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新生入学时,我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一张脸,那眉眼、笑容、神态、动作,和眼角那颗醒目的、我们家族女子特有的红痣,让我整个人陷入混乱中,这不是,年轻时候的我吗?
1.我有一个冷淡的女儿
我叫梁冰,我是一名大学教师,哦,目前是教授了。
我拥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人生。
我的爸爸是一名相当成功的企业家,现在是一个规模相当不错的集团的董事长,经常上电视的那种。
我的妈妈是一名学者型领导,当然,她已经退休好多年,现在活跃在老年大学,热衷于组织各种公益活动。
我的老公潘宏是我的大学同学,二十多年前,他作为我的学长,温和俊逸地走到我面前,很快俘获了我的心,成为我的男朋友,又成为我的老公,成为我父母的乘龙快婿,甚至进入我父亲的集团,从基层做起,如今已经是集团总经理,就等我爸退休,他接班了。
我自己,学业一路顺风顺水,大学毕业结婚生孩子一点没耽误考研究生读博士,博士毕业留校任教,一步步干到系主任自己带研究生,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
家庭条件优渥,自己事业有成,老公温柔体贴,数十年如一日将我当公主般宠着,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烦恼,我妈妈都经常调侃我,说我有福之人不用愁。
也确实如此,人到四十,算是中年妇女了,因为日子过得顺遂,自己也舍得保养,又比较自律,身材没走形,脸蛋也没怎么长皱纹,每天还开心自信地在校园里穿梭。
如果说实在有烦恼,那就是我的女儿潘云云了。
在女儿的教育上,我和我老公是有分歧的。我偏向于小时候我妈妈对我的教育方式,就是你可以不聪明,但你的学习态度必须端正,该完成的学习任务你必须完成。
我老公则是倾向于「快乐教育」。什么我的宝贝女儿就是命好,我拼死拼活挣钱干嘛,不都是为了贴补我家的大宝贝小宝贝?
每当我因为潘云云写作业写成了鬼画符,上课开小差被老师叫家长,考试考个三五分还自作聪明自己改分数糊弄我,被气得七窍生烟大发雷霆的时候,我老公总是能及时发挥男友力,直接将我抱走,温温柔柔哄我:「别生气别生气,我去帮你教训她!」
他哪是帮我教训她,他一见到潘云云噘着个小嘴身子都软了,什么玩具芭比娃娃要什么给什么,把女儿哄得见到他就眉开眼笑。
有时候我跟老公抱怨:「你说到底怎么回事,我是学霸,你也是学霸,我们都是一路过关斩将考过来的,怎么云云成了个小学渣呢?到底随谁了呢?」
我老公又笑:「肯定是随你,这辈子你这聪明劲都用在学习上了,其他事上可没长脑子。」
「去你的!」我嗔笑。
对待女儿的学习,我总归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总免不了教训一两句的。时间长了,女儿跟我老公亲得不得了,跟我倒是有些疏远,特别上了初中以后,动不动顶撞我:「我爸都不管我,我又不花你的钱,我爸养我,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气结,有时候跟我老公感叹:「你是亲爸,我是后妈,好像我天天要害她似的!」
我老公就呵呵笑,开玩笑说:「是是,你这后妈不要给我的宝贝女儿吃毒苹果哈!!」
就这样拉拉扯扯,三年前,我终于认清现实,我女儿在国内实在是考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大学,只好听从老公的建议,让女儿去漂亮国留学了。
这三年,我只去看过她一次,还乘兴而去,败兴而回。那孩子也没怎么住在我给她准备的房子里,问她住哪,她说住学校。我去待了十天,只见了她两次,两次都在催我赶紧回国。
说实话,我很伤心,这些年,对待这唯一的女儿,我是倾尽了心血,能教的都教了,从胎教就开始读各种书,三岁孩子关注什么,六岁孩子关注什么,十二岁孩子关注什么,幼儿园焦虑怎么解除,小学第一年怎么打基础,怎么防止早恋影响孩子身心健康,青春期孩子怎么相处等等。
每一个重要时刻,我都在用心参与,我甚至学着自己做营养餐,做她喜欢的甜点,和她一起做手工,陪她写作业……
每一个母亲该做的,我都做了。
并且,我也并非真是虎妈,我也肯花钱花时间花精力陪伴她,带她去玩,带她去做喜欢的事,可是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么努力,我的女儿跟我好像始终都隔着一层纱,我每靠近一步,她就退后一步。
我很遗憾,并且很伤心,我跟我的女儿,真的没有别的母女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和氛围。
我失魂落魄地从漂亮国回来。
潘宏给我做思想工作,什么女儿正处在叛逆期,什么你以前管教太严了,什么时间长了孩子知道你对她是真的好了懂事了就跟你亲了……
这次,他并没有安慰到我。
我被自己的失败亲子关系打击得不行。
后来妈妈看不过去,来劝解我:「人与人之间,看缘分,哪怕是父子母女,没有缘分,也合不来的。」
我灰心丧气:「妈,您小时候也管我,也骂我,也打我,我从来没有对您有过任何怨言,当时可能委屈得不得了,没几分钟,就活蹦乱跳又去找您了。」
我叹气:「我是真的搞不明白,我对她,再怎么生气,都没打过没骂过,我甚至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细细跟她讲,难道她的心肝是石头做的,从来没有耐心听过我说一句话,就是冷冷看着我,仿佛我是仇人一样。」
妈妈拍拍我的肩膀:「换个角度看,你养孩子,她能够衣食无忧不要走了岔路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就行了。这一点,我觉得,我们还是能够保证的。」
她笑:「有你爸爸,有她爸爸,云云哪怕一辈子不工作,我们也能让她过得舒舒服服的,你爱她,对她好,尽心尽力,不要强求她对你也像你对她一样吧。」
有家人劝解,我本人其实也渐渐习惯了云云对我的冷淡和疏离,我渐渐从失败的亲子关系阴影中走出来,加上老公这两年因为不放心女儿,经常飞到漂亮国分公司那里,我的时间清闲起来,在工作上倒是更用心了。
2.我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今年大一新生入学,因为口罩的原因一波三折,好在现在大家对付病毒已经很有经验,动作快狠准,不过半个月就把口罩问题摁住了。
口罩问题一解决,新生入学马上开始。
新生入学,无论对一个学校,还是一个系,都是让人欣喜的一件事。
一大早,我就来到了学校。
可能是因为人到中年,也可能是因为亲子关系并不亲密,我便将满腔的热情转移到这些学生们身上了,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看到学生们欣喜好奇的小脸,看到家长们欣慰愉悦的笑脸,整个人都觉得精神起来。
这个时候,我万万不会想到,我会在这群人中,碰到一个人,看到一张脸,这个人,这张脸,毫无预兆撞进我的眼里,撞到我的心里。
她坐在教学楼前面法桐树下的石凳上,她笑着,大大的眼睛眯着,嘴巴笑成了月牙儿。
她兴奋地指着教学楼说着什么,小嘴巴张张合合语速很快,她甚至嫌弃旁边那位戴着眼镜文雅漂亮的女士没有像她一样露出夸张的神态,呼地站起来一步抢到那位女士身后,趴在她的肩膀上搂着她的脖子,又一手掰着她的脸一手指着教学楼非得让那位女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清楚。
我的心,瞬间停止了跳动。
我的心脏紧缩到窒息。
那女孩子,她右眼的眼角,有一颗红痣。
我外婆右眼眼角有一颗红痣。
我妈妈右眼眼角有一颗红痣。
我的右眼眼角有一颗红痣。
我的女儿,云云没有。
云云很小的时候,才三四岁吧,那时候的她跟我还很亲密,她曾经用小手摸着我的眼角的红痣,问我:「妈妈有,好看,云云没有,不好看。」
我记得,那时候,我亲着她的小手,又亲她的小脸蛋,安慰她说:「云云才好看,云云是最美的小公主。」
我扶着旁边的法桐树,缓缓走到树旁的石凳上,坐下。
我的脑子和我的心,都一片紊乱。
我摸出手机,哆嗦着手按了半天,终于从云相册里找到一张照片,那是二十多年前,我来学校报到的时候,爸爸妈妈来送我,我也像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一样,抱着妈妈的肩膀,兴奋地叽叽喳喳,爸爸偷拍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我兴奋地指着一个方向,妈妈的视线看向我指的地方,早晨的阳光铺洒在我和妈妈的脸上,几乎一样的角度,一个青春洋溢,一个魅力逼人。
我看一眼手机,再偷偷看一眼前面的母女,那女孩,扎着马尾,穿着乳白色的卫衣和蓝色牛仔裤,光洁的额头,大大的眼睛,小巧的嘴巴,挺直的鼻梁,和眼角那颗痣,几乎一模一样。
我偷拍了一张照片。
我坐在那里,静静看着那一家三口,跟多年前我的爸爸妈妈一样,母女有说有笑,爸爸则一会拍照,一会递水,一会拿水果。
跟多年前我的爸爸妈妈不一样的是,我的爸爸多少有点王霸之气,我的妈妈多少有点端着,而这个女孩的爸爸妈妈,更温柔,更亲和。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看越心慌,越看越心痛,好像自己的心,都已经被人摘去了。
他们进了教学楼。
他们又进了宿舍楼。
他们去了食堂。
他们又去了校园超市。
他们一家三口在校园里逛了一天。
我失魂落魄跟了一天。
回到家,倒在沙发上。
潘宏不在。
对,他最近都不在,他去漂亮国了。
云云也读大学了,8 月份就开学了,这段时间,潘宏频繁往那边跑,我几次想跟着去,都被他劝住了。
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女儿跟我不亲,见到我就拉着脸,我去了反而尴尬。
我躺在沙发上,保姆来问我吃什么,我不想睁开眼,又累,又想哭。
那个女孩,叫邵苗苗。
她的父亲母亲,都是高中老师。
她是独生女,和爸爸妈妈之间的关系,不用问都知道,十分和谐亲密。
我拿到了她的学籍档案。
品学兼优。从小学到高中,成绩一直稳定在班级一二名上。
并且多才多艺。
书法拿过奖,素描拿过奖,也学过舞蹈,不过只学了几年,就放弃了。
我让学生会的干部装作偶遇采访她,问她为什么舞蹈只学了几年就放弃了。
当时邵苗苗笑得古怪,她的爸爸笑得有些尴尬,她的妈妈也笑着解释:「学舞蹈训练有些苦,有次她爸爸去舞蹈学校接她,发现她下腰下得整个人都几乎折了,心疼坏了,无论如何不让学了。」
邵苗苗还学过跆拳道,这个坚持了下来,据说是她的爸爸坚持的,说女孩子得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双职工的普通家庭,对于孩子的培养,已经倾尽全力了吧。
我的泪水滑过脸庞。
潘宏打来电话,听到我情绪不高,问我怎么了。
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我怎么说,说我碰到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
说我看见那女孩跟她爸爸妈妈亲亲热热失魂落魄?
我只好说累。又问他云云怎样了。
潘宏笑着安慰我:「云云今天还问起你来了,这孩子这是懂事了,知道关心你了。」
又让我早点休息,说不要在工作上投入太多精力,不缺吃不缺穿的,保重自己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我应了,挂了电话,苦笑。
每次电话,潘宏都说云云懂事了,问起我了,知道关心我了,可是我从来没有接到过云云哪怕一个电话一个信息,甚至我给她电话都是忙音,发短信发微信也从来不回。
我点开相册,邵苗苗的脸庞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像的人吗?
我,不信。
3.我在婆家早产了
我回卧室,泡了个澡。
又回餐厅,吃了保姆刚刚做好的晚餐。
回到书房,喝一杯茶。坐在书桌前,闭目养神。
我想,我现在,身体恢复了,脑子也足够清醒了,可以认真捋一捋过去的生活了,过去那些,我忽视的、一闪而过的、疑惑的,细节。
我是在我的婆婆家生下的云云。
说起来,我的婆婆家,在大西北,我只在结婚的时候去过一次。
印象一般。
潘宏毕业进了我爸爸公司,我毕业我们结了婚。
婚前,潘宏把我公公婆婆接来住了一些日子,双方父母见面,谈了订婚、结婚都怎么办。
我公公婆婆来之前,潘宏就跟我、跟我父母把他家里的情况说清楚了。
农村家庭,我公公是上山下乡青年,我婆婆是他们村支书的闺女,当年两人自由恋爱,我公公为了我婆婆心甘情愿留在了大西北,后来成了一名人民教师。
我婆婆一直是家庭妇女。生了两个儿子,老大就是我老公潘宏,老二是我小叔子潘伟。哦,家里还有一个表妹,是我婆婆妹妹也就是我老公小姨的女儿,因为我老公小姨去世早,一直是我婆婆给养着,叫冯小草。
我父母一听这样的家庭状况,就没指望要什么彩礼,两家距离远,订婚结婚都两处各办一次,我爸妈这边肯定要隆重一点,我公公婆婆那边就一切从简吧。
因此我的公公婆婆到了之后,双方见面的场景十分和谐,我爸爸发现我公公在历史方面很有些研究,还很感兴趣地跟我公公喝了几杯。唯一不和谐的就是,我的婆婆言语上有些粗俗,跟我妈妈聊不到一个频道上去。
先在这边办了婚礼。
在公公婆婆那边的婚礼很热闹,但我有些不适应。那是我第一次去婆婆家,除了吃食上很不习惯,还莫名受到了婆婆和小叔子外加那个叫做冯小草的小姑子的敌视。
我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我给他们带了很多礼物,每个人什么喜好,都跟潘宏打听得清清楚楚,花了大价钱弄到又带回去,我婆婆挑着眉,冷着脸,哼了一声,说了句:「放着吧。」
我的小叔子伸手接过,点头,连句谢都没有,走了。
我的小姑子干脆就没理我,甩着马尾辫扭头也走了。
我愣在那里,转头去看潘宏,只见他皱着眉,狠狠瞪了眼我小叔子和小姑子离去的背影,回头安慰我:「冰冰不理他们,应付完仪式我们就走,给他们脸了!」
我笑,潘宏的态度让我很安心,反正这个婆家离我十万八千里,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来一次,反正潘宏是跟我一起生活在我的城市的,我尽到了礼数,管他们是什么心态呢,这下马威,我不接。
婚礼前前后后,我们在婆婆家一共待了七天。我几乎到了忍耐的极限。我那位婆婆,几乎将我当成眼中钉,吃饭的时候专挑我吃不了的东西给我。如果不是潘宏偷偷摸摸找东西来给我填肚子,我真要饿死了。
吃不好也就算了,专门给我跟潘宏收拾出来的两间婚房,只在外墙上粉刷了一遍,里面的床咯吱咯吱响,我躺上去都怕它散了架。床品更是没法用,我们结婚竟然没有给我们准备新被褥,扔给我两床被,说是潘宏在家时候盖的被子,看向潘宏,发现他的目光躲闪,我便暗暗叹了口气。
那七天,我是睡在睡袋里的,当时我真是庆幸,当初跟潘宏出去露营的时候买的睡袋一直放在车里没拿出来。
这还不算,我不过是吃不好睡不好。潘宏却像个猴子一样被他们拉着这家那家吃吃喝喝,每天晚上都醉醺醺的,有一天晚上竟然直接没回房。
我打电话,没接,我发信息,没回。等到快十二点了,我起身出门打算去问问他到底去哪了。
谁知道门一开,看到了我婆婆,她扔给我一句话:「老爷们喝点酒,你一个媳妇子能拦着?他在二大爷家呢。」
举目无亲。我终于知道远嫁的女孩子面临的是怎样的境遇了。我怎么知道谁是他二大爷?我怎么知道二大爷家在哪?我只能打电话发信息,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做不了。
等了一个晚上,潘宏回来了。
进门就抱住我,抱得又紧又用力,他的声音沙哑伤感:「冰冰,对不起,我们回家吧。」
积攒了一晚上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
那是我第一次去我婆婆家,印象极其一般,以至于后来我怀孕了,公公婆婆想让我回趟婆家,我也借口孕期不适推脱着没去,只让潘宏回去看看他们。
当然后来我还是去了。我婆婆亲自给我打电话,说长辈去世了,儿媳妇必须到场,这是礼数。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再两周就生产了,实在不适合长途跋涉了。
可是我的公公去世了,作为儿媳妇,看到潘宏眼里的光芒一下子暗淡下来,整个人陷入到悲哀和绝望的时候,我的心一下子痛起来。
我不是傻子。通过这几年的相处,特别是结婚时候见识到我那位婆婆的威力,我隐约知道我的老公在那个家中的处境,以及我的公公在那个家中的地位。
虽然没有明说,我还是知道,我的公公,是我老公潘宏的精神支柱,在那个家,这爷俩,是一样的。
公公的去世,对潘宏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我不忍心,还是不顾爸妈的反对,跟潘宏回到了婆婆家。
潘宏一到家,立刻投入马不停蹄的丧事中,而我,这次带的东西足够,自己照顾自己吃喝,反正来之前跟潘宏商量好了,只待五天,哪怕是方便食品,孕期这最后半个月,吃几天也不会影响孩子成长。
只是我没想到,千算万算,没算到我会被从厕所回来的路上突然出现的一块石头绊倒,从而造成了早产。
我近乎绝望地哭喊,终于还是在婆婆的安排下,找了一个接生婆来帮我接生。
无边的疼痛蔓延,潘宏不在身边,屋子里,只有我的婆婆和一个苍老的接生婆。
我痛得几乎昏厥,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感觉一阵轻松,整个人陷入虚幻当中,我知道自己生了,我甚至听到了孩子的哭声,我努力要睁开眼睛,想看一眼我的孩子,可是我睁不开眼睛。
我好像听见我婆婆说了一句「丫头片子」,我好像听见有人开门,我甚至感觉到门打开时,冷风吹到我的身上,彻骨地冰凉。
当我真正睁开眼睛的时候,潘宏守在我的床前。
我看向他,他坐在床前,趴在床上,眼睛闭着,脸色憔悴,我该心疼的吧?但是我突然就产生了莫名的恨意。
泪水无声滑落。
4.真相不敢想象
我的爸妈听说我早产的消息,连夜赶来。
我扑进妈妈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什么都不管了,哭完了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舒适的车上,旁边,是一个小婴儿。
妈妈靠在孩子旁边,静静地看着我和孩子。
我喊了一声妈,眼泪又要流出来。
我妈妈赶忙阻止:「行了,别哭了,再哭,眼睛要出毛病了。」
我连忙把泪水憋回去,泪汪汪看着她。
妈妈皱着眉头哼我:「早跟你说,我跟你爸爸去给你公公送行,你怀孕晚期情况特殊没人会挑你理,你自己非不听,这保证那保证说你照顾好自己,这回吃亏了吧?」
我委委屈屈垂下眼皮。
妈妈叹气:「算了,有惊无险,好在孩子壮实,你也没白受罪,回去好好养着,你这婆家,以后能不去就别去了。」
大概是因为生产的时候太痛了?还是对婆家有所怨恨?还是因为在她的眼角没有找到我们家族女性拥有的独特的红痣?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这个孩子。
妈妈说,这孩子倒是壮实,不像是早产儿。
爸爸妈妈不放心,带着孩子去医院做了体检,说各项指标都正常,是个健康的孩子,一家人的心才安定下来。
这孩子不到三个月就会翻身了,四个月就长出了两颗门牙,六个月会坐,十个月竟然就能站起来走两步了。
这简直吓坏了我。我的爸爸妈妈却很高兴,说这孩子至少健康,身体素质比别的孩子强。
我跟潘宏的感情,因为孩子渐渐长大,因为潘宏的细心呵护,因为父母的有心劝导,终于还是恢复到了以前的甜蜜状态,至少婆家这个词,成了禁忌,他不提,我也不问。
这么多年,我就没再去过那个小山村,真心不想去,我不能再去那间房子,那个我生产的地方,那浓重的血腥味,那接生婆被油渍污垢填满的衣服,和我那婆婆「喊什么喊?谁没生过孩子」的训斥。
这些年,我几乎没有认真回想过当时的场景。
现在想,认真回想,突然就觉得毛骨悚然。
我的女儿云云,跟我的婆婆眉眼很有些相似之处。
我的女儿云云,还跟我婆婆的外甥女,也就是我老公潘宏的表妹冯小草长得很像。
我突然站起来,浑身都麻了。
那次,我跟潘宏回去的时候,没见到冯小草。
冯小草从小在婆婆家长大,按理说,我的公公去世这么重要的事,她应该在的。
我记得,我问过潘宏,潘宏当时眼神躲闪,说:「小草嫁人怀孕了,没法来。」
当时我看到他心虚的样子,还以为他是怕我拿冯小草说事,什么你妹妹怀孕不来给你爸爸办丧事,我眼看要生产了婆婆还非要我来不可之类的话,就没往深处想。
我自己也心虚,小姑子都结婚怀孕了,这样的大事我都不知道,说起来,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现在回想,这些年,尽管我没有再回婆婆家,但是在爸爸妈妈的劝解下,我还是比较关心婆家的境况的。
甚至后来,云云大一些的时候,潘宏每年寒暑假,总会带她回婆婆家看看,我其实也是愿意跟着去的。
每次,都是潘宏阻止了我。
什么我们一家三口都走了,爸爸妈妈没人照顾。
什么老家的条件,你心知肚明,受不了,我能照顾好云云,再多一个你得把我累迷糊。
什么你也知道,这些年我妈总想抱孙子,你去了就得被唠叨,我不想看你为难,也不想你受气。
…………
是我,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以至于这些年,婆家发生了什么,潘宏回去做了什么,我一无所知。
当年冯小草为什么对我充满敌意?
我其实是隐约能够猜到的。
一个小女孩,从小寄居在姨妈家。
姨妈家里有两个表哥,大表哥像姨夫一样,风度翩翩学识又好,少女的心思,不难猜吧。
只是当时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潘宏结婚了,是我的老公了,很明显不可能回头去娶她的,所以她的敌意对我来说无所谓。
我没想过,如果她痴心不改呢?
如果我的婆婆推波助澜呢?
如果潘宏没有把住顺水推舟了呢?
还有,我们回去办婚事的那个晚上,潘宏一夜未归那个晚上,他真的去什么二大爷家喝酒去了?还是跟表妹洞房花烛去了?
那、那,如果是真的,是不是,冯小草也怀孕了,甚至比我还早?
那么,我生产的时候,她是不是已经生了?
甚至我婆婆让我必须回去参加公公的葬礼,也是为了她?为了,为了将她的孩子换给我?
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呢?她们肯定是不会帮我养的!
是送人了?说不定是卖了?
那邵苗苗,是不是?
我觉得,我陷入了不理智的猜测和幻想中,我得停下来,我需要有人帮忙,让我停下来。
我哆嗦着手,打电话给妈妈。
妈妈好半天没说话。
我忍不住问:「是不是我胡思乱想了?不过是碰到个跟我长得很像的女孩,就对潘宏,对、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这么夸张的怀疑?」
妈妈叹口气:「你来家里住吧,我们一块商量商量。」
我的心陡然落到地上。
失魂落魄坐在书房,直到爸爸妈妈两人亲自来接我。
5.原来我的老公有两个家
我经历了,史上最难熬的两天。
我没去上班,就待在妈妈家里,就待在妈妈身边。
妈妈陪着我,安慰我。
她说:「让你爸爸查查去,咱们就求个安心。」
她说:「我觉得不至于,我觉得女婿这些年对你也好,对我和你爸都很尊重,连工作上都尽心尽力,你爸很满意,他不至于。」
她说:「就算是你那婆婆有些问题,但她总不能偏心外甥女胜过儿子,潘宏是她生的,难道她会为了外甥女破坏儿子的前程?能把亲孙女送人?那太不可思议了。」
她说:「你别胡思乱想,总得叫你爸查清楚,如果一切都是你疑心过重呢?我看云云挺好,叛逆期的孩子,跟父母尤其是跟妈妈对着干,那不是正常吗?你不记得你叛逆期那两年,恨不得跟我打一架那副鬼样子了吗?」
妈妈的话从来没有这么多这么急过。
她在领导位置上待了几十年,习惯了讲话有理有据慢条斯理,习惯了端端正正坐着,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
可是这次,她并不像她说的那般淡定。
她一遍又一遍安慰我,难道不是在安慰她自己?
她一遍又一遍劝说我,难道不是在劝说她自己?
她一圈又一圈在我面前踱步,难道不是在焦虑?
我闭上眼睛,问她:「要是我猜的都对呢?怎么办?」
妈妈蓦然停下脚步:「你、你怎么想?」
我轻声道:「我恨,我要让他,让他家人,让冯小草,一无所有!」
妈妈叹气:「一切等你爸的消息再说吧。」
我爸回来的时候,一身疲惫。
他将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我。
我颤抖着手,想接过,却被妈妈劈手夺过。
她坐在我旁边,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两份文件。
一份关于冯小草,一份关于邵苗苗。
我拿起邵苗苗那份,一边看,一边哭。
那孩子,果然是那对夫妇的养女。
邵苗苗的爸爸叫邵刚,妈妈叫程敏。夫妻两人父辈是同事,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特别好。结婚后三四年没有孩子,到医院查了,是男方先天弱精,吃过很多药,效果也不理想,两人很想得开,干脆就领养个孩子。
邵苗苗是邵刚的父亲回西北老家的时候,拐弯抹角从一个远方亲戚那里抱来的,据说那位亲戚也是七拐八拐从不知道转手了几家的人家抱来的,养了快一年,自己媳妇查出怀孕了,就不想养了,正好被邵刚的父亲接手了。
邵苗苗刚到邵刚家的时候,跟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才一岁多走路都不稳当,就会帮着倒水给大人喝,给什么吃什么,给多少吃多少,不敢说话,不敢哭。
程敏第一次见到邵苗苗,看到孩子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又看到小小的手儿皴得黑乎乎不成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抱过来就哭。
小小的人儿,就成了邵刚和程敏的心肝宝贝,心肝肉地娇养长大,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活泼明媚。
我对照一下邵刚的西北老家,又掂量一下潘宏的西北老家,不远,真不远。
我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待我情绪稳定下来,妈妈叹气,将另一份文件交给我。
18 年前,比我早半个月,冯苗苗未婚生女,在我婆婆那个山村,引起了很大轰动。
我公公去世的时候,她正在坐月子,据说,因为悲痛过度,孩子奶水跟不上,夭折了。
我婆婆怜惜她,一直将她放在身边。我小叔子结婚后,她就一直跟着我婆婆过日子。
15 年前,她再次未婚生子,我婆婆大喜过望,那时候村里就有传言,冯小草孩子的爸爸,是我老公潘宏。
反正这些年,冯小草在我婆婆家,既是女儿,又是儿媳妇,也不出嫁,直到四年前,我老公回老家的时候,将婆婆、冯小草和冯小草的儿子,一起接走了。
村里都传言,当年潘宏为了钱入赘到城里人家,现在有钱了,城里媳妇就不要了,接了老娘和表妹孩子去城里享福了。
事实上,冯小草和我婆婆三人是被潘宏安排去了漂亮国,同我的女儿潘云云团聚了。
我爸甚至搞到了潘宏与他老娘、冯小草和冯小草的儿子潘亮亮的合影,一家四口,微笑着,看向我。
五内俱焚。
怪不得,他积极拓展漂亮国市场。
怪不得,他有意无意提起让潘云云去漂亮国留学。
怪不得,这些年,他每年总要回老家几趟,寒暑假更要带着女儿回去住些日子。
怪不得,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接婆婆的电话。
怪不得,他从来没提过冯小草一句。
那才是他的家,那才是他的爱人,那才是他的孩子。
呵呵,我呢,我是他,是他一家的跳板,他用我进入爸爸的公司,成为公司继承人,成为有钱人,过上富裕的生活,然后带着家人带着爱人带着孩子漂洋过海到国外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至于我跟他的婚姻,屁!
至于我跟他的孩子,屁!
我想起邵苗苗的脸庞,那光洁的额头,和眼角的红痣,忽然心痛地软倒在地。
爸爸妈妈慌忙来扶我,我攀着爸爸的手臂,想站起来,却一点力气没有,我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爸爸将我半扶半抱放在了沙发上。
妈妈搂住我,安慰我:「别这样孩子,别这样,我们饶不了他,饶不了他。」
6.他越哭,我越恨
我喝了两碗乌鸡汤,又闭目养神了好久,才睁眼看向爸爸。
爸爸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冷笑:「离婚,把我的钱要回来。」
爸爸点头:「那,苗苗那孩子呢?」
提起她,我的心就揪成一团:「把婚离了,我去找找邵老师和程老师,看看,看看孩子意愿,能不能认我。」
爸爸点头:「那对夫妻把她教得很好,她知道自己是收养的孩子。」
我的泪水又涌出来:「等、等那孩子愿意认我,我要控告潘宏他妈和冯小草,贩卖人口。」
妈妈叹气:「潘宏会求你,云云怕是也会求你。」
我冷笑:「潘宏现在在我眼里十恶不赦,云云,我养了十八年,尽心尽力,她剥夺了我女儿的一切,我不对她出手,已经是仁至义尽。」
我恨:「我现在后悔,后悔得要命,我就应该像潘宏一样纵容她,惯着她,捧着她,让她不知道天高地厚,让她自取灭亡!她若是不言不语也就罢了,她若是不知好歹,我就当养了条狗,死了!」
有爸爸妈妈帮忙,我很快到法院起诉离婚,并申请了财产保全。
爸爸还帮我聘请了漂亮国相当专业的律师团队,专门针对潘宏在漂亮国那边的财产。
我跟爸爸认真梳理了这些年,潘宏的财产状况。
可能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也可能是我这种除了工作上有点脑子的女人在生活上给他的印象太过傻白甜,也可能是欺骗了我这么多年,又将冯小草他们安顿到了漂亮国,他的警惕性并不是很强。
这么多年,他作为集团总经理,薪酬自然不低,但是能够在漂亮国买一个庄园,又将潘云云和潘亮亮送到贵族学校上学,薪酬再高,也负担不起。
那么他的钱,都是从我这里拿走的。
我是有几张卡的,里面有多少钱,我自己其实是没什么数的,都是爸爸妈妈给我的。其中一张,正好在潘宏那里。
这些年,他回老家,照顾老母亲,给弟弟买房娶媳妇,养冯小草母子,还在老家给冯小草母子买了房子,几乎所有钱,都是从这张卡出的,他自己的工资卡里的钱,倒是没怎么动。
也就是说,他是拿了我个人的钱,去养那些人。
对夫妻共同财产来说,我跟他,其实只有我的工资和他的工资。至于我那几张卡里的钱,都是我的爸爸妈妈赠与我个人的,与他无关。
这是钱。
至于房子,我们结婚这些年,住的都是当年爸爸妈妈送的房子,本来前两年也计划着再买几套,是爸爸拦住了,当时爸爸说:「房子不要买了,我在全国几个重要城市都买了,以后反正都是你们的,再买没意思。」当时听了爸爸的,也就没买,这样看,倒是省事了。
还有一些金银细软,这不重要,让爸爸找人把我家的保险柜搬到爸爸家里就行了。
我忽然有些想笑。原来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人,一个桌子吃饭,一张床睡觉,想分开,居然这么简单。
这几天,潘宏的电话我都没接。
他给我发信息:「冰冰怎么了,我怎么接到法院的通知,说你提起离婚诉讼了?是我接到诈骗电话了吗?」
他没理他,他又给我发信息:「怎么回事?怎么我的卡都被冻结了,今天有律师上门,说我的财产被保全了?冰冰?你不会真的起诉离婚了吧?为什么?」
我冷笑,将他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全家福发给他。
他骤然失声,一个字没再回。
第二天,我见到了那个我已经差不多半个月没见了的老公潘宏。
他提着行李箱,行色匆匆,看来是才下飞机就跑来了。我有些纳闷他哪来的钱买机票,看来我那位婆婆或者是冯小草手里有钱。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我面前。我无动于衷,旁边坐着的我的爸爸和妈妈也无动于衷。
「冰冰,爸爸,妈妈,我来赔罪,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冰冰,求你们原谅。」
爸爸妈妈没有吱声。
我冷笑:「你哪里不对?哪里对不起我?」
潘宏往前膝行几步,想来拉我的手,我冷哼:「你最好别来恶心我!」
他赶紧停下,抬头看我,目光真诚:「冰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表妹,他从小喜欢我,我真的并不喜欢她。只是,只是我妈她,她也希望小草做她的儿媳妇,所以我们回老家结婚的时候,她趁我喝醉了,将我拉进了小草的房间。」
我冷笑:「原来那个晚上,我彻夜未眠等着你,你却跟你的表妹洞房花烛去了?」
潘宏低下头:「冰冰,对不起,当时我真的喝醉了,把她当成了你。天亮了我发现了,才赶紧回房跟你回来了。」
他继续忏悔:「冰冰,表妹因为我,一直不肯嫁人,我妈也任性,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后来我再回去的时候,又被设计一次,那次她怀孕了,生了个男孩,我妈她喜欢孙子,更不肯让表妹嫁人,就这么一直错下去了。」
我挑眉,冷眼看着他,他没提潘云云的事,这是试图混淆视听,以为我不知道潘云云不是我的孩子呢?
这就是我的老公,这就是一直对我体贴有加,将我当作公主一样爱着宠着的老公,这是拿我当猴子耍呢?
我心中,恨意翻涌:「既然如此,别的女人沾过的东西,我嫌脏,不要了,我们离婚,把财产分割清楚,你们一家三口四口五口不管多少口去过你们的逍遥自在日子吧。」
潘宏痛哭流涕:「冰冰,冰冰,不,求求你,真的,我不爱她,我爱的是你,真的,我不想跟她过一辈子,我只想守着你过,求求你,信我一次,我保证,我保证跟他们断绝关系行吗?」
呵呵,我倒是感兴趣了:「怎么,这些年,你跟她生儿育女,没有任何感情,每次都是她强奸你?」
潘宏被我噎得几乎喘不过气:「冰冰,她没有你漂亮,没有你有学识,没有你有气度,她就是一个粗俗的农村妇女,如果不是我妈坚持,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有些兄妹情分,我怎么会跟她一起又养她这么多年。」
他扇自己脸:「我不知道后悔多少次,我不知道半夜惊醒多少次,我怕你知道了,我怕被爸爸妈妈发现了,可是她生了孩子了,还有我妈态度强硬,我真的不敢不能断,没办法,我才想方设法把他们弄到漂亮国去,期望他们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你的视线中,影响我们的生活。」
我笑:「原来你用我的钱给他们买庄园,找了那么多佣人伺候他们,又安排你儿子女儿上贵族学校,都是为了我?真是用心良苦啊?!」
7.老泼妇来了
潘宏失魂落魄地走了。
他苦苦哀求,又哭又跪,我的心中,除了恨,还有悲哀。
这个男人,自己走进我的世界,对我好,二十年如一日地好,我也对他好,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给他置办最好的,他人到中年,事业有成,甚至得了儒商的雅号,可如今,他不再挺拔着身子,他不再温润如玉,他成了这样一副不堪的样子。
我爸爸叹气:「潘宏啊,你也不要耍心眼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离婚是肯定的了。这么多年,你在我这里也算孝顺,当初你们恋爱我很高兴,这些年也把你当半个儿子疼,谁让你出了这档子事呢?我总不能让拿钱让我闺女给你当大房给你养小老婆吧?」
潘宏哭得情真意切:「爸,爸,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真的跟他们断清楚,求你劝劝冰冰,我不想离婚,我不要离婚。」
我爸爸的声音冷静而真挚:「潘宏啊,你还记得你父亲吧?我听说,当年,你父亲并不想娶你的母亲,是你的母亲让你外公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生米煮成了熟饭,你父亲被逼无奈才娶了你母亲。后来,你父亲是有回城的机会的,还是你母亲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断了你父亲的后路。」
潘宏止住哭泣,抬头看向我爸爸,他不太明白我爸爸的意思。
我爸爸叹气:「一个好媳妇,三代好儿郎。你母亲惯用撒泼打滚的不光彩手段逼迫你父亲、逼迫你、逼迫你弟弟,你的那位表妹,跟着她也学了不少手段吧?你好好一个男儿,学历高懂事理,却被两个农村女人拿捏住了,我很失望。」
潘宏张嘴欲言,我爸抬手制止了他:「这些年咱们相处得也算不错,冰冰的态度就是我们夫妻的态度,你们好聚好散,我们就不追究了。否则,你这重婚就是一个把柄,我不希望我们撕破脸,必须用这个来让大家不体面。」
潘宏走的时候,爸爸语重心长又嘱咐了一句:「翁婿一场,我再劝你一回,你父亲年纪轻轻就病逝,多年心情郁结是一大原因,你以后,保重吧。」
我烦躁得很,见父亲重新坐下,忍不住问他:「爸你跟他说那么多干嘛?我不会回头的,你不用给我留后路。」
我妈嗤笑:「你脑子被那一家子坏心眼的气蒙了?那样的人家,你要是回头,我跟你爸不白养你了?」
见我不明所以,我妈叹气:「你爸这是给那个冯小草和你那个泼妇婆婆埋雷呢。这些年,潘宏仗着我们家的钱自己过得舒舒服服,又把她们养得养尊处优的,只要你们一离婚,他们手头就不会宽裕了,不用多久,他们会感觉日子难过,潘宏难道不会感觉日子难过?贫贱夫妻百事哀,何况是他们那种野鸳鸯?总会闹腾的,潘宏被你爸下了眼药,能不怨恨她们?」
我恍然,这几天,光顾着生气愤怒和心疼了。
我知道,我那婆婆肯定会来闹,那个冯小草说不定也会来折腾一番,我就是没想到,她们会来得这么快。
潘宏走了的第三天一大早,两个人一块来了。
老泼妇一来就哭,坐在地上哭,哭天抢地地哭,很有些金星在林海雪原中哭丧的架势,唯一差的就是没跳大神了。我安静地看她表演,心想幸亏把爸爸妈妈拦在楼上了,否则让他们面对这样的泼妇,这样的撒泼打滚,该是怎样地尴尬。
她哭了快半个小时,那个冯小草在一边一动不动站了也快半个小时。我欣赏了一会老泼妇,眼角余光扫了冯小草几眼,发现这个人跟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她时甩脸子给我看的那个小姑娘不一样了。
成熟了,说实话,比起第一次见她时年轻稚嫩的面庞,现在的脸蛋,其实更好看一些。
稍微矮点,但是一身墨绿色的裙子,很会修饰身高缺陷。
皮肤不够白皙,胜在光洁紧致,还化着淡妆,我猜,一个没上过学的农村妇女,能够以这样一副形象出现在我面前,我家的钱,确实发挥了很大的功效。
我笑,这么好看,要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不知道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一个闪神,再看向老泼妇的时候,发现她已经不哭丧了,正眼巴巴望着我。
我失笑:「您怎么不哭了?命不好,是该哭的。」
老泼妇明显被我噎得咽了口口水:「儿媳妇啊,你怎么还跟大宏离婚呢?你是不是误会了?亮亮不是大宏的儿子,这不是,小草那年不知道被什么人欺负了,怀了孕,有什么办法,农村,你知道的,怕人笑话,我就跟人说是大宏的,你别听那些人嚼舌根,真不是大宏的。」
我给逗乐了:「你这意思,潘宏这捡了个绿帽子戴?」
眼角余光看到冯小草身子明显一动,我更高兴了:「这也没什么,只要他喜欢,他就是天天拿绿帽子戴着玩,我也没意见。」
我看到老泼妇脸色一僵,心里更恨:「您还没搞清楚我跟潘宏离婚的原因呢,一大早就上门哭丧了半个多小时,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大孙子死了呢。」
老泼妇立马变脸:「你放屁呢,胡说八道诅咒我孙子干嘛?」
我笑:「你不是说那孩子不是潘宏的吗?不是冯小草被人欺负了生下的孽种吗?你这么宝贝干嘛?」
老泼妇被我噎得直伸脖子,连忙转移话题:「那你说,你为什么跟潘宏离婚?」
我笑:「因为感情破裂啊。这些年,他也不关心我,不是往西北老家跑,就是往漂亮国跑,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我嫁男人为了啥?不就是想找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嘛,他做不到,心里只有绿帽子,那我一拍两散吧,这不是很正常吗?」
老泼妇瞠目结舌:「那那,他哪有不关心你?」
我懒得理她:「他呢,关心老娘,关心表妹,顺带关心表妹生下的孽种,我也可以理解,他愿意回去戴绿帽子,我成全他,该是他的都让他拿走,我觉得我做得仁至义尽了,不是吗?」
老泼妇张牙舞爪:「那你,你,那什么财产,怎么都被封了?那是啥意思?」
我笑:「离婚期间,夫妻共同财产需要划分,为了防止被别有用心的人转移了,我申请冻结了,等离婚办完了,自然就不封了,这事,你应该去找你儿子吧?只要他肯离,什么时候离婚办完了,什么时候财产就解封了。」
老泼妇哼哼唧唧:「谁知道你会不会转移财产?谁知道你会不会坑我儿子?」
我冷笑:「你儿子有什么好让我坑的?他比我有钱?」
老泼妇还在磨叽:「离什么婚?好好的日子不过?什么感情破裂,以后我让大宏多回来看看你不就行了?」
我真是被气笑了:「你当你家潘宏是香饽饽啊,我可不是街上的野狗,看到块猪肉就抢,我入嘴的东西得干干净净,不干净了我就扔,至于外面的阿猫阿狗接不接,随便吧。」
明显看到冯小草身子一阵颤抖,这是气了吧,该,气死她。
老泼妇又哭丧了半刻钟,发现我根本无动于衷,抱起茶几上的花瓶就要砸,我笑:「好几万,不,十来万,你砸吧,客厅有监控,正好让你儿子给我家换个花瓶。」
老泼妇尴尬地将花瓶放下,偃旗息鼓了。
8.一颗小草开出了一朵白莲花
老泼妇的战斗力一般,大概是在我家的地盘上,再怎么无耻也没法说出让我家继续养着他们一家的话来吧,再说,我看老泼妇的意思,是希望潘宏跟我离婚的,大概她是觉得潘宏这二十多年已经赚够了让他们一家养尊处优过日子的钱了,离了就离了吧,正好他们一家正大光明过日子。
至于今天跑来我家闹腾,大概是潘宏的意思,说不定潘宏猜测我只是吃醋,说不定他还在猜测我并不知道潘亮亮也是他的儿子呢,让他老娘来编一个冯小草被人欺负了只好生下来的故事来糊弄我吧。
呵呵。男人。说不定他会觉得,以后只要他多哄哄我,少回老家,少接触他老娘和冯小草,以我对他的感情和信任,我会重新接受他,跟他涛声依旧呢?
到底是他认为我太蠢?还是他自己认为自己魅力无穷我爱他爱到了骨头里?他没想想即便是我脑子进水了,我爸我妈也蠢吗?
不至于吧?他自己都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承认跟冯小草的事了,承认潘亮亮是他儿子的事实了,难道母子没沟通好?算了,我懒得猜测,反正他什么想法什么目的,总会想方设法让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