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钟弋在一起 5 年,从我 25 岁到 30 岁。
我给他想要的一切,花在他身上的钱足以在一线城市买下一套两室一厅。
在 30 岁生日那天,我准备了一场盛大的求婚。
他很诧异,「结婚?我是来分手的。」
我答应了,像之前一样,我总是无条件地答应他的任何无理要求。
不仅如此,我还给他送去了一个年轻女孩,和 20 岁的我有七分相似。
水逆的第一天,也是分手后的第七天。
我去给钟弋送药。
路上我想得很清楚,分手可以,但不想他死。
按门铃没人开门,我站在门外等。
门锁密码是 0913,我的生日,钟弋不是会勤快到在一周内去改密码的人。
但我没有去开门,连试都没试。
已经分手了,应该礼貌克制一点。
等了一个多小时,钟弋回来了,不是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
我弯弯嘴角,递上氯雷他定,「来给你送药。」
女孩想抽回挽着他的手,反被他牢牢握住,「过敏而已,叫个叮当快药就好,何必亲自跑一趟?」
我脸上笑意未减,「习惯了。」
我说的是真话。不知道是玄学还是运气不好,钟弋总会在水逆的第一天过敏。有时候是灰尘,有时候是小动物,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是水和空气。
他皮肤很白,一过敏就从耳后根到脖颈都长满红色的疹子,严重的时候可能会喘不过气来。
钟弋过来开门。
我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红痕。
红痕和之前的有所不同,并不是疹子,而是新鲜的草莓。
我脸上的笑容绷不住了,心脏像被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他身边的女孩,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小麦色的皮肤,头发微卷,穿着小黑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丰满的上围和纤细的腰肢。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她好看,因为她和 20 岁的我有七分相似。
他俩站在一起,好一对璧人。
钟弋抿着淡色的薄唇,低头回避我的目光。
女孩顺势环住了钟弋的手臂,换了个十指相扣的姿势,「谢谢姐姐啊,刚阿弋还念叨忘买药了,还是姐姐周到。」
深怕我听不见似的,她把「姐姐」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钟弋瞥了她一眼,带着惯常的漫不经心和些许责怪。
女孩闭嘴了。
钟弋凑到我耳边,呼吸又长又烫,「进来坐坐吗?」
女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不了,我尺度没那么大。」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我走得很急,因为下一秒冷静面具就要碎掉了。
身后传来女孩扑哧的笑声。
他进去的房子是我租的。
陪他进去的女孩是我雇的。
都是我安排好的,但在楼下望着他亮起灯的卧室,哭到发不出声音的也是我。
送药只是一个再拙劣不过的借口,过敏药随处可买,可我还是开了 40 公里的车送来。
嘴硬地说怕他死,其实是水逆强大的副作用——怀旧。
那真切爱着的 5 年,怎么可能说过去就过去。
一个月前,刚陪他进屋的女孩——冯茵茵,来我的火锅店面试服务生。
她刚满 20 岁,上大二,成绩好样貌好,就是家境不太好,家里还有两个兄弟,她出来勤工俭学。
「姐姐,如果我有姐姐,应该跟你很像吧!」一见面她就亲热地招呼我,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很勤快,会好好干活的!」
店里是不招兼职的,我破例留下了她。
不仅是因为她跟我有七分相似的面容,更因为她眼神里的世故和野心。
我轻轻抚摸着腹部,不急不缓地说:「我每月给你两万块,不过不是做服务生。」
她抬头看我,三分疑惑,七分期待。
我的要求很简单,要她扮成富二代,去和我 25 岁的「弟弟」钟弋谈恋爱,务必打得火热,在两个月内让钟弋公开示爱,向她求婚。
「婚不必真结,只要他求婚,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另外给你十万。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冯茵茵没急着答应,「多大仇,您这是坑弟吗?就不怕您弟弟留下心里阴影?还是说他长得拿不出手,需要雇个女朋友?」
我在手机里翻了张钟弋的照片递过去。
冯茵茵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啊这……您确实不是需要我倒贴十万去追?」
我笑了,「干不干?」
「成交!」
老实说,我并没有期望事情往某个特定方向发展。
钟弋很快爱上年轻漂亮的富二代女孩?或者,钟弋对我忠贞不贰?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我这么做,只是想留条退路。
以前我可以在舔狗的路上义无反顾、头破血流,但现在不行了。
晚上,钟弋洗完澡,半倚在床上,一会儿看书,一会儿拿着手机回信息。暖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有种毛茸茸的的温柔质感,更衬得他面色如玉。
我在洗手间,看着验孕棒上的两条红杠,做了十次深呼吸,才走进卧室。
我穿着单薄的丝绸睡衣爬上床,环住钟弋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
他又翻了一页书,用下颌蹭了蹭我头顶,「怎么身上这么凉?」
我没有回答,凑过去亲他。
他的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自带严厉,但亲上去很软。
他的眼角有点下垂,像狗狗一样,无论做多么混蛋的事儿,都显得无辜。
他放下了手里的书,抚摸着我的腰。
我被他的手掌烫到,呜咽一声。
他压着性子,细碎的亲吻落在我额头上,眼睑上……
我的眼泪随着他的亲吻簌簌落下。
「怎么了?」他捧着我的脸。
「钟弋,我怀孕了。」
他的手一顿,「……不是算好的安全期吗?难道是那一晚?」
「钟弋,我们结婚吧。」我笑着在哭,直视他的眼睛。
他看着我,皱起眉头,眼底的欲色已褪去,眼神清澈且凛冽。
我感觉冷。
他温柔地撩开我被眼泪打湿的头发,把我拥入怀里,「辰语,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比起组建家庭,我更享受我们独处的时间,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
他用诗一样的语言,说着最残酷的谎。
我们不会有未来的,从他 20 岁到 25 岁,我都是他身边的隐形人。
我从未出现在钟弋的任何朋友圈。
他保持着优秀高贵的单身人设。
毕竟,我不配。
钟弋是全国 Top 2 大学毕业的高才生,而我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饶是养了他 5 年,我也不配拥有「钟弋女朋友」的 title,更遑论居然想跟他结婚。
他继续催眠似的勾画着美好未来,我一句都听不进去。
「……下周约个时间,去打掉吧。乖,别哭了。」
这句我听进去了,眼泪一下就止住了。
我没反驳,也没争执。
甚至没告诉他,我珍视肚子里这还不太有存在感的生命,最重要的理由是,那是他的孩子。
那是我和爱人的孩子。
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别想太多,小语,都会好起来的,现在技术很好,不会疼的……」
「嗯。」这是我唯一的一句回应。
钟弋如释重负,拥着我沉沉睡去。
我一直醒着,看手机亮了。
是冯茵茵发来的信息——
「弟弟很热情,聊了半宿,刚突然不回信息了,但已经约好明天吃饭。」
我回——
「挑米其林餐厅,你买单,照着最贵的点。」
我给冯茵茵转过去 2 万块钱,心里的巨石轰然落下。
钟弋已经在选择了。
他说得对,我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我梦到了和钟弋的婚礼。
婚礼在海边,周围是高大的棕榈树,沙滩上铺满了奥斯汀玫瑰。
钟弋单膝跪在我面前,递上戒指,牧师按流程问了一句,「现场如果有人反对这场婚礼,请站出来说出你的理由,否则,就请你永远保持沉默。」
一个人站出来,两个人站出来了,三个人站出来了……
「想带球上位,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钟家就算没落了,也轮不到暴发户女人高攀!」
「高中毕业的女人?以后生出来的娃儿怕不是个智障?」
最后,冯茵茵也站出来了,她亮出了手上的大钻戒,「我反对,钟弋已经向我求婚了,他们这是重婚罪!」
「放你妈的屁!」我扯下头纱,「他能有今天,是我真心实意、真金实银砸出来的!你们是什么东西!」
不等撕个痛快,风和日丽的海滩突然涌起海啸,把所有人淹没。
我一下惊醒,冷汗浸透了背脊,一时间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我赤脚走到洗手间,蹲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们凭什么说我不配?!
钟弋是天之骄子没错,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连家都没有了。
这 5 年来,他物质上所有的光鲜和荣耀都是我给的。
小到一双 Burberry 的袜子,新款 iPhone、Macbook,LV、Balenciaga 的包,大到他住的房、开的车、申请留学的软背景材料……
我有 10 块钱,就肯在他身上花 11 块。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骨节粗大,手掌有薄茧,胳膊有深深浅浅的烫伤。
这不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从 18 岁开始,我就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从学徒到掌厨,从合伙人到创业者。
我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拼出来的。
这世界上如果有人能在这段关系上指责我,那只能是我自己。
只能是我自己觉得不值。
任何人都不能说我不配,包括钟弋。
第二天,没等钟弋起床,我就去火锅店了。
刚进店门,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冯茵茵举着抹布跟我打招呼:「早啊,姐姐。」
「你怎么在这儿?」我有点蒙。
「今天过节,怕店里忙不过来,我早点来打扫!」
领班周姐笑着拍了下冯茵茵的头,「茵茵这女娃子巴适啊,又勤快又机灵,店里要多点这样子的妹儿,我也就省心了。」
我还是不理解。
冯茵茵凑到我面前,低声说:「姐姐,拿你那么高的工资,过意不去啊。弟弟的事就当兼职了,我班照上。」
我扶着额头,「被钟弋发现了怎么办?你现在的身份是地产公司冯总的独女,跑火锅店里当服务员?」
冯茵茵眨巴着眼,「这你就不懂了吧,姐姐 ~ 有钱人也不是每天在家喝金丝血燕的,娇娇小姐做兼职体验生活,多反差萌啊!」
「你又知道有钱人是怎么生活的了?」
「放心吧,姐姐!我已经把某乎关于有钱人的前 50 个问题都看了,现在已经基本能达到年收入 100 万的水平。下午再补几本霸总小说,保证完成任务!」
我没忍住被逗笑了,饶有兴趣地瞅着她的破洞牛仔裤和 oooversize T 恤,怀疑她是做特工的,到时候可以往衣服里再塞一个人。
冯茵茵举手做投降状,「一会儿就化妆换衣服,欸,就陪个男人吃顿饭,这么多事儿!」她小声嘟囔,见我没有责怪的意思,立马挽着我的手,「给你熬了皮蛋瘦肉粥,趁热喝。」
我抽回手,「冯茵茵,你要对付的是男人,在我身上花心思,并不会给你加钱。」
「所以,我没有在对付你!」她把盛好的粥放我面前,一甩马尾,继续干活去了。
被她这么一闹,昨晚的阴霾散去不少。
尝了一口粥,味道真不错。
下午,钟弋给我发信息说今晚要见客户,不回来吃饭了。
同一时间,冯茵茵换了身小黑裙,戴着全套克罗心的首饰,冲我挤眉弄眼,兴致勃勃地上阵赴约。
我开车回到出租房,煲了一锅冬瓜排骨汤。
钟弋喜欢不吃排骨,但喜欢汤里的冬瓜和去油的汤汁。
这道菜做过很多次,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一做就犯恶心,先是把肉煎煳了,接着把食指烫了个亮锃锃的水泡。
我丧气地把汤倒进了下水道,坐在沙发上等钟弋回来。
晚上 11 点过的时候,冯茵茵发来几张图,刚看完,钟弋就进屋了。
我接过他的手提包,凑近抽动鼻翼,「晚上吃海鲜了?」
「嗯,怀石料理,东西冷冰冰的,还难剥壳,不如你做的饭好吃。」
想着冯茵茵刚发的图,我恶心得鸡皮疙瘩直窜上天灵盖,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嘴角的弧度,岔开话题,「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钟弋一愣。
我撒娇似的摇摇他手臂,「今天是七夕,你怎么还出去和别人吃饭 ~」
钟弋果然不惯着我,「你乖一点,我这是应酬。下次给你买个新款包,当作补偿。」
我差点笑出声。
他的意思是,刷我的卡,买新包给我当补偿?
钟弋亲亲我的脸颊,「我有点累了,先去洗澡。」
「好。」我一口答应,刚好也快演不下去了。
钟弋去洗澡,我坐在客厅,重新打开了冯茵茵发来的图片。
她发了条朋友圈,传了 6 张图,前 5 张是精致的日式料理,最后一张是钟弋的侧面。钟弋专心致志地剥着甜虾壳,而她面前堆着鲜嫩的甜虾肉。
配文: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钟弋在下面点了个赞。
我回复她:就这?
冯茵茵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过来:「姐姐,今晚我就没动过手!让他剥了两盘甜虾,烤了三份和牛!我嘴角沾的酱油也是他拿纸巾擦的!此时无声胜有声,欲速则不达,问世间情为何物,又岂在朝朝暮暮啊!」
隔着屏幕,她胡乱遣词用句的打字手都快伸出来了。
我吹了吹手指上被烫出的水泡,惹着痛回她:「好的,继续努力。」
她发了一个哈士奇猛点头的表情包过来,「姐姐,节日快乐,晚安。」
「节日快乐。」
今天是七夕,我的爱人忘记了这个节日,我雇来的情敌在祝我节日快乐。
她乱用了这么多诗词,唯独朋友圈发的那句,精准地刺痛了我。
我高中语文总考第一,对那首词的释义记得格外清楚——
在秋风白露的七夕相会,胜过尘世间那些长相厮守却貌合神离的夫妻。
早上起晚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钟弋已经系好皮带,衬衣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盖住了锁骨上暧昧的红痕。
其实他特别适合穿正装,工作几年,一点没发福变油,清瘦俊朗,长得像美貌的甜茶弟弟,有种介于成年男性和少年之间的易碎感。
我一直跪舔他,大概是色令智昏。
「今天没做早餐?」他皱起眉头。
「对不……」我习惯性地先道歉,刚开口觉得不对,直接改为,「对,不好意思,你去楼下买份肯德基吧。」
他愣住,转头看我。
我笑得眯起了眼睛,挥挥手,「早点去上班吧,拜拜 ~」接着就钻进了温暖的被窝。
他走了,轻轻地关上了门。
就很好笑,之前惯着他的时候,他给我甩脸子,现在给他冷脸了,他关门都得轻轻的。
我缩在被窝里给冯茵茵发信息:「进程快点!钱还想不想挣了?」
这……偷偷摸摸的样子,好像劈腿的不是钟弋,是我?
冯茵茵秒回:「姐姐,早啊 ~ 如果你有需求,我今晚就去把人上了。」
我:……
缓了半分钟,我才捂着心脏打了八个字:「循序渐进,稳扎稳打。」
「收到!」
在我生日前两天,钟弋沦陷。
整个过程只用了 28 天。
该说冯茵茵的演技太高超,还是钟弋攀高枝的心太急迫呢?
他们相遇的商务酒会是我安排的,到场的很多是成都有头有脸的人物,经由朋友介绍,混进去一个假名媛并不难。冯总祖上都富了五代了,主营地产和能源化工,身家是一串糖葫芦数字,也确实有个独女,一直在国外。
冯茵茵冒名顶的缺,正是因疫情回国的冯小姐。
在酒会上,超级富二代冯小姐和青年才俊钟弋先生一见钟情。
28 天,他俩爱得火热,冯小姐认准钟弋是潜力股,愿意带着上亿身家闪婚。
钟弋的心滚烫了。
当晚就在朋友圈发了张牵手女生的照片(当然,屏蔽了我)。女生左手中指上戴着一个璀璨的戒指,主钻碎钻围起来有冰糖大小。背景是蓝色丝绒的戒指盒,盒子朝两边打开,烫银的 logo 非常醒目——Harry Winston.
我看了下刷卡记录,钟弋的副卡在一天前刷了 25 万,他给我说是要炒股,刷卡的记录却是某高端商场。
我想以他的智商不至于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
唯一的理由是,他连伪装的借口都懒得找了。毕竟他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当乘龙快婿,哪儿还在乎区区几十万。
冯茵茵给我发来朋友圈截图后,噼里啪啦发了一串消息——
「姐姐,这算不算完成任务了?」
「姐姐,我比两个月快了一倍诶,有没有奖励啊 ~」
「姐姐,这戒指好贵啊,比你给我的尾款都贵(委屈猫咪脸)。」
「你说我现在就私吞钻戒跑路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骗你的啦,比起亮闪闪的石头,还是现金对我更有诱惑力。」
「而且我真把你当我姐姐了……」
我脑子里闪过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
真没想到钟弋出手这么大方,要冯茵茵现在反水,我该怎么办?砸钱游戏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火锅店老板娘能奉陪到底的。
我回:「戒指喜欢就留着吧。后天我生日,想请『冯小姐』也参加,你安排下时间。」
我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下冯茵茵,她并不是真正的「冯小姐」。
「好嘞 ~!」冯茵茵秒回,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该做个了断。
我不是要报复钟弋,只是要拿回自己曾付出的所有。
生日宴会定在一家临湖的西餐厅,布置了 520 朵浅粉色的奥斯汀玫瑰。
和梦里的场景很像。
我穿一条抹胸带飘尾的小黑裙,戴上珍珠项链,化好妆,细细涂上 Tom Ford smoked red 的口红。
有乐队驻演,场子已经热了,来的人很多,除了我的朋友外,还有钟弋的朋友和同事。
钟弋刚到,他穿着深色的休闲西装,腰细腿长,睫毛长得跟蒲扇一样,忽闪忽闪的,充满了禁欲的脆弱和诱惑。
进门看到几个发小以及上司都在,钟弋明显愣了一下,「怎么他们也来了?」
「人多热闹,一会儿还有惊喜呢 ~」我眨眨眼睛,用香奈儿手包挡住腹部。
他盯着我的肚子,皱起眉头,「还没约医生吗?」
我嘴角挂着笑,「今儿我挺高兴的,你别扫兴行吗?」
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但听他提起这事的语气,像出门倒垃圾一样。我的心上像有把钝刀子在割。
他搂着我的腰,凑到我耳边说:「我是心疼你,怕拖久了你会疼。」
「钟弋,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是的,直到这一刻,我还是没死心。
「你又怎么了?不都说好了吗?乖,别怕,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他将我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知道了。」我笑得眯起了眼睛,「我去补个妆。」
我迅速转身,大步走向洗手间,在锁上门的一瞬间,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出去的时候,蛋糕已经摆了上来。
刚插上三十支蜡烛,冯茵茵到了。
「姐姐,生日快乐!」她穿着白色落肩的小礼服,耳朵上坠星的钻石流苏和左手中指上的钻戒直晃眼。
「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我给了冯茵茵一个大大的拥抱,轻靠在她肩头,看着钟弋摇晃的红酒杯和煞白的脸色,觉得好笑。
冯茵茵递过来礼物盒,乖巧地站在钟弋身边,冲他小幅度地歪了歪头当打招呼。
钟弋的脸色更白了。
「失陪一下。」钟弋一边安抚着周围的宾客,一边拽着我的手腕往外面走。
一直走到没人的湖边,他才松手。
「辰语,你在搞什么?」
「这句话不应该是我问你吗?不知道的,还以为出轨的是我呢。」
他的瞳孔在地震
夕阳欲坠,水面浮光跃金。
逆着光,他的轮廓很暖,唯独面目模糊在阴影里。
「你都知道了?」
「嗯。」
「我不是想出轨,但她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最优解,你知道我爸和我爷爷一直期望我能重振家业……」
「够了,钟弋,重振家业是靠女人上位?你爷爷要地下有知,估计得被你孝活过来。」我从包里掏出早就拟好的合同,连同签字笔一起递给他,「今晚的求婚仪式准备好了,签了这个,我就以你姐姐的身份出席。」
钟弋翻开扫了一遍,抬头看我,「小语,不必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吧?你的东西都是你的,包括我。」
我笑,「是的,我要拿回我的东西,除了你。你算什么东西?」
「我要不签呢?」
「行啊,一会儿在场的人会一起回顾我们 5 年的恋情,知道你要做爸爸了。你猜,冯家的门你还进不进得去?」
钟弋转头看向湖面,沉默。
「我会游泳,这边有监控,你不用琢磨怎么把我扔湖里。」我好心提醒道。
「钟辰语,这几年你好像变得更厉害了。平时你太顺着我,我都差点忘了,辛辣才是你的本色。毕竟第一次见你,你就张牙舞爪的,凶得不像个女人。」
「那你那时候为什么还要挡在我面前呢?挡下砸向我的啤酒瓶。」
我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毛毛剌剌的短发下,有一条接近十公分的长疤凸起。
「还疼吗?」
他摇摇头。
「钟弋,你真的爱过我吗?」我抚摸着他的脸颊,「还是,你也觉得我不配?」
他把手附在我的手上面,闭上眼,蹭了蹭我的掌心。
我叹了口气,明明不想失去,却无能为力。
我也不能跪着求他爱我吧。
重新回到餐厅,天气已经暗了下来。
我招呼大家围到蛋糕前,点上蜡烛,闭着眼许愿。
认识钟弋之后,我每一年的愿望都和爱他有关。
这次例外。
当知道一个人要走的时候,不会因为多说了一句「我爱你」而没有遗憾。
蜡烛吹灭,灯光亮起,我牵起站在左边的钟弋。
「其实今天除了我过生日,还有一件很特别的事儿想请大家一起见证。
「我梦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都在身边。
「一段爱情的最终归宿……」
「嘭——」窗外烟花绽开,「哇——啊——」人群开始尖叫。
我牵起站在右边的冯茵茵,「我的弟弟钟弋,向冯小姐求婚啦!」
聚光灯打在我们仨身上,我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
钟弋僵硬得像块木头。冯茵茵也张大了嘴看着我,「姐姐,不是这样的——」
「嘭——」喷花筒爆开,满天的金粉片和花瓣在飘。
「哈哈哈哈哈……」
「恭喜恭喜!」
「小哥哥小姐姐长得好好看啊!」
「这怕不是偶像剧里才有的剧情?」
……
祝福的人群一拥而上,我往后退了几步,冯茵茵想抓住我的手,够了几次,都被人群冲开了。
我一直往后退,退到了人群边缘。
窗外的烟花还在放,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玫瑰花香。
这确实是我梦想过的场景,关于一段真挚的,热忱的爱情的最终归宿。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再见。
于是,什么都没说,走掉了。
身后是烟花冷却的灰烬,像记忆一样。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砸门声叫醒的。
该死,花了这么多物业费居然睡不了一个好觉。
「谁啊——」
推开门,是冯茵茵。她还穿着昨天的小白裙,眼线糊成一团,跟熊猫似的,头发也炸开了。
「姐姐,钟弋根本不是你弟弟,是你男朋友对不对!」
「啊这……」我一时语塞。
她用的不是疑问语气,好像并不需要我回答。
「为什么要当众提求婚?」
「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吧?」
「昨晚为什么偷偷走掉?」
「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那儿?」
「你当我是你什么人!」
我头一阵阵发晕,这么多为什么,从何说起,「当你是我什么人?」
冯茵茵愣了一下,把头转向一边,「……当我是你……妹妹……」
后面两个字低不可闻,我不由地靠得更近了一点,「唔,什么?」
她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一点点,低着头,「我早就知道了。」
「你看他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怎么可能是弟弟。」
「但是你为什么又要雇我?晚上他亲我了,你看到了吗?」
「你不爱他吗?」
我笑,「爱啊,爱了好多年。」
感觉身体很沉,像泡在致密黏稠的热水里,但皮肤是冰冷的,冷汗一阵一阵往外冒。可能昨晚没睡好,刚起得太急有点低血糖。
昨晚我看到钟弋亲她了。
她穿着白色小礼服,在众人的祝福中,和他接吻。
我都看到了。
「姐姐,你……怎么了?」
冯茵茵一把搂住我的腰。
我身体止不住地往下滑。
「你流血了!」
我嚅动嘴唇,「保住……孩子……」
醒来在医院,输液的手边放着一个暖水袋,温度刚刚好。
冯茵茵趴在我肩旁睡着了,妆更糊了,眼睫毛黏得跟苍蝇腿一样,粉底也秃得深一块浅一块。
我伸手去抚摸肚子,一动,她就醒了。
她握住我的手,「没事,姐姐,你没事,孩子也没事。」
「嗯,辛苦你了。」我蹭了蹭她眼底晕开的睫毛膏,「怎么也不卸妆,脏得跟个小猴子一样。」
她眼睛红了,握着我的手更紧了一点。
「不辛苦,姐姐。你吓死我了。」
初秋的天气已经转凉,病房里没有暖气,我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她还穿着单薄的小礼服,胳膊上鸡皮疙瘩列队站着。
我摸了摸她乱成一团的头发,搓搓她冰冷的胳膊。
她避开了,转身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感觉好点了吗?」
「嗯。」
「姐姐,我还是不明白……」
我小口地喝着水,想了想,给她讲了一个俗套的爱情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
简单地说,家里破产的天之骄子,偶遇火锅店小辣椒。那一晚,小辣椒被客人骚扰,一群有正义感的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学生上前劝阻,起了冲突。骄子挡在小辣椒前面,后脑勺被啤酒瓶开了瓢。
医院警局一通跑,完事后,骄子却赖着不走,说他没有家了。于是,小辣椒带他回了员工宿舍。
小辣椒不确定骄子是不是喜欢她,但她喜欢的样子骄子都有。
小辣椒非常拼,运气也好,几年时间就发家了。她把骄子放在心尖尖上,哪怕骄子从来没承认过她的身份,也倾其所有地对骄子好。
骄子要出国读书,学工商管理,为了软背景资料好看,小辣椒把倾注所有心血的火锅店挂在了他的名下。
后来,因为疫情,骄子出国留学的计划泡汤了。他从北京到了成都,小辣椒欣喜若狂,用了所有资源在工作上帮他。
小辣椒在商场上那么杀伐决断的一个人,对着骄子,像打开了壳的柔软的蚌肉,只剩傻乎乎的柔软。
小辣椒怀孕了,在这之前,她发现骄子已经有了动作,想转手她的火锅店。
骄子是店唯一的注册法人,私下里他们也没任何协议。
于是,小辣椒雇用了一个女孩子扮演富二代去接近骄子……
「转让协议拿到了吗?」
「……拿到了,就在切蛋糕之前。」
冯茵茵太聪明了,我还沉浸在俗套的爱情故事中,她已经一针见血地抓住了事情重点。
这是一个现实爱情故事,上头的劲儿过去后,最重要的是利益。
这也是我布局要拿回的东西,男人可以没有,事业不能丢。
就像喜宝说的,没有很多很多的爱,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好的。
「你还爱他吗?」
「我不知道。呃……我的意思是,我那个朋友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拼命想保住孩子?」
我没有说话。
「姐姐,我没有资格帮你做什么决定。但我可以让你看看他是不是爱你。」
冯茵茵接过我手中空了的水杯,帮我盖上被子,「再睡一会儿吧。」
在医院待了几天,我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医生吩咐尽量卧床休息。
冯茵茵大部分时间都陪着我,话不多,做事很贴心,偶尔离开,会叫店里的周姐过来陪我。
我昏昏沉沉,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把过去 5 年甜的苦的瞬间都重历了一遍。
钟弋给我发了很多信息,道歉,问我好不好。
我一直都没回复。
直到水逆第一天,也是我们分手第七天,他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小语,这两天下雨,后脑勺上的疤总隐隐作痛。我很想念你。」
七是一个轮回,也是一个劫数。
我支开了周姐,换下病号服,化了个妆盖住苍白的脸,拿上氯雷他定,开车去找他。
我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分手可以,但不想看他过敏死掉。
结果是你们看到的,开头的那一幕。
我知道冯茵茵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但钟弋爱还是不爱,已经有了答案。
在楼下望着他亮起灯的卧室,我哭到发不出声音。
胸膛裂仿佛开了巨大的空洞,能听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有什么热忱的真挚的东西死掉了。
我干呕起来,一口气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一样,呕到缺氧,眼前发黑。
倒下的时候,有一只纤细的温暖的手,抱住了我。
孩子没能保住。
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告诉我这个消息,但我一睁眼就有一种什么东西不在了的直觉。
冯茵茵坐在床头,握着我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消失了一样。
看我睁开眼睛,她把手握得更紧了。
「疼……」
「姐姐,你哪儿疼,肚子吗?还是头疼?」
「嘶……你握得我手疼……」
「啊……」她赶紧松开,看着手上留着了几道白痕,我哭笑不得。
她俯下身,捧着我的手,轻轻吹气,「不疼啊不疼啊……痛痛飞……」
滚烫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一滴,两滴,三滴……
「对不起,姐姐……是我不好……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他有多渣,让你死心……我没想,没想要伤害你……我也没想会伤害到宝宝……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我……」
她越说越伤心,把头蜷缩在我胸前,号啕大哭。
我揉了揉她并不柔软的小卷毛,眼泪安静地流淌下来。
宝宝还不到三个月。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我心知肚明。是我没有照顾好自己,也没有照顾好宝宝。
这样的结果,我不怪任何人。
我抬头看向窗外,是秋天了啊,天空瓦蓝瓦蓝的,天上的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人生离合,亦复如斯。
Ta 隔着云朵,看了我几眼,觉得还是天上好玩,转身就回去了。
冯茵茵的眼泪浸透衣服,温热了胸口,我回过头,这才是属于我的不完美人间啊。
冯茵茵疯了。
我已经重复了 1000 次,不怪她,但她愣是要背上比青城山还高的愧疚。
具体表现形式是——照顾我,事无巨细,把我捧在手心,含在嘴里。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她做不到的。
她每天只做三件事:给我熬汤,喂我吃药,用狗狗一样用湿漉漉的无辜眼神看我。
我也要疯了。
看着眼前新炖好的燕窝,我摔了勺子,「不吃了不吃了!你摸摸我肚子上的肉啊,三层了都!干撒子啊,把我养好了你上 CCTV2 农业频道讲养猪致富经去?」
她不说话,红着眼眶看我。
来了,又来了,但凡我不配合,她就是这种表情。
关键是……
每次都好使。
我咕噜咕噜灌下整碗燕窝,瘫在床上,打了个响嗝。
看着床前摆着的一溜国外高级补剂,一个头两个大。
我决定换种方式沟通,「茵茵啊,我给你发钱都花得差不多了吧……之前谁还说有钱人家也不是天天金丝血燕的,我再这样补下去,你怕不是要去卖血?」
冯茵茵瞪我一眼,「要你管!」顺手摸了摸我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去洗碗。
我愣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慈祥」的感觉。
天啦,那分明就是奶奶看我的眼神啊。
养了半个月,胖了 8 斤后,我好了。
就是懒洋洋地瘫在家里不爱动。
没办法,冯茵茵太能干了,白天盯着我好吃好睡,晚上去店里盘点清账。
我这么久没去店里,愣是没出一点岔子,翻台率还涨了 0.3。
我有些怀疑自己随手雇了个商业奇才,说不准就是下一个董明珠?
我正儿八经地问冯茵茵:「茵茵,你是姓冯吧?」
「当……当然……啊……你什么意思?」
她有点奇怪的紧张。
「那你妈是不是姓董啊?」
「我妈姓王。姐姐,你该吃药了……」
啊,喂,我也不姓武,名大郎啊。
不知道为什么,跟她在一起,我变得无厘头又缺心眼,小日子舒适得像被挠下巴的猫。
如果不是钟弋又惦记起我的话。
我以为所有痛楚都翻篇了。
凌晨 2 点,他一直给我打电话,打语音,打视频。
我一一挂掉。
他开始发信息:
「钟辰语,你够狠!」
「别这样对我……」
「小语,我想你炖的冬瓜排骨汤了。」
「小语,我后悔了。如果现在我说,我们结婚吧,还来得及吗?」
「你和孩子还好吗?我很想念你们……」
我手一抖。
慌忙打开了飞行模式,但整晚都没睡着。
睁着眼睛,到第二天早上 10 点的时候,我给陈姐打了一个电话。
陈姐是钟弋所在部门的 VP,也是我真情实意维系关系的姐妹。10 点刚好是她的上班时间,她平时很忙,非工作的事情我不会在非工作时间打扰她。
「陈姐,不好意思打扰你,钟弋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姐愣了一下,「他已经离职了。」
她忙着开会,长话短说。
钟弋是做得还不错,但比他能力强的不在少数,关键是他的社交一般,对人太严苛,底下人不太服他。平日里,我没少帮他送人情。现在我走了,自然没人做这样的事。
陈姐压低声音:「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跟你那件事出了之后,上面直言不能留他, HR 直接劝退了。」
那件事?还和我有关?
上面?比陈姐职位还高的只能是老板了。
我一时间好像想通了某些关窍,但又串联不起来。
陈姐匆匆挂了电话,我坐在沙发上发呆,不去看微信的 99 条未读信息。
「嘭——」
我家的大门几乎是被撞开的。
我惊得从沙发上跳起来,把抱枕挡在胸前。
「大姐,你是我姐行吗?不要每次出场都搞得跟动作片一样行吗?!」看清来人,我没好气地说。
冯茵茵咆哮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不回信息?」
「呃……」我掏了掏被震塌方的耳屎,打开微信。原来 98 条信息是冯茵茵发的,只有 1 条是钟弋发的。
钟弋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你和冯茵茵到底是什么关系」?
冯茵茵的消息是:「晚安。你怎么不给我说晚安就睡了?好吧,早点睡。早安。你怎么还不会信息?操,你电话怎么打不通?%……%##@¥%%**…………你怎么了?别出事,我现在就过来。你别出事!听到了吗!我马上到!」
「呃……嗨,你到了啊……我没事……」
冯茵茵喘着粗气看我,额头青筋暴起。
门口一阵骚动,跟在冯茵茵身后挤进来乌泱泱的一堆人……
医生,消防员……
仔细一看,医生的白大褂胸前绣着很贵的私家医院的 logo, 是平日里我连个体检都舍不得去做的那种……
啊这……
冯茵茵喘匀了气,把人拦下「对不起大家,误会一场,今天的损失我会负责……」
人乌泱泱地来了,又乌泱泱地走了。
我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佯装乖巧,眨巴着眼看她(别问,问就是跟她学的)。
她坐在单人座上,环抱着双手不理人。
我戳戳她肩膀,不理人。
戳戳她脸,还是不理人。
没办法了,我只能挨着她坐下,把她挤变了形。
「别生气了,昨天钟弋发信息骚扰我,我开了飞行模式……」
「他还敢来?」
「嗯……他丢了工作,觉得是我干的,大概想报复我。」
「冲我来呗,找你干撒子!」冯茵茵声音高了八度。
「别闹了,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是我干的!」
「都说别闹了,好像是出了什么事,跟我也有关,开掉他的人位高权重,不是我能攀上的关系,这其中……」
我声音越来越小,慢慢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你说什么?」我声音有点抖,「是你干的?」
「是我,没什么复杂关系,因为他得罪了冯小姐,得罪了冯家。上面不留他了。」冯茵茵无所谓地耸耸肩。
「你……我……冯小姐?冯茵茵?冯小姐?」
天塌了……霸总偶像剧竟在我身边……
霸总还是我雇来的情敌……
救命……
我是怎么迟钝至此的?
她说勤工俭学,但除了第一天穿的白 T 看着普普通通外,其他时候穿的衣服都比我的贵……
别的不说,就上阵约会时,她戴的全套限量版克罗心首饰,也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女孩买得起的……
收了 25 万的钻戒,她丝毫没有卷款潜逃的迹象,甚至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更别说什么随手捡了个商业奇才……
这得是冯先生从小培养的吧……
我……
「冯小姐,嗯?」
「嗯。」冯茵茵乖巧点头。
「刚从国外回来?」
「回来有段时间了,隔离都隔离了好几轮。」冯茵茵认真回答。
「家庭条件不好,还有两个兄弟,要勤工俭学,嗯?」
「算上我爸私生子的话,确实有两个兄弟。家庭条件还行,但那时跟我爸吵了一架,卡被冻结了,确实需要勤工俭学。」冯茵茵眨巴着眼。
「……」
有理有据,我无话可说,只想掐死她。
「姐姐……呜呜呜……我都担心死你了……你不要再问了啦……」
「姐姐,你饿了吗?还没吃早餐吧?我去给你熬粥!」
冯茵茵风一般地冲向厨房,剩我独自凌乱。
不饿,一点都不饿。
狗血喝饱了。
但看着她在厨房里忙东忙西,这感觉好像……还不赖?
钟弋再没给我发过信息,冯茵茵说他回北京了。
我说:「哦。」
钞能力果真能解决很多烦恼。
其实我最近的烦恼是,天气太冷,黑夜越来越长,冯茵茵太忙了。
白天她出门不见踪影,晚上又要上网课(国外的大学,有时差)。
一周下来,跟她话都说不上几句。
生气。
但是,我发现……
我瘦了。
是的,少了她的投喂,我的腰细了一圈。
不禁暗暗窃喜。
下午的时候,冯茵茵突然回来了。
我半睡半醒地躺在沙发上看书,她半跪在我面前,「姐姐,今天是冬至欸。」
我眯着眼睛,「知道,羊肉汤已经炖上了,晚上我们喝汤。」
「好呀,」她挤上沙发,枕着我的手,「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晚上带你去看看。」
「什么啊,」我佯装做作地挑起眉,「不是 1000 万的鸽子蛋我不看啊 ~」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可比鸽子蛋耀眼多了 ~」
厨房里汤在咕嘟咕嘟,房间弥漫着羊肉汤氤氲的香气,我们互相倚靠着,沉沉睡去。
这是 30 年来,我度过的最暖的冬天。
「咕噜——」肚子叫醒了我。
打开灯奔向厨房,羊肉汤已经炖成了乳白色,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冯茵茵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我背上。
我舀了一勺汤,轻轻吹了几下,顺手喂给她。
「太好喝啦!」她勾起嘴角,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儿。
吃完晚饭,冯茵茵催着我换衣服出门。
坐在副驾驶上,我一头雾水,「你要带我去哪儿?这不是去店里的路吗?」
「嘿,就是去店里啊。」
行吧,还以为是什么惊喜,原来是去视察店铺。
到了店门口,大门紧闭,里面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正是用餐高峰期,不科学啊?
我半个月没来,冯茵茵把店搞垮了?
「姐姐,闭上眼睛。」
嗨,幼稚霸总就是喜欢玩这种剧情。
我闭上眼,她牵着我往里走。
「睁开眼睛吧。」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漫天的星云翻腾,银河和星辰触手可及。
伸出手,流星从指尖滑落。
我的眼泪也随坠星落下。
「姐姐,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
这一片星河滚烫,我收下了。
「茵茵,谢谢你。我会记住今晚。现在,将来,永远。」
这是我的店,又不全是我的店。
冯茵茵打通了周围的店铺,把店扩到了 2000 平。
此刻,店里空无一人,她摆满了星空投影仪,送给了我一片星河。
「辰语,你不是小辣椒,你是星星啊。」
她轻轻拥抱着我。
「今晚,木星和土星会重叠在一起,创造出最闪耀的伯利恒之星。800 年才能遇到一回。辰语,你知道你有多珍贵吗?」
「嗯,知道了,我又木又土……」
「噗,破坏气氛你真是一把好手。」
「是你的霸总台词太油腻啦,姐妹。」
「最后再讲一句!」
「嗯?」
「今天冬至,最漫长的黑夜就要过去啦。我希望……」
「嘭——」
窗外绽开大朵的烟花,我没有听清她后面的话。
但我知道,她的期望,也是我的期望。
【冯茵茵番外】
成都有超过 24800 家火锅店,我偏偏走进了她的那一家。
她坐在吧台后面,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穿着纯黑的真丝吊带裙和西装外套,头发松松地绾着,戴着黑珍珠的项链,漫不经心地摇着一把蒲扇。
我一下移不开眼睛。
她长得太像我的姐姐了。
10 岁以前,我都和姐姐生活在一起。
爸妈总是忙,我们在家有老师、阿姨,出门有保镖、司机。
两只笼中雀,好不热闹,好不空虚。
我从懂事开始就接受家里的安排。而姐姐比我大十岁,她会按自己的想法活,怎么开心怎么来。
她说她想离开家,但放心不下我。
我是她最柔软的部分,她是我的铠甲。
她 20 岁那年,我爸立了遗嘱,确认她的第一财产继承权。
接着她就出了车祸。
我爸有两个私生子,都是那个女人生的,一个已经成年了,一个和我差不多大。
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姐姐的死和他们有关。
我太小了,没能保护姐姐。
姐姐去世后,我患上了严重的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无法入睡,无法待在家里。我会看到姐姐的影子,无处不在。
我爸把我送到了国外治疗和读书。
几年后,我慢慢好起来。随心所欲,热爱自由,甚至过分开朗,像有什么社交牛逼症。
和姐姐越来越像。
我的生命里,也有姐姐的余生。
但奇怪的是,我再也看不见姐姐的影子,就连做梦也梦不到她。
时隔 10 年,我遇到了辰语。
如果姐姐还活着,和她一样,30 岁了。
眼睛还是亮晶晶的,保养得很好,没有皱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梨涡,喜欢黑珍珠和老式的蒲扇。
几乎是本能的,我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于是涮火锅变成了应聘服务员。
结果,她让我扮成富二代去勾搭她弟弟。
好玩,特别像是姐姐会干出来的事。
钟弋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弟弟。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无所谓,她高兴就好了。她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去摘,何况是勾搭一个男人。
我没想到她会在生日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说钟弋和我求婚。
人潮涌来的时候,我伸出手,没抓住她。
回过神来,她已经走了。
甚至没有拆开我送她的生日礼物。
那是我在瑞士拍下的一颗钻石,淡粉色的,比钟弋买的大多了。
名字就叫 Stardust.
也不知道她啥时候才会记起来拆。
晚上回家被我爸训了一顿。
这些年我们关系缓和了不少,他难得地指着我的头,连说了三遍荒唐。
这婚是不可能结的。
还要想想怎么样避免股票波动。
真是头疼。
忙了一夜,第二天我才去找她。
是的,我生气了,就是想晾她一个晚上。
为了戏足一点,我没换衣服,也没卸妆。
结果她倒好,我准备的戏还没演完,她就直直往下倒。
吓死个人。
还好我平时撸铁,关键时候能抱得动她。
也不知道她平时吃的饭都吃哪儿去了,轻得跟纸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