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文笔好到会让你二刷的古言小说?

为了不压到他的伤口,我打算还是先站起来再说。就这么好死不死,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天界仙官领着一群仙侍、仙娥!

我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确定门口这群人不是幻觉。

为首的仙官颇为体谅,强忍着笑,凑了进来,冲床上行了个礼,「殿下安好,小仙岐黄仙官,天帝陛下闻听殿下喜得贵子,本打算隆重庆贺。可又接到奏报,说殿下受了重伤,因此,特地命小仙前来看护。」

看护?还是看热闹,传八卦?消息这么灵通,我看天帝有点闲得慌。

我装作若无其事,默默从玄泠身上爬起来,目不斜视,加快脚步,从容淡定地穿过人群,走出门去。

没想到,我刚在隔壁空屋坐下来,刚才那个岐黄仙官就跟了进来,并且身后乌泱乌泱的仙侍、仙娥也一个不落全跟了进来。

感情你们不用留一两个照看下自家人?

为首的岐黄仙官一边替我查看伤势,一边笑得两眼冒星星,不知道是什么令他如此兴奋。

「不必不必,我家殿下喜好清净。」他一边替我清创,一边笑眯眯道。

接下来整间屋子叽叽喳喳,就差一人一把瓜子就是个齐齐整整的八卦联欢会。

刚才一个个仙模仙样的,此刻个个眼中冒着被八卦点燃的小火苗。或站或坐,展开激烈讨论,还真不把我当外人!

我听来听去,大概就是九重天上一贯生人勿近、洁身自好的玄泠上神突然有个私生子找上门来了,这事儿已经在天界炸开了锅。此时此刻,天界众仙还在奔走相告,热烈讨论,多方打探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几位暗恋玄泠上神的仙子正寻死觅活,闹得不可开交。并且已经有人设了赌局,是一夜荒唐还是暗度陈仓,是道德的沦丧还是神性的泯灭?连天帝都悄咪咪派人去下了注。

「万万没想到啊,矜贵威严的战神殿下竟然会干出这种事,看他以后怎么还好意思义正词严地惩治别人!」

「就是就是,还有哦,我听说月华宫那位号称非玄泠上神不嫁的仙子,已经做好准备当后娘了,正在写教养手册!啧啧啧。」

「噢哟……当舔狗上瘾啊!」

等等,我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感情玄泠上神就是传说中的战神——司法天神,心理变态那个?

「哎呀,你还不知道吗?」岐黄仙官包扎好伤口,坐到了我对面,「他就是战神啊,打遍六界无敌手的!也是司法天神,严苛无比,让人又敬又怕呢!」

「对了,你们俩怎么会一起受伤?」他终于发出了灵魂拷问。

屋中安静了那么一瞬,随即更是掀翻了屋顶,炸开了锅。

不见外是真不见外,差点连我八辈祖宗都要问清楚。

最后,一名仙娥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讲实话,该不会你就是被我们殿下始乱终弃的那位吧?方才,我看你还在强行轻薄于他?」

「对对对,我们都看见了!」众人附和。

「想开点,你是得不到他的。整个天界,上到高门大户,下到洒扫仙娥,多少自视美貌才学兼备的仙子肖想于他?毫不夸张地说,他出门走个百丈路能有七八个仙子不小心撞他怀里去。可他不是到处打打杀杀,就是在司法殿给人处刑,其余时间全都躲得人影也不见。天界押过无数局,赌他有龙阳之癖!」

「啧啧,这下私生子都有了,不少人要赔到精光咯。」

「未必呢,难讲不是随意找人生个孩子延续血脉,龙族本就人丁稀薄嘛。」

「极有可能!」

新一轮的七嘴八舌又开始了。

我只能再次悄咪咪地逃遁,幸亏当年也是混过凡间街头巷尾老太太圈的。我愣是嗯嗯嘻嘻咦啊哦地含混过去,一个字也没透露,否则真替我八辈祖宗捏一把汗……

17.

独自坐在玄泠上神的梅园里时,隐约听到玄泠上神将天界来的那群名为探视、实为八卦的仙侍、仙娥毫不留情地打发走了。

我兀自倚坐在一块巨石上,以手扶额,暗自琢磨无尽海即将面临的大战。

这群爱八卦的神仙倒也并非全无是处,方才没有被他们套去话,倒问出些我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解了心中大惑!

那个天界堕仙、神出鬼没的黑衣人,真身竟然是只浑身灰毛,身长九尺的兔子!

我记得兔精千寻也是只灰毛兔子。

呵呵,本王早晚烤了这只兔子下酒,就喝妖藏老窖!

「想什么呢?眉头都拧到一起了。」玄泠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懒得起身回头,瞥了眼他的月白衣角,「唔」了一声,算作打招呼。

「你的伤怎么样,好些没有?」他绕到我面前,好声问道。

「小伤而已。」我暗自调动灵力镇痛,又有些好笑地瞄了他一眼:「原来你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天界战神,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请问,你昨日在海底断崖唱的哪出?」

「我不信你会杀我,无关曾经,就算你不记得我,司空郁律也绝不会滥杀无辜。」他浅浅一笑。

「呵,恐怕你要看走眼了,我当时的确是想杀了你!」我挠挠头,本王一向敢作敢当。

没想到他竟然坐到了我身侧,「有时候不到最后一刻,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阿律,我赌你不会杀我,就算真将我推下去了,你也会马上将我捞上来!」

「若是赌输了,命可就没了,不怕吗?」我吔着眼看他,不禁好奇,战神是否自信过头了?

没想到他竟然忒不要脸地抓住我的手,漆黑的眸子幽幽盯着我,「若输了,阿律,我便是遂你的愿罢了。」

我抽出手,干干一笑,「上神,人鱼无情无爱,不要浪费感情了。我想了想,灵犀在人鱼族的确多有不便,并非长久之计,他也喜欢你,就让他跟着你吧。只是,你要答应我好好照顾他,还有,我们两清,以后绝不再相见!」

「两清?」他眼底的微光霎时黯淡,「你我这辈子,恐怕都不能两清了。」

怎么就不能两清?儿子都给你了,赚大发了好么?非要搞个媳妇回去管着你,每天骂你吗?矫情,天界的神仙不是无聊就是矫情!哪有我们人鱼来去干脆。

「不管怎么样,三百年前的事就这样一笔勾销。前些日子你又救我三次,我还过你的情,就再不往来!」

想来这位战神打架可以,一遇到感情就变小白,我拿出不容商量的口气,力求在气势上碾压他。

「那你亲我,亲我三次。」他红着眼,一本正经地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哈?果然感情小白!我暗自窃喜,这把赚了,总算能扳回一局!

「行吧!」说着,我就吧唧往他嘴上亲了一下,「一次,还你北山上救灵犀。」

又吧唧一口,「两次,还你离渊救我。」

正欲吧唧第三次,还了他从离渊救我之后,替我疗伤修兵器。

没想到他突然伸手揽我入怀,低低闷哼,「不是这样的……」

一个蔓延许久的深吻。

久到我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霎时炸开,风起云涌的记忆齐齐涌上心口,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腰间的伤痛早已被心口铺天盖地的撕裂痛楚压住,反倒浑然不觉。

我眼角温热,大滴大滴的泪珠涌出,颗颗滚落在地。

此生,相爱过,幸福过,是我之幸;挣扎不过,逃离不过,是我之命。

许久,他终于离开了我的唇,手却没有放开,额头相抵,呼吸也带着痛楚。

「阿律,我从前不知为何爱你,如今,也不知如何才能不爱你。」

我倒吸着凉气狠心将他推开,强稳心神,不让声音颤抖,「上神,人鱼无情无爱。」

18.

孤身回到无尽海,大祭司并几位长老正在蓝华殿议事,见我回来,皆暗自松了口气。我凉凉走向王座,远远看着那个人鱼族数万年尊崇的宝座。

它永远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可是,却没有人知道,王座之上,承载的是司空氏怎样的命运。

我丢弃一切,携一身的伤,半生的痛,一步步走上去,准备迎接属于我的命定归宿。

却到底,气血翻涌,一口血急急喷在了那王座上。血渍四溅,我瘫倒在王座之下,任凭心上翻涌的剧痛将我宰割,终是眼前一黑,诸事不知。

待我醒来,已经躺在自己的寝殿,唯有寸心长老守在一旁。

「孩子,你可算是醒了!」寸心长老紧握着我的手,满目关切。

我将手从她手中缓缓抽出,勉力翻身起来,披了件披风,执意要去正殿坐坐。

她太知道我了,我若决意要做,无人能够劝阻。

我斜倚在那个早已清扫干净的王座之上,呆呆看着脚下的珊瑚石地面,凝神思索一些事,以求短暂忘记心中翻涌不止的痛。

「你都记起来了?」寸心长老立在一侧,小心探问。

她果然最是了解我,只一个眼神便知道我心中所想。

见我沉思不语,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当年你去凡间数月未归,我放心不下,前去寻你,才发现你竟动了真情,生了要与那人长相厮守的心思。我……我一时心慌便知会了大祭司,这才……」

「事已至此,不必再提。」我如今听不得这些了。

没想到寸心长老竟一路膝行,停在了我脚下,握住我的手,「你与那上神走吧,他能护得了你和灵犀。人鱼族从来都是牺牲一人救整个无尽海水族,以为这便是天经地义。可为何无尽海水族的命是命,司空王族的命便不是命了?我的孩子,你也有权利为自己而活啊!」

她草草抹了一把泪,「如今还来得及,我知道那个人还在等你。你走吧,回到他身边,好好为自己而活。」

我揉着生疼的心口,勉力一笑,「若我终有一死,如今的局面便是最好的。往事休提,向前看吧。」

司空氏称王人鱼族数十万年,掌控无尽海,低调称霸一方,有多少尊贵荣耀就有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心酸。

当年无尽海妖兽横行,海中水族几近灭绝,人鱼族倾举族之力镇压妖兽,激战数千年,终于收复无尽海,以王族之血结阵,将妖兽封印在海底断崖之下。

只是妖兽之力太过强大,破阵之心从来不死。法阵稍有破损,便需王族血脉亲自歃血结阵,以一己魂灵修补先祖法阵。

意思就是原本快快乐乐做着人鱼女王,突然有一天大祭司通知你,收拾收拾准备赴死吧。

这大起大落的人生,谁受得了?

所以有个别不肯接受命运的女王,闹得天翻地覆,甚至真的让一两只妖兽破阵,血染江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四千年前,大祭司算出法阵四千年之内将破。

我的母亲,生下我便莫名早逝。于是我光荣地成了这个注定要在四千年后祭阵的倒霉蛋!

原本我是安之若素,毕竟从小就已经接受了这个设定,不存在被突然告知的惊吓,就活得肆意了一些。

但我也曾因为爱上一个人,惊觉世间美好,不舍得去死。

可我终究逃不出这命运之手。

当年为保灵犀,我向全族立下血誓:「时机一到,以身饲阵,绝无犹疑,必定不使妖兽破出结界,不使一人丧命!」

寸心长老仍旧抹着泪,叹息不止。

我的心思却已飘到很远,「长老,我记得大祭司提过,万年前鲛人族崇明领兵来犯,他身边是不是有个极为难缠的蛇妖?」

「是九尾蛇,最是诡谲歹毒。你怎么想起问这个?」寸心长老擦了泪,见我问得认真,便继续道,「当年鲛人首领崇明便是与那蛇妖结合,才得以借妖族之力进犯无尽海,否则小小鲛人族又岂会用得着我们放出海底妖兽对敌,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害的流觞女王大战结束又以身祭阵,重新将妖兽封印。」

「所以,那蛇妖是葬身海底妖兽之腹?」

「正是。」

「难怪……」我理了理鬓边乱发,心下了然。

那黑衣人痴恋蛇妖,万年来收集她的残魄,想是已经大成,但是既然她是死在无尽海,必定是有些残魄留在了无尽海,多年前他化身兔精千寻,来到无尽海,想必也是为了收集最后的残魄。

既然是葬身妖兽之腹,被封印在断崖之下,他自然是遍寻不见。

「王,你有何打算?」

我冲寸心长老凄然一笑,「这次,我得想法子与那些妖兽同归于尽了。毕竟,在我之后,司空王族再无人可来祭阵。」

我说得淡然,寸心长老却肉眼可见的心惊肉跳,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冷冷一眼堵了回去。

这是一个必死无疑之局,我绝不会让玄泠涉此险境。

我的神君,带着我们的孩子,好好活着吧,连同我那一份……

19.

我坐在断崖边的礁石上,静静听着妖兽嘶鸣。

随意理着长发,低低哼着海上笙歌,我在等一位老朋友。

无他,必须淡定从容又优雅,才能首先从气势上压倒对方,然后从战略上鄙视对方。

「女王好雅兴。」一个爽利声音从身后传来。

来了!

我缓缓起身,力求光彩照人,「别来无恙,千寻兄。」

呵呵,这只浓眉大眼,居心不良的傻兔子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毫不客气地回以冷脸。

转身面向漆黑幽深的断崖,问道:「你用聚魄珠收集九尾蛇残魂,是不是还差最后一点点,无论如何也收集不齐?」

他有一瞬的震惊,但随即便轻笑一声,「女王果真聪慧过人!」

「我猜,你与鲛人族合作,图谋攻打无尽海,也是为了彻底掀翻无尽海,好找出九尾蛇剩下的魂魄吧?」

他沉着脸不说话。

「定光仙当真是情深之人!可惜脑子不好。」当然,我只说了上一句,没说下一句,不想太过直白地侮辱人。

我建议他放弃跟又蠢又丑的鲛人族合作,复活个意中人而已,动静何必搞那么大?天下又有什么交易是不能谈的?好歹也是多年虚情假意好朋友,不至于,真不至于。

「你什么意思?」他沉声问道。

「当年你落海,陷入水母群也是为了混入人鱼族,借机收集蛇妖魂魄吧?」我轻笑,「其实没能留下倒也不必遗憾,这余下的魂魄,任是将整个无尽海翻个个儿你也找不到。」

「你知道在哪儿?」他急了。

「当然,你走了不少弯路啊!」我丢了个同情的眼神给他,「跟我合作吧,你会知道去哪里找剩下的魂魄。」

「你为何要帮我?」

我指了指漆黑的断崖底下若隐若现的幽光,「九尾蛇伙同鲛人进犯,流觞女王引妖兽灭之。我想,最后的魂魄碎片,应该在某一只妖兽的脏腑之中。」

我险些笑出声,但是大局未定,我忍了,「我开结界,让你去找魂魄,你帮我杀妖兽,能杀几只杀几只,几时找到九尾蛇残魂几时收手。你与鲛人族谋划已久,相信早已想好如何应对一拥而上的妖兽。」

「听闻这些妖兽是人鱼族看家护院的一把利器,舍得让我杀掉?」他眼中不无轻蔑怀疑。

我定定地看着漆黑断崖,「利器双刃,它们从来都只是司空氏头上悬着的一把刀而已。」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孤身帮你去杀这些嗜血妖兽?」

「凭你为一只妖,由仙道堕入魔道却还是爱不得。凭你万年来活在黑暗里,一片一片收集温养着那个人的魂魄。不管你是否还有最初的满腔爱意,你唯有坚持将这件事做到底,至死方休,才能显得自己不那么愚蠢!不是吗?」这次我的嘴角终于露出抑制不住的嘲讽了。

他双拳紧握,紧咬牙关,眼中情绪变幻万千。既然默然不语,那就是同意了。

我实在又有点同情他。

由仙门堕入魔道,竟然都没有求得那一份情。最后只能独自义无反顾地做着情深不悔的事,骗骗别人,骗骗自己,心里才能好过一点。

我想,如果到时他能活着上来,便由着他带走九尾蛇的最后一缕魂魄吧……

20.

如果这个天界堕仙能一口气把海底妖兽杀个精光,那我岂不是不用死了?

没等我因为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兴奋起来,就马上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

随手接过踏雪递上来的香酥小黄鱼,我们俩蹲在断崖边的一块巨石上,一边嘎嘣啃着小黄鱼,一边探头探脑观察断崖下的厮杀。

这些妖兽真不要脸,被困在断崖底下数十万年,都没能压制住他们强盛的生育欲望。虽然饿极了也会互相撕咬残杀,但是出生率太高,妖兽总体数量竟然一点没少。

本事再大,也不敢指望这个天界堕仙能单枪匹马杀光这么乌泱乌泱一大群妖兽。

命里该绝终须绝!

是以,我特地选了个阳光明媚,惠风和畅的日子,力求死得舒心点。

香酥小黄鱼越嚼越香,我吃了一个又一个。

踏雪眨巴着眼睛,愁眉苦脸,「王,你可不能再吃了,吃多了上火。」

「放心吧,等不到上火我就没了!」我咔一声咬碎手上小黄鱼的头,嘎嘣脆!

嘤嘤嘤……

踏雪又抽泣起来,整片海域最强海马,最近却时不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这像话吗?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脸嫌弃,「别哭了!今日以后,这海里的每一滴水都是我。六界之大,谁能像人鱼女王一样死得这么狂拽炫酷屌炸天?」

呜呜呜……

她哭得更凶了!

「好啦!交给你一个任务。」

「唔,什么?」

「我走了之后,你去做灵犀的坐骑吧,他一直想找出第二厉害的海马,却怎么也找不到。你去了,他肯定开心,替我好好照顾他。」我从她手上又抢过来一条小黄鱼,顺手替她抹了抹泪,「如果将来玄泠遇到喜欢的人,你就带灵犀离开,不要耽误了他。可以去瀛洲岛找九老修炼,早前便与他们说好了的。」

「怎么是带灵犀离开,不是应该棒打鸳鸯,手撕负心人吗?」踏雪小可爱噎了口气,疑惑不解。 同时还捏紧了拳头狠狠一挥,表示自己完全可以做得来!

「我才是负心人……」我无比心虚,丝毫不敢触碰那些记忆。

如果可以许愿,我当然希望玄泠他余生能得幸福啊,傻瓜……

我扔了手上的小黄鱼,轻舒一口气。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碎屑,缓了缓蹲到酸麻的腿脚。

默默将鱼骨鞭幻化成一把短小利刃,很是趁手。

估摸着断崖之下,有人该撑不住了呢。

花式把玩着手上的鱼骨刃,闭着眼睛,脚尖点地,慢慢数着从海面传来的鼓点数。

没错,鲛人族不甘心退出这场游戏,硬是在这个被我选中的日子里巴巴赶过来凑热闹。

此刻大祭司并四长老正带军对峙。

而我,心无旁骛。

我在数堕仙千寻撑不住上来的时间,也在数我自己还能活着的时间。

事情开始有点不对劲。

我都数到一千九百一十三个数了,还是毫无动静。倒也不是我赶着去投胎,毕竟没人嫌命长。

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呢。

论理他撑不了这么久,其实妖兽千百头,能正好杀了吃掉九尾蛇的那一只,找到最后一片残魄,这位深情堕仙的运气不见得能有那么好。

我原本也是打算让他打个头阵,灭灭妖兽气势,能杀多少杀多少,差不多撑不住了就换我上。

他蹲旁边等着我与剩下的妖兽同归于尽,捡走那一片残魄得了。如今这么久上不来,莫非他太过执着,非得去妖兽肚子里跟九尾蛇团聚?

正暗自佩服他果真情深不悔呢,哎,人家上来了。

他一身血污,以剑杵地,微微躬着身子,满目苍凉。虽然样子惨了点,有点不忍直视,不过好歹是活的。

出于如果不说点什么会比较难为情的现实原因,我低低问了句,「还好吗?」

「你说的对,我这漫漫一生,便是个笑话,哪怕倾注一切,也得不到她一眼青睐。」他声音细微冰冷。

说话间他骤然双目一凛,挥起手上的剑向我袭来,冰凉的剑气擦过我的脖颈,差几寸就能给我了结了。可他同时拉了我一把,将我扯到一边,躲了过去。

我甩开他,回身看去。

好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妖,此刻被剑气所伤,一手捂着心口,微微蹙眉,我见犹怜。不怪迷倒了鲛人崇明,能让天界上仙折腰。

他那一剑劈在了蛇妖身上,同时自己也中了蛇妖原本应是向我袭来的一击。我心有余悸,这蛇妖刁钻,上来就伤人,还好他拉了我一把。

不过我有点看不懂呢,这天界堕仙不是要死要活爱惨了人家,神仙都不做,一万多年苦心痴情复活所爱之人吗?

千寻从怀里掏出一颗如同皎然月色一般干净澄澈的珠子放在我手心。

这颗聚魄珠凝聚温养九尾蛇的魂魄一万多年,里面的魂魄早已苏醒大半,求生欲望会驱使她自己去寻找最后一片残魄。

所以,断崖之下,残魄归位,九尾蛇复生。

千寻方才那一剑似乎已经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他凄然一笑,在我耳边低低道:「如今依你看,我是不是不仅愚蠢还可笑?」

话是对我说,眼睛却盯着九尾蛇,然并无一丝情绪,似已目空一切。

我想了想,摇摇头,「不,定光仙深情且高贵。」

他抿嘴笑了,眼中有光,刹那幻灭。

看着被砍过一剑的九尾蛇,我掂了掂手中的鱼骨刃,「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她冷哼,「说什么深情不悔?我不过是要他用聚魄珠帮我找回崇明,他便气恼不已,说自己一生错付。有病!」

我看了一眼千寻方才道身消散的地方,不免替他悲凉,所爱非人,便是离经叛道,无怨无悔又如何,终究是大梦一生,错付一场。

好在最后的时刻,他找回自己了罢。

我扬手之间,鱼骨鞭凌厉挥向九尾蛇。

原本,看在定光仙一片深情的份上,她是可以随他一起离开无尽海的。但是现在,我觉得她还是留在这里陪着定光仙一起消散得好。

毕竟,进犯无尽海,无人可生还!

21.

我收了鱼骨鞭,看着因为杀戮而异常暴躁、不停疯狂冲击着结界的妖兽,握紧手中重新幻化回来的鱼骨刃,一步步向断崖走去。

「王!」踏雪哭着扑上来抱住我的腰,号啕大哭。

本来不悲伤的,毕竟生来就已知道会有这一天。定是悲伤会传染,惹得我没法潇洒转身。

「好了,你去外面看看战况如何,太平许久,不大有这种立战功的机会了。」

「你诓我,若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谁也想不到整片海域最强海马是个小哭包啊。

我这些年都受的什么苦,又当爹又当妈的,还得哄着一个比三岁小儿还爱哭的坐骑。

「好好照顾灵犀,还有……」算了,一遍一遍地交代后事未免矫情。

我转身将踏雪拎起来,替她抹了两把泪,粲然一笑,「好了,你先避开点,我怕等会儿误伤你。放心吧,我的在天之灵会保佑你们每一个人的!」

推开踏雪,我腾身跃上断崖上空,垂目看向崖底,果真是片刻耽误不得了,杀红了眼的妖兽一遍遍冲击着已经破损的结界,再晚些,恐怕更难收场了。

我绝不会再让一只妖兽出来伤了无尽海水族。

鱼骨刃快速划过左手手腕,血腥气让妖兽更为疯狂地怒吼,崖底的阴风刺目生泪。我忍着耳朵疼、眼睛疼,收了鱼骨刃,双手作法,以血结印,将新的法阵重新笼罩在整个断崖之上。

看着头顶上空,鲜血所就的一张细密法阵,阵眼之处雷电狂风不止,带动着整个法阵幽幽旋转,一点一点地笼向崖底。

这般情状,想必也是预感到死期将至,更是激得妖兽暴躁疯狂。尽管冲撞吧,撞破那一层结界,还有更要命的等着你们。

腕间的伤口仍旧汩汩流着血,自是一滴也不能浪费,尽数用来加铸法阵。眼见法阵已成,我轻呼一口气,向顶端的阵眼而去。

一如先祖一般,以鲜血魂灵祭阵。但是,现今这阵法十足用了些心血,不只是困住妖兽,这一次,我要带着这些妖兽一起下无间地狱!

耳边妖兽嘶吼,周身狂风大作,法阵耀着电闪雷鸣,晃得人睁不开眼。

我立在阵眼之前,很想再回头看看,但是我知道什么也看不到。

来生吧,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什么也不管,只凭自己高兴,但是这一生,司空郁律不能。

正挺身准备踏入阵眼,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拉了回来。

那人冷着脸,蹭了蹭我手腕间的血,深深看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将我推开很远,兀自入了阵眼。

「不,不行,不行,你出来,你快出来啊!」

胸口如同堵了棉花一般,我也不知道我叫出来声没有,就那么一直哭喊着跟了进去,拼命要把他拉出来。

他困住我的双手,将我箍进怀里,柔声安慰,「乖,不要哭了,回去吧,灵犀在等你。」

无论他说什么,我没法思考,只会哭,只会说不行,不可以……

我紧紧抱着他,用尽所有的气力,要么将他推出去,要么一起死。

可我还是被推出了法阵,倒在了断崖边的礁石上,看着法阵在电闪雷鸣中迅速收紧,拢向崖底。

这法阵,我用了血咒,入阵者永锁妖兽,共坠无间地狱。

心中一片空白,如同鱼儿离了水一般艰难窒息,我伏在礁石上,身体缩成一团也没法阻止疼痛将我凌迟。

握紧的手中还有最后一丝属于他的温度,我不敢放。

没有遇到玄泠的司空郁律是无畏无惧的,生或死又有什么区别?可自从那一袭白衣入了梦,便成了再也割舍不下的心心念念。

原本我什么也不求了,只愿他安心顺遂地活着,只把我当个无心过客也好。

却不想到头来,却还是连累他万劫不复,只剩我心如死灰。

我狠了心,爬起来一步步挪到断崖前,望着幽深断崖,冒着凛冽的寒风,向着忽明忽暗的崖底,慢慢坠落。

玄泠,我们失去了三百年的时光,如今,我再也没法失去你独活于世了。哪怕能有一丝魂魄交缠在一起,不使你孤寂一人,也是好的。

我静静等着魂飞魄散的时刻,耳边却听一声低叹,「傻子。」

随即腰间便揽上了一只手臂,强劲有力,直将我捞入怀中,紧紧地,仿佛再也不会松开。

贴着他身上冰冷的战甲,忍不住周身战栗。

这气息,总是没错的。

我迅疾睁开眼,便紧紧攀上了他的脖子。

「你还是活的吧?」

「你这么伤心,我自然不敢死。」他轻笑。

直到被他带回断崖边坐在礁石上,仍是心如擂鼓,难以置信,控制不住地又哭又叫,「我以为你死定了,你怎么破的法阵?那些妖兽呢?」

他抬手捧起我的脸,拇指安抚似的慢慢抹着我眼角的泪,「本来我也以为死定了,但是你这个法阵吸收不了我的灵力,我只好下去将妖兽全斩了,省得你又诸多借口,说什么无情无爱,不肯理我。」

仔细想来,人鱼族的法阵拿上神祭阵,的确小池难养大鱼,小庙难敬大佛。

算了,不管大鱼还是大佛都是我的了,不计较那么多!

「战神大人威武!」我适时奉上马屁。

「那你现在还说自己无情无爱吗?」上神开始算旧账了。

「不不不,我没有说过那样的混账话,你别瞎说,我爱死你了,一天也不能离开你!」我笑得那叫一个谄媚,话没说完就准备生扑了。

还好我家上神大人对我的这番谄媚表白很满意,敞开怀抱,还细心化去了一身坚硬战甲,任我扑了个满怀,紧紧拥在一处。

我又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寒梅幽香,却不觉清冷,细细的柔暖将我狠狠包裹。

这一次,我想,司空郁律终于得以救赎,可以心无挂碍地去爱想爱的人,过想过的生活了。

「爹爹,你真是战神?」灵犀小可爱奶呼呼的声音出现得有些不合时宜,还企图将我从他爹爹身上扒拉下来,没扒拉开,又使劲扒拉一下。

他眨了眨眼,啃着香酥小黄鱼,看着我,「娘亲,你不是说战神青面獠牙、天界最丑吗?可我爹爹这么好看!」

狗儿子,你的耿直到底像谁?老母亲好不容易旧情复燃,你这么说很容易重新变成单亲家庭的,知道不?

要不怎么说我当年踢了几乎就要上钩的凡人男子,临时决定还是得把玄泠这个家伙扑倒呢?

此刻,他一手揽着我,一手揉了揉灵犀肉嘟嘟的小脸蛋,坚定地道:「灵犀,你得记住,你娘亲是不会错的,她说什么都对!我们一家三口,的确是爹爹最丑。」

他就是这样的,谦虚又温柔!

玄泠番外

1.

「玄泠,如果让你选,你是选择做天帝还是做司法天神?」

我的母神在父帝打算传位哥哥时这样问我,我是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如果我说想做天帝,她会立刻去把已经定下来要给我哥的天帝宝座抢下来给我。

但是我并不喜欢像父帝那样坐在那个巍峨的宝座上,接受众仙的膜拜。

谁知道谁有几分算计?

我要做就做司法天神,抱着天条法典,让那些心思诡谲的仙家见到我就瑟瑟发抖!

我的兄长是一条金色的龙,我觉得他耀眼得有些张扬,并不是很想搭理他。但是他却很喜欢招惹我,从小到大,烦不胜烦。

他一直认为我是因为长得酷似母神,才会备受宠爱。

包括天界众仙子对我的追捧,提亲的仙家踏破门槛,而他无人问津,还得自己亲自去苦苦追求凤族的表姐,也一并归咎于大家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罢了。

从小到大,我一点都不想搭理他,但是他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明示暗示,很多时候我很想直接打破他的头,让他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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