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们有时会「误」把我或夏小窗称作皇后。
为什么他们不让我见夏小窗。
为什么我和夏小窗是同一天生辰。
为什么我怀孕,夏小窗也怀孕。
因为,我和夏小窗是同一个人。
她是我,我是她。
我以为别人都是疯子,其实我才是真正的疯子。
我想起柔嫔被打入冷宫前骂的那句:「你这个疯子!」原来,她才是唯一说了真话的人。
那么,我的孩子呢?
倪俊告诉我:「小窗,你并没有身孕。
」怀孕,也是我假想出来的。
真棒。
倪俊惋惜地说,之前我确实怀了孕,但被李子柔从台阶上推下去之后,孩子没了。
这些记忆我都丢失了,潜意识里却依然留恋着孩子,就开始幻想自己怀孕。
花不虚把这个情况给倪俊汇报后,他不忍戳破,让花不虚暂时稳住我。
然后,他「亲自上阵」,想办法让我快点有孕,把假的变成真的。
「说来朕每天晚上很累的。
」他跟我叫苦。
我撇嘴,「哀家看皇上明明很享受啊。
」「还敢跟朕称哀家。
」他在我脑门上猛敲一记。
我迅速回敬了他一记,「哀家还敢打你呢!」他哈哈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问我:「小窗,你想起什么没有?
」我摇头,真的想不起来了,如果用力想,就会头痛。
「想不起来就算了。
」他抱住我,「咱们丢失了过去,但还有未来。
未来,朕会把幸福和快乐都补偿给你。
」十五、很快到了夏天,昼长夜短,鸟语花香。
我和倪俊的小日子,平安顺遂有滋有味,还时常互殴一下,增进感情。
当倪俊「回归」倪俊之后,他又变回了我记忆中那个温柔深情的夫君。
我们之前有过不愉快,但这些不愉快都过去了。
一切都是柔嫔李子柔的错。
最早是李子柔横插一脚,差点破坏了我和倪俊的姻缘。
后来是李子柔出于嫉妒把我推下台阶,害我小产和失忆。
「都过去了,小窗。
」倪俊安慰我,「李子柔会在冷宫里度过余生。
」我唯一就是有点想我爹娘。
他们在外面玩得太高兴,不舍得回来。
倪俊数次派人去寻他们,都只带回我爹字迹潦草的书信。
信里无非是「要开心哟」「照顾好自己」「多加餐饭」之类的大话空话。
「啧,你这爹娘真不行。
」倪俊摇头。
我问:「那我弟弟夏至呢?
我能不能见见他?
」夏至是我爹小妾生的,跟我关系也不亲,我难得想起他。
倪俊犹豫了一下,「朕把夏至派出去督军了,锻炼锻炼,将来好接你父亲的班。
」我疑惑,倪俊咋想的,夏至是个不学无术的小纨绔,倪俊还期待他当宰相么?
「别老惦记着你那些无情无义的娘家人,多惦记惦记朕不好么……」他语气酸酸,「朕跟你,还有咱们的孩儿,才是一家人。
」他头埋在我怀里,抚摸我的肚子,仿佛里面真有个孩儿似的。
我笑着推他胸口,「走开啦,好热。
」他忽然猛咳起来。
我感觉他面色不太对,「皇上,你没事吧?
」「没事。
朕最近就是有点乏力,咳嗽。
许是中暑了。
」我叫来花不虚给倪俊看脉,花不虚也说是中暑,开了几味去暑药。
这是个酷热而平静的夏天,前朝后宫一派和谐,风雨阴翳都已散去,阳光之下,没有谎言和假象。
唯一令人担忧的,是皇帝龙体有恙。
自那次中暑之后,倪俊一直在吃药调养。
随着三伏过去,暑气渐退,他的病没好转,反倒越来越重,入秋时,竟至卧床不起。
我衣不解带照顾他,为他寻遍名医,他却日渐一日衰弱下去。
他治好了我,我却治不好他。
「没事,小窗,不哭。
」他抹去我的泪,「朕底子好,你打朕打得那么狠,朕不都扛过来了。
」「那我再多打你几下,能把你打好么?
」我哽咽。
「来吧,使劲打。
」他把脸凑过来。
我扬起手,想狠狠打这个家伙。
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十六、半年后,十二月二十八这一夜,大雪。
我熬好药端到倪俊寝宫,很远就听见他的咳嗽声。
他斜靠在龙床上,见我来了,清俊苍白的脸绽出一缕笑容,「小窗。
」我坐在床边,把药一勺一勺给他喂下去。
喝完药,我俩相对默默良久。
「小窗,若朕……」他声轻如噫语,「你该怎么办?
」「你若怎样?
」「若朕,撑不过去……」我低下头,哀然抽泣。
渐渐地,抽泣变成了痛哭,痛哭又变成了冷笑。
「哈哈哈。
」我越笑越大声,八颗门牙都露出来了。
倪俊由痛惜变错愕。
「小窗,你没事吧,莫不是旧病复发,又疯了?
」「皇上,我这次没有疯。
」我笑望着他,「清醒得很,这辈子从未有这样清醒过。
」迎着他狐疑的目光,我万分笃定道:「若你撑不过去,驾崩了,我怎么办?
很简单,我会成为太后,真正的太后。
」「……是你给朕下毒?
」我把手里的药碗晃了晃,「这是最后一碗,送皇上上路。
」「为什么?
」「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的爹娘早死了,我家十八口人全死了,被你枭首示众!你都忘了吗?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烛火温馨。
帝后相对而坐,窃窃私语,远远看去恩爱至极。
倪俊猛咳起来,喷出一口鲜血,溅在我的凤袍上。
而我爹娘的鲜血,也曾溅在他的龙袍上。
什么我爹娘远行,净是他骗我的招数。
他以为我不知道,我爹娘永远不会回来了,我永远见不到他们了!我爹写给我的那些潦草家信,一看就是临死之前,时间紧迫,匆匆给我留下的遗书!倪俊脸色灰白,沉默不语。
我倒希望他说些什么,留点遗言供我日后怀念。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他平淡地问我。
「前不久才慢慢想起。
」起初,我确实是疯了,记忆错乱了,任他随意摆布。
在他告诉我「真相」后,我也一时相信了他。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为什么我心里,一直对他有股莫名的恨意?
我和他在一起时,为什么不由自主地厌恶,惧怕,抗拒?
如果我还像过去那样单纯地爱着倪俊,如果我只是被李子柔陷害摔坏了脑袋,那我这些情绪又是从何而来?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开始强迫自己去回忆。
每次回忆,都伴随剧烈的头痛。
慢慢地,我终于突破脑海中的重重迷雾,抓住了真相的暗影。
而这真相,过于残酷血腥,直令我肝胆寸裂,心碎肠断。
十七、去年十二月,我,皇后夏小窗,彻底失宠,皇帝倪俊不再踏足我的元佳宫。
十二月初八,我三叔以私藏兵甲的罪名,被押赴刑场。
我跪在倪俊的书房外求见。
雪下得很大,我跪成了雪人,他都不肯见我。
十二月初九,我二伯被杀。
十二月十一,我三个表兄弟同日被杀。
十二月十五,柔贵妃向皇帝诬告:皇后勾结其父,意图谋反。
倪俊当众扇了我一耳刮子,特别狠,打得我嘴角开裂。
十二月十六,我被打入冷宫。
内司监大主管王金山断了我的饮食。
挨饿七天后,我腹中两个月的胎儿小产。
十二月二十八,花不虚把我救出冷宫。
我扮作小医倌,与花不虚策马狂奔。
我满心想着尽快与爹娘团聚,然后全家逃离。
出了大宫门,我勒住马。
我看到宫门口立了好几根高高的竹竿。
每一根竹竿上,挂了一颗人头。
第一根竹竿,挂着我爹夏乘凉的人头。
第二根竹竿,挂着我娘向风雨的人头。
第三根竹竿,挂着我十四岁弟弟夏至的人头。
……我脑中似有雷声劈过,接着是一片死寂。
我的灵魂被剥离出来,变成一朵雪花飘在半空。
花不虚摇晃我,呼喊我,我却什么都听不到。
我心里在想,如果我就此疯了,是不是再也不会痛苦?
我小时候听奶娘讲故事,故事里的反派,首级被割下来,挂在闹市示众,这叫「枭首」。
一直以为只是故事,如今这酷刑却让我全家人真实地承受了。
而做这件事的人,正是我挚爱的夫君,帝王倪俊。
「夏小窗!」我仿佛听见他在叫我。
我回头,他真的追来了。
两年前,我爹不让我嫁给他,说他城府太深。
他穷追不舍,把我追到了手。
两年后,他把我爹的脑袋挂在竹竿上。
我爹双目圆睁,怔怔望着他这对女儿女婿。
胯下的马儿突然受惊,扬起前蹄。
我闭上眼,松开缰绳,从马背上摔下。
落地时,倪俊把我接住了。
我狠狠甩他一耳刮子。
这是我第一次打他。
他眼圈通红,抓住我的手,又往他自己脸上甩了三巴掌。
「小窗,你用力打我,我给你打一辈子、骂一辈子,让你撒一辈子气,好不好?
」「滚。
」我低吼,眼泪滚出眼眶。
我饿了好多天,又刚刚小产,加上这样惨绝人寰的刺激,只觉得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
等我醒来,躺在元佳宫的床上,倪俊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
我流泪,他也流泪。
「小窗,朕真的没有办法了……」倪俊沙哑道,「夏乘凉准备谋反篡位了,他家里藏着五千套兵甲、两万只弓弩,朕若再不动手,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问他:「你早都开始谋划了,对不对?
」「对。
」「从何时开始的?
」「从……登基开始。
」从登基开始吗?
那么在登基之前,他对我又有几分真心?
两年前他娶我时,还只是个闲散皇子,与我爹无冤无仇。
我宁愿相信,那时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着我。
是皇位,是他身上这一袭龙袍,将我心爱的倪俊变得面目全非。
他一登基就开始筹谋扳倒我家,暗中策划着这一场屠杀,却还能日日坦然面对我,与我夫妻恩爱,与我床笫之欢,与我畅想各种美好的未来。
直到一个月前,万事俱备,他开始动手。
为了争取后宫前朝的人心,他与我翻脸。
诬告我与夏家内外勾结的柔贵妃,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而已。
他把我高高捧起,又狠狠摔下。
我的荣宠与没落,我的感情、我的人生,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最终他铲除了奸臣,成了臣民眼中的圣明之主。
可于我来说,他是我再也不想触碰的噩梦。
「你滚,永永远远地滚。
」我闭上眼,「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杀了你。
」十八、「我那么优秀,那么努力,到头来只是个贵妃。
而你,罪臣之女,凭什么就能安享皇后之位?
」贵妃李子柔跑到元佳宫来,撕下贤淑的伪装,开始尽情发泄。
我站在台阶上,俯视着她的狰狞面目,我只觉得她傻。
她想要这个皇后之位么?
她知道这个位置代表着什么?
倪俊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时,重臣之女没人愿意嫁给他,我却觉得遇见他是天大的幸运。
后来他成了皇帝,人人都挤破脑袋想做他的皇后,而我这个皇后,都遭受了些什么?
也许是我眼里流露出的不屑,再一次刺痛了李子柔。
她怒不可遏,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用力一拽。
我从高高的台阶上跌了下去。
落地的时候,后脑着地。
被救过来之后,我脑子就坏掉了,整个人疯了。
我疯得很独特,看上去像个正常人,灵魂却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我幻想倪俊已经死了。
也许只有他死了,我才能获得平静。
而现实中这个模样与倪俊酷似的皇帝,我凭空想象成了他的弟弟。
我幻想自己是一个叫向暖阳的人,家世优越美满,父母健康快乐。
夏小窗的悲剧只是别人家的故事。
三个月里,我就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可是记忆能够改变,恨意无法抹去。
我莫名其妙憎恨着一些人,比如虐待过我的内司监大总管王金山,比如害过我的柔贵妃。
我成为「太后」之后,对他们看似毫无来由的敌意,其实是一个被害者的本能反应。
最最可笑的是,柔贵妃让我跌下台阶,受到的惩罚只是被降为柔嫔,继续潇洒恣意。
我还恨夏小窗,因为我恨我自己。
我最恨的是当今皇帝,他杀了我的亲人,也杀了我心里那个温柔深情的倪俊。
而这个皇帝,他贪得无厌,步步为营。
我的疯傻居然成了他洗白自己的机会,把罪责都推到李子柔身上,用一个个谎言重塑我的记忆,妄想让我重新接受皇后的身份,以为如此就能将我们的感情「挽回」。
最近他一遍遍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并非出于关心,而是出于恐惧。
他恐惧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我完整地回忆起了这一切。
重拾记忆,就等于心重新碎一遍,灵魂重新被穿透一次,重新经历一遍人生的至苦至痛。
与此同时,心中的杀意如滔天巨浪,汹涌而至。
我记得我跟倪俊说过,不要让我再见到他,否则我会杀了他。
我说到做到。
毒药是花不虚给我的,我每天放在倪俊的汤药里,亲手喂他喝下去。
他在我眼前慢慢中毒,衰弱。
我竟无动于衷。
我想我真的是疯了,不管不顾,至死方休。
直到今夜,他喝下最后一服毒药,我们的缘分也终到尽头。
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他断断续续道:「朕……与小窗……曾经很好,很好……」「朕一直……爱着小窗……可是……」可是,你是皇帝,你很无奈。
我懂,我都懂。
我笑。
他目光悲凉,颤抖地抬起手,貌似要给我一耳刮子。
却在碰到我的一刹那,手轻轻掉落。
他平静望着我,瞳孔中光芒散去,剩下一片无底深渊。
十九、先帝的葬礼上,众人嚎啕痛苦,只有我在笑。
笑着笑着,泪如雨下。
我是史上最年轻的太后,现在正把皇帝抱在怀里。
小皇帝刚满百天,是柔嫔在冷宫生下的孩子,先帝倪俊唯一的骨血。
当年,倪俊刚刚登基十天,就纳了李侍中的女儿李子柔,册封为柔贵妃,百般恩宠。
他说他需要柔贵妃母家的支持。
我理解他的难处,把这委屈忍下了。
可我没想到,他的算盘竟是联合柔贵妃和她的家人,来对付我和我的家人。
这番深情,我成全他们。
倪俊驾崩的第二天,柔嫔自杀殉葬。
我把她与倪俊合葬,愿他们在地下百年好合。
尘归尘,土归土,我这个疯子,终于平静了。
可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什么,我总觉得倪俊阴魂不散。
他好像一直在哪个角落里注视着我,等待着我。
后来,他变本加厉,开始跑来梦里找我,与我吵吵闹闹,暴力互殴。
每一次被我打了耳刮子,他就指着我骂道:「向暖阳,你这个悍妇!」番外一、倪俊隔着屏风,听她轻哄孩儿睡觉。
她是那样温柔平和,一点也不像个疯子。
每天下了早朝,他都会来元佳宫待很久。
就隔着屏风,聆听着她,注视着她。
他很想走过去,闻一闻她身上的香气,和她一起哄孩儿睡觉。
可他不能。
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能抱着她和孩儿,享受一家三口的幸福美好。
只能躲在屏风后,悄悄地陪伴她。
人生有得必有失,做一个帝王更是如此。
他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当初对夏家动手时,没有丝毫犹豫。
登基后,他立即感受到了夏乘凉的威胁。
他发现,这个老宰相的肚子里,撑的不是船,而是狼子野心。
要想保住皇位、保住祖宗基业,必须把夏家连根拔起。
但这势必伤害他心爱的女人。
会伤到什么程度,他没敢多想。
怕想多了,就下不去手了。
他绸缪两年,没对她泄露丝毫心机。
等到开始动手,突然变脸。
从动手到夏家被彻底铲除,整整一个月,他没有片刻心软。
哪怕心里痛得发慌,他都会强忍着。
她在书房外冒雪求见也好,她被诬告也好,被打入冷宫也好,小产也好……他都不能在意,不能动摇。
但凡他对她表露出一点点顾念或怜惜,后宫前朝就会感受到风向,人心会摇摆。
功败垂成,一瞬之间。
他总安慰自己:日后一定补偿她。
至于能不能补偿,怎么补偿,他也不敢多想。
十二月二十八日,在焦灼等待了一整夜之后,心腹来报:夏乘凉及其党羽伏诛。
倪俊长舒一口气。
心腹又呈给他一沓信件:「夏乘凉临死前,请求臣将这些信转交给陛下,他说陛下可能会用到。
」他打开信笺,每封信上都是潦草几个字:「丫头要开心哟」「多加餐饭」「爹娘很好,勿念」……他明白了,这些信是一个父亲写给女儿的。
夏乘凉再奸恶,也有舐犊之情。
他不希望身怀有孕的女儿知道全家的惨剧,就想出了这种招数来隐瞒她。
夏乘凉也预料到,自己的皇帝女婿一定会配合岳丈演好这出戏。
倪俊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平静接受众人的恭维庆贺。
心里却慌得不行。
他要去见她了,可该怎么瞒过她?
他还没想出对策,就得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她跑了。
他立即去追,追到大宫门外,看到了她。
她正望着竹竿上的人头发呆。
他最不希望发生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
「夏小窗!」他喊她。
她回过头,望了他一眼。
那眼神,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去挽回。
否则还能怎么办?
事已至此。
二、果然,她不肯原谅他了,不再接纳他了。
她看他的目光,像一把刀子。
他被她赶出元佳宫。
他独自走在冷风中,突然很怕自己会孤独终老。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柔贵妃却来了个「神助攻」,将夏小窗拽下台阶。
夏小窗摔坏脑袋,疯了。
她记忆错乱,而且把最可怕的部分全给忘掉了。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福报,是老天爷在帮他。
接下来,他就要好好利用夏小窗的疯傻,给她重新塑造一个岁月静好的世界。
只要能补偿她、挽回她,他愿倾尽全力。
让她当当「太后」又怎样。
他特意扮演「皇弟」,陪她扮演「太后」。
他还要求阖宫上下都配合他演戏,说漏嘴的严惩不贷。
被降了位份的李子柔,到底是个蠢货。
居然当着夏小窗的面说「你这个疯子」。
他颇为生气,又怕柔嫔抖落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当晚就命人去冷宫把她勒死了。
如此严防死守,一时居然把夏小窗唬住了。
也是,她神志不清,没有能力判断真假。
可这种把戏也演不了太久,他必须尽快让她回归皇后身份。
他妄想着能回到从前,从头开始。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之际,老天爷收回了对他的眷顾。
她发现了合婚庚帖。
她的记忆叫嚣着要回来。
他恐惧,慌乱,却还抱着一丝侥幸。
口口声声把「真相」告诉她,却一半真一半假,并把所有罪过都推到柔嫔身上。
她好像信了,又好像不信。
他也不敢多问。
他病倒后,她每日把药送到他嘴边。
当他发现药里有毒时,他明白,她的记忆彻底回来了,真正的夏小窗,回来了。
而这个夏小窗是如此恨他,竟要置他于死地。
他每日喝着她亲手喂的毒药——只是她以为的毒药。
花不虚给她的毒药,怎么可能是真毒药。
只会让他看上去面色苍白,显得虚弱。
他品尝着药的苦涩,凝望着她平静如水的眼眸,他能想象这平静之下是怎样的滔天之恨。
这仇恨蒙蔽着她的心智,吞噬着她的灵魂,让她深陷幻梦,直至疯魔。
可如果他的「死」,能让她好过点,那他也只能把戏继续演下去。
直到十二月二十八日,她全家人的一周年忌日,她亲眼看着他「死」去。
也就在这个雪夜,她临盆,生下一个孩儿。
而她对此毫无所觉。
她的疯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从怀胎到分娩都没有任何记忆。
在她的幻梦里,孩子是柔嫔生的,倪俊已经死了,孩子成为新帝,她是史上最年轻的太后。
但在梦境之外,那个真实的宫墙之内,倪俊依旧是帝王,夏小窗依旧是皇后,他们生了一个孩子,襁褓里就封为太子。
是世人眼中的典范之家。
他在屏风后默立良久,离去。
花不虚跟在他身后:「皇上,臣近日找到一种奇方妙药,也许可以根治皇后娘娘的失心疯。
」「不必了。
」皇帝说,「如果她自己不想醒来,什么药都治不好。
」何况……就算治好了她的疯,也治不好她的恨。
清醒过来她只会更加痛苦。
又过了一段时间,倪俊胆子大了些,从屏风后大大方方走出来。
她看到他,也不惊讶,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冲上来给他一耳刮子,「狗皇帝,怎么才来梦里拜见哀家?
」他轻轻还她一耳刮子,「你有什么好看的?
」两个人开始互殴。
他被她打急了,就指着她骂道:「向暖阳,你这个悍妇!」小太子在一旁直乐呵,奶声奶气地咯咯笑。
他忽然想明白了,人生就是一场场幻梦。
也许在另一个梦里,他真的是倪俊的「弟弟」,她真的是「太后」向暖阳。
他与她之间无情,无怨,无恨,无悔,却有着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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