弟之邦，愿两国能和平共处相交百年。三皇子与我年少时曾同在云京为质，情同手足，此来云京，若有什么看得上的宝物，寡人一定倾囊相送。」
三皇子豪迈大笑：「陛下此话当真？」
宁白亮杯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三皇子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反手在嘴上擦一把：「好，小王只向陛下讨要一样宝物。」
「什么宝物？」
「皇后娘娘。」
33
握草。
他好勇。
他果然喜欢刘晚照。
我就说，咱玛丽苏古言女主，没有个番邦王子做爱慕者，都不好意思跟别的女主打招呼。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半天，宁白捏紧酒杯，满面寒霜：「皇后是朕的原配妻子，一个大活人，岂是可以馈赠他人的物件，三皇子造次了。」
三皇子冷笑：「是吗，可是小王听闻，陛下有废后之意。既然陛下不想要，送给小王又何妨，小王自会善待娘娘，迎娶她做正妃，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变心改悔。」
这句话翻译下就是：宁白你个始乱终弃的死渣男，我呸！
宁白霍然起身，环视四周：「谁造谣的朕要废后？站出来，朕留你一副全尸。」
宴上众人在宁白的死亡射线下瑟瑟发抖，无人敢认领。
三皇子继续火上浇油：「陛下又何必惺惺作态，无风不起浪。尽人皆知，陛下从江南带回个扶风姑娘，孩子都快出生了。」
扶风姑娘娇滴滴地扶着肚子站起来：「民女……」
然后被宁白一声「没你事儿，坐下」的暴喝，按回了椅子。
34
继续把镜头给到宁白和三皇子。
一国之君和邻国王子，为了个在废后边缘蹦迪的皇后当场撕逼，真 TM 刺激。
这不比宫女跳舞好看？
如果那个皇后不是我，这戏就看得更快乐了。
35
三皇子一顿输出猛如虎：「当年陛下力排众议娶前朝太子妃刘晚照为皇后，如此深情，四海之内谁不称颂？没想到短短三年就变了心。小王为晚照姑娘不值，也为自己不值。早知今日，小王就该先陛下一步，把晚照姑娘抢到手！」
三皇子暗恋了刘晚照六年。
三皇子骂宁白是利用刘晚照艹痴情人设的卑鄙小人。
太刺激了，我捂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同时忍不住想，不知道今晚的修罗场会不会传出去，出现在下个月的帝后同人文里。
正胡思乱想着，宁白把烫手山芋扔给了我：「皇后，你说！」
啊，让我说什么？
三皇子附和：「晚照姑娘，你说。」
到底让我说什么啊，懵逼。
宁白逼近我：「你说，我和他，你选谁？」
啊这，极限二选一？我踌躇了。
选不好，不仅影响仕途，还有可能送命。
按理说，如果选三皇子，就等于大跃进实现废后的终极目标，可是……
我看着宁白，怎么觉得他像是要哭的样子？
他凝视着我，嘴巴紧抿，从他微红的眼睛，我看到那夜朦胧的月和摇曳的柳枝，以及在凤床上转身，四目相对时，与他缠绵地卷在一起的发丝。
我一咬牙：「臣妾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
话音未落，宁白与我十指紧扣，起身大声宣称：「我宁白在此立誓，有生之年绝不废后，无边江山，只愿与刘晚照共看。」
36
御宴未散，男女主人齐齐失踪。
中宫里，寝殿内，凤床上，罗帐缱绻，烛影摇晃。
我和宁白，相对而坐，视线交会……表情十分尴尬。
明明拉着我偷偷逃跑时，他一副老房子着火急需消防员的模样，真到了寝宫里，却又仿佛手脚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我清清嗓子：「咳，皇上，你肚子饿吗？」
他的肚子恰逢其时地发出咕噜一声响：「那就有劳皇后，下厨做几个拿手小菜。」
我松一口气，忙不迭地跳下床。
只听见宁白在背后喊：「酒就不必了，朕不想明天上不了早朝！」
端着几碟小菜回到寝宫时，宁白正侧卧在凤床上看书，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心里暗叫一声糟糕。
寝宫里哪有什么书，要说有，也只有前几天我让碧桃搞来的那本《霸道皇帝和他的独宠娇妻》！
37
见我来，宁白扬起书：「皇后竟然这么热爱学习，手不释卷，连枕头下面都要放本书。」
封面赫然写着《霸道皇帝和他的独宠娇妻》。
现挖地洞还来得及吗？
宁白慢条斯理地翻开一页：「残阳如血，西风肃杀，宁白持剑闯入东宫时，刘晚照正握紧了梁上白绫想要把头探进去，只见宁白长剑一挥斩断白绫，飞身而起抱住刘晚照，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缠绵地旋转着缓缓落地，宁白深情地望着刘晚照，沉声道，晚照，这次你休想再逃。」
我羞耻地脚趾抠地，抠出个四室一厅。
终于处刑完毕，宁白把书一扔，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他的膝上，下巴挨上我的肩，暧昧耳语：「我真人就在你面前，看纸上的做什么？不如我们来演练演练。」
我咽一口唾沫：「演练什么？」
宁白轻轻笑：「就演练这本书的第 176 页吧。」
第 176 页，是额外付费的番外篇，充满了不可描述内容，很黄很暴力。
38
第二天，我醒来时，宁白已经不在了。
据说是三皇子当众丢了这么大面子，羞愧难当，于是提前回国，宁白去送他了。
宁白走时，让碧桃转告我，等把三皇子送出国界线他就返程，让我乖乖等他回来。
39
从云京到国界，一来一回需要一个月。
我边等宁白回来，边思考我们俩之间的关系。
御宴那夜，意乱情迷不假，但事情一过去，又隐隐咂摸出不对劲来。
我和他的关系，不对劲。
他到底喜欢的是我，还是「浪女回头」的贤后刘晚照。
还是依旧如我最初猜想的那样，不管是我，还是刘晚照，都是他还没榨干挡箭牌价值的棋子？
40
我和扶风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她看我时神情微妙，我看到她的肚子更是闹心。
狗皇帝，狗男人，嘴上说着爱我，却又和别的女人生孩子。
我真是脑干缺失，才会信了封建帝王的甜言蜜语。
41
宁白走后第 10 天，扶风突然早产。
全后宫乱成一团，开玩笑，这可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子嗣！
黄昏时分，扶风难产而死，孩子也没有生出来。
坐在扶风苍白冰冷的尸体前，我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等宁白回来，我要怎么和他交代？
然而不等我向宁白做交代，就有人要交待我的小命了。
42
被两个老嬷嬷架着扔到太后面前时，我满头雾水。
这老太太抽的哪门子疯？
太后由平襄郡主搀着，威严地俯瞰着我：「好个大胆的刘晚照，竟然敢毒害皇上的血脉，你该当何罪？」
啥？我啥时候落这么一天大罪名？
太后暴喝：「扶风身边的宫女小红，亲眼看到你昨天潜入扶风寝宫，在她的药里下毒。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敢说扶风早产而死与你无关？」
什么就人证物证了，陷害人也用心点好吧？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老太太是想来一招釜底抽薪，趁宁白不在宫中，直接找个借口把我弄死。
我好绝望。
狗皇帝怕是还在国界跟三皇子十八相送呢，大哥，你被偷家了啊喂！
深宫老嬷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狞笑着向我走来，捏开我的嘴。
太后在不远处宣判：「这样的丑事，断不能传出去抹黑皇家天威。今日哀家就替皇上做主，赐你一个全尸。」
43
宁白赶到太后寝宫时，眼前的场景让他目眦尽裂。
一宫呻吟，遍地珠翠，我正骑在太后身上，打得老太太嗷嗷叫。
几个嬷嬷早已挨过打，抱头蹲在角落里，一边呻吟一边劝：「皇后娘娘饶命啊，太后她年纪大了，不经打。」
我正打得兴起，哪里肯听。
死老太婆，还想要我的命，我从小崇拜我妈，立志当警察，考进警校前就已经打遍小区无敌手，进了警校更是连和男生对打都不怵。
一只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从太后身上拎下来：「够了。」
我扭头，看见宁白蹙眉望着我，满腔委屈化作一鼻子酸涩。
还没来得及开口，太后恶人先告状：「皇儿，这个毒妇毒死了扶风，现在又想打死我，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她的话兜头泼了我一瓢冷水。
太后能找到一吨的「人证物证」来污蔑我杀害扶风母子，宁白会信吗？那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或者，就算他不信，他会为了我，和太后撕破脸皮吗？
他到底，是个皇帝。
44
宁白看我一眼，松开握着我手腕的手。
我的心凉了。
只听见他吩咐太监：「暂且把皇后圈禁冷宫，等朕传召。」
45
这是我第二次进冷宫。
朔风吹得窗纸呼呼响，冷宫可真冷啊。
不知道宁白会怎么处理我？会如太后所愿杀了我吗？
不知道如果我在这个世界死了，会不会就穿回到原本的世界？
「有生之年绝不废后，无边江山，只愿与刘晚照共看」的誓言言犹在耳，如果我被赐死，下个月的帝后同人会怎么写呢？
会写我和宁白，是兰因絮果虐恋情深，还是悲情帝后苦命鸳鸯。
正胡思乱想着，来人了。
46
几个宫女抬着一个大木桶进来：「请娘娘沐浴更衣。」
我看着木桶冒出来的热气，胆战心惊。
宁白不会是想用开水烫死我吧？
还好，不是开水，是正适合沐浴的热水而已。
我坐在木桶里，被宫女们抬手抬脚洗刷刷，洗完了更衣，更好衣坐在妆台前，被宫女拿胭脂花黄一番涂抹。
心里感叹，到底是皇后，死也要给个体面。
洗罢妆成，宫女们悄悄撤退，掩上冷宫门。
47
不知过了多久，宫门重又被推开，宁白走进来，停步妆台前，按住我的肩膀：「你有什么要说的？」
交代遗言环节？
我不假思索：「要杀要剐随你便，但扶风不是我杀的。」
他的眼睛里溢满失望：「你就这么想死？死了后你想去哪里，这次你又要离开我多少年？」
什么跟什么啊，牛头不对马嘴。
他突然放软了声音：「八年前，桃花渡口，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桃花渡口？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他。
48
上次穿成刘晚照，不愿嫁给猪头太子，我卷细软翻墙逃跑，想下江南。
从桃花渡口坐船离京，等开船的工夫，却看见一群纨绔子弟在欺辱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从泥浆池里爬起来，满身污泥，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他困兽一般的绝望和愤怒。
他被人推搡着，嘲弄着，咬着牙发誓：「等到他日得势成龙，我一定要你们的狗命！」
恶少们嘲笑他：「就凭你？一个贱种。」
听到「野种」两个字，我热血上头，小时候被表哥和他的小伙伴欺负的场景一帧帧浮现眼前。
我一甩包袱冲上去，拿出从小练就的打架本领，把那群恶少一通暴打，拽着少年逃出包围圈。
没有问他的名字，也没有说我的名字，分别时，我告诉他：「小子，记住，出人头地可不是为了报芝麻绿豆大小的仇或者要谁的命，杀心太重的人，成功了也是个卢瑟。」
他懵懵懂懂，问我：「卢瑟是什么？」
又问我：「那出人头地是为了什么？」
我思索片刻，严肃回答：「是为了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少一些被恶人欺负的人。」
49
那年桃花渡口分别后，他尾随我，眼见我一脚踩空落水又被人救起，接着被丞相府的人带走。
他打听到了「姐姐」的名字刘晚照，知道「姐姐」会是未来大云国的太子妃。
他还知道，大云国太子，是个好色丑陋的猪头三。
从那一刻起，他发誓，一定要拼尽全力，把「姐姐」从猪头三太子的猪蹄下解救出来。
于是他成了太后义子。
于是他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于是他东征西战，立下赫赫军功，终于率大军攻入云京，走进东宫，牵起「姐姐」的手。
50
「但我很快发现，她不是你。」
无论他如何提示，刘晚照都对桃花渡那次偶遇茫然不知，而且她一点也不像「姐姐」，姐姐仗义爽朗，说话时眉飞色舞洋洋得意，刘晚照却眉眼含羞，完全是个大家闺秀。
但脸却确凿无疑是姐姐的脸。
他也曾打听过，刘晚照是否有孪生姐妹，但是没有。
他百思不得其解，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困惑着。
51
「直到御花园那一次。」
我震惊：「那次你就认出我了？」
宁白捏一下我的脸颊：「你为红袖出头，罚平襄的人采集朝露，说要让他们体会宫女辛苦的样子，像极了当年教训我，出人头地不是为了要谁的命。」
他在我面前蹲下来，把我的手贴到他的侧脸，轻声说：「姐姐的话，这些年我一直铭记于心。」
他拍一拍手：「姐姐，我有东西给你看。」
两个太监抬着一个大箱子走进来。
好大的箱子……难不成是一箱子金银珠宝，宁白给我的彩礼？
箱子打开，我整个人都傻了。
52
是一箱……政府工作报告。
一双温柔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我，宁白把下巴搁在我的肩上，耳语：
「姐姐，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给你看看，我打下的海晏河清的江山。」
……很好。
别人谈恋爱看情书，我看政府工作报告。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53
宁白带我去见太后。
太后满脸五彩斑斓的药水，坐在椅子上，看见我不仅没五花大绑，还一头珠翠满面红光，气得嘴巴都歪了。
宁白向太后禀告：「母后，朕已查明事情真相，扶风之事与皇后无关，还请母后日后不要再刁难扶风。」
太后怒道：「我看皇上是存心包庇皇后！」
宁白眼睛一眯，释放出危险信号：「母后，事情真相你我心知肚明，非要朕把话挑明不可吗？」
太后心虚：「什么真相，皇儿不要信口雌黄。」
宁白一字一句道：「扶风生产前一晚，确实有人潜入她宫中给她下药，只不过并非受皇后指使，而是受母后指使，母后意在一石二鸟，既除去扶风，也可以嫁祸给皇后。趁朕离宫，私刑处置皇后，好让平襄入主后宫。」
见阴谋被揭开，太后气弱：「你你你血口喷人！」
宁白冷笑：「母后既然不认，朕只好请出证人了。」
吱呀一声，宫门推开，两个人走进来。
是扶风……和平襄？！
我下巴咔的一声脱臼。
54
宁白帮我把下巴接回去：「母后和安嬷嬷密谋时，平襄在窗外听到了，她立刻派了人去给朕送信，又偷偷调换了毒药，告知了扶风。」
没想到平襄同志竟然是友军！
我细一琢磨，确实，每次干坏事的都是平襄身边人，平襄本人连一句奚落的话都没对我说过，每次碰面，她都是个娇娇怯怯少言寡语的白莲花儿模样，还总是脸红。
以前误会她是碧莲，没想到竟然是朵真白莲。
55
太后气得指着平襄浑身发抖。
宁白沉声道：「朕明白母后想要提携娘家的心，但外戚干政实乃每朝每代的大患。母后一族，如有发愤图强者，自然能得到朝廷重用，如果力有不逮，占据高位只会害人害己，还望母后三思。」
我插嘴：「是啊是啊，外戚干政没有好结果的，看看窦太后，看看王太后……」
太后一个眼刀甩过来，我忙缩到宁白身后。
然后趁太后收回眼刀，飞速探出头去，补充一句：「说到底，兄弟侄子的荣华富贵跟太后有什么关系，男子汉大丈夫，想要荣华富贵就自己去建功立业，靠个女人，忒没出息。太后犯不着为他们殚精竭虑。」
出乎意料的，太后这次竟然没有刀我。
她沉思片刻，问：「那平襄呢？哀家看得出，平襄十分爱慕你。」
56
一直静悄悄立在旁边的平襄终于开口，声音细细的颤颤的：「启禀太后，臣女不想嫁人，更不想嫁皇上。」
太后急了：「平襄，你不必那么为皇帝着想。」
平襄摇头：「臣女是真的不想嫁给皇上。」
太后急了，一拍椅子：「那你每次看到他都脸红？」
啥，平襄看到宁白也脸红？
她不会是有什么脸红病吧。
平襄也急了，一咬牙，摊牌：「好吧，我不装了，我坦白。我其实就是挽月！太后派人去书市找，能找到很多我写的皇上和皇后的故事。」
握草，挽月大大。
《霸道皇帝和他的独宠娇妻》的作者挽月大大！
京城第一帝后同人大手挽月大大！
本以为平襄是情敌，没想到她是我的 cp 粉头。
行了我明白了，她每次看到我和宁白都脸红，肯定是在脑补什么不可描述剧情，需要额外付费才能看的那种章节，比如我和宁白御宴那晚演练的那页。
真刺激。
57
太后也觉得刺激，嗷的一声，直接抽了过去。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把她从椅子上拽起来，屈起手肘就要砸她。
宁白大声喊：「不要杀她，她好歹是我母后！」
我扭脸白他一眼：「我又不是毒妇。」
很明显，老太太是刺激过度，痰急攻心，把喉管给堵住了。
58
在我的急救下，老太太及时捡回一条小命。
但因为刺激过度，大病一场，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
三天后，太后把我和宁白叫去寝宫，让安嬷嬷从她床头的檀木箱子里取出一顶凤冠，别扭地对我说：「这顶凤冠，是哀家当年封后时的冠冕，哀家替你保存了三年，现在也是时候给你了。」
宁白手肘轻轻撞我一下：「还不快向母后谢恩。」
老太太这是认可我了？
我余光瞟宁白，他脸上笑盈盈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也罢，这老太太虽然为人刻薄了点，在扶风的事上也歹毒了些，但毕竟她是宁白名义上的母亲，也曾在我缺席的那些岁月里，给过宁白一点关怀一点爱。
我乖巧地谢恩：「谢谢母后。」
老太后清清嗓子：「皇儿啊，有件事情，哀家想同你商量一下。」
「什么？」
「找个时间，追封一下你的生母，把她也迎进太庙吧，细一想想，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就说，这老太太也不完全是个毒妇嘛。
59
宁白登基的第四年春天，他的生母终于公之于天下，追封嘉德皇太后，牌位入太庙供奉。
当天，皇宫举行了隆重的大典，大典结束后，扶风抱着女儿来向我告辞。
当日扶风没有死，也顺利产下了女婴，只是女婴被平襄暂时藏了起来，躲避太后耳目。
这个女婴当然也并非宁白的子嗣，而是扶风与已故情郎的骨血。
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扶风也要离开云京了，她说她想回江南道。
寝宫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和她喝着茶说着闲话，突然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我的喉咙：「原来就是你，篡夺了我的人生。」
我大骇：「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就是你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刘晚照啊。」
60
原来刘晚照没有消失。
在这具身体被我夺舍后，刘晚照的灵魂也进入了别人的身体，她成为了江南道总督的女儿扶风，阴差阳错地在江南偶遇宁白，又被他带回皇宫。
回宫后，看见我，她震惊不已。
默默观察了这么多日子，刘晚照才终于弄明白了真相——
是「她」回来了。
刘晚照还记得，和宁白大婚当夜，深夜，半梦半醒中，宁白凝视着自己，叹息似的说了一句话「你不是她」。
刘晚照一直不明白这句话，只是以为，大概宁白曾经喜欢过一个与自己貌似的姑娘，自己不过是这抹白月光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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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刘晚照才明白，原来，真的曾经有过一个「她」。
「她」曾在过去某一天篡夺过自己的身体，宁白爱的和娶的都是那个「她」，自己不过是「她」寄生的皮囊，而现在，「她」回来了。
刘晚照的声音如泣如诉：「你知不知道做一个容器的滋味？国破那日，我本以为自己要殉国，可是宁白把我从白绫上抱下来，还封我为皇后，那一刻我真的要高兴死了，我以为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直到听到那句你不是她，凭什么，你凭什么篡夺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