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推开了门。
强烈的光线亮得刺目。
「你就是章晓?」
我看着来人,没有说话。
这人很高,又瘦,面色蜡黄,一口烂牙,一张口那味道能熏死两斤苍蝇。
我还来不及回答,就被一脚踹中腹部,然后那人抓着我的头发,强迫我抬起头。
令人作呕的口臭喷洒在我鼻端,我干呕了好几下。
「你男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你说我是不是该在你这里讨点利息?」
「…你要做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阴鸷的眼神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打转。
我一边摇着头一边拼命往后缩,「不要…求求你,不要…。」
「你还有机会开口求饶,我那些兄弟呢?话都来不及说一句就被你男人爆了头。」
他抓住我的脚,轻易就将我拖回原地。
「你抓我来就只是为了这种低级的报复?」我几乎想不到任何脱身的办法,只能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
「低级吗?低级好啊,越低级越能让他痛不欲生。」
我的衣服被撕开,我不要命地扭动,他制不住我。
他抽出皮带狠狠地打在我身上,被打过的地方立马肿烫起来,很快我在空气里闻到了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打累了,喘着粗气。
我也没有力气再挣扎了。
「实话跟你说,我们早就把抓了你的消息放给你男人了,一开始我们只是想换一个兄弟回来,可是你男人没有任何表示。」
他一脚踩在我头上,用力碾压。
我疼得连痛呼的声音都发不出。
「你男人是不是很无情?马上情人节了,我们送点礼物给他好不好?」
我看见黑暗里有一个红色的光点在闪,他在录像。
身体被刺透时,我没有哭。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这不是我的错,没关系,我只是受伤了而已,只要能出去,我会好起来的。
没关系,我会好的。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破烂的麻布口袋,我不是章晓,这一切与章晓无关。
过了好久男人提着裤子出去了。
门再一次被打开,光撒进黑暗的屋里。
没关系,我会再次走进光明里的。
没关系,我能等到。
只要不死就可以。
我的身体好痛,被打的痛,撕裂的痛,手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
呼吸间全是血腥味…
喻承淮,你到底在哪里…
在一片黑暗里,我的精神几乎要被摧毁了。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一个礼拜?
那个男人又来了,他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
然后我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得极快…
他说这可是最纯的货,一次上瘾的。
我瞠目欲裂,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攻击他。
他哈哈大笑,你要记住,你这一切的遭遇都是你男人给的!
他用匕首在我背上刻划,「你男人这么爱国,我给你刻一个精忠报国好不好?」
喻承淮,我好痛啊,你来了吗?
我觉得过了很久以后,我被解开了脚铐,我几乎已经无法站起来,我被那人拖着出去,他拿着刀抵着我的脖子。
我的眼睛因无法适应突然的明亮而短暂失明。
等我能睁开眼时,并没有看到喻承淮。
我面前有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但不是喻承淮,他在和挟持我的人谈判。
挟持我的人提出来要求,放了他们的人和他们的货,安排送他们离开。
渐渐地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我眼前的画面渐渐变成了模糊的散光。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抬了抬头,颈上的匕首立刻一紧。
刀刃陷入了我的皮肉,可是我已经不会疼了。
(章晓篇完)
喻承淮篇(她的男孩)
1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宁愿从来没有遇见过她。
瞄准镜里,她如一个残破的娃娃被歹徒挟持在身前,她的衣服已经破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肩膀青紫肿胀,身上满是可怖的伤痕和血迹。
匕首在她的脖子上刻出深深的血红印记。
我隐蔽在制高点,手在微微发抖。
她很久都没有动过了。
我对着通话器说,「…人质情况不好,申请立即击毙目标。」
「大鱼,正在谈判,我们一定会把人质解救出来的!你先稳住,千万不要开枪…」
「人质情况不好…」
「冷静!大鱼!服从命令!」
自额上流下的冷汗滴入眼球,刺痛不已,我却不敢眨眼,不敢伸手去擦。
我的瞄准镜一直锁定着目标,一刻也不敢放松。
这是我六年来,千百次任务中,最害怕的一次。
二零一八年十月一日。
我竟然在国庆时获得了为期十天的长假。
这是我从军校作为射击特长苗子选入特勤大队之后第一次休长假。
一家人商量决定国庆节重走长征路。
我遇见了她。
她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我说不出究竟哪里好看,反正在我看来没有一处是不好看的。
当时她正为借用了农舍的卫生间给不出一块钱现金而发愁。
我掏出五块钱连她的一起给了。
她说谢谢。
声音清脆又柔软。
出了农舍,外面还在大堵车,我眺望了一下山脚,知道不久就能通了。
我走到自家车旁敲了敲车窗,「等下车通了你们不管我,直接开去汶川。」
「有任务吗?」我妈有点紧张。
「没有,给您追个儿媳妇儿。」
「真的?!」
「嗯,记住,等下别管我,走你们的。」
我的余光看见她上了一辆牧马人的驾驶位。
我一直保持着和她三五百米的距离,不太近,但确保她时不时能看见我。
车果然很快通了,我等在一个弯道后面,见她的车冒了头才开始跑起来。
她很快开到我旁边,按了按喇叭,速度降了下来。
「要搭车吗?」她的语气是那种碰到熟人了的欣喜。
我转头看着她,笑道:「要。」
她愣了一秒,然后脸颊有些微微发红。
正中我靶心的可爱。
我上了她的副驾驶位,用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解释了一遍。
她丝毫没有怀疑,还说一会儿联系上我家人给我送过去。
我说谢谢。
「谢什么,我这是报恩。」
「哈!你这算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
漂亮、单纯、活泼、善良,是我对她的初印象。
手机没有信号,离了导航她好像不太会找路。
牧马人跟着路牌去了和汶川相反的方向,我装作没看见。
低头装模作样地刷刷手机看有没有信号,抬头看看窗外的风景。
这辆车不算新,她驾驶的动作只能勉强算流畅,车里隐约还有一股二手车店爱用的清洗剂的味道。
这应该是一辆刚买的二手车。
一个女孩,二手牧马人,独自旅行。
我猜她刚结束一段感情,想给自己一个既洒脱又有仪式感的新开始。
到了临近的小镇,我给家人打了电话,然后挂了电话告诉她,我们走了不同的路,现在相距甚远。
我说我去打车和他们汇合。
我在路边悄声问出租车,九寨沟去吗?
我故意说了一个比汶川远得多的地方。
每个出租车司机都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不得去哈,你个人去坐班车,愣个远,哪个给你跑哦。」
我扬扬眉,就怕你说要去。
此时天公作美,下起了小雨。
我回到她的车旁,「看来今晚走不了了,我请你吃饭吧,明天再去找他们。」
「好。」她答应得干脆,没有半点扭捏。
我们找了个看起来干净的小店。
她前男友弹了视频过来,她让我假装现男友把那人打发了。
啧!干嘛假装啊。
我现在坐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把这身份变成真的吗…
视频由于长久没接,自动挂断了。
她看着我的眼神有些飘忽和紧张。
我起身坐到她旁边去,把手搭在她的椅背上,「给他拨回去。」
巧的是她前男友我认识,中学时一个班的,他是我们班有名的小鲜肉班草。
像他这样的小鲜草我一拳能打死五个。
他说这么多年兄弟我竟然挖他墙角。
我还真想说不是同过窗就是兄弟,我的兄弟哪一个不是和我出生入死过无数次的?
我让他别缠着我女朋友。
这句话我是认真的。
他张嘴乱咬,说她是他的破鞋。
我瞬间想 50 拳打死他 250 遍。
最后话题以他要去找我大爷切磋为终止。
挂了视频,她抱拳对我说,多谢英雄拔刀相助。
我笑笑,给她点了一瓶旺仔牛奶,「喝了这瓶奶,忘了那个仔。」
吃饭的时候我问她自驾是准备去哪里,她说一路向西去大理。
「可是这里是川西线啊。」
她显然也没料到自己会走错路,且还错得这么离谱,比她早上出发时,距离大理还多了二百多公里。
我想笑,但是要忍。
我咳了咳,藏住笑意,给了她两个建议,一个是返回去上高速去大理,一个是和我一起去川西,重走长征路。
她有点犹豫,我让她第二天分别时再告诉我决定。
她察觉了我话里的心思,但没有拒绝。
我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得忘我得意。
十一黄金周,全城酒店爆满,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只剩下一个标间。
nice。
「要不你住这,我找个网吧对付一晚?」
「标间!两张床!你害怕我对你图谋不轨啊?」她小小地愠怒。
「你怎么把我的台词说了。」
酒店没有电梯,我帮她提行李上去。
为什么女孩子的行李箱会这么重?!比我帮炊事班抗过的半扇猪都重了,我甚至怀疑这箱子里面是不是也藏了半扇猪。
但当她略带惊奇地看着我说你怎么怎么厉害时,我默默放下了想要过去分力的另一只手。
「这算什么,我能拎起你奔袭三十公里。」
「你什么兵种啊?」
她的反应很快,听到奔袭两个字就问兵种,大多数人会反问我一句奔袭是什么意思。
我条件反射地回了一句,「你反应这么快不会是间谍吧?」
她白了我一眼,还是很可爱。
「步兵,再多我可不能说了啊。」
我也不算撒谎,步兵是大类。
我是狙击手,所属的特勤突击队,是典型的不能说的部队,关于部队的一切都属于绝密。
大家可能听说过很多明星特种兵部队,但实际上国内像我们这样不可说的部队也不少。
我们到死成为烈士都不能在公众面前曝光一个名字,死后甚至不会有一块墓碑。
有时候一个人的暴露或许就意味着整个队伍的覆灭甚至会影响某个巨大的战略部署。
所以只要离开部队,我都会戴着一顶黑色的渔夫帽,用来遮挡自己。
我家人也只知道我是一个特种兵,其他的他们不会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即便是在休假,我依旧保持着在队里的作息,早上起床时她还在睡。
她睡觉很安静,脸颊红扑扑的,像水蜜桃一样。
我绕着整个小镇跑了一圈,给她带了早餐回去。
开门的一瞬间…
她可能以为我走了,所以上洗手间忘了关门…
我俩双双愣住,她瞬间涨红了脸。
我移开目光,故作镇定地帮她关上门,「你还真没把我当外人。」
等她收拾好从洗手间出来,脸红得能煎鸡蛋,「我以为你走了。」
猜到了。
我递了早餐给她,「我看起来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她低头嗦粉不说话。
「你的名字,章晓两个字怎么写?」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昨天办理入住时看过她的身份证。
她的名字、身份证号、生日、住址我全都知道、记得。
只是想找个话题来聊而已。
「章台杨柳的章,春晓的晓。」
「哦,章鱼的章,晓得了的晓。」我故意这样说好让她把刚刚那插曲忘掉。
「喂!」她一拳锤在我胸口。
嗯…她忘得挺快的。
「我叫喻承淮,不可理喻的喻,传承的承,淮海战役的淮。」
「…哦。」
「你可以叫我大鱼。」
「…那我们俩加起来岂不真的是章鱼了?」
「这就组 cp 了?」我笑。
她也低头偷偷在笑。
她不讨厌我。
真好。
我家人太好奇我要追的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了,于是他们过来了,到酒店楼下才告诉我。
本来我想说她今天如果不想跟我一起走川西,我可以和她一起去大理的。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神助攻还是猪队友了,总之她跟着我们踏上了重走长征的道路。
只是和她住一起的变成了我妹。
哎…
我成了她的司机加导游。
我给她讲飞夺泸定桥时的二连连长和二十二名突击勇士;讲红军如何衣衫褴褛、步履维艰地踏过眼前这片遍布沼泽与冰雪的草地;讲长征纪念碑下象征 609 场战役的 609 阶台阶…
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心之所向,当我踏上先辈们用鲜血淌过的地方,只觉得心潮澎湃、与有荣焉。
我讲得不好,只会平铺直叙那段历史。但她听得很认真,丝毫不觉得枯燥或者不耐。
我和她离得很近,近到能看清她眼中盈盈闪烁的泪光。
近到我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吻下去。
「你再说下去我要对你产生吊桥效应了。」她说。
我望着她笑,想要笑进她的心里。
回到汶川时,我原本应该还有七天假,但突然接到队长的电话,我要立即归队。
她知道我有话想对她说。
但我想了想,还是等这次任务解释再说吧。
走了两步又实在忍不住折返了回去,在她耳边说,「别忘了我。」
2
边境一个缉毒警牺牲了。
他被注射了药物,清醒地遭受了长达 36 小时的非人折磨才死去。
他全身大部分骨头都被敲断,双腿被剥皮,头骨被敲到凹陷…
死前他传回了情报,运输的时间和地点、对方的武器装备以及人数。
这场虐杀引发了边境缉毒警的全体公愤,然而武装毒贩并没有按之前打探回来的情报运输毒品,于是他们来向我们突击队借人。
借人去当卧底,重新收集情报,彻底把这一制毒、贩毒集团连根拔起。
队长把卧底任务交给了我,因为我是狙击手,侦查能力不错且身上的训练痕迹相对其他战友要稍微弱些。我
们在每次执行任务之前会先写好遗书封箱,以往我会给我家人写一封,这次我想要不要给小章鱼留一封,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如果牺牲了,就别去打扰她了。
我花了三个多月时间伪装成种植的农民,然后又花了两个月一步步摸爬到他们身边。
到了抓捕时刻,缉毒警联合突击队活捉了大部分毒贩骨干成员,还有几个目标往边境移动的,被我当场爆头了。
这个任务一共花了五个月时间才结束,一共捕获 24 人,当场击毙 8 人,失踪 1 人,缴获成品三九海洛因 52 公斤、朗博宁 4 只、小钢炮一挺、手榴弹 5 枚,制毒工具和原材料若干。
又一个集体三等功到手。
队长问我想要什么奖励,我说想把没休完的假休完,队长说休假不可能,但允许我离队休整 48 小时。
我在她公司楼下等她,她路过我身边却没把我认出来。
我想,要不算了吧,人家都忘了。
我看着她一步步走远,最终还是追了上去。
「小章鱼。」
她看着我发愣。
真忘啦?!我去…我要回去找队长赔媳妇儿…
「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喻承淮。」
呼~还好她记得。
我笑,「到!首长有什么吩咐?」
我们沿着府南河走。
小时候因为这个河污染严重,我们都叫它腐烂河,没想到现在已经被打造得颇有闲情逸致的了。
她的小手在我面前一晃一晃的,看得晃眼睛,我直接牵了过来。
她反应过来之后并没有挣开,而是在摸我手上的茧。
「小章鱼又在琢磨什么?」
「在想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果然。
「如果我说不能说,你会生气吗?」
「你是犯罪分子吗?」
「不是。」
「那就行。」她笑笑,倒退着走在我前面。
我曲起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我说什么你都信?」
这么好骗,我怎么放心得下。
「那你骗我这个平头老百姓是做什么?图我年纪小?图我爱洗澡?」
「什么呀…」我看她笑,我也跟着笑。
但是,年纪小、爱洗澡是什么鬼?
是在说我年纪大、不爱洗澡吗?
我是不是应该解释一句,不是真的不爱洗,而是有时候条件不允许?
我们接吻了。
在酒店里。
其实也是我算计好的。
她去了卫生间,我按她的步幅用地毯做了个小陷阱。
这样她从卫生间出来时就会刚好被地毯勾到然后跌到我怀里。
但出了一点意外,她的嘴磕到了我的牙。
她疼得龇牙咧嘴,我有点手足无措,然后我就想帮她呼一下,后来不知怎么地呼呼变成了亲亲。
哈哈。
因为她之前的那句图她年纪小,图她爱洗澡。
那天晚上我在酒店里洗得格外认真,皮都搓红了。
她窝在我怀里,蹭着我的胸膛「你好香啊。」
我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往后撤了些。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好爱她。明明只见过两次面,我就想一辈子都和她在一起。
这段感情来得极其的突然和浓烈,但我丝毫不担心它会消耗殆尽。
因为在和她没有见面的五个多月里,她就像是我的一种信念。
近距离接触武装毒贩时并非没有风险,中间有一次还险些暴露,我遭受过一次私刑。
帮我挺过来的不是部队里教给我的那些技巧,而是她,我想活着回来见她。
就这一个信念,就这么简单。
所以当分离再次来临时,我问她,「下次回来我可以打报告了吗?」
「你都没有表白,我都没验过货!」她把自己埋在被窝里说。
???
!!!
我把她和被子一起牢牢抱住,「哎呀!小章鱼!你早说要验货!我也不用忍这么久啊!」
她在被子里推着我,叫我快走。
「下次回来,验货、见家长然后回去我就打报告!」
归队后,我被选中了全国精英试训,所谓试训实际就是以特种部队大练兵之名为那支只存在传说中的影子部队「选铁」。
全国各兵种 3000 精英,集中两个月超高强度训练。
这两个月训练强度是我平时的两倍,我每天累得吐都吐不出来,可以睡的时候,全身却僵肿得躺不下去。
唯一值得慰籍的是,在选铁期,每个周末,我们还是可以有 10 分钟的时间给外界打电话。
我每次都给她打,她如果没接我再打给我父母他们。
这两个月,她只漏接了一次电话,并且第二周打电话时跟我说,当时她手机突然死机了,怎么也接不起来,都快急哭了。
等手机卡过了,给我打过来却不知是哪个大叔了。
我们这的电话是虚拟号只能拨出,回拨指不定就拨哪去了。
后来还有一次我给她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哭了九分多钟,她说她的室友叫人回来开派对,弄得到处都很脏,还让不认识的人进了她的房间睡了她的床。
她最讨厌别人睡她的床,还是不认识的人。
她去找人家理论,人家只当她是空气。
十分钟快到了,我只来得及跟她说一句等我回来。
挂了电话,我特别想第一时间冲到她身边去。她很委屈,而我连她的委屈都不能完整听完。
一个礼拜,只有一个不知何时会打来的十分钟电话。
我的心揪痛万分,肉搏时被敌人的利刃扎穿手臂都没有这么痛。
3
3000 人的试训「选铁」,最后仅有 500 人通过,再往后就是进原始森林「炼钢」。
「炼钢」期半年,之后会留下 200 人,最后「铸剑」期两年,留下 100 人进入影子特种部队。
影子是国内乃至世界最牛逼的特种部队,也是我曾经的梦想。
我很幸运地通过了选铁。
但我主动提了退出。
因为从「炼钢」期开始就是全封闭的了,我有至少两年半的时间要和外界完全无接触。
可是我的女孩刚刚才哭了。
队长找我谈话,他说能有机会进影子,是多少特种兵毕生的梦想,有的人一辈子连影子的边都摸不到,我都站在门槛上了为什么要出来。
「可并不是要去最高的地方才伟大,那个被虐杀的缉毒警难道就不伟大了吗?我们全队去年牺牲的 6 个战友,难道他们不伟大吗?」
「你是在和我辩论吗?」
「……」
「回答我的话!」
「不是!」
「那就继续去训练!」
「队长,你关我禁闭,给我下处分吧,我退出申请已经递交了。」
「你!你简直是!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不可理喻!」
我拜托以前军校的同学帮我买了一套公寓,买到她的名下,要拎包入住的。
我还是站在写字楼下等她。
她见到我却嘟着嘴,满脸委屈。
见到我,不开心吗?
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可以请假的。」
听到她这样说,我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
我一口亲在她嘴上,「时间不多,不要用来生气好不好?」
她明明还很委屈,却说,「那你赶紧抱我一下,我们就和好了。」
我用力地拥抱她,却又怕抱得太用力她会疼。
我去她家见了她父母。
这是上次就说好的。
她说我都没有问过她要不要嫁给我。
…完了,我以为我问过的。
因为我每天晚上在梦里向她求婚的时候,她都说她愿意。
我弄混了!
我一个具有照相机记忆功能的人,怎么会把梦和现实弄混的!
他父母对我不是很满意,但在试着努力接受我。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靠近她是错的。
她那么好,没有我,或许会更好。会有可以常常陪伴她的丈夫,保护她的爱人。
而她需要我的时候,我在哪里呢?
她说,你在保护世界呀。
我带她去了那间公寓。
我也是第一次去。
好像还行,一室一厅,她一个人住暂时也够用,至少不会再因为和别人合租不愉快而哭鼻子了。
我把我的工资卡交给了她。
我想把一切都给她,但好像除了单薄的工资卡,什么也给不了她。
她去洗澡了。
我推门出去,想买盒烟。
她听见开门的声音,从浴室里冒出个头来,「你不会突然就走了吧。」
看着她被水雾蒸得红彤彤的脸,我想起她上次说的验货。
「不走,我下去买点东西。」我笑。
她的脸变得更红了。
刚踏出家门,我接到了立刻执行任务的电话。
从接到任务那一刻,我要全速赶往任务执行地,手机关机严防泄密。
所以,连跟她交代一句都来不及。
这次是有国外 KB 势力携带禽类病毒入境,我们奉命拦截。
对方有一支雇佣兵团,火力很猛。
为了拦截这次的病毒,我们和雇佣兵团在无人区火拼,损了两个战友。
后来这两个战友被掩埋在边境,最终化为黄土,连块碑都没有。
他们的遗书会在数月之后,送达家人的手里。
我现在出任务写遗书每次都写两封,一封给父母,一封给她。
给她的是:
【嘿!小章鱼,很久没联系啦,你还好吗?我成功入选了最牛逼的特种部队,这里一切都是保密的,完全不能和外界联系。所以很抱歉。你知道我在为什么道歉吧?所以忘了我吧,再见。】
幸好,这封遗书暂时还没有机会寄出。
我再次回到那间小公寓。
她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内务都快赶上我了。
这次我的时间比较多,因为我打了结婚申请报告。
我们队长一般不会批这么长的假的,但我们全队,包括他自己,一水儿的光棍。
一见我打报告,就给我把之前没休完的假都补给我了。
有整整七天!
公寓的厨房不止是干净,完全可以用崭新来形容,她压根没用过。
搬家的时候没煮成开锅饭,那我给她做顿晚饭吧。
我手艺还行。
快做好的时候,我听见开门声,和她的脚步声。
她花了二十几秒才找到我,比我想象中的慢点,毕竟我一直在发出声音提醒她。
她见到我的一瞬间就哭了。
把我的心哭成了皱巴巴的梅干菜,又皱又咸。
我们接吻。
咸咸甜甜的。
咸的是泪,甜的是她。
「先吃饭还是先验货?」我问
「饭一天能吃三顿,你我一年能见几次?」她反问。
嗯,这个回答非常的小章鱼。
我将她抱起,走向浴室。
我们合二为一,彼此都想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在白光忽至的时刻,我沉在她耳边说,「小章鱼,我爱你。」
我正式带她回家见了父母,我很早以前就和父母说过,她是我想娶的人。
我父母也很喜欢她。
她说她想养条狗。
我给她领养了一条退役军犬,就想着,听话懂事还能保护她。
她给军犬取名为大鱼。
???
「它叫大鱼我叫什么?」
「你叫太鱼。」
???!!!
大字多了中间那一点,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带回了政审是需要的表格,一大踏,每一张都必须她亲自填过。
填完表还要去体检。
体检我在外面等她。
出来时她拿着表格一张张地检查。
「怎么了?」
「刚被人撞掉了,我看弄脏没。」
「弄脏一点没事的,这个就是走个明面,你往上三代早就被暗中查过了。」
她的表情一冷。
我好像说漏嘴了…
如果当时,我再警觉一点,问细一点就不会…!
在妇幼保健院的检查科室里,怎么会有男人撞到她!
等表格搞定,体检搞定,盖章搞定,七天差不多就过完了。
我说半个月之后就能拿到婚姻登记证明,然后就可以领证了。
以后她想来看我就可以来队了。
我们队里的家属楼,终于要有人住了。
7
然而转折来得让人始料未及,我大伯辗转几层关系才联系上我们突击队。
她在我父母面前被人掠上了一辆没有车牌的面包车。
对方很熟悉城市监控布局,几乎完全躲开了监控,很难追踪。
最后面包车在郊外找到时,里面只有少许的血迹,全是她的。
我父亲驾车去追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里。
队里收到一段视频,是在颠簸的车厢里拍的,她在昏迷中。
对方提出要求,要用她换一个人,上次抓获的一个制毒骨干。
我们基本可以确认这人就是上次联合缉毒案失踪的那一个。
我们在全力寻找他们的准确位置,并快速办理所有协作办案的手续从看守所提了他指定的那个人出来。
但对方很快发来了第二段视频。
第二段视频,队长不让我看。
我知道,这意味着她一定出了很严重的事。
我想起那个全身骨头被敲碎,头颅被敲到凹陷,双腿被剥皮的缉毒警察。
「她还活着吗?」我的声音抖得不像自己的。
「…还活着。」
活着就行,只要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章鱼,活下去。
等我!
一定要等我!
「找到了!在中缅边境的原始森林里。」
「能定位到确切地点吗?」
「定位到五公里范围内了。」
「继续缩小范围。一组跟我出发。」
队长没说不让我去,因为他知道拦不住我的。
此时距离她被掠走,已经过了 18 小时…我们坐上直升机,极速前进约一小时,到达了定位处。
(注:军用直升机极速前进一小时约 350 公里。)
目标范围也缩小到一公里。
不知他们在哪里,只能落地一寸寸搜寻。
一公里放在平原不大,但是这是原始森林。
遍布的参天大树全是他们的遮蔽物。
好在,毒贩并没有和我们玩猫和老鼠的游戏。
没多久,我们就找到了古树下的一个废弃木屋。
她就在那里。
我看着木屋,一阵心悸。
小章鱼,我来了,再等等我。
队长对我说,要把这当成一次寻常的人质营救,不能被私人感情左右。
人质要解救,目标要活捉。
我作为狙击手,第一时间占领有利高地,架好 88 狙。
瞄准镜里,我终于见到了她。
她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这次的她如一个残破的娃娃被歹徒挟持在身前,她的衣服已经破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双手被反剪在身后,肩膀青紫肿胀,身上满是可怖的伤痕和血迹。
匕首在她的脖子上刻出深深的血红印记。
我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很久都没有动过了。
我对着通话器说,「…人质情况不好,申请立即击毙目标。」
「大鱼,正在谈判,我们一定会把人质解救出来的!你先稳住,千万不要开枪…」
「人质情况不好…」
「冷静!大鱼!服从命令!」
自额上流下的冷汗滴入眼球,刺痛不已,我却不敢眨眼,不敢伸手去擦。
我的瞄准镜一直锁定着目标,一刻也不敢放松。
这是我六年来,千百次任务中,最害怕的一次。
歹徒的嘴一张一合,我在读唇。
他说把人和货给他,安排送他们离开。
队长全都答应。
章晓的头突然抬了一下,幅度不大。
她在找我!
她在找我!
随着她的动作,抵着她脖子的刀猛然一紧,她的脖子立马出现一条血痕。
「队长!你跟章晓说,说我来了,让她一定要撑住,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我着急地对着通话器吼道。
「好!」
然而并没有等到队长开口,我就从瞄准镜里看到她的脑袋重重地向一侧偏去…
拜托!她只是昏了过去……
一向无神论的我第一次向老天爷祈求。
可上天似乎怪我不信耶稣不信佛。
她的遗体被蒙上白布推了出来。
面容平静,像是死前没有遭受什么痛苦。
可尸检报告却告诉我,我的小章鱼她全身都是鞭伤,耳鼓膜破裂,后背皮肤被割开数块,下…体撕裂…,体内残留足以致死剂量的海洛因……
面对她惨白恬静的面容,法医按了按我的肩头让为她盖上白布送送她,可我却周身脱了力,连仅仅为她提起白布挽容的气力都没有。
她在被掠走前给我打过电话,她给我发的最后一条微信是【喻承淮,我好害怕,你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