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种男主暗恋女主很久,一步步让女主爱上自己的小说?

只是我从来都不大相信,自然也鲜少回应他。

我见过他杀人时血溅满身的样子。

也见过他面无表情地将人四肢斩下,泡到酒缸中施以极刑的残忍手段。

所以,他的情话,在那时的我听来,更像疯话。

尤其是当我得知他爬上高位的手段之后——

秦宴少时受尽欺辱凌虐,伤病诸多。

为了韬光养晦,他故意隐忍不发。

但他其实从小就偷偷地习文、练剑、拉拢人才。

他在暗中,伪装了各种截然不同的身份,专门与京城权贵们做生意敛财。

看似卑贱如泥的少年。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早已赚得盆满钵满,堆金砌玉。

一切,只差一个青云直上的机会。

机会随时可以谋。

可他的余生,却被我毁了。

秋日围猎的那场刺杀,他救我或许只是顺手。

谁知那刀不惹眼,那毒却致命,短短几年,便送他去见了阎王。

他委实是赔大发了。

起初几年,他尚可以靠药物维持,装作身无大碍的样子,在朝中肆意翻弄权柄。

没人看出他的破绽。

而我,是在太傅府落败,被罚没入贱籍的那一年,才被秦宴带走的。

当时我与大多数人一样,并不知道,那其实已经是秦宴生命的最后一年。

我被他囚在深苑里,听到了从他房中传来压抑不住的咳嗽,闻到了他院子里经久不散的药气,又看到他呕血之后来不及换下的脏衣,才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倒也无意瞒我,甚至还学会了挟病图报:

「我都快死了,妙妙还不肯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

「真是无情,你就那么喜欢太子?哼,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人说,冲喜能续命,要不……妙妙给我冲喜试试?

「不答应就算了,别用那刀子似的眼神瞪我。

「我这府邸是能吃人吗?你就那么急着离开?

「等我死了,再放你走行不行?」

其实我与太子,顶多算是青梅竹马之谊,谈不上喜欢或爱。

更何况,当我得知是太子害死我弟弟的那一刻起,对他就只剩下恨了。

秦宴却闲来无事总会酸上太子几句,一边酸还一边观察我的神色。

我不信秦宴是真的看上了我,我猜他大概是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多年的筹谋,全毁在了救我的那一刻。

所以他才囚我于深苑,要我陪着他,伺候他,以满足他那偏执的私欲。

最无语凝噎的是……

我从小养在深闺,在太傅府落败之前,连一丁点的重物都没提过。

他却非要教我练剑。

那剑沉得要死,我拿一会儿就手酸,赌气扔在地上不肯练。

秦宴难得在我面前阴了脸:

「匕首你嫌短,刀剑你嫌沉。

「暗器你嫌丢不准,射箭你又嫌胳膊疼。

「妙妙的手真是矜贵,到底教什么,你才肯学?」

我反唇相讥:

「我学那些做什么?像你一样,动不动就杀人吗?」

他笑了,大约是气笑的。

因为他笑过两声之后,脸色便骤然苍白,蹙眉重咳,竟呕出一口血来。

我以为他终会放弃的。

可他缓过来之后,却又淡然地拭净唇边血线,让我继续,还笑吟吟地威胁我:

「妙妙今日若是还学不会摘叶飞花,便伺候我沐浴吧,可好?」

我心里骂他是疯子。

可他这话却总有奇效。

为了不去伺候他沐浴更衣,承欢身下,我到底学会了不少东西。

只是渐渐地,我眼看着秦宴从一个风华绝艳的公子,变成了垂死挣扎的困兽。

他的手越发无力。

他握不稳剑了,也拿不动弓了。

终于轮到我笑话他:

「你为奸作恶,即使身居高位,活着又有何趣?待你死后,世上没人为你哭,他们只会欢呼。」

秦宴盯着我,反问:

「你也不会哭?」

我连想都不想:

「不会。」

他失神了一下,才缓缓嗤笑:

「嗯,那活着确实无趣。」

我便又道:

「那你为何还活?

「不如断了药石,死了干脆。」

他被我咒了也不怒,只是阴郁的脸上满是无奈:

「没良心的小狸奴,我若死了谁来护你?

「教了你半天,你却连只鸡都不肯杀。

「我若不把那些想害你的人都杀尽,又怎么敢死?」

一般时候,他喜欢叫我妙妙。

他说这名字像在唤猫。

所以,当他偶尔不怎么高兴时,便喊我小狸奴。

等到秦宴终于肯放我离开的那日,他已是病容枯槁。

他连说话都费极了力气,眼神却偏偏还带着狠意:

「我死后,你便不许再怨我、厌我了。

「否则我便化身厉鬼,夜夜逢你春梦,与你欢愉纠缠,扰你不得安……」

说到一半,他又忽然顿住。

终究苦笑一声,无奈地红了眼:

「罢了。

「你放心吧,这个世上不会有鬼。

「也不会再有我了。」

16

后来,我才明白。

秦宴这个人,不敬神佛,无谓善恶。

可他却有自己的道。

他给自己披上了一层阎罗的皮,是为了踏入地狱。

乱世朝堂,太多权力倾轧。

他看不顺眼 ,便以杀止杀,以奸佞之道扫除奸佞,与那些贪婪的、恶心的灵魂不死不休。

他杀掉的那些人里,没一个是好东西。

全是他揪出来的恶鬼。

那些鬼害过我,也害过别人。

只不过,他们都披上了伪善的皮。

直到最后。

他被千夫所指,也只是冷冷一笑,没什么所谓。

反正他从小就习惯了唾骂。

反正他本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跑去为秦宴冲喜时,为时已晚。

他躺在病榻上一梦不醒,直到咽气,也没能看到我为他穿嫁衣的样子。

我吻过他僵冷的唇,哭着对他说了无数遍对不起。

那一刻。

我多希望,世上有鬼,鬼来逢我。

17

回府路上,我神思游荡。

苏叙唤我回神:

「长姐,秦家那个脏种没欺负你吧?

「他在京中名声可不怎么样。

「太子哥哥似乎不喜欢你跟秦家那个脏种在一起,姐姐还是顾忌些为好。」

我看着苏叙,特别想告诉他——

上辈子他死在了他最相信的太子哥哥手里。

而千里迢迢跑去替他收尸的,正是他看不上那个的秦家脏种。

许是看出我神色不悦,苏叙终于收敛了语气,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姐,你不高兴?」

我引导着反问:

「若将来,我与太子反目成仇,阿叙,你选谁?」

苏叙愣住:

「姐姐怎么会和太子成仇?」

我撩帘看着马车窗外熙来攘往的人流:

「皇宫危险,东宫更是动荡。

「那是个会吃人的地方,你的太子哥哥,已经被吃掉了。」

苏叙意味深长地瞧着我:

「姐姐莫非知道了什么内情,不想嫁给太子哥哥了?

「爹爹还说等下个月中秋宴时,皇上就要为你们拟旨赐婚了。」

我冷笑:

「放心,这道旨意,不会再落到我身上了。」

围猎刺杀发生在中秋宴之前。

上一世,是秦宴用尽手段拆了我与太子的亲事。

这一次,我亲自来拆。

18

回到太傅府后,侍女告诉我,苏明颜已经被爹爹罚去跪祠堂了。

听说,还打了她的手板,三天不让给她饭吃,只准她喝茶水。

苏明颜原本提早回府,是准备抢占先机,玩一出恶人先告状的。

可惜,我既然敢在秦府逗留,自然早已做足了准备。

我虽然人未回府,口信却早已借由苏叙的小厮,先一步传到了父母的耳中。

甚至就连苏明颜为自己开脱,反咬我的话术,我都让小厮提前学给了他们听。

我实在太了解苏明颜的本事了。

所以,苏明颜回到府里,一通装无辜扮柔弱的哭闹狡辩之后,我爹非但没有饶恕,反而将她罚得更重。

我娘听说我被苏明颜下了药,生怕我伤了身子。

她亲自盯着我把补汤喝光,又把侍女都遣走,等屋内无人了,才红着眼睛,跟我抱在一起痛心地骂:

「我真心实意地待那丫头,谁承想竟养出个白眼狼来!

「那秦家少公子是什么名声?她竟敢药了你,把你塞到他的床侧!万一要是……」

我娘越说越激动,我生怕她下一句就要张口骂秦宴了,赶紧安抚打住,说了几句多亏秦宴帮忙的好话。

而我娘听后,重点却落在——

「那秦宴也是奇了,外人不都说他是个浪荡的脏种吗?他怎么会帮你?」

我轻轻地笑:

「所以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只不过……

苏明颜给我下的那药不算猛,后劲儿却足。

秦宴上辈子教过我压制体内烈药的法子,可我到底学艺不精。

当日我虽然无事,谁知从第二天开始,我就连发了好几场烧。

神思迷蒙间,我总分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是前世还是今朝。

依稀间,我听到了许多声音——

19

有大夫来为我诊脉。

有父亲的叹息。

有娘亲为我掉眼泪的哭咽声。

还有人在我床边,拉住了我的手,状若温柔地唤我名字。

——是容玉太子,他来看我了。

我一听他的声音,又回忆起了很多画面。

我看到了阿叙惨死的尸体。

看到了母亲在得知阿叙的死讯后,变得痴痴傻傻。

看到了年迈的父亲跪在容玉的面前,求他手下留情,至少留我和母亲一条命的卑微模样。

上辈子,容玉靠我苏家的扶持肃清了大部分对手。

最后却又嫌我苏门功高盖主。

他趁皇上病重,以太子监国之名揽权。

那时,秦宴已是姜国最年轻的首辅。

只是他三天两头不上朝,似乎懒得很。

很多人都骂他藐视太子,不敬皇权。

其实那些人骂得没错,他的确藐视太子。

但这却不是他不去上朝的原因。

他不过是因为快死了,毒发次数越发频繁,才动辄就闭府休养。

太子声望渐高,秦宴却越来越少露面。

他渐渐不把秦宴放在眼里。

太子监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拔掉我们苏氏一族。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抄了我的家。

把我落入贱籍。

我站在勾栏院的门外,被老鸨逼着唱艳词。

勾栏院的腌臜男人们都在笑我。

笑我从前端什么清高,今日还不是沦为浮花浪蕊。

笑我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初晚,会被卖得怎样的价钱。

最后是秦宴终于从昏迷中醒来,获知消息,飞马而至。

他大约赶得太急,以至于唇色苍白,连呼吸之间,都带着淡淡血腥气:

「我来晚了……妙妙。」

他的声音在颤,眸中翻涌着浓烈的深情,还有压抑的暴怒。

只是说到半途,秦宴又忽然顿住。

再开口时,他已经换上了平日那副大奸臣的模样,戏谑冷艳的表情:

「妙妙姑娘大概喜欢温柔恭善的男子。

「我的确算不上。

「可现在你总该看清了吧?太子他更不是个玩意。

「你还不如跟了我。」

秦宴说着,便将我凶狠地扯进怀里,披上暖衣,罩上帷帽。

他当场拔剑,杀了那个逼我唱艳曲的老鸨。

又让人拔了那些笑我低贱的男人们的舌头,顺便挖了他们的眼睛。

血流满地。

他嚣张至此。

人们却只敢在背后咒他这个权臣奸佞不得好死。

无一人敢去拦他的剑。

最后,他张扬地抱我离去。

……

记忆的画面混混沌沌。

我的耳边却再次传来容玉太子的声音:

「妙妙?妙妙?」

妙他个鬼。

秦宴唤我妙妙时,尾音上钩,连气音都似引诱。

可太子一叫我,却只让我反胃。

恨意撑着我睁开了眼睛——

20

容玉见我醒来,脸上的担忧不似作假,攥我手的力度也加重了几分:

「妙妙,你好些没有?」

我使劲抽回自己的手,累出一身虚汗:

「殿下,请离远些。」

我是强忍着,才没骂出「滚」这个字。

容玉眼神复杂地瞧着我,神色微微一僵:

「妙妙,何意?」

我耐着性子,故作抱歉:

「我有胃疾,病中时常恶心,要是吐到殿下身上就不好了。」

容玉默了默,须臾之后,温柔地嗔责:

「妙妙这是何话?孤怎会嫌弃你?」

说罢,他还伸出手来,似是心疼般,想要抚摸我的发丝。

我偏过头去,无声躲开。

……可我嫌弃你。

容玉的手在半途尴尬地顿住,眼色微沉。

我扫视了一圈屋内,一眼便认出了他送的那几样东西,一一指了过去,装作不知似的:

「春儿,那盏乌沉香是谁点的?还有那些糕点,快扔出去。」

「这……这是太子殿下拿来的。」

春儿有些为难。

我索性呕了几声:

「这屋内香气交杂,我实在有些呛胃口。」

容玉再擅长伪装温柔,也禁不住我这一连串的嫌恶。

他的脸色登时变差,皮笑肉不笑道:

「看来是孤带的东西不讨妙妙喜欢了。

「那便扔了吧。」

可是……东西丢了还不够。

我最恶心的,是他这个人啊。

于是,我轻飘飘地看了容玉一眼,又连忙捂住嘴,梅开二度:

「呕~」

容玉是东宫太子,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他连一丝笑纹都装不出来了,只冷冷地丢下一句:

「既然妙妙不适,那孤改日再来。」

望着容玉走远的背影,我缓了一口气,又命令侍女们也都出去,关好房门。

这下,耳边彻底清净了。

我摸了摸手腕上多出来的玉镯:

「出来吧,秦宴。

「我知道你在。」

那玉镯熟悉无比。

秦宴上辈子给我戴上过,还不准我摘下来。

那是他娘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

他曾视之如命,最后却送了我。

只是,我那时不懂珍惜,一不小心就摔碎了它。

秦宴失神地对着那些碎片看了好久。

他一片一片地俯身捡起、试图拼合,最后却又唇色苍白地笑:

「就这么不喜欢我送的东西?嗯?

「我死后,妙妙连一件我的东西都不想留吗?」

怪我。

身在福中不知福,错把珍珠作鱼目。

……

而今,这个镯子,又一次被他戴回到了我的腕上。

比上一世早了七年。

我知道他来了——

就在暗中的某处藏着。

我甚至都能想象出他冷着一双凤眸看戏时,戏谑又不屑的表情。

果然,熟悉的人影从暗中走出。

我被一双手拦腰抱起……

21

秦宴用那双毫不掩饰占有欲的凤眸,勾魂似的凝视着我。

我无奈:

「秦宴,放我下去,你未免太放肆了些,这可是我的闺房。」

他像一只被饿了数日,却还迟迟得不到餍足的兽:

「妙妙姑娘前几日睡在我的床榻上时,抱着我又哭又笑,可比这放肆多了。」

「……」

我无言以对。

他小心翼翼地吻了下我的眼睛,才恋恋不舍地将我放回床上。

而后,他又伸出指尖,勾着我腕上的玉镯,顺势也勾起了我的手,用漫不经心般的语气:

「它开过光,专治恶心。」

……他这是生怕我把镯子脱下来,胡诌的吧。

还顺便讥讽了容玉太子。

果然,从刚才起他便藏在暗处。

我知道他是装的。

没人比我清楚,他有多么看重这个镯子。

于是便道:

「是么?那我得好好戴着,可不能磕了碰了它。」

他微怔之后,松了口气,又像是被取悦了般,唇角上扬。

「嗯……妙妙,张嘴。」

「嗯?」

昏昏沉沉间,他往我嘴里塞了一粒丸药。

……入口的一刹那,一股子苦味直冲天灵盖。

我下意识就想吐出来。

结果秦宴却似预料到我会如此一样,薄唇轻覆,直接封缄了我的唇。

我身子僵住,只得将药乖乖咽了下去。

念我尚在病中,又满脸通红,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我:

「待你养好了……再继续。」

我气喘连连地伏在他胸口,对这只病态的狼犊子没什么好气:

「秦少公子这是想把自己当药,喂给我吃?」

他低笑一声:

「妙妙果然知我心思。」

「……」

罢了。

我服过他的药之后便神思困顿,昏昏欲睡。

迷蒙间,我手背多了一抹异样的触感。

我轻轻地撩了下眼皮。

只见,秦宴正痴迷地玩弄着我的手指,玩到兴处,他居然轻轻咬了我一下:

「太子与我,都牵过妙妙的手。

「妙妙更喜欢哪个?」

一见他那眼神,我就知道,这疯子又快克制不住了,正醋着呢。

我懒懒地睨他一眼:

「秦宴,别总自己找气受,是嫌自己寿数耗损得还不够吗?」

这疯子的心性偏执,做什么都不惜命。

少年时,他挨尽欺辱,咬着牙和血吞,以至常年病痛。

练功时,他又追求极致,完全不顾身体脏腑的负荷,更是受了数不清的暗伤。

他的寿数早已不如常人。

后来的金银和权势,都是他用命换的。

上辈子,他为救我而中毒,更是提前终结了这一切。

这辈子,我想让他尽量活得长久些。

秦宴怔了怔,该是没想到我竟连他这种秘密都知道。

他凤眸微眯,语气上挑:

「妙妙姑娘的本事真是大得很。

「是偷偷翻查了我的家底儿么?」

我懒懒地抬手摸他的脸,故作调笑:

「怎么,怕我了?」

他眸色幽深,笑意微凉:

「怕你?呵。

「怕你知道之后,嫌我命短,不肯嫁了,算吗?」

啧,狼犊子又在装委屈了。

「闭嘴,说什么命短?」

我实在听不得这些,便狠狠扫了他一眼:

「既然太子让你不顺气——

「早日弄死就是。」

22

我不知道秦宴是什么时候走的。

等我再睡过一夜醒来时,高热已退,身体大好。

秦宴的药,果然好使。

而在我昏睡的那几日里,苏明颜在秦府意图陷害我的事,早已经传遍了京都。

不必说,这之中自然有秦宴的手笔。

那疯子,一向睚眦必报。

上辈子他全因苏明颜是我庶妹,才迟迟忍着没下手。

这次大约是见我跟苏明颜并不对付,就无所顾忌了。

苏明颜虚弱不堪地跪完了祠堂。

等她重见天日的时候,外头早已换了天。

她在父亲的勒令下,来给我道歉。

被罚了几天之后,她羸弱得仿佛风一吹就要倒,惨白着一张脸,可一见了我,眼神却冷得像条毒蛇:

「苏妙!你是早就知道了我的计划,故意等在秦宴的房里,反手坑我呢?」

有意思,她居然不装了。

看来跪祠堂的这段时间,她琢磨了不少东西。

我玩弄着自己手指甲上的蔻丹:

「苏明颜,你费尽心思地害我,不就是想勾搭容玉太子么?

「我让给你,可好?」

苏明颜大概怎么都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直接愣了。

再开口时,她一改之前的态度:

「……姐姐,你说什么?」

原来我只有把太子让给她,她才肯叫我一声姐姐。

怪不得上一世,苏明颜与我冷了那么久,却在我因苏叙之死与太子决裂后,久违地跑到我房里,假声假气地唤了我一声长姐。

而苏家落败受难之时,也唯有她毫发无伤,一尘不染。

她站在满院狼藉之间,居高临下,语气猖狂地骂我蠢。

她说我蠢到防来防去,也没防住她偷偷跑去父亲的书房里,去放那些栽赃嫁祸的书信。

我的父亲,也是她的父亲。

太傅府,也是她的家。

我确实没料到,她会为了讨好太子,把自己的亲族都搭进去。

我质问她何至于此,她却疯癫地笑:

「什么叫我为了讨好太子?

「呵,我只是要借太子的手,毁了这座太傅府罢了!

「你们还记得我姨娘是怎么死的吗?

「她被你们忘在了庄子里,活活病死!

「你们却连个牌位都不肯给她立!

「我恨爹爹,恨你,更恨你娘!我要你们受尽苦楚,不得翻身!

「对了,你知道你娘是怎么疯的吗?

「我给她下了好几年的药,原本很小心,只是一点一点地加量,直到苏叙死后,我才决定,该给她个痛快了。

「疯了才好啊,我姨娘死之前也疯了,她疯着叫爹爹的名字,叫你娘的名字,要你们去陪葬呢!」

从那时起,我才真正认识她。

原来,我与母亲看在血缘的份儿上,多番容忍的庶妹,竟然不配为人。

苏明颜的生母——柳姨娘,原本就是个贪心不足的。

她眼红我母亲的正头娘子之位,在我母亲病中下手毒害,差点要了我母亲的命。

我爹爹虽然纳妾,却也还算拎得清。

他查清真相后,明白柳姨娘这样的妇人不能再留,便杖责她一通,打发去了庄子里。

那一年的冬天。

我娘福大命大,捱了过来。

而柳姨娘却先疯后病,最后死在了那里。

从那之后,我母亲便将苏明颜养在了自己膝下,尽心教导,也算尽好了嫡母的责任。

可谁又能想到,苏明颜外表乖顺懂事,其实早就蓄下滔天的恨意。

她费尽心机,跟太子上了一条船。

然后,又把所有血亲,推向了深渊。

23

今时今日,重开一局。

我明白,苏明颜早已烂到了根子里,救无可救。

我懒得再看她那副虚伪的面孔,全是为了做戏,才耐着性子跟她演下去:

「我说,妹妹不用再费尽心机地坑我。

「你既然喜欢太子,我便让给你。

「说来说去,不过一个男人罢了。

「只有一点,你是庶女,皇上和皇后不会让你给太子做正妃。

「依我看,你努把力,混个侧妃吧。」

苏明颜盯我的眼神如同见鬼,显然还是不大相信:

「苏妙,难道你不想嫁给太子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上一世跟她学习的精髓演技,尽数还诸于她:

「若因太子,使你我姐妹生出嫌隙,那我宁可不嫁。」

我眼圈泛红,看起来颇为真诚。

苏明颜僵愣在原地半晌,才扯动嘴角,如看傻子一般,讽刺地笑了我一声:

「那我还真是得谢谢姐姐了。

「不如,姐姐送佛送到西,索性多撮合几次,直接把我送到太子侧妃的位子上。」

我闻言,故意沉默了一下。

后又装作被她刺痛,强撑面子的模样,勉强撑起笑容:

「好。」

苏明颜。

我送你。

送你上西天。

送你下地狱。

24

从那之后。

每每容玉太子再来瞧我,苏明颜都会恬不知耻地凑在一边。

我也不说什么,就故意纵着她与太子纠缠。

再到后面,我索性不出门了,直接窝在闺中看书。

反正,苏明颜一直盯着院内,太子来了,她自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勾。

而春儿却常常在屋里气得直跺脚:

「小姐!您是没看见,二小姐那身子都快凑到太子怀里去了。」

「二小姐今日喂太子吃糕点,竟然喂了块自己吃了一半的!」

「太子殿下分明说是来看你的,怎么每次都跟二小姐待在一处啊?」

我笑。

因为他左右摇摆,想将姐妹通吃啊。

又过了几日,容玉终于来堵我的门了:

「妙妙,你到底怎么了,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温柔缱绻,却又有些受伤,似乎我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伤了他的心一样。

可笑,明明是恶鬼,却披着神佛的皮相。

就快了。

他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我端着闺秀的身姿做派,落落大方地朝后退步:

「朝中风起云涌,正是关键时期。

「我想着,若总缠着殿下,怕外人会非议殿下耽于儿女之情。」

容玉听我这样说,脸色骤然僵硬。

于他而言,频繁来往太傅府,本身就是谋局的手段之一。

他在罗织温柔网,意图把我们与他绑在一起。

其实他步步为营,费了数年的心血,与我们交好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滴水不漏。

可我却偏要提醒他——

我要让他慌,让他挣扎,欣赏他措手不及的样子。

果然,他的神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那张温柔的面具上仿佛出现了裂缝,他笑得勉强:

「……还是妙妙思虑周全,为孤着想。」

他语气带着试探。

我却淡笑不语,全凭他自己去猜。

25

太子走后,苏明颜又找上了我。

显然,她是得知了太子私下来找我的消息,才不放心赶过来探我口风的。

这些日子,在我的故意宽纵下,苏明颜早已懒得再伪装。

从前,她是温柔乖顺,心胸豁达,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的小白兔。

而今,她全然像换了个人,张扬霸道。

但凡有哪个下人一句话不顺她的意,她扬手便打。

连父母亲的训斥,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未来的太子妃了。

她推开我房门的一刹那,我忽然觉得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眼熟。

那是一张妒火中烧,欲壑难平的脸。

与她那个早死的姨娘,如出一辙。

从前那些年,她装得那么好,倒还真是难为她了。

「苏妙,你的手段真是让我佩服,嘴上说着把太子让给我,现在却又把太子往你房里勾?

「你方才又和太子说了些什么?」

她压低声音,语气里都是翻滚的妒意。

我演得敷衍,戏谑地看着她,实话实说:

「他来质问我,为何要躲他。

「我总将他推给你,他伤心了。」

苏明颜的表情瞬间沉了下去:

「不可能,他明明……」

话说一半,她突然哽住。

我自是要推她一把:

「是的,他明明是喜欢你的,他任你撩拨,也任你欢闹。

「可是苏明颜,你做得还不够。

「你学的那些,都是低等妓子才用的手段。」

听到我骂她像是妓子,她猛地抬头,眼神阴毒地盯着我,像是想要将我撕碎。

可是,她又还想听我继续教下去,便只能强忍着:

「那你说,什么样的手段才高明?」

我撑着下巴,缓缓道: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情意,对一个太子而言,是最无用的。

「你要给他的,应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惊艳。

「若你实在惊艳不了,也无妨。男儿可以强娶,女儿自然也可以强嫁。

「你只需在最引人注目的场合,把一道推卸不得的责任压在他的身上就行——」

苏明颜冷笑:

「责任?你该不会是想让我给他下药吧?

「这又和妓子有何不同?苏妙,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他可是太子,我若真有此举,非但不能得手,反而会被处死!」

我不禁嗤笑:

「还有一种责任,你忘了吗——什么样的恩情,当以身相报 ?」

苏明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恍悟一般,喃喃出声: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

我轻轻地在她心头埋下欲望的种子:

「没错。他是太子,位高权重惹人眼。

「每年总难免会有那么两次遭遇危险的时候。

「到了关键时刻,肯不肯一搏,就看你的选择了。」

苏明颜沉吟了须臾,复又抬头,对我露出那抹看似娇柔实则讥讽的笑:

「姐姐果然是京城第一才女。

「各种路数,样样精通啊……」

我非但不气,反而笑了。

因为她能这样说,便代表着——

我给她埋下的那颗种子,开始扎根了。

26

秋猎如期而至。

皇后难得陪皇上出了宫。

她换上了猎服,与皇上笑谈着今日要多猎几只野味,要让他见识见识,将门虎女的本事。

皇上则丝毫不避讳地流露出对皇后的尊宠:

「嗯,朕知晓皇后本事大,朕今日的口粮,就指望皇后出手了。」

众臣闻言,纷纷赔笑。

唯有容玉太子,唇边的笑弧很僵。

这便是他这些年最尴尬的处境。

当今皇后并非太子生母——确切地说,她是继后。

而太子,是先皇后的儿子。

皇后娘娘年约三十出头,出身将门,膝下有一皇子,乃景王,今年十二岁,聪颖沉稳。

皇帝与现皇后鹣鲽情深。

他这个太子夹在当中步步维艰,为了保住东宫之位,机关算尽。

慢慢地,他就连自己的良心,也算计丢了。

27

隔着人流,我望向秦宴。

他还似从前那样静静坐在一片喧嚣之中,眼神苍冷。

只不过。

这一次,他带了他的剑。

抬眸间,秦宴对上我的目光,淡唇微勾。

我经过他身侧时,他偷偷勾住了我的小指。

我担心人多眼杂,影响计划,赶紧侧眸瞪他,让他收敛些。

他面容端的一派清冷疏离,实际却压低了声线,似刻意撩拨,又似委屈哀求:

「内宅书阁之内,画作已堆成小山,妙妙何时肯前去一观?」

我一想到那些活色生香的画面,便心颤不已。

……这疯子。

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想这种事。

我暗暗计算着时辰,知道南疆国的刺客马上就要从天而降。

我低声提醒他:

「不许受伤。」

受伤就会死。

我之前已和他说了许多次。

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于关心和严肃。

秦宴的唇角浮起勾魂摄魄的笑,放肆地贴着我耳廓:

「先前,我做了妙妙的药。

「今日,我来当妙妙的刀。

「还没能当成妙妙的郎呢。

「怎舍得去死?」

这又疯又狠的狼犊子说起情话来,就像是在给人下情蛊的。

只是,我还来不及深思。

下一刻,打杀声已如浪潮般翻涌而至!

刀光剑影,猎场一片混乱。

高呼救驾的,四处奔逃的,卖命刺杀的。

秦宴在铺天盖地的杀声中,冲我笑了一下:

「乖,按照计划,藏好等我。」

说罢,他便拔剑出鞘,飞身杀去。

可我的计划,却并不是乖乖藏好。

……这可是我期待已久的狩猎场。

藏?

不可能的。

我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处,在一片混乱中,目光扫过四周。

先是容玉太子——

他一如上一世,看似沉着冷静地在御敌。

可他嘴角却掠过了算计的笑。

在他眼里,这群刺客,就是他千谋万算之后,故意放进来,供他垫脚博利的猎物。

再是苏明颜——

她就坐在我身侧。

苏明颜已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厮杀吓傻了,下意识地就想跑。

我却淡定地拉住她,给她使了个眼色。

只是转瞬之间,她就看懂了我的眼神,停下了奔逃的动作。

她转头望向了太子,眸光中透出一抹热切,嘴里忍不住念出了声:

「救命之恩,才能以身相报……救命之恩……」

没错。

她记起来了。

此时此刻,正是她先前苦苦等待的机会。

我在暗处低头,唇角满意地勾起了嘴角。

这一世,我已不再是她的首要目标。

在我的引诱下。

太子,变成了她的猎物。

而在我眼里——

所有人都已经成了天地间黯淡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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