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超级虐的虐文?

“你答应了?”

“答应了,” 我道,“如果我抗旨,死的就是我。”

杜老头拉开医药箱,取了最大的一把尖刀:“搞那么迂回,我直接不救他就完了。”

“救还是要救,” 我坐在床头半扶起叶兰符,“他不能为我而死,他不配。”

杜老头下刀之际,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等等,老头你生切啊?不用准备点麻沸散什么的吗?”

杜老头瞅我一眼:“谁心疼谁去准备。”

我:“……”

人之初性本善…… 尊老爱幼是我大梁传统美德…… 我人美心善温柔文静…… 忍一时海阔天空…… 神医是国宝,揍了不人道……

5

天亮时分,我派小兵去叶兰符府上告知一声,他们将军谨遵医嘱在我府上养伤,让他家账房心里先有个数。

回到屋里,叶兰符还没醒。

我忧心:“老头,麻沸散的药效该过了吧。”

杜老头道:“要不是你下的太多,早过了。”

“……” 我那是手抖,“麻沸散吃多了有什么副作用吗?”

“有啊,会变成傻子。”

我灵光乍现:“太好了,我再去给叶兰符熬一碗。”

叶兰符真的变成傻子,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小皇帝不用担心他北三师做大功高盖主,我也就不用杀他了。

“我看你才像傻子,” 杜老头看什么似的看着我,“你搞得他半身不遂,后半辈子你养他?”

我怎么想怎么划算:“养就养,叶兰符多好养活,从小师娘就说他乖,给什么吃什么,不像我们其他几个,动辄挑食……”

我的话戛然而止,我把师娘在我家的事给忘了,不能让她见到叶兰符,我急匆匆出门,嘱咐小厮备车,没出走廊,耳朵被人揪住。

师娘凶神恶煞:“躲到杜神医这里我就不敢来揪你了?说,昨天跑哪去了,为什么相亲相一半走了?”

“有事有事,师娘我昨天有事。” 我把人往外哄,“昨天陛下临时召见,我不得不去。”

我,大梁第一女将军,统领南军百万雄狮,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也免不了被安排相亲的命运。

昨天那谢公子还没把我看上。

我挽着师娘离开杜老头的院子:“师娘我想开了,你说得对,女子早晚要嫁人,晚嫁不如早嫁,还有啊师娘,一天相一个速度太慢,要不您给我多安排几个?”

我这不过是缓兵之计,但是我没想到,我师娘在京都三姑六婆里的人脉太广了。

太广。

这天下午,与我相亲的公子哥已经从我家后花园排到了大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花将军在背着陛下招兵,京兆府尹派人往我这跑了三趟,弄清楚我确实是在相亲,放下心来,祝我百年好合。

我好不了了,我对着面前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公子,扯了扯早已笑僵的面皮。

我为叶兰符付出的太多了。

那公子问我:“将军绣工如何?”

又来了,我道:“不会绣花,不懂茶道,不精香道,不通花艺,仙人掌养死了十来盆,但是可以给你表演个倒拔垂杨柳,你想看吗?”

公子落荒而逃。

我受不了,遁去杜老头院子看叶兰符醒了没有,进门看见叶兰符被杜老头逼着喝药,那味道之冲,门外都能闻见。

我幸灾乐祸,凑近欣赏叶兰符吃苦。

叶兰符问:“前头那么吵,你在家里练兵了?”

我还没说话,杜老头道:“丫头在背着你相亲。”

我怒:“我相亲为什么要背着他。”

叶兰符看着我:“是啊,为什么?”

我:“……”

不是,什么就为什么,我道:“我是光明正大的相,顶天立地的相!”

“有相中的吗?”

我道:“姻缘岂能说有就有,我不得慢慢相吗?”

叶兰符缓缓道:“你别给人表演倒拔垂杨柳,能成的几率将提升一半。”

麻沸散还是下少了,叶兰符他怎么还不变傻子。

我愤愤起身,叶兰符叫住我,伸手替我扶了扶摇摇欲坠的鬓边簪:“你这副打扮倒少见。”

“很好看。”

我低头,身上是师娘逼着置换的衣裙,好不好看我不知道,一步三摔我是深有体会。

回到前院,师娘在喝茶等我:“干什么去了,脸这么红。”

我…… 脸红吗?

我道:“坐的腿麻,稍微活动了活动。”

师娘狐疑:“这活动的,活像去偷情。”

我:“……”

我坐定拍案:“下一个!”

我为叶兰符付出的太多太多了。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我趁师娘佛堂念经,拎着食盒找叶兰符和杜老头干饭。

我和杜老头吃肉,叶兰符喝粥。

我和杜老头喝酒,叶兰符喝粥。

叶兰符:“粥里给放点糖行不行。”

“该,” 杜老头道,“不惜命的人没资格提要求。”

叶兰符被他数落一整天,这会儿已经麻了,一言不发认命喝粥。

等杜老头被药童叫走,我偷偷往叶兰符碗里扔了一块肉。

叶兰符意外看着我,我恶声恶气:“早点养好早点走,让人看见你赖在我家多不好。”

叶兰符道:“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我道:“南北两军统帅勾结,哪里好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行事再端正也总有错处可挑,” 他搅着银匙,“你知道陛下让我杀了你,接管南军吗?”

我 “蹭” 地站起,不可置信。

小皇帝还有两幅面孔?!

我:“什么时候?”

叶兰符道:“一个月之前,你不会真以为偷袭你的是南夷人吧?”

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事情的蹊跷,只是诸般推断,我都没往小皇帝身上想,大梁主力之军分为中南北三军,我花家执掌南军,镇守大梁南域,终年与南夷交锋,北军由叶兰符执掌,防御匈奴,固邦北疆。

我师父在时,执掌中军,精兵最多,实力最强,时刻守卫大梁京师,是大梁的脊骨,南军和北军的后盾。

我知道我三军团结一片无法撼动,那龙椅上高座的帝王不可能不忌惮,但我师父三子皆战死沙场,我父亲也相继为国捐躯,先帝在时,与我师父和我爹有少时情谊,信我师父跟我爹忠诚,那时大梁边防薄弱,正需要壮大兵力。

但是继位的小皇帝就不一样了,北疆平定,南夷人也不足为惧,“重兵在握” 成了一把双刃剑,小皇帝开始睡不着,生怕哪天剑悬在了自己头顶。

师父死后,中军主权移交小皇帝,迟钝如我,也看得出来,小皇帝的野心不止于此,南北两军,或者说我和叶兰符,是埋在他心里的两根刺。

正如他在宫里对我所说的话:“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一山也容不得二虎,花姐姐,你若杀了叶兰符,收编北军,花家军便是大梁百世砥柱,你师父、父亲与我父皇永世太平的心愿径情直遂。”

我只是不愿意相信,他早在此之前就想置我于死地。

“太可怕了,” 我道,“这孩子是不是个妖精。”

宫里长大的孩子城府要这么深吗?

我十八岁的时候在干啥来着?哦,上山打兔,下河摸鱼,混迹军营踢蹴鞠,每天欺负叶兰符。

“所以,那些‘南夷人’是小皇帝派来刺杀我的。”

“是也不是,” 叶兰符道,“我当时接到的旨意,是助他们一臂之力,但我知道陛下真正的目的不是在于杀你,而是想让你看到我杀你。”

“他想让我跟你反目?”

叶兰符点头。

我肃然起敬:“昨日进宫,他也让我择机杀了你,看来是同样的道理了。”

叶兰符没有丝毫惊讶。

我喟叹:“这孩子是真不怕玩脱了手,你我联合起来谋反呐。”

叶兰符注视我:“你不会。”

我道:“对,我不会。”

我效忠的是天下百姓,战火四起,遭殃的还是百姓,所以我不会。

“他笃定你不会,是故他挑拨你我反目,真正的目的不是你,一直只是我。” 叶兰符道,“派我去杀你,是为试探我的忠心,生死面前,我会选皇权还是选你,我救下你的那一刻,在陛下眼中,已经是个叛臣了。”

我脱口而出:“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救我?”

他抬眼看我:“你说呢?”

我:“……”

“等你伤一好,就进宫表忠心,让陛下知道你不会反。” 我思忖,“还是带伤去,卖个惨煽煽情更好一点?”

“他不会信的,” 叶兰符笑道,“上位者一旦对谁生疑,便再无可信的余地,而且我的身份摆在那里,我再如何问心无愧,也永远无法做个站在阳光底下的将军。”

“何况,我心里有愧。”

他语气越是轻描淡写,我越是觉得凄凉,我认真看着他:“那你会反吗?”

问完了我立即开始后悔,如果连我都不信任他,果然他眼中划过受伤。

我道:“不是那个意思……”

“说不准我会,” 他打断我,“师父不是说过吗,一个人若是出生起就被假定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么他十有八九就会成为那样的人,小皇帝如此期待我反,不如我反一个给他看看。”

“阿福,” 他忽然唤我小字,“如果我反了,你会帮我吗?”

无需我回答,他已知道答案:“你不会。”

是的,我不会。

只要我活着,绝不许大梁有动荡。

突然我身侧寒光一闪,我本能出手,折断了杜老头一杆药秤,师娘持剑,被我一击之后凌厉不减,将全身破绽留给我,直刺叶兰符。

叶兰符反映一瞬,抬起的手放下,竟是闭眼等死。

一个要杀,一个要死,我要不不管了吧。

我耍赖式抱住师娘的腰,让师娘无从下手,师娘气地锤了我一记,眼眶泛红:“我说没说过,百丈之内若见此子,我必杀之。”

我猛点头,挡在叶兰符面前。

师娘道:“那你还敢将他带回府?”

“师娘你没听见,” 我急急道,“叶兰符方才说他有愧,他知道错了。”

“我没错,” 叶兰符大概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我有愧,却无悔,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

“你闭嘴。” 我快坚持不住,杜老头从天而降,这是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杜老头顺眼。

他懒散靠在门边,对我师娘道:“不是说好了吗小月,只要是我诊治期间的病人,你一个也不能动,这小子还没下病床,自然也算。”

杜老头和我师娘还有师父三人之间那点事我不是很知道,反正师父怕师娘,杜老头怕我师父,我师娘怕杜老头。

他们三个人绕了一辈子,到我师父死的那天也没绕明白。

师娘甩开我,瞪了杜老头一眼,沉着脸走了出去。

我朝杜老头使个眼色,让他看着叶兰符,追着来到我师娘卧房。

一进门我就给师娘跪下了,我自小没了娘,我爹又是个大老粗,打仗在行,养孩子一塌糊涂,我小时候差点被他用米糊撑死,我师娘追着我爹揍了半个山头,从那以后我的抚养权就归了我师娘。

师娘是我的亲娘。

我惹她生了气。

师娘自进屋就一直掉眼泪,我知道她生自己的气比生我的气要多。

她恨自己下不去手杀叶兰符。

从前那么多小孩儿,师娘最喜欢叶兰符,她自己有三个儿子,最疼的却是叶兰符。

可也是叶兰符,要了我师父的命。

“师娘……”

我一开口她就知道我想说什么,“死的是我的心上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劝我大度。”

“可是师娘,” 我道,“如果叶兰符死了,我也会伤心,像您失去师父那么伤心。”

师娘低头看着我,泪一滴一滴落在我脸上。

6

我喜欢叶兰符。

第一次见他,是在师父的山头,早上我起来练功,发下练功台上多了个小孩儿,长得眉清目秀,去调戏。

师父那时候任太尉,为先皇秘密培植军事人才,选了一杆优秀的世家子弟进山,师父自己还有三个儿子,我不缺玩伴,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喜欢黏着叶兰符。

大概因为我从小是个粘人精,自言自语能说半天话,一般人受不了我,只有叶兰符不嫌我。

他不嫌我,却也不理我。

我嘚啵嘚半天,他始终像根木头似的坐在那里。

“我知道你是叶伯伯的儿子,你叫叶兰符。”

我爹我师父还有叶伯伯常坐在一起喝酒,我们几个小孩儿喜欢缠着他们,拿筷子沾酒喝,唯独不见叶伯伯带家属。

我听那些小厮们说,叶将军的夫人有些特殊,是个见不得光的人,所以甚少出门。

后来我才知道,叶伯母,也就是叶兰符的母亲是匈奴人,更确切的说,叶伯伯爱上她的时候,她是匈奴派到大梁北军的奸细。

叶伯伯策反了她,跟她成亲,有了叶兰符。

匈奴和大梁是世仇,叶伯母杀过很多梁人,嫁给叶伯伯以后融入不了京都,为大梁人所不齿,叶兰符跟着她养成了孤僻的性格。

其后叶伯伯与匈奴开战,夫妻双双被活捉,匈奴那位大将当着叶伯伯的面凌辱了叶伯母,将他夫妻两个五马分尸,送回了大梁。

我爹和师父得知消息赶回叶府,在人走光的叶府看到一铁箱腐烂的尸块,和蹲在铁箱面前一动不动守了好几天的小孩子。

从那时起,叶兰符就不会说话了。

师娘问我是不是喜欢叶兰符,我说喜欢。

“那我们阿福跟他做好朋友,带着他玩好不好?”

我满心欢喜,拍着胸脯答应,有我霸王花在,谁也不能欺负叶兰符。

叶兰符跟我说第一句话,是一年以后的夏日,我在树荫下练刀。

他原本在旁捧着书看,忽然道:“错了。”

我差点以为自己中暑出现了幻听,他明亮的眸子定定看我片刻,拿过我手中的木头刀,将我练错的招式演了一遍,然后把刀还给我,退回去,继续安静如鸡。

快得好像无事发生。

我不服,他从来也没学过:“你再给我练一遍。”

结果他将我那套刀法从头练了一遍,我出汗了,指着他道:“你偷学!”

师父不许叶兰符跟我们学兵法和习武,他有先生单独上课,每天就是之乎者也,我去听过,可无聊了。

我那时不知师父的良苦用心,问叶兰符:“你是不是也想学兵法?”

他点头。

“那你多说点话,我就去求师父让你上课。” 我想了想,“你叫一声我的名字来听听。”

他道:“阿福。”

我一个吃货,赖叽长辈的方式简单粗暴,我绝食了。

师父和我爹还有杜老头开了赌局,赌我坚持不过一天。

绝食第一天,师娘做了红烧排骨,那叫一个香。

我忍。

绝食第二天,我爹买来了京都最好吃的桂花糕。

我忍得眼泪汪汪:“叶兰符,我为你付出的太多了。”

叶兰符点点头,拈起一片桂花糕,吃得慢条斯理,香味四溢。

我气得咬他,他说:“桂花糕再不吃就坏了,师父说不能浪费粮食,等我给你买更好的。”

绝食第三天,师娘不干了,揪着我师父耳朵吼:“我闺女要被你饿死了!”

我师父决定给叶兰符一个机会。

他将叶兰符吊在悬崖上,仅用一根细绳。

风一吹,叶兰符便左摇右摆,摇摇欲坠,脚下是瀑布激流,掉下去必死无疑。

师父说:“你若求饶,我就放你下来,从此再也不要我面前提军事。”

叶兰符在悬崖上吊了五天,胳膊险些废了,期间他一声也未吭。

我师父说此子将来必成大器,但若是用不好,他会是把凶器。

十九岁,我爹出征南夷,战死,他宝刀血未干,我接了过来。

纸上谈兵无数次,第一次真正临阵我怕到腿肚子打转,一支长枪朝我刺过来时,我躲都不会躲。

叶兰符救了我一命,他面无表情将那个敌兵劈成了两半,血一滴也没溅到我身上。

他因为没有指示私自下山,回去以后被我师父打了个半死。

二十一岁,他在北疆,母亲的旧识找到他,想要从他手里套情报,我知道以后赶去北军大营,耳提面命,就怕他犯错,我说叶兰符,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被妖女蛊惑。

他说我是什么身份?

如果我的母亲是妖女,那我是什么?

他那时太苦了,我们这些孩子从山里出去,最低也从校尉做起,叶兰符不是,他是从一名小兵,一点点爬上来的。

不论他如何优秀,他也永远被怀疑,得不到半分认可。

师父临死之前,我陪他喝了最后一次酒。

从前三个人的酒局,如今只剩了师父自己,师父面前摆着三只碗,另外两只分别属于我爹和叶伯伯。

师父醉了,叮嘱我好几遍,让我一定要看好叶兰符:“他太偏激,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阿福,把你的豁朗分他一半,告诉他玩弄人心,最终也会被人心所玩弄,军人要堂堂正正将分晓见证在沙场上,阿福啊,你要教他一生一世做个好人。”

我们那时都不知道,叶兰符心里的仇恨藏得那样深。

我为父亲报仇,报的是国仇,我的父亲是为国家战死,至死光荣,他的父母不是。

我永远记得大梁与匈奴的最后一战,叶兰符领兵佯败,将大部分兵力蛰伏,为了诱敌深入,演戏逼真,他写信向在京都的我师父求援。

原本计划好应该被匈奴截获的密信真的送到了师父手上,师父不知是计,着急支援叶兰符,偏那时太师秦祎与我师父政见不一,为难我师父,不许我师父带大军离京。

师父百般无奈之下,带了一小支兵马前往北疆援救叶兰符,撞上了被叶兰符引诱而来的匈奴大军。

尽管那之后叶兰符痛击匈奴,打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可我师父永远回不来了,他死在了救叶兰符的路上,死在了徒弟的圈套里。

师父的丧礼上,叶兰符跪在师娘面前剖白军中有奸细,此事跟秦祎脱不了干系,他没想害死师父。

师娘让他滚。

他绝望地看向我:“阿福,连你也不信我吗?”

我说我信。

“可是叶兰符,信也的的确确是你亲笔所书,不是吗?”

只这一点,你就永远也不值得原谅。

你可以报仇,报仇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你为什么选了师父最痛恨的一种。

那天我没有说出口的话是,叶兰符,我为什么偏偏喜欢的人是你。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非黑即白,绝对的是非对错,不代表我们要就此沉沦其中,不去追逐心中所向之光。

师父要我拉他叶兰符一把,我失败了。

安抚好师娘,我返回房间,对叶兰符道:“此次回京,你我总要留下一个,我想了又想,假死行不通,按照咱们陛下的秉性,你信不信他能把尸体拆了,让假死变真死。叶兰符,长公主我见过,我是女人,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你娶了她吧。”

叶兰符手里还捧着那只粥碗,像捧了无价珍宝,粥里有块肉,与粥一起凉透。

他笑笑,道:“好。”

“在京都苟活两年,生个娃娃,等陛下彻底放心以后搬出去,寻个山清水秀之地隐居,不也是挺好的一生。”

“好,听你的。”

“还有……” 我道,“以后不要来了,师娘见了你会难过。”

他道:“好。”

我转身时他叫住我,他说阿福:“如果可以选择做个好人,谁又不想堂堂正正。”

我知道。

7

过了新年就是春。

叶兰符和长公主的婚礼盛大。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明日我就要返程回南域,以前我在南,叶兰符在北,虽然聚少离多,但总有相见时,心里有盼头,日子好过许多。

这次是真正的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我在喜宴上喝酒,旁边坐着小皇帝,周围闹闹哄哄,喜气洋洋。

“花姐姐,” 小皇帝道,“我今日好生高兴,你也应该高兴,秦观年我帮你弄死了,最迟明年,秦祎会下台。”

我道:“北军大权回收,你当然高兴。”

我道:“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道理,一个为国卖命的将军,前方搏命,回到后方家里,不该被猜忌。”

“还有,叶兰符不是败给了陛下,他是败给了我。”

“朕不在乎,” 他道,“只要最后的赢家是朕就好了。”

我可能是醉了,靠着桌扶着头听这小孩儿发表膨胀感言,眼前出现一角红衣,笔直若孤竹的叶兰符穿起喜服可真好看,可惜这样好看的叶兰符不属于我,往后他是别人的夫君……

我托腮仰头,怕这幻觉消失得太快,想多贪恋他一会儿,听他道:“还没有走到最后,陛下怎知自己是赢家。”

随着他这一句,周遭宾客纷纷改了装束,从桌椅底下、喜绸后头抽出兵刃,喜宴氛围速变,肃杀之气凛凛。

我酒全醒了。

起身平视叶兰符:“你仍要反。”

叶兰符平静道:“是。”

“我不喜欢把性命拿捏在别人手上,任人宰割,阿福,你以为我服软服输,陛下就能放过我了吗?”

“不会,” 小皇帝还醉着,或者这孩子这辈子就没醒过,刀光剑影重围之下他懒散依旧,“父皇说打虎需一击即中才好,放虎归山留后患便是断自己的退路,不好玩,原本想等明天花姐姐走了再杀了叶哥哥的。”

小皇帝笑吟吟:“花姐姐,看来他一点也不在乎你,不然为何连一天都不愿多等呢?”

“都这时候了,就别想着挑拨离间了。” 我拾起酒壶,急需压惊,我告诉自己不能慌。

我先问叶兰符:“你早就瞒着我谋划好了?”

叶兰符道:“不算太早,从我知道陛下威胁你性命的那一刻。”

“谢谢,挺早的了。” 我说。

“想夺权不一定要血流成河,杀一人即可。” 叶兰符目光对准了小皇帝。

小皇帝半点也不慌,仿佛开了一局新游戏,他看了看抵到眼前的长剑,新奇地转向我:“花姐姐,你还不来护驾吗?”

“阿福。” 与此同时叶兰符也近前一步,叫了我一声。

我:“……”

怎么又特娘的让我选!

我的人生理想很简单,吃饭睡觉打南夷,从前在山上学《谋论》,叶兰符每每考第一,而我节节都逃课,连我师父都说,我们阿福——动脑子不行,打架第一名。

我师父还说,但是我们阿福牢牢握住小兰符就够了。

师父看走了眼,我从来没有猜对过一次叶兰符,他总是前脚答应我答应得好好的,后脚就给我一个惊吓,开条岔路让我走,让我骑虎难下。

他可享受我软叽叽地望着他求助。

他有病。

小皇帝也有病,不,小皇帝就从来没有正常过。

我问:“陛下,你说你要杀叶兰符,有没有想过你亲姐姐的感受。”

小皇帝一怔,没想到我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在乎一个工具的感受。”

“你呢?” 我问叶兰符,“你娶公主,就只是为了等待这么一个时机,把陛下从宫里引出来,好方便下手,是不是?”

叶兰符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明白了我是什么意思。

他垂下眼睛。

“可是公主不是工具,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也有一辈子要活,叶兰符,你的谋划里可有她?”

“我会给她一个交代。” 叶兰符轻声道。

我再问:“假如我不站你,我今日走得出此地吗?”

叶兰符侧身让出一条路:“请便。”

我问:“假如我选了你,你能答应我,做一个好皇帝吗?让文臣不再沉迷勾心斗角,让武将可以挺起胸膛放心大胆的回家,让前方将士们的热血都不白撒,让我们父辈拼命得来的山河安宁延绵,家国永不动荡,你能吗?”

叶兰符看着我,目光灼灼:“能。”

“假如我选了你,你能答应我,善待公主,让她一片爱意不被辜负,让她不至于为失去亲族而伤心,给她一生一世的关心与爱护吗?”

叶兰符看着我,不说话。

我也看着他。

他说:“我答应你。”

小皇帝在我身后踢桌子,我道:“你能答应我,留这破小孩儿一条命,再找个好老师教他做人吗?”

叶兰符道:“好。”

小皇帝歪嘴瞪眼,阴骘对着我,我糊了他一巴掌,早就想这么干了:“乖乖写诏书,然后给我好好学习!”

没事学人当什么病娇。

然后我说,哪位兄弟借我一把刀?

叶兰符挡住我去路,眼神不大放心。

“放心,” 我道,“开国皇帝不得有个护国将军给你开路吗?”

喜堂四面道路呈 “回” 字,极容易被包抄,我道:“我去左边。”

叶兰符点头:“我去右边。”

“御林军现任统领是谁?”

“谢言。”

我想起来了:“妈的,还相过亲。”

我提刀出门,左拐,道路尽头,御林军密密麻麻。

我是个温柔文静的人,一般不在街头打架。

我道:“各位,听我说一句,那小孩儿真不适合当皇帝,不如我们握手言和,我请兄弟们喝酒,一起等新皇登基,好不好?”

御林军被我感动了,齐刷刷亮刃。

那就没有办法了。

我说:“我手下留情,尽量不打各位脸。”

8

新皇登基第一年的春天尾巴,我又过上了吃饭睡觉打南夷的安定生活。

一战结束,小兵喊我接收朝廷分发下来的粮草,其中有一份补给是单独给南军统帅的。

皇后亲手做的桂花糕。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的桂花糕。

新皇登基第二年的夏天,师娘来信说,她要和杜老头去江湖走走,叫我不要因为她不在就松懈了相亲事业。

新皇登基第三年的秋天,国泰民安,天下再无仗可打,好闲,怀念南夷那个大脸胡子将军,听说南夷投降以后他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脸又大了好几圈。

新皇登基第四年的冬天,我回京述职,明堂之上,叶兰符是披着玄色龙袍的天下君,我是身着铠甲的阶前臣,仅此而已。

随众人参拜时他说,诸位将军铠甲在身,不必跪了。

军机阁主持议会的那老头儿忒啰嗦,屁大点事儿让他拖成了老太太的裹脚布,等我出宫,天已黑透。

宫人提灯在前引路,我走着走着停步,感觉身后有人看着我,宫人左右环顾,最后与我道:“将军,是陛下在摘星楼上。”

我没有回头。

我问那宫人:“摘星楼高吗?”

宫人答:“是宫里最高的楼。”

“最高是有多高?”

“能一直看到宫门口。”

我走到宫门口,背对着宫门挥了挥手。(完)

标题:一山不容二虎

作者:摩羯大鱼

百里岁岁

和檀君见面的那一天,时维六月,岁属三夏。

那时是我穿进这本仙侠文的第三个年头。

而檀君不仅是将来会屠灭我魔教的罪魁祸首——

还是这次和我网恋奔现的原书男主!

仓皇间我才知道,当年打劫抢的传信玉简,正是原书女主和男主鸿雁传书的那一块!

作为魔教之女的我,自然得捂好马甲,迅速从此地逃离。

这造的什么孽!

早知道当时就不心血来潮和这人搞玉简恋了!

说起穿书那就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情了,当我反应过来之时,我已经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书中大反派的女儿。

我爹是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的大魔头。

托他的洪福,我自然而然地成了天上地下独一位的小魔头。

反正怨天尤人也回不去,我就心安理得地当起了这尊贵无双的魔头之女。

日子是清闲富贵起来,但人一闲就容易出事。

之所以会误打误撞拿走女主的传信玉简。

完全是因为我在宗门里百无聊赖,下山顺手救了一位被追杀的女子。

想着本小姐既然出手,就没有白来的道理,遂心安理得地抢走了她腰上的玉佩。

彼时我不知道那是女主,也不知道那玉佩就是玉简,而玉简是用来传讯的。

更不知道玉简当中的男声是檀君。

忘了说了,玉简只有仙门有,我魔教可不用这玩意儿。

我知道玉简可以用来传话还是在那天晚上。

我躺在床头,骤然听见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我屋内幽幽响起。

我被吓得魔力乍起。

惊得我那魔头爹爹拥被而来,以为我遭遇什么不测。

我哪敢说屋子里面有个男人声音,只能搪塞我爹离开屋子,才捧着那枚玉简小心研究起来。

这一研究,我才发现,玉佩是可以用来传话的。

而单从玉简里的男人所言,大概是因为先前那女主遭遇不测,中途救急的联系人。

「什么事?」

男人的声音很简短,大抵本就没有多少话要同我说。

说来我当时我是真的无聊,周围大大小小的魔修都怕我,我只能和玉简里的檀君聊起天来。

随着日子渐长,我便发现,檀君并不认识这玉简主人。

檀君说,「那日只是接到求救讯号,但彼时我正忙,想来应是旁人去救你了吧?」

我哪敢说自己这玉简是抢来的,只能忙不迭地应「是」。

如此,我胆子便大了起来,仗着我看过的数本网恋套路小说,心安理得地扮起了玉简主人。

谁知道奔现后才发现这对面竟然是仙门仙尊!

还是修仙界盛名远扬的檀月仙尊!

而那天我见义勇为,应当就是女主故意将求救信号发给檀月,让檀月来个英雄救美。

没承想被我截了胡。

我是真想不到檀月仙尊这样日理万机的人物,是怎么抽出空来和我玉简传信,又是怎么有闲情逸致同我打情骂俏。

虽然这打情骂俏多是我单方面骚扰他——

其中不乏是一些:您早饭吃了吗,您晚饭吃了吗。

起先他并不会回我的消息,但日子久了,倒也偶尔会应我两声。

但我太低估檀月仙尊的主动性了,随着聊天越久,这人已经不太满足每夜听我问吃了没睡了没——

他想要和我奔现。

说实话,当时我也很想要看看这檀君长什么样。

虽然我盗号和他网恋实在让人不齿,但不妨碍我和檀君产生一些朦朦胧胧的好感。

所以当我兴致勃勃地去了约定的地点之后,就瞧见作为仙门仙尊的檀月仙尊,飘飘然立在不远处。

我看见他拿起玉简,同时,我的玉简里面传来檀君温朗的声音。

「阿南,我到了,你在何处?」

「……」

何处个捶捶!

檀君竟然是檀月!

我吓得肝肠颤了三分,仗着人多他认不出来我,转身就跑!

一直跑到了仙门五里之外,我才松了口气。

我之所以认出来他是原书男主,不是因为我曾见过,而是檀月仙尊美名天下传,其俊脸也是我在人间百相谱中看过百千回了。

作为一位反派的女儿,我天生对危险有敏锐的嗅觉,更何况是将来要灭我门的男主。

我却一直不知道,这男主上网冲浪竟然还用化名!

离谱!

冷静下来,我就想赶紧毁尸灭迹,迅速将这玉简销赃。

然而在我拼命摔玉简之时,一旁的看官却说了,「玉简乃气运之物,可鉴生死,除非人死,玉简不碎。」

这下我只能把这玉简给丢了。

虽然我确实有点舍不得檀君,但身家性命在前,我还是尽量避免和檀君交锋,免得让灭门之灾提前到来。

还没等我动身,玉简又传了声音来。

「阿南?你来了吗?莫非是被我吓走了?」

看来这仙尊对自己认知颇为清楚。

我倒是感谢他未捏个幻形术来面基,若不然我这可真就是领了个祖宗回魔山啊!

我一边后怕,一边搪塞着他,「檀君,我身体不适,若不然就明日吧?」

「身体不适?」檀君声音有些忧虑,「不必明日,我这就去寻你。」

寻我?他怎么寻我?

他像是听到了我的心声一样,只缓缓地说,「玉简一直有寻人之用,此番我顺着气息,便能——」

说到这里,他一顿,「你是百乐仙门弟子?」

什么?!

男主要顺着网线来找我了?

那还了得!

得亏我们面基的地方是百乐仙门!

若不然这檀君一查,发现我是魔教魔女,那我岂不就当场被灭!

吓得我当即把玉简一扔,生怕那仙尊寻线而来,直接一套大威天龙,将我收入钵中。

可丢在地上,我到底是有些不舍。

刚弯腰去捡,就被一双秀美匀称的手,先拾了起来。

我心中一梗,忙顺手向上看去,就瞧见——

「是你!」

我和她同时惊呼一声,各自在彼此眼中瞧见了震惊。

这是女主!

是百乐仙门的女弟子!

「那个……」我尴尬地挠了挠头。

虽然我很想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但这女主看我的眼神摆明了是寻信而来。

她敛着眉梢,轻哼一声,「你这小贼挺会跑,逃去魔山那等粗烂之地,害我找了许久。」

什么?魔山?粗烂之地!

许是看出来我眼中的震惊,她将玉佩回收到自己袖内,才扬眉冲我道,「自然,大千世界只有魔山能敛住玉简的气息,让人搜寻不到。」

「……」

那完了,檀君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是魔山人士?

这下好了!

他不会是专门过来守株待兔,想要将我绳之以法吧?

我背后不禁发凉,万分忏悔自己当时鬼迷心窍,何苦招惹这么大一个祸害!

女主叫做鹿千,和男主走的是甜宠轻缓的路线。

男女主只铲除了我爹这个大反派,就和和美美过日子去了。

我虽已经让我爹防范正派,但我爹到底有没有听到心里,我就不得而知了。

眼下,我问她,「会不会还有旁的原因,可以蒙蔽玉简的气息?」

鹿千白了我一眼,「法力高深者可以,但你——」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道,「也是,那天你既救我于贼人之手,想必功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抢了我的玉简了。」

我这才长舒一口气。

虽说将玉简还给鹿千有些不舍,但我向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同一个网恋对象比起来,爹爹和门派教徒的性命显然更为重要。

玉佩既已经交还给鹿千,眼下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我决定早些回魔教,同我爹好好部署一下退休计划,免得被男女主一锅端。

可我刚走到门前,就与一阵茶香撞了个满怀。

这阵香刚入我鼻尖,我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浅弱的惊呼。

「师叔…… 您……」

「!!!」

我瞠目结舌地抬头,果然看见檀君那张净白润朗的俊脸!

熟料檀君压根没认出来我,那阵清茶香仿佛是百乐仙门山巅的云雾,缥缈而不可捉,就那样从我面前淡淡溜走。

檀君只是敛着眉头,在茶馆巡视了一圈,而后指尖微动。

众目睽睽之下,我看见那枚精巧的玉简,自鹿千袖中飘出,而后悬在空中。

「……」

室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我看见檀君面上飞快闪出一抹错愕,最终,又成了一种难堪。

鹿千神情更是一惧。

我几乎能从她颤抖的眼睫读出来她的心理活动。

暗中对自己的师叔心怀不轨,还被师叔当场抓获!

她一直对檀君心生濡慕,若不然那日也不会越过师父,对师叔发求救讯号。

她眉头微皱,似乎在想:

为什么素来缥若谪仙的檀月仙尊,能够屈尊来到这座茶馆,又为什么一言不发直接来寻这枚玉简。

鹿千当然不是傻子,当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之后,我就知道她什么都想明白了!

是我!偷了她的玉简!

是我!胆大妄为的和檀月仙尊奔现!

也是我见事态不对,跑了之后,将玉简一股脑地塞给了她!

檀君薄唇微启,「鹿——」

鹿千赶忙打断他的话茬,「可巧!今天我捡到了一枚玉简!正在这里等着玉简之主回来呢!」

没等檀君多说,鹿千急中生智,忙道,「难不成师叔你是这玉简的主人?」

檀君长眉微拧,接过那枚玉简,端详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并非。你在何处捡到?」

鹿千显然想把锅甩到我身上,她只看了我一眼,就被我瞪了回去。

只要她敢说,我就说这玉简是她的!

果不其然,鹿千没敢再多说。

她只是默不作声地走到我旁边,牢牢拉着蠢蠢欲逃的我,思索着道,「就在此处。我想如若有人丢了,定然会回来寻找,便在此处等着了。」

果然不愧是女主,思绪之敏捷,令我颇为佩服。

好在檀月仙尊是个正经人,也没多想。

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他不敢多想。

毕竟如果他的网恋女友成了自己的师侄,说出去实在不雅。

我只看见他持着那玉简,未理会茶馆内众人,只寻一方茶桌坐了下来。

他语气微冷,「既如此,那我便在这里一起等。」

此话一出,茶馆里的众弟子哪敢逗留,生怕被这檀月仙尊抽查功课,忙作鸟兽散。

我当即也想跑,把烂摊子丢给女主。

可鹿千拉住我是用了死力。

我要是想跑,只能和她大打出手,来个路人皆知。

到时候只怕檀君一巴掌就将我打回原形了。

我俩只能站在大门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彼此。

她用眼神说:你敢跑就完了。

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我思索着:要不咱俩一起跑?

没等我思绪变幻,忽而觉手腕一痛,忍不住惊呼一声,「你干什么?」

檀君也顺势望了过来,似乎才留意到我这个路人甲。

他眼中有些疑惑,转而又和声开口,「鹿千,这位是你的好友?声音竟是有些熟悉。」

「……」

鹿千死死地拉着我的手,扯出来一抹僵笑。

「师叔你听错了,这只是门内一位洒扫弟子,师叔未曾见过才是。」

与此同时,我在心里听见了鹿千的传声入耳。

「方才我与你结了同心咒,你暂时离不开我。我们能够避人谈话,你可以在脑海里说话,我能听见。」

好家伙!

仙门竟然还有这等妖术!

我瞪着她,「你凭什么说我是洒扫弟子!你信不信我全盘托出!」

鹿千在我脑海里冷笑一声,「别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是和我师叔见面,半路逃跑的。你要是敢抖露出来,还会站在这不走?」

这女主果然不好惹!

这要是和檀月强强联手,那我魔修众人岂不是多一位对手?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原书当中,女主一直暗恋檀月,这会儿不是应该自爆家门和男主来个见光死吗?

她拉着我做什么?

鹿千恶狠狠地说,「等会儿我将玉简骗回来,你继续帮我周旋师叔,若不然我就将此事抖落出去。」

我瞥了一眼远处的檀月,自觉脑袋一缩,还是先听鹿千的安排。

我害怕鹿千将我的老底给兜了出来,只能和鹿千狼狈为奸。

鹿千和我商量的决定是,让我先回仙门待上一段时间,等同心咒结束就可以放我走。

这当中还有一条,就是让我继续和檀月网恋。

我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只能应了下来。

因为我可以借此去仙门看看,这些正派人士是计划怎么攻克魔教的。

鹿千见我应得这样爽快,虽有疑虑,但也没多想。

我抬头,檀君衣衫繁复,叆叇如云,是轻纱曼拢,广袖翩然。

他只端坐在这简陋的茶馆,便让这凡俗雕楼,添了几分缭绕的仙气。

那枚玉简被他捏在手心,似乎想要透过这枚玉简瞧见另一面的人物。

我心中无端泛起来几分不是滋味。

他那清俊的眉目里面,竟有一分罕见的忧伤。

我能看见这忧伤,暗恋檀月已久的鹿千,自然也能看出来。

她又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估计是觉着我这等来历不明的人物,不配让她师叔神伤。

她往前蹭了两步,「那个师叔,其实——」

「嗯?」他浅淡的目光抬了起来,「你们先回去吧,我在此处等着就行。」

鹿千试探性地问,「师叔,你是不是要等那位女子的人来?」

我看见檀君目光微亮,冲我和鹿千投来,「怎么?」

「我就实话和你说了吧师叔,」鹿千两眼一闭,「那女子说让我拿着这枚玉佩等一个人,若是这人来了,就让他先回去,她暂时没做好见他的准备。」

说实话,这个谎言不算高明,但奇怪的是,檀君并没有深究。

他的面色只是越来越沉。

鹿千咬着牙,一鼓作气地说出来后面的话,「若不然,她就一直藏起来。」

檀君生气了。

这是我的直观感觉。

当然我更直观的感受是,女主确实不好惹且更聪明。

她不过短短一瞬,竟就理清了这些来龙去脉,还顺理成章地编出来一个谎言。

可怕。

檀君把玩着那枚玉简,「哦?那我非要在这里等呢。」

他一边说着,却将那若有所思的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

我心中大骇,但这会儿做出什么表情都显得欲盖弥彰。

何况,他没有理由怀疑我,不是吗?

我努力装作一个小师妹的样子,怯生生又懵懂懂地冲他点了点头。

檀君又盯着那玉简看了好大一会儿,最终,在我和鹿千紧张的目光当中,施施然地放下了那枚玉简。

我俩悬着的心同时落地。

我听他说,「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他起身,带着一身清茶香味,悠悠地从我眼前掠过。

走到门口他顿了顿,又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我的手腕,却是一言不发,只捏了个决。

而后,消失在这凡尘俗世。

就这样,我和鹿千达成了罪恶交易。

进山门之前,鹿千帮我隐匿了玉简的气息。

好在檀月还算是个正派人物,不至于在他网恋女友的玉简上下追踪印。

至少,我是没有看出来。

鹿千说的倒是好听,美其名曰怕我出了百乐仙门被魔修拐去,误入歧途。

她恐吓我,说魔山一片乌烟瘴气,里面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修。

尤其是那魔教妖女,也就是我,更是出了名的暴虐残忍,杀人如麻。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我领到洒扫弟子的住处。

好像是觉着我一路沉默有些古怪,她便偏头看我一眼,语气有些倨傲。

「寻常人想来百乐仙门,还得要考核呢。你呀!是享了洪福了!」

呸!

本魔女自小到大连扫帚都没摸过,她竟然敢让我扫地?

要不是我想潜入百乐仙门,这会儿我早就解了这劳什子的同心结,逃之夭夭了。

这鹿千也确实单纯,真就以为这小法诀能困住我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女?

不管怎么说,我确实是在百乐仙门潜伏了下来。

鹿千看我看得很严,但却没有太多功夫来骚扰我,至多只是下了课来寻我,接着问我和檀月的私密之事。

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出来了。

她只是想要熟悉我和檀君的聊天,而后将我取而代之。

但我只能装作不知道。

我白日就在住的门前扫扫落叶,日子倒也还算清闲。

我觉着唯一有些奇怪的就是,那日回来,檀君并没有对我生气。

反倒是一如既往地同我嘘寒问暖,极尽一个网恋男友的义务。

但我对他却冷淡了下来。

是夜,我躺在床上,抱着那枚玉简思索了好些时候。

最终决定,还是不去联络檀君。

他生气最好,至少这样渐渐冷淡下去,比他某日同一个假我恋爱,更好。

我承认自己这样冷暴力很卑劣,也很无耻。

但我没有办法。

因为他是正派仙尊,我若是识趣一点,自当敬而远之。

而不是最后仙魔大战,我俩夹在其中,为天下苍生和各自阵营,闹得进退两难。

我和他,总有一日要兵戎相见的。

我恨自己想太多,但没办法,人一到晚上就开始网抑云——

哪怕是我穿越成了魔女也一样。

就在我自怨自艾的时候,玉简出声了。

「阿南。」

实不相瞒,这一声吓得我浑身一哆嗦,险些没控制住法力。

能不能不要突然出声诶?

这在仙门若是有魔力波动,那诸位仙尊岂不是瓮中捉鳖,将我就地正法?

许是察觉到我最近的冷淡,他说话都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日,你应当看见了我。」他又补充了一句,「莫不是,你不喜欢这样的我?」

倒是难得见仙尊如此小心试探的时候。

我心里不由一酸,蓦地想起那日他从我跟前擦肩而过的清茶凛香,以及他略带惆怅的眼眸。

谁会不喜欢皎皎如月的檀月仙尊呢?

他长得那么俊。

罢了,我魔教妖女向来及时行乐,想那么多远的事情干嘛。

念及此,我软了心肠,柔声道,「岂会,只是我近来身子不适,并未见过你。」

我听见那头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但却没有再应我的这句话。

这笑声,让我想起来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那时候是我见到这枚玉简的数月后,起先檀月对我并非那样亲密,顶多是互有好感。

但我实在太无聊,就三天两头去找他说话。

一来二去之后,檀月同我的关系就亲近了很多。

拉近我同他关系的是今年新岁,我喝多了酒,恬不知耻地对着玉简喊相公。

檀月并没有多说,只是淡淡应着——我喊一遍,他应一遍。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