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开他,再加上有时候闲得无聊,哪里有作乱的妖魔鬼怪,哪里便有我。不知不觉打出了一个「神魔见我,退避三舍」的境地,得了个战神的名头。
天帝哥再一次气得直冒烟。
有仙家在天帝哥那里嚼舌根,说我一把年纪也不婚娶,莫不是有隐疾抑或是龙阳之癖。
这话本不会传到我耳朵里,但是天帝哥在听到这一奇特见解之后根本不去论证真假,他兴奋不已,然后故作忧虑,把仙家们背后嘲笑我的话全部倒给我,假意劝我。
可他说话时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根本掩盖不住。
父帝母神羽化之后,我真的忍他忍得很辛苦。
至于娶妻,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娶妻?天帝哥追求了凤族表姐四千年,娶回来之后三天两头被她骂得狗血淋头,也只能忍气吞声。堵在我门上要我陪他喝酒,我让人叫了天后过来拎他回去。
天后踢了他一脚,让他快滚,转脸笑靥如花地对我说:「干得漂亮,他敢再来烦你,你就叫我。」
但是她太热衷于替我牵红线,所以我也不是很想见她。
在我看来,天上地下就没有一个正常的仙子,不是无聊地写酸诗,假装风花雪月;就是腿脚有毛病,动不动往人身上撞,搞凡人碰瓷那一套。
不过,瓷碰碰到司法天神身上,胆子也太肥了,必须小惩大诫,避免日后犯下大错。
许是惩罚太轻,竟有更多的仙子三天两头撞过来。
我找天帝哥商量修改法条,提高惩处力度,但是天帝哥让我把法条先放一放,说是有个妖兽,名唤桀骜,作恶多端,战斗力与破坏力在上古妖兽排行榜第一名,消失了不少年,最近有活动的迹象。
「去剁了他吧,老弟,给你一个月时间,成了我就真服你!」 天帝哥摩拳擦掌。
我擦了擦玉魄剑,「三天足矣。」
他将手上的杯子狠狠掷在桌上,杯子碎了。
我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转身出去。那是天后最钟爱的茶具,他死定了!
我很快找到桀骜的藏身之地,不得不说,实力的确可以,很久没有遇到这么能打的了,我还舍不得一下子打死。
从东荒打到西海,从西海打到凡尘,足足一天一夜都没分出胜负,恰好凡间时间流逝慢,我也想和这个难得一见的高手慢慢切磋,三日分胜负便好,以免天帝哥过于受刺激。
我和桀骜在凡间一处镜湖上空斗法,不想桀骜却动手搅翻湖水,毁了固河长堤。真是高看他了,此等妖兽,留之定祸患无穷。我分神去固汹涌的河水,却遭桀骜背后袭击。
不想这时竟有一只手在背后托了我一把,我打眼一瞧原是条人鱼,一抹海蓝身影从我身边窜过,留下一句,「我来治水,你专心弄死他!」
桀骜眼见不敌,寻机逃遁。
我留在湖边凝神调息,不一会儿那人鱼治水回来,蹙了蹙眉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现如今,你们天界的仙家都这么不济吗?打个妖怪能伤成这样!」
我不该恋战,险些伤及无辜凡人,只得谢过她出手相助。
她面露不忍,沉吟片刻,竟然让我留下养伤,说是早闻天帝不仁,竟然让我一个文官出来打妖怪,还帮我花式问候了一通天帝哥,并且拍着胸脯表示,最看不得这种以权压人的了,她要帮我打妖怪,让我回去好交差!
我不明白她从哪儿看出来我是个文官的,但是在打架吃了亏的时候告诉别人我其实是战神,这也很难为情。
她说她就住湖对面,我想湖边景致不错,也很清净,适合疗伤,便跟她回家了。
我错了,湖边清净,但是她家真的很吵,虽然只有她一个人,可她不是在厨房噼里啪啦,就是捧着书咯咯大笑。
我随口问了句什么样的书会引人发笑?
她可兴奋了,给我讲了好久凡间话本子里写的情爱桥段,这个公子那个小姐,情来情去,为了追求爱情,套路千万条。
我对这些套路并不感兴趣,但是我觉得她眉飞色舞边说边笑的样子很好看,能让人跟着开心起来。
我才知道原来那些年擦肩而过,不小心崴了脚撞到我身上的仙子们不是腿脚不好、眼神不济,而是想引起我的注意。
她要我陪她试试看撞的力度,这个我真的很有经验,毕竟撞过我的仙子可以绕天宫一圈了。
于是她假装从我面前走过,然后不小心崴脚,撞到我身上,很流畅,力度刚刚好!
她得到鼓励,兴奋得跑去东街蹲守,说是有个看中很久的凡人,还未想好怎么下手。
她远远地看着那个传闻品貌俱佳的凡人张公子,就迎面撞了过去……
很不幸,张公子被撞得栽倒在地,还磕断了门牙,而她尴尬地立在原地,惊慌失措。
不应该啊,力度真的刚刚好。
不对,我是神仙,对我来说刚刚好的力度不把一个凡人撞翻才怪!
原计划是撞完两人认识了,然后张公子护送崴了脚的她回家,一来二去,招数不断,感情升温,水到渠成。
虽然开局不顺,但他们还是认识了。
因为她把人撞翻之后,送人去了医馆,又送回了家,还贴心地给他买了一包糖。
我不知怎么的也很想要那糖果,委婉地表示她给我熬的草药真的很苦,成功得到一包糖。
她拿着话本子,让我伸出手,拇指慢慢在我掌心摩挲,问我感觉如何。
她的手温热柔软,痒痒的还挺舒服。
她很满意,笑得很开心,她笑的时候眼睛比九重天上的星河还要璀璨动人,偏偏又喜欢笑个不停。
我从前在天界觉得没有什么事值得开怀一笑的,但现在,看她笑我也想笑,便由着她胡闹,陪着她哈哈大笑。
我陪她演练了许多撩人的法子,有的很可笑,有的的确令人脸红心跳。
没想到原来这个游戏这么好玩,难怪天帝哥屡屡被拒,还是厚着脸皮一趟一趟往凤族表姐那里跑。我醉心法术、沉迷天条的那些年,错过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跟我说过?
等我得伤养得好一些了,她就很仗义表示要陪我去收妖,好回去交差。她还教了我许多打架小技巧,分享了如何不让天帝刻意刁难的三十六条妙计。
我一条也没听清楚,就觉得她的声音如同天籁,笑容如同初升的朝阳,灿烂而不灼目,眼里还有漫天星河。
我们一起去桀骜出没的地方埋伏,准备搞偷袭。她打头阵,我掩护。
正面交锋过一次之后,她对于天帝派我这个文官出来捉妖的行为更加不齿,做了很多菜,给了我很多好吃的,安慰我不用太难过,也不用害怕交不了差,她肯定会想办法帮我搞死桀骜,并且痛骂天帝缺了大德!
天帝哥,不是我不帮你说话,你在德行方面的确值得一骂,况且,我觉得被她骂不算骂。
至于为什么她坚定地认为我是文官,因为她觉得我长得太好看了!
一开始没有否认,现在反倒难以开口了,不过要是她知道我是战神,恐怕就不会这么关照我了。我也有些犹豫。
鉴于她的热情,我不得不又陪她去找桀骜戏耍了几次。
这个游戏我很想一直玩下去,所以我并不太着急,至于桀骜,他受的伤比我重,也占不到便宜,但是我看他被戏耍的快发疯了。
忍忍吧,我又拗不过她。
2.
我们又一起详细制定了一个捕捉桀骜的计划,她很开心,感觉万无一失。
我也很开心,因为她开心。
我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冰魄剑放进她的元神里,设了法。她总以为自己很厉害,万一哪天遇到致命一击,冰魄剑会自成结界,护她一时,只要冰魄剑有动静,我也会立刻知晓。
但是她突然说等帮我灭了桀骜,我就该回去了。因为她跟那个张公子逐渐熟稔,很快就要更进一步了,我总在这儿不太方便。
不知为何,我突然看那个张公子很不顺眼。她为什么会喜欢他,他好在哪里?
她见我不太开心,又心软了。说我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明显在天界地位不高,想找个好点的仙侣恐怕也不容易,所以她允许我留下来继续观摩,直到她成功得手为止,但是要有眼力见,不该出现的时候不能出现。
这一次我们联手把桀骜打得很惨,虽然剩最后一口气跑了,但是不影响她莫名兴奋。
我们一起在厨房做了一桌菜,跟她一起做菜也很开心,她说她的名字叫郁律,郁律就是烟雾升腾的意思,所以她很喜欢凡间有烟火气的生活。
我们坐在院子里,吃着菜,喝着桃花酿。有些微醺的时候,她起身拿酒回来,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跌到我怀里,顺势坐到我腿上,我只好托住了她的背,坐就坐吧,我并不介意。
没想到她竟然眼神迷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还伸手摸了摸我的喉结。
「这是什么?」她低低问道,没等我回答,又仰面伸出舌头舔了舔。
我浑身发热,心跳如鼓,竟失手打翻了酒杯,酒洒了一地。
她离我太近了,我不知为何突然很想亲亲她。
她却突然哈哈大笑,「怎么样,这是最后的大招了,必定能一举成功吧!」
「什么最后的大招?」我有点发蒙。
「张公子约我明晚一起饮酒赏月,你说是不是最好的机会?我到时候就这么撩一下,肯定就成了!」她笑得一脸得意。
我却突然怒火中烧,将她从我身上推开,站起身怒吼,「不行,不可以这样!这样不好!没有人喜欢这样!」
「不可能,书上都说这是必杀技!」
「总之就是不行,你要是敢这样,我就去剁了那个凡人!」
「你那么凶干什么?!」
我们吵架吵得很厉害,她气哭了,骂我,还掀了桌子要赶我走。
我回到天界,想找个人问问这事该怎么办,才发现根本不知道可以找谁说这件事,没办法,只能去找天帝哥。
我问的是我有个朋友,遇到了这样的事,该怎么办。
他想都没想竟然问我什么时候有朋友的……
我很想转身就走,但是又很着急想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一刻都等不了。
最后他说:「你这九天玄铁铸的心,一时半会儿也领会不了那么多。哎,教你我很头疼,你自己发挥吧,能领个媳妇回来最好,领不回来也不用沮丧,你本来也不适合有媳妇。」
我冷静下来,告诉他,如果我领不回来媳妇,伤心难过,便每日去找天后表姐诉苦。
他马上告诉我对待女孩子要有耐心,不能跟当司法天神似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没别的招,就得哄,没有原则地哄,要什么给什么,要懂情趣,要学会亲亲抱抱举高高。
说了等于没说,我就不该来!
我回到临湖小筑,站在湖边等她出来。
我知道她每天清晨都会来湖边看看日出,她说她最喜欢晨光熹微里的镜湖,美得璀璨又安静,我陪她来过很多次。
果然,远远看她无精打采地过来了,大概没睡好。
我真过分,竟然凶她,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我。
她看到我了,晦暗的眸子好像亮了亮,快步朝我走过来。
我尝试着像天帝哥那样笑,但是不太行,感觉恶心,还是像父帝哄母神那样吧,要温柔地笑。
她很快消气了,反而向我道歉,说不该不打招呼就拿我练习。
我介意的又不是拿我练习,喜欢的话可以天天练习,但是不能去跟别人用。看来她不懂,我只好问她能不能不要喜欢那个凡人,改喜欢我?
她说不行,人鱼只能找凡人,她还要跟那个凡人生个孩子才行。
她竟然要跟那个凡人生孩子!难道跟我生不出孩子吗?
她想了想,摇摇头,人鱼族有族规,只能找凡人。
这一刻我只想把六界所有的规矩律法一把火烧干净!
晚上她跟那个凡人喝酒赏月去了,我气得牙痒痒,已经准备去抢人了。但是桀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受够了,要跟我最后一次决一死战。
我正愁没处撒气,正好解决了桀骜再去解决那个凡人。
没有玉魄剑,光斗法还是比较费时间。正对峙间,一条凌厉的鞭子从背后缠住了桀骜。
是郁律!
虽然中间隔着桀骜,但我还是偏了偏身子,问她怎么回来了。
她说:「不知怎么了,跟张公子在一起,却满脑子想着你,天都聊死了,索性回来找你了!」
我很开心,桀骜很生气,不,他发怒了,估计是打着架的生死关头还被撒狗粮,有点气不过。
这次,我们终于联手干掉了桀骜。
可惜我太开心了,不慎被桀骜消散前最后一击击中,跌落水中。她马上跟着跳下来,其实我很会水,但是她既然下来了,我便等她来抱我。
她不仅抱住了我,还亲了我!
我拉着她冒出水面,告诉她,我爱她,但是我不是文官,不想骗她。
她说管你什么官,喜欢你又不是喜欢官职。说完就勾着我的脖子亲了上来,我顺势作法,下一刻便双双倒在了床上。
折腾到后半夜,她哭着问我不是受了伤吗,哪来这么大劲儿。
我受的是内伤又不是外伤,身体很好啊。
她听了哭得更厉害,我有些心疼。
算了,睡觉吧,来日方长。
天帝哥说我的心是九天玄铁所铸,但此刻看着她乖顺地缩在我怀里酣睡的可爱模样,我这颗玄铁心恐怕是融化了。
3.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句酸诗原来一点都不酸,很写实。但是,她说秀恩爱可以,闺房情趣不可与外人道,道了就是耍流氓!
我深表赞同。
天帝哥每天传音催我回去复命,我没空理他。他寂静了很久,又传音,说就算有了媳妇也得带回去走个流程,成个婚才行。
这很对!
我抱着她商量什么时候回去成婚的时候,她竟然一反常态,跳起来暴走。
她突然没以前那么开心了。我每天想法子哄她开心,但是常常也是笑着笑着就黯淡下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心慌得很,忍不住追问。问的多了,她说人鱼族有一种摄魂术,专门用来抽取记忆的。
她问我是想忘记这段记忆,还是跟她私奔?
我想了想,我可以失去一切,但是唯独我的怀抱里再也不能没有司空郁律!
我告诉天帝哥重新找个司法天神吧,我不回去了。
他憋了两个字——混蛋。
没多久又喋喋不休,说就算找的是个山野精怪,哪怕是个棒槌也没事,想办法送哪个仙山待两天,随便渡个劫就能名正言顺地入住司法天神殿。
天帝哥一贯不会说人话,她根本不会去的,回了两个字——闭嘴。
我们说好过了凡间的花灯节就私奔,她说要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
这好办,我有一个神识所控的云海孤岛,只要我想,天帝哥也找不到。
她从前说过最喜欢红梅白雪,我偷偷在岛上种了满园红梅,搬了极北之地的雪花做了雪景。我想等她去看了,一定会开心地跳起来。
她又开心起来,并且告诉我她有孕了。她一直在说我们的孩子要有爹爹、娘亲陪伴长大才好,那是自然的!
耳鬓厮磨、朝夕相处的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会过那么快。
有一天她一个人去了湖边,没多久红着眼睛跑回来说不能等花灯节了,马上就得走,不然再也走不掉了。
她虽然跳脱,但是从来不会瞎说。我也见不得她半分着急难过,拉着她,招了片云欲走。
却不防一个身影咻忽闪过,挣脱了我们,抵着她雪白脖颈间的尖锐利刃闪着森森幽光。
她一直红着的眼睛终于止不住落下泪来,眼里全是认命般的绝望和不舍。
我认出绑她的白发妇人也是人鱼,应是她们族中人寻来了。
「你不要伤她!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我从未如此慌乱。
「上神,你可知你要拐走的是人鱼族全族的希望,是人鱼女王!这怎么谈?如今唯有一条,请上神自锁灵脉,莫作抵抗。」
「她既是你们人鱼族的王,你敢伤她?」我心乱不已,早就听闻人鱼族行为怪异,行事难以预料。
那白发妇人冷着眼,将抵在阿律脖颈间的利刃一寸寸移向小腹,眼中威胁狠辣意味分明。
在她手起刀落的瞬间,我锁了灵脉,背后即刻便遭重袭。
猛喷了一口猩红鲜血,耳边传来一阵紧似一阵浅唱低吟,我知道今日难逃一劫,拼命抬眼想再看看她,却眼前一黑,浑然不知世事。
我在司法天神殿醒来时,天帝哥正坐在旁边剥着桔子幸灾乐祸,「啧,也有你吃亏的一天,竟然是青州土地给你送回来的!」
他坐在那痛痛快快笑了大半天,舒尽了多年郁结之气。而我头痛欲裂,记忆止于与桀骜打到凡尘上空之时。
他说桀骜已经死了,是我杀的,但是我不记得了。
他说冰魄剑不见了,发动所有地仙也没找到,我也不知道。
他说你媳妇呢?不是找了个媳妇,司法天神都不干了准备私奔吗?怕不是中了美人计吧!
他又大笑不止,笑累了笑够了,说:「司法天神还给你留着呢,没有吃过亏的仙途不算完整的仙途。如今,你圆满了!」
我躺在榻上木然地盯着屋顶,一句话也不想说,整颗心如遭劫掠,空空荡荡……
4.
三百年了,天帝哥已经不再拿这件事嘲笑我了,他甚至不再提这件事,而是想方设法地让我最起码变回追杀桀骜之前的那个玄泠。
青州,是我这些年去的最多的地方。
我想找回冰魄剑,更想找回我丢失的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还有云海孤岛里的白雪红梅,我到底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景?
那日我从两个狼妖手中救下一个男孩。
当我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感受到一股灵力,似乎在掩饰着什么。随手拨开,看清那男孩的真身竟是一条青龙,我抱他在怀里,便知他与我同脉同源。
属实稀奇。
我带他去山顶看月亮,这个叫灵犀的男孩闪着灵动的大眼睛,小嘴吧吧个不停,是个话痨。
我不喜欢话痨,但是我一点也不讨厌他,甚至无由地心生亲近。
他一直在问我战神的传说,我替他补了很多凡间说书先生不知道的细节,他的眼睛霎时布满崇拜。
我问什么,他便说什么。
他恰好三百岁,娘亲是人鱼族女王。
爹爹?什么是爹爹?人鱼没有爹爹!
没一会儿孩子娘亲来了,说孩子爹是跃龙门时卡龙门上的半龙半鲤鱼。
呵,亏她想得出来!
人鱼族偏隅无尽海,一贯不与六界有过从。我打算回天界藏书阁找找典籍,便让她们走了。
可是没多久,消失了三百年的冰魄剑竟然有了异动。
我从鲛人族手上救下她,看着这个一出离渊,便晕倒在我怀中的女子,她清醒时明艳狡黠,睡着了竟安然乖顺起来。
我想我快要找到三百年前丢失的东西了,便索性将她带回云海孤岛。
倚在温泉里亲眼看到她满目新奇,甚至有些痴迷地看着满园红梅白雪。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并不擅长说谎,尤其是每次都说漏洞百出的谎,完全蔑视司法天神的职业素养。
我制住了她使坏又要施摄魂术的手,她竟然抱着我撒娇!
天帝哥说我定是中了美人计,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计?
月华宫有位昭告六界非我不嫁的、我不记得名字的仙子,有一次喝醉酒,借酒装疯也是这样抱我,我将她扔出了三十三重天。
可是她抱我,我却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仿佛身体比我更有记忆,找回了久违的拥抱,忍不住颤抖不已。
这次她从背后对我施展摄魂术,我借机逆转了术法。
三百年前的往事,幕幕再现。我躺在榻上,侧目看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欣欣然离开。
开始有多快乐,如今便有多伤怀。
可是我的阿律,我们有那么多过往,那么多约定,那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爱意,她全忘了……
我追到临湖小筑,发现她竟然跟一个凡人对饮,难道又想撩人?
当年没有机会扔那个张公子,今日果断将眼前这个凡人扔出了一千里开外!
她是人鱼,我没法替她逆转身上的摄魂术。我想让她自己记起来,我想问她,难道过去种种,真的只有我当了真?
可是不管说什么,她都是一副狼心狗肺的样子。
典籍上说人鱼不会动情,可我偏偏不信从前她眼中的爱意全是假的。
说得多了,她竟然跑了。
她从前教过我,打不过就跑,跑的时候也不能一味往前冲,一定要记得从身上拔点什么做几个分身误导对方。
她惯常拔鳞片,说虽然很疼,但是气息足以以假乱真,遇到高手逃跑时没法子,就得忍着点痛。
我怕她疼,不忍再追。
回到天界,本打算再查查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她恢复记忆,不想却遇到灵犀,我以为他是来找战神的,还想着如何跟他说我就是战神的事情。没想到他见到我便扑上来,说太想我了,所以央求灵芝小仙带他上来寻我。
抱着他,我心中酸涩不已。
我原以为这孩子是喜欢听我讲故事才来寻我。无尽海旁,阿律将刀插入我心口,要推我入断崖时,他扑上来抱着我哭着叫爹爹,才知我龙族孩儿不可小觑,他是何等聪颖过人。
其实我知道她根本不会杀我,即便忘记我是谁。一如当年她拒绝我,可是又抛下那个凡人回来找我。
她有时候会懵懂莽撞,但是一个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
三百年前那股肃杀之气再次袭来之时,我本想就势去看看那个传说中的崖底妖兽到底什么样,竟让人鱼族这般异于常人。
可是阿律疯了一般冲下来,紧紧抓住我和灵犀,从未见她眼中有那般视死如归的决绝。
我想我猜对了,她还是从前那个她,没有变,只是忘记了一些事情罢了。
她同意让灵犀跟我走,虽然她的脸色难看得都快哭出来了,但是说的话却句句狠绝。
若只是我,尚能理解。但是还有灵犀,我想天下没有哪个母亲愿意和自己的孩子永不相见。
她必定有难言之隐。
天帝哥说人鱼族是个极怪异的族群,他们的王不是王,而是祭品。一个随时准备为了全族安危献身的存在。
如此,我算知道当年阿律与我私奔被阻时,全然不再抵抗,眼中毫无生气的原因了。她既想为自己而活,又不忍放弃全族。所以在尝试自私一回挣脱枷锁时,阻碍一旦出现,便立刻放弃自己,任由宿命和责任占了上风。
如同现在,我不确定她有没有恢复记忆。但如此将灵犀安排妥当,也不叫我牵连进去,自是她认为的最好局面。
可是这个傻瓜,为何从不考虑自己?
竟会有人生来便是祭品,竟会有人真如飞蛾扑火般献出自己。那便会有人为了所爱之人,替她去死。
她以为将错就错,让我以为她无情无爱便好。却不知,如果没有她,漫漫仙途,于我,便是无尽的酷刑。
那日我远远看着她以血结阵,看着她站在阵中明明万般不舍,连背影也在颤抖,却绝不回头。
我告诉寸心长老,如果她太痛苦,便帮她忘记。
我告诉灵犀,要替爹爹好好爱护娘亲。
我爱的人,绝不可以是这样的宿命。如果是,我用我的命来替她逆天改命!
我将她推出阵外,打算收阵,才发现这神奇的阵法竟然连我送上门的灵力都吸收不了。只得召出战甲,唤来冰魄剑,一只一只将妖兽斩杀。
天帝哥曾说天界不会出兵,师出无名。若我自己出面,那么多妖兽也讨不了好,想必这也是为何她不让我知道的原因。
我在崖底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替她了结司空氏无奈的宿命。可是崖底不知为何已有许多妖兽尸身,难道有人已经下来杀过一轮?这倒让我多了不少胜算。
在我精疲力竭,几乎瘫软不支时,她竟然跳下来了!这傻子,不过离她数迟之遥,便是妖兽血盆大口。
我大急之下竟生出绝地逢生的气力,挥剑一举斩杀最后两只妖兽,接住了她。
好险,好险。
有幸,有幸。
我们都还活着,终是又看到她会哭会笑会骂人了。
我的阿律,她终是再无挂碍,可以长长久久地开心起来了。
【灵犀番外】
我只是个三百岁的宝宝呀。
跟着娘亲的那三百年里,我是个宝;独自跟着爹爹的那些日子,我是个宝。
可是当他们俩旧情复燃,一家团聚之后,我傻了!
我到底是个什么?
我常常因为吃了太多狗粮而吃不下饭!
他们劝我跟天帝家的哥哥一起修习,我反驳,「我还小,我还是个宝宝呀。」
娘亲有点不好意思,「嗯,三百岁在人鱼族的确还是幼崽。」
可我爹爹就狠了,他眯了眯他那好看的丹凤眼,皮笑肉不笑,「可他不是人鱼,他是龙!龙的话,三百岁,我已经独自斩妖了。」
我娘亲,「啊……这……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
可是你们两相视一笑,那么灿烂,当我瞎吗?
当我又一次跟踏雪默默蹲在角落里,看着他俩一把年纪的人在梅林里有说有笑打打闹闹时,我咔嚓咬碎了手上的香酥小黄鱼。
这时天帝大伯也蹲了过来,他劝我应该大度一点,尤其应该怜悯一下有些人一万多岁高龄才情窦初开,好不容易谈个恋爱,还莫名其妙地失去记忆三百年,历经艰险破镜重圆,又多个儿子横亘中间,根本没有办法好好体会爱情的快乐。
我表示不太理解。
他拉我去了九重天,指着正在耍着红缨枪的我大哥说,那是条黑龙,也才五百岁,每日废寝忘食地修炼,一心想取代我爹爹的战神之位,给他当天帝都不干!
大伯拉着我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呀,还是应该子承父业才对,你说呢?」
好吧,我找到人生目标了!
我不想当个宝宝了!!
战神之位是我的,谁也别想跟我抢!!!
(完)
□ 松茸不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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