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种男主暗恋女主很久,一步步引诱女主爱上自己的小说?

11

我以为只是自己胃口不好,但是显然是我天真了。

晚宴的热闹很快就被裴子瑜的冷喝打断了,他在一边惊慌失措地让人叫太医,我又伏在桌案上吐了一次,这次不是我在晚宴上吃的东西,而是一口血。

当真是十足的一口血,然后我才后知后觉,肚子在火烧火燎地疼。

我听见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有毒!」,随后整个大厅都乱了起来。

我觉得中毒没什么,只是中毒了能不能让我晕过去?非要我醒着,明明白白体会那翻江倒海的疼,属实歹毒了。

太医趁我醒着,给我灌了汤药,又给我催吐,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最后我整个人没了力气,任他们摆布,想死的心都有了,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晕过去的。

再次有意识时,天才蒙蒙亮,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眼睛看不清东西,肚子还在疼。

周围没有人,我又闭上了眼。天亮了些,我听见房门开了,进来一个人,听脚步我知道那是兰月。

我想唤她一声,结果发现自己根本出不了声,大概是反复催吐伤到了,现在说不了话。

又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听脚步声没听出是谁。但我听见兰月低声叫他王爷,心下明白是裴子瑜来了。

他来了,我索性试着爬起来,但是只是动了动手就再也没力气了。裴子瑜眼尖,看到了。

迢安!你是不是醒了?迢安?

我眼睛看不清,只能用手指叩叩他,什么毒这么厉害,又是什么人这般恨我。

兰月一边抽噎一边用帕子给我擦眼睛,可能是中毒的缘故,我眼睛不是看不清,是很多眼屎……

耳鸣,肚子疼,动不了,看不见,还说不出话。

我堂堂摄政王妃,如今像个废人。

太医来得很快。

多亏兰月,太医来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睁开眼睛看清楚了,裴子瑜跪在床头,脸色铁青,胡茬很长,好像瘦了。我脑袋木木的,怎么过了一夜,他就消瘦这么多?

我抬手摸摸他的下巴,他说:「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要是再醒不过来,明天就可以下葬了。」

这是我睡了很久的意思吗?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我说不出话,只能皱眉看他,等他接着跟我解释,可是他什么都没说,他哭了。

你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吓我……

我摸了摸他的脸,看来我跟他夫妻一场,他还是有点良心的。

我的手被太医抽过去诊脉,不能再摸他的下巴了,裴子瑜就趴在床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

诊脉结果是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我暂时死不了。

裴子瑜拉着我的手,跪在床边一脸……软弱……

对,就是软弱。

他这种表情,我是万万想不到的。我们只是赐婚,相处也不过半年,我出事顶多追查真凶,严惩不贷。我的死活对他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裴子瑜说:「迢安,别怕,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那晚宴上女眷那样多,好像出事的只有我一个,可见是冲我而来。

生在相府,从小的交际圈子就教会我,为人处世要圆滑些,我扪心自问这十八年没得罪过谁,到底是谁这样对我下狠手。

可是,裴子瑜没有说,他什么都没说。

我又在想,会不会是有人想害他,然后连累了我。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树大招风,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不留情面。

我看着裴子瑜,想让他开口给我解惑。

这时,门又响了,进来的人周身带着肃杀之气,是我娘。

裴子瑜松开我让出位置,我娘面无表情地坐在我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们,毫无感情地说:「迢安醒了,我准备把她带回去,你让人收拾东西吧。」

裴子瑜愣住,随即开口,但也就是说了一个字:「我……」

我娘看了裴子瑜一眼,裴子瑜竟然住了口,不再言语。我竟不知道,我娘竟有如此肃杀的一面。

可是她又很温柔,转过来理了理我的头发,眼神是我看不懂、猜不透的复杂,

迢安,咱们这就回家。

这句话很耳熟,语气都耳熟,好像很久之前,我娘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只是我记不清了。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反而疼得直皱眉,一旁的太医急忙告诉我,我这嗓子也需要好好调养。

我娘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醒了就好,醒了就没事了,你没事,他也没事。」

他?

他是谁?看了看裴子瑜,裴子瑜吗?我娘摸了摸我的头,笑了一下又皱了眉,眼神复杂地说道:「你怀孕了,两个多月了。」

我惊诧地看向裴子瑜,裴子瑜对我露出一个百感交集的笑来,那笑太过复杂,有喜悦,有愧疚,还有心疼,以至于我的心也忽然疼起来。

我想爬起来去抚平他紧皱的眉,许是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太强烈,我朝他伸手,迫切地想摸摸他的眉头。

裴子瑜走过来接住我的手,说:「没事的,你没事了,他也没事。」

我娘说,既然没事了,我要带迢安回丞相府了。

裴子瑜别过头又红了眼眶,张了张嘴,最后对我说:「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的道歉语气诚恳到让我心疼,很多事情我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只是他如今的样子让我心里难受。

他是那个丰神俊朗的摄政王,我不想看到他这个模样。

我对他摇摇头,用口型告诉他,不要抱歉,跟你没有关系。

12

裴子瑜看起来心事重重,我很想安抚他,可是我娘说我刚醒,把包括裴子瑜在内一切不相干的人通通赶了出去。

我猜我娘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可是我没想到是这样的话,她说,娘后悔了,当初就算是抗旨,也不愿意把你嫁给他。

我想告诉她,这是人祸,跟裴子瑜没关系,嫁给他其实挺好的。可是话没说出口,我娘就捂了我的嘴,恨声道:「迢安,你放心,娘一定把那下毒之人碎尸万段!」

我瞪大了眼睛,这是查出来是谁下毒了?我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快点告诉我。

很奇怪。一刻钟前,我才知道肚子里有个小东西存在。不过是刚知道而已,我就为他改变了我的原则。初为人母的兴奋尚未褪去,我就已经发了疯地想保护他。

对于下毒之人,或许是单纯想害我,也可能是想害裴子瑜但是连累了我,对一刻钟之前的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对这人,我会毫无情面可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害我就应该受罚。

可是现在,我知道自己肚子里还有一个,他差点因为这场灾祸陪我一起去了。我对那下毒之人瞬间变了心情,我想杀了他。

原因可能是后怕,也可能是为了以绝后患。

但是两者结果没差别,那个人必须死!

我娘忽然笑了,她说:「迢安,你好像一瞬间长大了,有了孩子就知道了为人母的心情。不用担心,娘不会让她有好下场!」

我眼睛有点酸,但还是扯了扯她的袖子:「到底是谁要害我?」

她叹了口气,说道:「是安阳王妃。」

安阳王?八皇子?

这是八皇子的妃子要害我?

为什么?

我娘对着我笑了笑,然后摇了摇头:「迢安,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都是陈年往事,从此以后恩怨已经了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娘就带你回家。」

我还想问些什么,但她强硬地让我休息,我也只能作罢。

睡前我又要喝药了,我嗓子疼得要命,吞咽起来更是痛苦,好不容易把药喝下去了,结果又趴在床边吐了个干净。

我娘问我:「你这样吐,之前就没怀疑过什么吗,怎么如今才知道自己怀了?」

我摇头,用口型告诉她,我之前不曾吐过。

她伸手摸了摸我平坦的肚子,笑着说:「是个命大的乖孩子,这是那恶人惹急了,他才折腾你。」

我实在熬不住了,等不到第二碗药熬好就睡了。

我做了个梦,很奇怪,梦里的我知道自己在做梦。

在梦里,我看着自己执伞站在雨中的画舫上,伸手去摸那绵密的雨丝。

后来画舫靠了岸,我被一只修长的手拉了上去,那手好看极了,骨节修长,指尖圆润,手背上有若有若无的青筋。我低头看我的手,常年弹琴,指尖有茧,不好看。

我只能看见那人的手,因为他的脸被挡在了伞下,梦里那个我乖巧地同他撑了同一把伞。我突然记起来,这梦里的我穿的那件青色的衣裳,是我十四岁那年同九公主一起做的。

脑海里有一闪而过的画面,我好像看见自己在荡秋千,仔细看,好像九公主也在,再想一下,脑袋又炸裂一样疼起来。

疼到深处,忍不住抱头,动作一大,我就大汗淋漓地醒了过来。

中毒以后,身体残余的疼痛慢慢将我拉回现实,我摸了摸肚子,喘息着回忆梦里的场景。

我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但又想不清楚到底哪里不记得了。我就活了十八年,记忆里并没有断层,可那些记忆又是哪里来的。

难不成,只是一个梦吗?

也对,我本来就是做了一个梦,何必较真?

这么想着,我叹了口气,发觉嗓子依旧很疼。天还晚,我还能睡一觉,闭眼之前我突然扭头看了一眼房间的一个角落,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就是应该看一眼。

结果发现,那里站着一个人。

13

谁?!

我心里大骇,无奈没法出声,不然此时定然喊来一屋子人。

我全力爬起来,缩到床里侧,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脑袋飞速运转,思考如何应对。

别怕,是我。

是个女人,声音很耳熟。房间里烛火被点亮了一根,明明灭灭里,我看清楚了,那人是庆太妃。

她端了烛火,步态袅娜地走了过来。但我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大半夜的,她那一身白衣属实吓人。

有什么事情非要大半夜说!

「迢安,我想了很久,你昏迷的这四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今终于想好了,或许这个结果很无耻,但是我还是要跟你开口试一试。」

我看着庆太妃,她的眼神很疲惫,眼里都是血丝,整个人比之那日晚宴,老了不止一星半点。

我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不然我也做不了别的。

她叹了口气,问道:「你能不能,放过允萱?」

允萱?名字有些耳熟,但是我记不起是谁。我不知道是谁,又何谈放过?

「她,她下毒只是一时糊涂,如今她知道错了。」

我这才想起来,她口中的允萱,是安王妃。

庆太妃在为安阳王妃求情?那个我一心想杀之泄愤的,是安阳王妃?

我敛了神色,拉过庆太妃的手,写道:「她为什么要给我下毒?」

庆太妃愣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变了,眼中的希望仿佛一瞬间熄灭了。

「是我糊涂了,不该来问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同你说……又有什么用?但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丞相夫人跟子瑜都想杀她,我……」

我也想杀她,那个女人差点害死我,还连累了我肚子里那肉团子,我怎么不想杀她?!

我又在她手心里写道:「理由。」

你总要给我个不杀她的理由吧!

庆太妃叹了口气:「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这宫里就等着老死了……但是,允萱……她是我姐姐留下的唯一一丝血脉了,我答应过姐姐要护她一世周全。」

「她啊,就是太像姐姐了,情海挣扎,什么都做得出来。」

「她不是坏孩子……」

「她跟着我的时候,才一丁点高,长得像个藕粉团子,伶俐又聪明,一口一个姨娘,喊得很是好听。」

「就算没有姐姐临终的托付,我也会对她视如己出。」

「是我的错,我相看了一众官家子弟,都觉得他们配不上我的允萱。」

「允萱也看不上,她眼里只有子瑜,可是子瑜那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允萱没能入他的眼。后来……后来我没拦住,她就嫁给了安阳王,也是个命苦的,只做了个侧妃。」

「给你下毒……大概是恨极了子瑜,又不忍心害子瑜……所以……」

「所以,我豁出这张老脸,求你,能不能放过她,帮我留下姐姐那最后一丝血脉。」

我没说话,一是嗓子说不出话来,二是我觉得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庆太妃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可怜她的苦衷,但是扪心自问,我也不是个良善人,我可怜她,谁来可怜我。

「迢安,我求求你!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丞相府跟摄政王府都不会放过她……我,我真的没办法了……」

太妃声音嘶哑,眼中泪光闪烁,悲戚的模样实在令人同情,只是我不是菩萨,做不到普度众生。

许是感受到了我眼中的决绝,太妃站起来,不再求我。

「罢了罢了……该做的,我都做了……」

「姐姐……我真的努力了,我求了太后,求了我那狠心的孩儿,求了丞相,求了子瑜……我真的护不住她了……对不起……」

我直觉庆太妃可能要做出格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一头撞了墙!

我连滚带爬地过去看她,还好还好……只是晕了。

方才动作太大了些,肚子又开始疼,我摸了摸肚子,忍不住担心那个肉团子。

房间里突然大亮,我一回头,瞧见一串火顺着床围直冲房梁!火势一下子就大了起来,这是……庆太妃端的那个烛台倒了,点了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祸不单行!

这该死的余毒!出不了声又走不动路,我看了看地上的庆太妃,心里忍不住想骂人,这是你侄女害不死我,你来推波助澜吗?

我有孩子,我不能死!

我用尽全力爬起来,摔了离我最近的茶杯茶碗,扯下了梳妆台上的绒布,梳妆台上的东西齐齐被我拉下,首饰、胭脂落地的声音夹杂着杯碗落地的碰撞声,终于惊动了外边的人。

我力竭到蜷缩在地毯上喘息,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庆太妃,脑袋里光怪陆离,我大概……记起一些事情。

我好像记起了谁是允萱……

我得救了,意料之中。

但是,裴子瑜跟我娘吵起来了,人来人往救火的声音太吵,我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

最后的结果就是,裴子瑜冷着一张脸,用一件披风将我裹住带上马车,径直出宫回了摄政王府。

从头到尾他都将我搂在怀里,我娘再怎么厉声斥责他也不放开。

火被扑灭了,庆太妃也被抬走乐。几番周折,我头昏昏沉沉的,有气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听见裴子瑜的声音,她不能离开我,我真的不敢再把她放出视线以外了……

随后他将我抱上马车,说:「迢安,别离开我。」

我缩在他怀里,觉得自己好委屈。

独自面对庆太妃时,我害怕但不委屈;着火了出不去时,我也害怕可也没感到委屈。

如今见了他,听他同我温声细语说着话,我就委屈了,从来没有这样委屈过。

我抓着他的衣服前襟,无声地将眼泪留在上面。他知道我在哭,可是没出声安慰,只是用脸颊使劲贴了贴我的额头,最后也只是轻声说了句,我们回家。

我哭了一哭,发觉嗓子可以出声了,于是问裴子瑜:「裴子瑜,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东西?」

他说,迢安你别这么问。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害怕与难过,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我抱住他的头,说:「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好难过,好多事情我都看不透,分不清他们想干什么,我连谁要害我都不知道……」

他轻轻安慰我,迢安,你别哭。

我说:「我是不是得叫你一声小叔叔……」

他抱住我,眼泪往我脖子里流:「迢安,别说,别告诉我,你记起了什么。」

14

我被迫嫁给了父亲的仇敌摄政王。

父亲一边说他狼子野心、大逆不道,一边又觉得他这个弟子是百年难得的治国之才。

裴子瑜,是容安王的老来子,是先帝唯一的一个侄子。

容安王膝下只有他这么一个独苗,临终前就将他托付给了生死之交,我的爷爷。我爷爷痛失好友,悲痛异常,当场收他为干儿子,表示会视如己出。

那时裴子瑜不过三岁,我都没有出生。

他六岁的时候,我出生了,只是他被带走,交给了庆太妃扶养。

他的启蒙是我爹一手教的,他拜我爹为师。

我爷爷收了他为干儿子,我爹又收了他当弟子,他得唤我父亲一声老师,我得叫他一声小叔叔。

我记起来了,不是神鬼之说,是我与他真的见过。

我如今的夫君,原来是我的小叔叔。

裴子瑜说,迢安别告诉我你记起了什么。

我亲了亲裴子瑜的眼睛,吻掉那即将掉落的湿润。我说,我可真是坏,我竟然嫁给了我的小叔叔。

裴子瑜哭笑不得,说道:「是小叔叔坏,是小叔叔非要娶你。」

我使劲往他怀里缩了缩,没有问他,我是如何将他忘记了;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他后来成了我父亲的仇敌。

我知道,我真的忘了很多东西,我隐隐约约觉得那是个大事情,但是所有人都不告诉我,那便是个不好的事情。

他们想让我过得好,不再记起,那我又何必执着,辜负他们的心意。

我说:「裴子瑜,我怀孕了。」

他说:「我知道。」

我问他开不开心。

他说:「我害怕,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迢安,我……」

我摇头,使劲摇了摇头,说:「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安阳王妃做的事情,跟你没关系。不是你……」

安阳王妃,也就是允萱,我记起来了。

她是住在庆太妃那处的那个小姑娘,与我跟九公主算是从小的玩伴。我从十一岁就开始时不时进宫找九公主玩,那个时候就认识她了。她舞跳得很好,是庆太妃一手教的,只是她不爱说话,总是笑眯眯地跟在我与公主身后。

其他的,就没有了,我脑袋里空空的,只有这么多。

裴子瑜让我别想了,他说:「我们不想了,我会慢慢还政陛下,我们关门过日子,不去掺和了。」

我想起,我这次进宫之前他说的话:等你什么时候当娘亲了,我就还政陛下。

我点点头,心里竟然有种沧桑的感觉。我才十八岁啊,裴子瑜也不过二十又四,怎么如今说起话来,像是老夫老妻一般。

安阳王妃最后被陛下亲赐一杯毒酒,陛下用她想杀我的方式,赐死了她。

听闻这个消息,裴子瑜只是点了点头,我问他:「她死了,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裴子瑜说:「我六亲缘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你,她都要动歪心思,留给她一个全尸已是仁至义尽。」

我看着他淡然着一张脸翻看那些奏折,眉宇间的孤独让我心中百感交集。

倘若我全都记得就好了,那样我就能读懂你所有的悲喜,能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

可是,偏偏你不希望我记起。

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又过回了在王府的清闲日子。

也不是什么都没改变,因为那场横祸,我变得病恹恹的,每天被裴子瑜盯着喝药。

裴子瑜皱着眉头,无奈道:「就剩下一口了,你一闭眼就咽下去了啊……」

我摇头,使劲摇头。

剩下的那一口里面还有药渣,不光苦,还让我觉得恶心想吐。我要是一口没忍住吐了出来,之前的就都白喝了,他指定又会盯着我再喝一遍。

裴子瑜挑眉,睁着眼睛说瞎话:「这里有糖,不苦。」

不苦你舔一口我看看。

裴子瑜舔了一口勺子尖,又吧唧吧唧嘴,一张脸顿时精彩起来。

我笑得东倒西歪,他恼羞成怒道:「肚子里揣崽的不是我,我能替你喝早就替你了!」

我别过头捂着脸无声狂笑,他大手一伸捏住我的脸:「不许笑,听见没,不许噗哈哈……你敢挠我痒痒!是不是仗着本王不敢动你,你就哈哈哈……」

丰神俊朗的摄政王在我手下笑得龇牙咧嘴,这比让我看他睡醒顶着一头乱毛来得更刺激。在我心中他高大伟岸的形象忽然崩塌了那么几分。

我倒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能嫌弃,不能嫌弃……

腊月初五,宜嫁娶。

九公主出嫁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裴子瑜费了不少口舌劝我不要去凑热闹,可我与九公主一同长大,她嫁人我应该去看看她。

裴子瑜很无奈,最后他没办法了,竟然去丞相府将我娘搬了过来。

我娘端了茶坐在我房间里,我竟然是半步都不敢踏出去。

直到吉时过了,我娘才笑吟吟地拿出她做的小衣服,往我隆起的肚皮上贴……

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裴子瑜当真是拿捏我跟拿捏软柿子一样。

我娘说,你少怪他,我看他不顺眼,但是这次倒是看他很顺眼。现在我看你不顺眼了,等把肚子里这个生下来,你爱去哪去哪里……别以为我稀罕管你。

……

不过,那小衣服,真好看。

15

裴子瑜一点一点还政陛下,几个月下来,他每天能陪我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我在王府里过得闲适,数着皇历算肚子里的肉团子出来的日子。

今年的腊月二十三刚好是大雪,算下来肉团子也有六个月了,院子里落了雪,裴子瑜更是连门都不让我出了。

我坐在窗下,一针一线地绣一块奶娃娃用的肚兜,叹他过分紧张。

一针扎错,血珠子断了线一样从食指冒出来,我的心跳忽然杂乱起来。

感觉有事情要发生,可是直到天黑,也没什么大事传来。

裴子瑜还没回来,晚饭是我自己吃的。用他的话说,不用等他,他忙起来吃饭没个定数。

我吃了两口便听见院子里有吵嚷的声音,兰月说,是镇国将军府的小将军,也就是九驸马。

我出去一看,好家伙,他真枪铁剑竟然直直地指向我,再看王府上下,竟是被禁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只见过一面的九驸马看着我,说,摄政王涉嫌谋反,奉旨缉拿家属女眷。

兰月直道,不可能!王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谋反!

九驸马则看着我的眼睛,伸手引路,说道:「请吧,王妃。」

一双眼睛深如鸿渊,让人禁不住皱眉。

我只好说:「还望通融,我如今不太方便,待我收拾一下自会跟你走。」

他思索了一下,微微颔首。倒是他身侧的人,有些急不可耐地想押我离开。

我让兰月收拾了几件厚实衣服,又带了些点心,便老实跟着他们走了。

百口莫辩的事情就不要再争辩,我摸了摸肚子,如今的我,没有与他们顶撞的勇气。

一朝一夕的功夫,我从低调奢华的摄政王府,住到了禁军层层把守的大牢。

狱卒将我让兰月带的东西都带走了,又唤了两个女囚来搜我的身,生怕我带了什么利器寻死。那副严防死守的样子,倒让我觉得自己不像是个囚犯,反而像是什么宝贝。

最后只剩下我与兰月两个人被关在一起,王府里其他人不知道被分散到了哪里。

兰月担忧地问我,王爷不会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吧……

我摇头,告诉她,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他没有骗过我,那他就是不会这样做。

我认识的裴子瑜,不会是这样的人。

肚子里的娃娃踹了我一脚,我摸摸肚子,第一次发了疯地想见裴子瑜。

无关其他,就是想他了。

夜深,兰月想尽办法想让我睡得舒服一些,我告诉她我还不太困。牢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我看过去,进来的人是九公主。

九公主站在那里没动,表情一脸复杂,我对她笑了笑,没说话。

她先开了口:「迢安,你还好吗?」

我说还好,她摆手让人把我带的东西都还了回来,另外又带了许多用的,硬生生将牢摆得满满当当。

我说,你别这样,有话就直说,如果是坏消息就别告诉我了,我现在这样受不住的。

九公主站了一会儿,叮嘱我,迢安你好好的,我不会让他们对你怎么样的。

我没说话,只是对她点了点头,她还想说什么,但是我说:「公主还是回避吧,我们如今真的是站不到一处,为自己想想,离我远些吧。」

她边走边抹眼泪,我则对她挥了挥手。

……

牢房尽头的审讯室似乎在审问什么人,严刑拷打如今我也算是听闻了。

兰月捂了耳朵忍住不掉眼泪,我抱了抱她,安慰她:「不怕,不怕。」

我总觉得老天爷是在逗我,不让我经历点什么,就不会让我记起以前的事情。那犯人激烈地惨叫了半宿,我也就坐在那里听了半宿。

天亮的时候,他终于不叫了,我也就躺下闭上了眼睛。

世界安静的时候,我终于活得明白了些。

16

我被迫嫁给了父亲的仇敌摄政王。

钟琴一绝,沈舞倾城。

我是丞相嫡女。钟琴,指的就是我弹的琴。沈舞,则是那得了庆太妃亲传的沈允萱。

我弹琴,她跳舞,中间夹带一个国色天香的九公主。

我同她都明白,我们只是皇室权术的陪衬。皇室前朝后宫关系千丝万缕,以后何去何从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九公主从小就羡慕我与她的才华,殊不知,什么都不懂的她,才是最让人羡慕的。

只是我同允萱都不曾对九公主点破,大概是我跟她都希望,这天真烂漫的女子,能从心所欲地活着。

我同裴子瑜第一次见面,是在御花园。

彼时我正在同九公主荡秋千,八皇子连安在身后推我,我对他大喊:「连安,再高些!再高些!」

他笑着打趣:「人人都说你是京城第一闺秀,怎么到了我这里,跟个疯婆一样?」

九公主插嘴道:「皇兄你说话又不走心了,小心迢安又不理你。」

他道:「好迢安,疯婆的是我,你莫要不理我。」

我说:「你若是想我不生气,就推我再高些。」

话音一落,我瞥见一抹红衫,冠面如玉,说的大概就是他那般模样。

我竟然看走了神,手中绳子没握紧,被秋千甩了出去。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摔破相的时候,我被一支长手接了去,免了差点破相的灾祸。

钟……迢安?

他救了我,我被他的声音惊红了脸。

我还没问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一向不爱说话的允萱跑了过来,甜甜地叫了一声,子瑜哥哥。

子瑜?!

他难道是父亲的弟子,裴子瑜?我惊诧地抬头,正巧对上他的眼睛,他仿佛看透了我的想法,开口说:「我是你父亲的义弟,你得唤我一声小叔叔。」

我牙缝里挤了又挤,那三个字硬是挤不出来,总觉得有种羞耻在里头。

下不来台的时候,我被连安一把扯了去,上上下下被检查一遍,他碎碎念道:「还好没摔到,还好没摔到……你知不知道你要吓死个人!」

我被他陡然增大的音量吼得瑟缩,又不得不听他叽叽喳喳教训我。因为,不出意外的话,我以后就要嫁给他了。

连安是父亲最喜欢的皇子,皇子里长得最好看的也是连安,九公主也曾经告诉过我,连安喜欢我。

天时地利人和,一心想要嫁给他不是我过分。

神游归定,连安已经停了他的碎碎念。我再转头看向那恩人的时候,发现原地只剩了允萱一人。

允萱直直看着那红色的背影,一贯淡然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名为温柔的神色。

允萱喜欢他……允萱喜欢我的小叔叔……那她以后岂不是我的小婶婶?

我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辈分有点算不明白,我算是允萱的姐姐,然后我小叔叔的妻子是我的妹妹,我的小婶婶叫我姐姐,我叫我的妹妹小婶婶……

我掰指头算到允萱的孙子辈,脑袋里跟进了糨糊一样。允萱柔柔地问我:「迢安,你在想什么?」

我脱口而出:「在想到底要不要你当我小婶婶……」

我第二次见到裴子瑜,是在及芨那年。

那年,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朝廷要安国寺迁寺。

丞相,也就是我爹,领着一大批官员反对。除却劳民伤财这一理由,最大的理由就是安国寺是祖宗定的,不能改。

而主张迁寺庙的,则是先帝遗旨定下的摄政王,裴子瑜。

我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的弟子,要如此与父亲唱反调。

直到我在丞相府后院见到那个一身黑衣的摄政王。

父亲捏着虫子喂他的鸟儿,摄政王则在一旁拿了剪子修父亲的盆栽。

父亲说:「杀鸡儆猴,懂不懂哦。」

裴子瑜一剪子把那盆栽剪秃了顶,然后慌里慌张道:「老师是要做鸡吗?」

父亲:「……鸡……老子的盆栽!你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我忍了笑,躲在回廊柱子下看热闹,却不想对上了那少年不经意的回眸。

17

安国寺迁寺一事,最后拍板定下。父亲用他的威望,帮年轻的摄政王在朝中立住了脚。

父亲说,他若是正统血脉,天下定然又有一个盛世。

我这才明白,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将满朝文武耍得团团转。安国寺从一开始就是一定要挪个地方的。安国寺横在两座大山间,阻碍交通已久,挪个屁股就能让山路贯彻南北,惠及往来商户。

奈何一群迂腐的老头就是不同意。其中叫板最甚的就是太后娘家,八皇子一派。原因很简单,他们不关心谁是谁非。只是新皇登基,根基不稳,想换个人扶持而已。

摄政王空有名头,手中虽然有实权,但是顶不住一群老臣懈怠。父亲佯装败给摄政王,到底是给这后起之秀推了一把助力。

我问他这样会不会觉得丢脸,他戳了我的脑门,说:

「我输给一个后辈,换来南北行商交通之捷,多划算,你啊……你才是不明白的那个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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