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悲伤感让我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忙着数钞票,忙着搞暧昧,连妻子得了癌症都没发觉,连她的情绪变化都没感受到。
我狠狠打了自己两巴掌。
「别这样!」妻子抓住我的手臂,「我现在没事了,肿瘤在我 19 岁的身体里消失了。」
我把妻子的手攥紧,放在脸上,感受着她的温度,然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很久没有哭过了,尤其是哭得这么彻底。
大概只有年轻的身体才会有这么充沛的情感吧。
哭过之后,我花了好久才恢复情绪。
妻子将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说:「我们回去吧。」
我挽着她起身。
这时,我看到舞池中有几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看向我们。
我定睛细看,心中突然一惊。
那几个人我认得,正是那天来民宿的几个学生。
他们虽然心智幼稚,但是实际体格都比我高大,我顿感凉意透骨。
我拉着妻子赶紧走。
「怎么了?」她不解。
「别问,快走。」
我们一路飞奔,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传来,由远及近。
我回头,看到那几个学生骑着两辆摩托车向我们驶来。
距离民宿还有 700 多米,按这个速度我们肯定会被他们追上。
他们故意轰了几下油门,让轰鸣声听上去更像野兽的吼叫。
不行,这帮学生没轻没重,任由他们胡来,我和妻子会很危险。
我心一横,捡起脚下的一块石头,转过身去,面向他们。
摩托车逐渐靠近,我看到其中一辆上面坐了三个人,另一辆坐了两个。
他们的表情都兴奋而狰狞,不住狂笑着,就像正经历一场他们热爱的游戏。
我握紧手中的石头,预判着投掷的轨道。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
机会!我将手中的石头掷出,精准击中了一名摩托骑手的面门,车上的三个人连同摩托轰然倒地。
另一辆看见这个情形顿时慌了,一个急刹停住,然后从车上下来,跑过去看同伴有没有事。
第一辆摩托车上的三个人都在地上痛得打滚,嚎啕大哭。
我顾不上去想他们的伤势,拉着妻子不顾一切朝民宿跑去。
回到房间,我锁上门,紧紧拉上了窗帘。
10
一夜未眠。
第二天,我让让房东帮忙报警,告诉警察昨天的危险事件,希望他们能及时找到那些小学生将他们送回学校,并保护我们免遭报复。
警察在电话中十分敷衍的问询和登记之后,给出的方案是让我们自己注意安全。
房东告诉我,现在这里的局势很乱,越狱的死刑犯和游行的民众已让警察无暇他顾。
也就是说,这里已经变成了无法之地。
我感叹,重回青春不应该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事情吗,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他告诉我,以他的人生经验来看,每一个变化都关联着许许多多的人,不能用单纯的好或坏来评断。
「以那几个小学生为例。」他边磨咖啡边说,「他们突然增加了十岁就等于身体机能变老了十岁,那么就相当于寿命减少了十岁。」
我一想,确实是这样。
「哪怕是个幼稚的孩童,人依然是万物之灵,他们能在潜移默化中感受到自己利益的侵害,这是烙在我们基因中的天性。」他将咖啡冲泡,「因此,他们一定会将这种察觉到的不满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发泄出来。
「对于那些信奉佛教的普通泰国民众来说,他们突然减少了 19 岁,其实无非意味着在人间多受罪 19 年而已。
「底层的民众不会因为年龄的减少而提高生活品质,最大的受益者还是那群已经站在巅峰的资本家,他们可以利用年轻人旺盛的消费欲再狠赚一笔,然后继续绑架他们的生活,压榨他们的价值,用来填补自己年轻身躯的享乐欲壑。
「在之前,普通人会将上升通道寄希望于上司的老去,而现在,他们的上司带着满是经验和资源的年轻躯体回归,更加牢牢攥紧了本即将属于下属的岗位,并且更加坚守和固化。试问,正常人会满意这样的安排吗?
「将这种类比再提升一下,如果是国家权力层面呢?前元老回归,原首相回归,新旧政治势力之间一定会开启斗争,每个人都会鼓动自己这一方的势力去攻伐另一方。这种层面的不稳定必将带来经济的不稳定,从而发展成民生的艰难和社会的动荡。
「人类重返青春,就要承受内含在青春中的种种负面价值,就像我们年轻时所犯的许多错误那样。」
他说完后,将冲泡好的咖啡递给我。
咖啡热气氤氲,闻起来很香,但我知道它是苦的。
中午的时候,我生意上的合伙人宗直给我打来电话,言辞急切。
之前我们通电话的时候,他还沉浸在重回年轻的喜悦之中,虽然也透露出对于公司老年智能健康设备业务的担忧,但仍乐观认为我们可以顺利转向孩童监护领域——社会上出现了大量「成人宝宝」,他们需要人解决痛点。
可今天他的这种乐观荡然无存。
「乔开,出事了,投资人不准备再继续投我们了!」他语气听得出心急如焚。
「为什么?上次他们线上董事会不是预测我们转型会很顺利吗?」
「他们直接投了另一家公司!那家公司的 CEO 原本得了白血病,现在病消失了,投资人认为他们的竞争力和专业性更强,更有前景。」
我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也没办法,这是他们的自由。」
他吼起来:「你疯了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之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铺设的所有渠道,买来的所有专利都他妈没用了!我们破产了!银行贷款他妈都还不上了!」
「但我们变年轻了,我们还有的是机会再创业。」
「有个屁用!光年轻没钱有个屁用!」他歇斯底里起来,「你以为那些变年轻的老狐狸们加入了本来属于我们这代人的商业游戏之后我们还能怎么玩?我们只会被他们吃的骨头都不剩!」
「你先冷静一下。」
「冷你妈!」
他那头传来了狠摔手机的声响,随后听筒里只剩下了忙线声。
11
晚餐过后,我和妻子坐在庭院里,不约而同看向一个方向。
那里有一颗明亮的彗星。
专家说,19 岁事件极有可能是因为它掠过地球所致。
「回国之后,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妻子突然问我。
我想了想,说:「应该是去找宗直,想法设法把事业挽回。毕竟我们的家庭还是要以物质作为支撑。」我反问,「你呢?」
她说:「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我居心不良地一笑,说:「好的,我会全程主动配合的!」
「你真的很讨厌。」她脸颊微红,「不过,你说怀孕之后生下的宝宝会不会也是 19 岁的大个子啊?」
我说:「不会的,我刚看了一则新闻说,根据对这几天怀孕女人的胚胎观测,胎儿不会受到影响。」
她如释重负:「那就好。」
猛地,我们身后又传来了伍全疯癫的声音:「你们想的太天真了!」
他来到院子里,手里依旧拿着一大堆草稿纸。
「你们想过六、七十年之后会发生什么吗?」他大声说道,「全球会有七十多亿老人在相近的年份死去!那是个超级恐怖的极端老龄化社会,从今天起诞生的孩子们的数量连基本的劳动力都不够,他们根本无力供养我们,无力为我们这些老人埋单!到时候社会必定会崩盘,那是文明的末日图景!」
他挥舞着胳膊,几张草稿纸从手里飞出去。「所以千万不要生孩子!不要把他们带去一个恐怖的未来!」
妻子满眼低落,我看她这样于心不忍,反驳道:「那只是你想象中的数据而已,我相信未来的人们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异想天开!白日做梦!」他显得气急败坏,「那些科学家们就是因为不相信我的数据才造成了今天的恶果,可这本来是能避免的!他们太自以为是了!记住,不要把希望寄托于未来,危险不真正来临之前,他们什么都不会做!这就是人性!」
他骂骂咧咧地退回了客厅。
我和妻子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笑。
我们在庭院里又待了一会儿,谈了些大学时的趣事。晚风起,穿得单薄的我们觉得有些冷了,便回去了房间。
妻子去浴室泡澡,我躺在床上,拿起手机,点进艾越的朋友圈,她已经好久没有更新了。
我看着她头像的照片,顿时觉得非常对不起妻子。我点开右上角的三个点,然后将手指放在「删除」这两个红字上。
就把她当成是一场美好的梦吧。梦醒了,是时候该回到现实了。
但我的手指迟迟没有按下,就好像有另一个人格在我身体里操纵着,和我的善念拉锯作战。
最终,善念的我还是败下阵来。艾越留在了我微信中。
太贱了!
我顿时对自己十分鄙夷,内心不断骂自己,但是另一个声音同时在耳边轻唤,没关系的,你妻子不会发现的,你的朋友们不都这样吗……
我拿起床头的一杯水朝自己头上浇了下去。
刹那间这两个声音同时消失。
我走到阳台,打开窗户,双手撑在窗框上,将脸探出去。
夜风吹来,我做了个深呼吸,心绪平静了许多。
可就在这时,我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我抬起双手,摊开手掌,看到手心里有些泥土。
我低头观察窗框,上面有明显的泥土污渍。
我俯下身看向地板,也发现了些许泥土。我顺着它们,一直跟到衣柜前。
拉开衣柜,里面妻子的衣服被翻得乱七八糟。
有人进来过!
我心惊,赶紧将窗户锁上,拉紧窗帘。
会不会是那天的偷窥者?他趁我们不在,进来意淫了一番?
我仔细回忆那人的身形特征。身材偏矮,瘦小,远看去几乎没有头发。
突然,这个形象和电视上曾公布的死刑犯越狱时的画面在我脑海中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人和其中一个死刑犯的身形非常近似……
我越想越后怕,又检查了一遍门窗的锁。
妻子洗完了澡,正在吹头发。
我调整好心情,并不准备把这件事告诉她。还有几天就回国了,多注意点安全就好,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但很快,我闻到了一股隐隐的酸臭味,像是一个人几天没有洗澡后散发出的那种。
这种味道从关闭窗户之后渐浓。也就是说,是自屋内传来的。
我警觉起来,扫视了一下房间。
奇怪,不可能有藏人的地方啊。
突然,我意识到,有一个地方我忽略了。
床下……
我汗毛直立,顿感恐惧。
我想验证,但知道不能直接去看,因为一旦和床底下的人对视之后,对方肯定会露出穷凶极恶的一面。
拿出手机,关上静音,打开录像模式。我把手机紧贴着床边,往下垂去,摄像头在床垫下探出一角,然后迅速收上来。
翻开相册,点出录像。
只见画面先是凌乱晃动,然后抵在床边,摄像头被遮盖瞬间变黑,噪点不断变化,接着呈现出了床底的画面。
一个瘦小的光头男人正躺在我的床下!
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因紧张而出声,然后颤巍巍从床上下来,双腿不住颤抖。
这时妻子吹完头发从浴室出来。
看到我惊慌的样子,她感到很奇怪,但还没等她开口问,我就抢先说道:「别问为什么,赶紧出门,保持镇定。”
虽然我知道床底下的人肯定听不懂汉语,但是上句话还是尽量模仿出轻松自在的语气。
妻子看到我不断对她使眼色,知道我这样做一定有道理,所以心领神会地用同样的语气说:「好的,我这就去。」
我佯装出笑声。
我知道,必须要让妻子先走,如果此刻我们同时离开,床下的人一定会起疑心,假如他去追赶我们,后果不堪设想。
妻子顺利走出了房间。
我假装打了个哈欠,在屋里慢慢踱步,嘴里轻松的自言自语,余光不断瞥向床下。
还好,对方没有任何举动。
我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拉开房门,缓缓走了出去。
关上门后,我拔腿飞奔向前台。
12
此时妻子已经叫来了房东夫妇和伍全。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问。
我压低声音说:「快走,屋里有死刑犯。」
他们惊讶异常。
突然,外面出来了摩托车的声音。
「又是那群小崽子吗?」房东对我示意让我们先待在这里,「先别出去,我去看看。」
房东快步走到门外,和外面那群人交涉起来。
伍全出去看了一眼,回来告诉我,那群人拿着棒球棍,气势汹汹。
我不安地向我的房间看了一眼,心想那个人如果听到外面有争吵的声音,应该就不会轻易出来了吧。
屋外的语言冲突越来越厉害,突然,我听到了一声闷响,房东捂着额头,鲜血淋漓,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他后面紧跟着一个学生,举起棒球棍朝房东后脑勺又是一棍。
房东太太尖叫着向丈夫跑去。
伍全一把抓住我和妻子的手,迅速往距离我们最近的储物间跑去。
关上储物间房门的一霎那,我回头看到了房东太太被那群凶狠的学生推倒在地,然后他们高高举起棒球棍,重重砸了下去,鲜血飚出,溅在他们脸上。
隔着门,我听到他们其中一个人高呼了一声,然后其他人大笑起来。
伍全说,他喊的是,我们是小孩子,法律也拿我们没办法。
他们踹开了一个又一个房门。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扫视储物间,只在上方有个狭小的通风窗,人根本出不去,我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如此一发不可收拾。
突然,我听到门外我的房间传来了一声惨叫声,我认得出,这是其中一个学生的声音。
其他学生的叫骂声不断,我听到他们纷纷冲进我的房间,然后哀嚎声接连响起。
期间还掺杂着一个沙哑的声音。
「果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屋里。」伍全说。
「那个人在说什么?」
他额头渗出冷汗。「那人说,能再杀人的感觉真好。」
我搂着着瑟瑟发抖的妻子,毛骨悚然。
但我很快冷静下来,思索着可能的一线生机在哪里。
隔着门,我听到外面的声音从哀嚎变成呻吟,然后归于寂静。我一咬牙,打开了一条门缝,然后看到一个染血的学生拖着沉重的步伐正向门外走去。
他身后跟着一个矮小削瘦但是身形矫捷的男人。男人手中拎着一把刀,刀刃上还在滴血。
这人就是逃狱的死刑犯无疑。
突然,那个男人猛地向我这边转过头,我倏然和他四目相对。
几乎是条件反射,我一下关上门。
外面脚步声响起,我能感到危险逼近时的寒气。
对方有刀,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全身而退很难,只能舍命拼一下了。
我扭头对妻子说:「一会儿我想办法拖住他,你找到机会就跑出去找求助,千万不要回头!」
妻子连忙摇头,说:「我们一起走!」
我说:「别傻了,那样我们谁都逃不掉!」
我转对伍全说:「等下你拉着我妻子跑,不要迟疑!」
外面的脚步声加快,几下就来到了门前。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朝门外的那个杀人犯撞去。
他被我推得失去重心,向后趔趄了几步,但很快恢复了平衡。
我朝身后的妻子大吼一声:「跑呀!」
妻子犹豫了一下。
伍全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说:「没时间了!」
妻子被他拉着,朝屋外冲去。
她带着哭腔对我喊着:「活下去啊!」
我张开双臂,挡在妻子逃跑的路线和死刑犯之间,隔断了他的视线。
逃是肯定是逃不掉了,他的速度绝对要比我快,我跑的下场一定是背后被捅上一刀,贯穿心脏。
所以,只求能多拖延点时间,让妻子跑得越远越好。
我这一辈子,对太多事情犹豫不决过,但是用命换妻子的命这一件事,我一秒都不含糊。
对方咧嘴一笑,但眼中透出了暴虐。他垂下了那只拿刀的手,然后脚下发力,瞬间蹿到我面前,一个提膝击中了我的右侧肋下。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巨大的疼痛让我的眼泪直接飙了出来,我捂着被击中的位置,几乎连气都喘不上来。
那是肝脏区域,被击中后的疼痛连意志力最强的拳手也会丧失斗志。
他走到我面前,冷笑一声,又是一提膝,再次击中了同样的位置。剧烈的痛楚让我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直觉告诉我,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比杀了我更能让他兴奋。
幸好。幸好体验这种痛苦的是我,而不是妻子。
等我勉强从痛觉地狱中苏醒的时候,我看到他像个雕塑一样,用病态的眼神盯着我,一动不动。
他在享受这种猎物死亡前的挣扎。
我如了他意,朝一个方向缓慢地爬去。
他就这么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咽了口唾沫,握着手中的刀朝我走来,准备给我最后的解脱。
随着有节奏的脚步声,他来到我面前,俯下身,举起刀,对准我脖颈的动脉刚要刺下,我的手恰在此时握住了一具尸体旁的棒球棍,并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的太阳穴打去。
沉闷的一声响,他的脑袋被我打开了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我扔下棒球棍,忍着右肋下的巨痛,一步步向门口走去。
他用手擦了下伤口,满手的鲜血让他像发疯了一般大吼。
这头被激怒的野兽朝我追来,三步并作两步。
我也加快脚步,但刚走出屋门就被他追上了。
五根手指伸过来,戳进我的肩膀,把我的身体硬生生掰回来。他恶狠狠瞪着我,将刀架在了我脖颈的动脉上。
眼前这张 19 岁的脸有着 19 岁不该有的病态杀戮欲。
我已经必死无疑了,但好在妻子能活下来,想到这里,我嘴角上扬。
对方可能没想到我会笑,表情划过了一丝疑惑,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凶恶。
他眼神一狠,拿刀的手刚一发力,突然一道强光照在了他身上。
他惊讶,朝那道光看去,只见一辆摩托车轰鸣着油门冲了过来。
刹那间,摩托车把他顶在了前方,直直撞向一颗大树,一声巨响,他的身体被嵌进了大树的树干。
摩托车骑手从车上摔下来,摘下了头盔,我认出,他就是那群学生中唯一逃出去的那个。
他大哭着,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是多么黑色幽默。
「我不想这样了,我想上学……」
13
五天后,我和妻子成了第一批回国的滞留游客。
伤势痊愈的房东夫妇和伍全一起,开着辆 7 座的越野送我们去了机场。
路上,我又收到了艾越的信息。
她说:我后天去你的城市,你上次说的火锅我们去吃吧。
车内,妻子正闭目小憩,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楚楚动人。
我放下手机,看向窗外。这个国家的暴动游行还在继续,如同躁动的青春。
我想了想,然后拿起手机,回她:你可以找到值得托付的人一起去。
几秒后,我又加了一句:因为你还年轻。
发完这条信息后,我将她的微信彻底删除了。
那一瞬间,我竟然感到有些心痛。我不知道艾越对于我来说,算不算是「爱」。
或者说,男人从来就无法区分「新鲜」和「爱」?
突然,车后排传来伍全的惊叹声:「太巧了!太巧了!」
我回头,问:「怎么了?」
他从演算草稿纸中抬起头,说:「我算出来了,这个世界只是一个投影,彗星的影响会消失,我们所有人在此期间的经历和记忆都会清零!」
「你是说,我们会回到变化前的生活中?」
「没错!」
「什么时候?」
「太巧了!太巧了!」他瞪着眼睛,嘴巴惊讶地合不上,「就是现在!」
一道白光闪过,我顷刻头痛欲裂。
记忆在稀释,无数回忆的画面在我脑海瓦解消散,我看着眼前的妻子,她美丽的容颜也逐渐模糊暗淡。
巨大的耳鸣声响起。
白光越来越强烈,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
等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正身处曼谷机场的候机厅。
妻子站在我的面前,我看着她臃肿的面容,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事呢……
妻子突然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哦,我记起来了。
我想说的是,我们离婚吧。
是的,常年枯燥的婚姻生活已经把我们的感情消磨殆尽了,我们去寻找各自的未来吧。
我鼓起了勇气。
「我们——」
但是话到嘴边,突然有很多情绪涌进了我脑中,我开始有些不舍了。
思量再三,还是没能说出口。
「走吧,回国再说吧。」我对她说。
妻子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或许,她早就猜出我想说的是什么了,只是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我们并排向登机口走去。
这场旅行对于我们来说,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似乎又改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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