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被一句话伤了很久?

我换上睡袍,坐在沙发里看起了电视。

半小时后,晓璐裹着浴巾走出了浴室。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沐浴露的香气。

她一边低着头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漫不经心地朝我说道:

「你也洗个澡吧,去去晦气。」

我「嗯」了一声,起身向浴室走去。

从晓璐身边经过时,正巧她猛地抬头,甩起的潮湿秀发打在我胸口。

「哦,对不起。」

她抬起眼,我们四目相对。

香味和暧昧在我周围缭绕。

我喉头发紧,咽了口唾沫。

「没事,我……我先去洗澡。」

该死,为什么刚才我跟她说「先」这个字,好像在暗示洗完澡还有别的事发生?

冲着澡,我脑中忍不住地冲出各种香艳场面。

我用喷淋使劲冲着脸,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看到晓璐对我处处帮忙,其实我内心十分自责。

大学时为了现在的老婆佳慧,我曾当着几乎是全校人的面甩了她。

那段时间,她经常以泪洗面,在我宿舍楼下一站就是几个钟头,我很怕面对她。

但谁能想到,如今她能不计前嫌,对我这么照顾。

我暗骂自己狭隘。

我真的欠她一句诚恳的道歉。

当我裹着浴巾出来时,晓璐居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并且化了淡淡的妆。

「你……慌着走啊?」

「不然呢?你女儿、你再加上我,凑个三口之家啊?哈——」

她一边说笑,一边拿起外套。

我伸手轻轻拦下,将她的外套放到沙发上。

「我想和你聊聊。」我鼓起勇气。

落地窗旁,我把一杯红酒递给她。

转身刚想朝自己杯里倒酒时,她伸手夺过了我的酒杯。

「你胃不好,就别喝酒了。」

我无奈把红酒放下,沉默着。

「是不是没了酒有些话挺难开口的?」她反问我。

「我想为当年的事解释一下。」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向了窗外。

「当年,我们宿舍几个在学校对面饭店给张超过生日,大家都喝了很多酒。他人缘很好,中途不断有同学加入,男的女的都有。佳慧是什么时候去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我模糊记得大家说好喝完酒一起去唱歌。去 KTV 的路上,大家三三两两地走着,好多男生身边都搂着女朋友。我当时头很晕,只知道佳慧在旁边扶着我。但走着走着……不知是前面的人走错了,还是故意把路带错了,我们走到了旅馆。」

晓璐依旧面朝窗外,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心一横,继续说了下去。

「我躺在房间的床上,我当时模糊记得房间里只有我自己。可后来……」

我实在不忍心说下去了,轻轻走到晓璐身边,真诚地说:

「对不……」

没等我「起」字说出来,晓璐的酒杯就送到了我嘴边。

「不喝酒你不也说出来了。行了,我也不想听这个。」

我握住晓璐拿酒杯的手。

「我知道你不想再回忆当年,但我真的不愿那件事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我伤愈回球队那天,怎么也没想到你会给我那么大一个惊喜。你知道吗?就在你捧着花给我表白的时候,佳慧就站在人群里。她就站在那儿,怨恨地看着我,我实在没法面对她的眼神……我……」

「别说了!」

晓璐猛地将杯中红酒全部喝了下去。

我一把抱住晓璐,内心极度自责,反复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

晓璐并没有反抗,她有些发抖,肩膀起伏得很厉害。

我抱了她很久,直到感觉她身体的抖动渐渐平息。

我低头看她。

她情绪已经平复,但眼中依旧闪着泪光。

我用手轻轻擦掉她挂在脸上的几滴泪水。

爱怜地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模样。

我们俩脸离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不,我不想也不舍得再放开她。

「你能原谅我吗,波妞?」

「都过去了。」

「那……我能和你喝杯酒吗?」

「好。」

「除了喝酒,我还能做点别的事吗?」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

「一起看烟花?」说话时,她的气息吹在我脸上,很痒。

「我可以吻你吗?」

没等她回答,我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零点,烟花准时盛开在天际。

沙发上,我和晓璐忘我地缠绵着。

烟花绽放的光芒将房间照得流光溢彩。

晓璐轻轻推开我,说:「你……女儿还……在里屋睡觉呢。」

我也停了下来,故作正经地看着她: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所……所以呢?」

「所以……小声点。」

我坏笑着,温柔地把手按在了她的嘴上。

……

12

仿佛只是一场梦。

那晚过后,晓璐再也没主动联系过我。

而我却陷在那场梦境中,无法脱身。

日子继续着,老婆变得格外沉默。

我忽然不太习惯她的这种变化。

做贼心虚的我,始终不敢问具体缘由。

岳母做了手术,用的是进口设备和技术,治疗费对我而言是个天文数字。

但奇怪的是,老婆没问我要钱。

我猜可能是把她父母的房子做了抵押。

我犹豫几次最终还是没问出口,这个家只留有躯壳,内里早已土崩瓦解。

几个月后,岳母还是没能顶住癌细胞的再次扩散。

虽然倾尽最好的医疗资源,可她还是在秋天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奔波忙碌着葬礼的筹备,老婆常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流泪。

我看着心中不忍,几次尝试去劝劝,可我一走近,她就起身离开了。

追悼会这天,所有的亲属、同事、宾朋都来了。

丧葬司仪致完悼词,哀乐刚响起,此时老婆像发了疯一样冲到前面夺过了麦克风。

身边人都在诧异。

老婆开始说话了。

「感谢所有前来悼念家母的亲朋,很抱歉耽误大家几分钟。家母去世我很悲痛,但今天还有另一件悲痛的事宣布,我要和徐东离婚。」

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

我就站在人群最前排,这句话如晴天霹雳。

「佳慧,这什么场合?先送走你母亲,你们小两口的事,回家再说!」人群中一位有威望的长辈训斥道。

「不!今天我必须得说!以前我母亲在的时候,曾劝过我很多次,说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分分合合的很正常。但这次不一样!不一样!他出轨了!跟别的女人开房!」

天哪!我仿佛被石化了,我跟个傻缺一样,呆呆站着,看着大家震惊的眼神。

人群中炸开了,议论的声浪大到将我淹没。

「徐东,你承不承认?」音响中传出刺耳的啸叫。

我脸色惨白,大声地朝她喊道:

「对!我承认!」

我说完这句话,现场忽然安静了。

他们或许没想到我回答得这么爽快。

「明天离婚吧,我净身出户。」

终于,我说出了那两个字,曾经有多少次话到嘴边又停下。

虽然我知道,面前是我的所有社交圈,我可能会因此丢掉亲情、丢掉友情、丢掉工作,甚至被社会性死亡,但我说出来后,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混蛋!你站住!」

我要转身离开,老婆娘家的两个男性亲戚揪住了我的衣服。

我使劲猛地甩开他们的手臂,抬手指着他们吼道:

「你们就干净吗?!自己没出过轨才有资格说我!」

听到我说的话,他们迟疑了一下。

对,两个人都迟疑了,人群也瞬间安静了许多。

我笑了。

伴着背后的咒骂声,我阔步离开了。

13

孩子、房子、车子……

我放弃了为之奋斗多年的一切,去了邻近的另一个小城市。

租了间小公寓,找了份办公室行政工作。

我想尽办法联系晓璐。

但微信从来没再回复过,那个手机号也再没打通过。

终于,5 个月后,我偶然在新闻上看到她要来这个城市参加招商会。

地下停车场,我守在她的车旁,一直等到晚宴结束。

老刘和晓璐一起走了过来。

他们发现了我,老刘本能地挡在晓璐的前面。

「没事,老刘。我和他有些话没说完,很快的,你稍等我会儿。」

晓璐走到我面前,她还是那么精致、漂亮。

「说吧。」她先开口。

「为什么一直不接我电话,微信也不回?」

我的话语没有任何底气。

「哦,那个号码我不用了。微信也是绑定的,所以……」晓璐耸了耸肩。

「那我们俩……」我都已经快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我们?一夜情?约炮?随便吧,什么都行。」晓璐淡然地笑着。

我失魂落魄地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才一年没见,瞧你现在憔悴的样子。振作点,成年人要玩得起。」

晓璐目光中透出冰冷。

这个眼神很熟悉,是那天在派出所她看红毛的眼神。

「还有问题吗?」晓璐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包链。

「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哈哈,我说小哥哥,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我可知道佳慧为什么这么嫌弃你了。」

「你……」

「我还以为你会问什么有质量的问题呢。哎……算了,还是我来问你吧。你不好奇佳慧怎么知道你出轨的吗?」

我震惊地看着她。

「对。她早就知道,否则你岳母哪来的手术费。」

「你……你是说……」我被惊得说不出话。

「喂,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你说过,女人不全是记仇的。很不巧,我这人挺记仇的。怎么样?葬礼上当众被人羞辱的滋味不太好受吧? 我当年在学校里,当着上千人在七夕节向你表白被拒绝,比那葬礼壮观多了,哈哈。其实吧,这场交易是双赢。我得到我想要的,佳慧也如愿得到了她想要的。哦对了,应该是三赢,还有你,你不是也和我睡过了吗?」

晓璐戏谑地看着我。

我恨不起来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她已经陌生得我不再认识。

「走吧,老刘。」

司机老刘走过来打开车门,晓璐坐了进去。

我想起了什么,快步冲了过去。

老刘机警地闪身挡在车门前。

「等一下,我把东西还给你。」

晓璐降下车窗。

我努力从大衣中拿出一个造型可爱的粉色保温杯,从车窗递给她。

看到杯子,晓璐锐利的眼神忽然恍惚了一下。

我把杯子塞到她手里。

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开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边走边挥着手说:你曾给过我希望,谢谢你,波妞!

我快步走着,心中反复确认着。

没错,刚才她看到杯子的表情骗不了我。

只要有一丝动摇,我后续的计划就有希望。

杯子里装着我的新名片——本地一家建筑公司的行政经理。

晓璐,我们很快就会在生意场上再见面的。

对不起,我刚才那些颓废和煽情都是演给你看的。

这次我是有备而来,猎手和猎物是时候互换身份了。

忘了告诉你,我是天蝎座,我也挺记仇的……

(完)

□ 冬至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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