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文笔好到会让你二刷的古言小说?

我抬头看看天边的一弯上弦月,暗自叹了口气,看来抱抱哭哭卖卖惨这条道是行不通了。

我放下一直在手中把玩的酒杯,不动声色地将坐着的矮凳往后挪了挪,露出一个饱含真诚又略带歉意的微笑,「上神,既然你都想起来了,那可否先容我辩解一下?那个,你也知道我们人鱼族就是这样呀,一直都是找凡人繁衍后代的,当年可能是错把你当成凡人了。不过,你自己也太不小心了,堂堂上神,怎么就能着了我一个小小人鱼的道呢?以后一个人在外面要懂得保护自己哦。女人的话,尤其是漂亮女人的话要细细分辨再听!如此说起来,大家都有责任!你看,也过去那么多年了,要不就算了吧?」

怂的很,累死我了,保持着不变的笑容说完这一大段话,我脸都僵了,而他眼中神色几经变化,却始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头皮发麻。

不会吧,如今天界的男仙都这么保守吗?睡了几天而已,搞得这么不共戴天,多少年过去了,还来翻旧账!

「阿律,当年,我们是真心相爱的!」玄泠上神说话间,竟然潸然落下一滴泪,啪嗒滴在了桌子上。

我有点慌!

「那个,事情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们人鱼族一直都是靠骗,不是,就是……那要找男人生孩子,肯定得先建立感情,然后顺理成章的……对吧?」我疯狂暗示。

「你说过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要住在一个有红梅白雪的地方,每日对雪煮酒。我们生许多孩子,我们的孩子有娘亲也要有爹爹陪伴。」他不依不饶。

哈?这说的是人话吗?我很无奈,暗骂自己怎么能这样骗人,缺了大德了!

但也只能安慰似的找补,「呵呵,那个情到深处说的话,也不能太当真的,也有可能是醉话。」

「没喝酒,是无数个清醒的时候,说过无数次的话。」又一滴清泪落下。

天,司空郁律,你当年真是丧心病狂!

若不是顾及面子,我很想当场怒扇自己一巴掌,人鱼女王的嘴,骗人的鬼啊!

我站起身,递了个帕子给他,顺便拍了拍他的肩,「对不起,是我年少轻狂,欺骗了你。如今,你还是想开点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天界美貌仙娥遍地跑,你就……」

他站起身,目光凌厉,「你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若我敢看别的女人一眼,就要剐我一片龙鳞,看两眼,剐两片……」

我就不是个东西行了吧?我迟早遭报应!

我咬咬牙,后退两步,讪讪一笑,「上神,你该知道的,人鱼族无情无爱,心如礁石。」

「有血有肉,又岂会无情无爱?」他声音喑哑,「我的阿律不仅有情,而且重情!」

这位上神,你要这么不懂眼色,那我也只能说一句活该是你被渣了,那么多神仙都没人被渣,就你被渣了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有点火大,看来讲是讲不清了,打么肯定也是打不过。

夜黑风高夜,逃跑正当时。

10.

论逃跑,我司空郁律年少时在无尽海上蹿下跳多年,还是颇有心得的。

刚一跑出临湖小筑,我便忍痛揪下一片鱼鳞,捏了个分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同样的气息,足以以假乱真!

而我自己则直奔妖界,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不管他选择追哪个方向,以他的修为,只要发现那是个分身,回头来追我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

是以,机智如我,每跑出一段,便随手做几个分身四向跑去。希望这般极力拖延,能让玄泠上神在追逐的过程中心灰意冷,大彻大悟,把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深藏心底。

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到达妖界地盘,看着好像确实没追上来,稍稍安心了些。

躺在一颗千年老树的枝丫上,我琢磨着,看来摄魂术还得改良,这么多年来对付凡人没问题,用在神仙身上竟然这么容易就失效了。

这般秘术,它不该只是用来渣人,好好改良,应有大用才对啊!

我们人鱼族世代幽居瀛洲无尽海之内,族中没有男子,女子成年之后便会去九州凡尘,寻一凡人男子共赴巫山,若有孕,便使出摄魂之术,剥去男子记忆,后独自返回无尽海生育后代。

世间事,既有成规,便会有打破成规的第一人。

只是,万万没想到,人鱼王族,世代躬身自省,恪尽职守维护族规,最后打破规矩的第一人,竟是现任女王自己。

我,人鱼女王司空郁律,年幼丧母,由四大长老苦心抚育长大,大概是母亲临终托孤太过伤情,四长老抚育我尽心尽责有些过头,生了宠溺的心思,反倒让我养成万事不操心,怎么开心怎么来的自由散漫性子。

成年之后,我稀里糊涂地正式继承了王位。

某一天,大长老寸心语重心长地劝我,已经三千岁的成年人鱼了,为使王族后继有人,也该考虑繁衍子嗣的事了。

好啊,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祸害,不,幽居无尽海三千年,已经玩腻了,正好去凡间耍耍。

我一阵风似的就上了岸,一路优哉游哉,游历凡尘,终于在一个叫青州的地方,对一方镜湖生出了些许赏玩之心。

许是湖光潋滟,不似海浪翻涌。许是人间烟火气,让我这浪荡子生出归属心。

我鬼使神差地在湖边施法,学着凡人庭院楼阁的样式,给自己变出个居所,取名临湖小筑。并且设了结界,一般人根本看不见,更加进不来。

我在想,这里山清水秀风光迷人,生出的男子必定也非俗物,便定在此处,寻一个见之不俗的男子,完成繁衍后代的任务吧。

我学着凡人的样子,一日三餐,日出日落地过起了寻常日子。平日里,便是流连城中,将好吃好玩的都尝了个遍,只觉乐不思蜀,全然将繁衍子嗣之事抛诸脑后。

后来……

我记得,就这么吃喝玩乐,优哉游哉地过了许多逍遥日子之后,遇见了一个白衣郎君,他在晨曦的柔光里冲我浅笑,实在太过迷人。

我动心了吧?

就是他了。

人鱼族的美貌和声音向来世间少有,相信他毫无招架之力。

之后便是在临湖小筑过了些没羞没臊的小日子,而后我便被寸心长老带回了无尽海。

这些零星而模糊的记忆,是后来我在无尽海足月生出了灵犀——一个依照族规,应该定为异类,当即处死的男孩之后,愁闷纠结之时,用尽法术修复记忆,才慢慢想起来的,但也仅止于此。

我究竟为何没有找凡人,却去招惹了一位上神,还险些丢了小命,早已全然忘了个干净。

如今想来,大概当年真的是垂涎玄泠上神的美貌吧,他又那么纯情好骗……

那时,我回到无尽海继续每日嘻嘻哈哈,逍遥度日,哪怕临产在即还带着两个侍女骑着海马去珊瑚礁遛马、抓海星、逗水母玩儿。

我的御用坐骑,是一只深蓝色油光水亮的成年海马,名唤踏雪。

虽然我们在海里没有雪可以踏,但是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骑着它,踏白雪,寻红梅,看尽四海八荒无尽风光。

11.

本打算生出继承人,交给四大长老,由他们痛定思痛,调整教养方式,重新培育一位合格的人鱼女王,我好潇潇洒洒带着踏雪,遨游四海九州而去的。

行李都打包好了。

然而,在孩子嘹亮哭声响起的刹那,我心知大事不妙……

我一个人鱼,怎么就生出了一条小青龙呢?

还是个公的,要是个母的,混在一群美人鱼中稍加掩饰,还可以勉强充充数。

公的,总不能一辈子男扮女装吧?

我抱着这么个软软绵绵的小青龙,一时傻了眼,苦思对策,完全忽略了四大长老和闻讯赶来的大祭司忧愁懊恼的眼神。

深海断崖底下最为幽深黑暗处禁锢着上古时期海底大乱时被擒的妖兽,他们张着血盆大口等待着族中罪人被投入崖底果腹。

那是人鱼族的处刑场,犯了重罪的族人会被投入崖底喂食妖兽。万年来被投进去的族人寥寥无几,这里对人鱼族来说早已形同虚设,那些妖兽也早已饿坏了。

但是,大祭司要把我生的那条小青龙投入崖底喂妖兽。

她说,非我族类,必将为祸不止。

幽深漆黑的断崖下,饿了万年的妖兽亮着银白獠牙发出阵阵嘶吼。小青龙出了娘胎,便从蓝华殿一路被折腾至海底断崖,啼哭声早已嘶哑微弱。

我自幼最怕大祭司,她是执掌族中刑罚的,不苟言笑,很是严厉。我见了她,犹如老鼠见了猫。

但那一日,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路追至断崖,从大祭司手中抢过那个已经哭不动的小青龙。

他很乖,到了我的怀里,便瘪瘪嘴,睡着了。

大祭司眼中滔天怒火几乎汹涌而出。

但我,可是人鱼王族唯一仅存的血脉了,我自然知道如何熄了她的满腔怒火,保住从我身体里分娩而出的孩子。不论是人鱼还是龙,他是孩子,只是孩子,是我司空郁律的孩子!

小青龙如今也有三百岁了。

我给他取名灵犀,他快活地在蓝华殿一日日长大,从未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高兴时,也会露出细长的尾巴学他的美人鱼小姐姐们坐在礁石上唱歌。

可惜,他实在五音不全。

我同四位长老一样,不大会养孩子,只要他每日都是笑着的便好。

我忙于族中事务时,他便和踏雪独自在角落玩耍,见我闲了,也会闹着要我带他去驯海马,扒海星,看五颜六色的水母跳舞,有时也会手痒挑逗漂亮的小水母,捂着被蛰得麻酥酥的手指,鼓着肉包子似的小脸,包着一包泪来找我撒娇。

非我族类又如何,他的身体同样流着人鱼王族的血。

可是,寸心长老却说,六界之中,如今也仅有九重天上天帝玄氏一家属上古龙族了,当年我在凡界招惹的,恐怕是玄氏哪位上神,这一家子统治天界数万年,个个手段狠辣,还需万般小心,藏好灵犀,以免惹出大祸。

人鱼族向来只知有母,不知有父。我的灵犀,自然也没有必要去招惹什么天界、龙族的。左右不争不抢,六界之大,难道还容不下这一条小小青龙吗?

前些日子,寸心长老劝要我早做打算。近些年,鲛人族愈发蠢蠢欲动,争夺无尽海的野心昭然若揭。大祭司已经算出,百年之内,必有一场大战,我须得为此战做万全之策。

我颔首同意。

带着灵犀回到记忆中那方镜湖之畔,没想到多年过去了,当年的结界竟然还在,我们住进了临湖小筑,灵犀非常喜欢凡间的生活,踏雪每日带着他四处游玩。

凡间气息繁杂,我又施了些法术将灵犀的真身隐藏,便由着他们去随意玩耍。

谁知竟让两只不入流的狼妖坏了事,真是阴沟里翻船!

我气鼓鼓地在躺着的树桠上翻了个身,暗暗忧心,玄泠上神在天界不知是什么神职,如今他已知晓真相,得想个万全的法子理清此事,万不可给无尽海带来灾殃。

12.

话说这妖界自从百年前被那天界战神修理过之后,也是一派萧条啊。死气沉沉,随处可见破损的城池,妖民精神恹恹地走在街上,拿灵珠换取所需物品。

呵,莫非这一届妖王比本王还不靠谱?突然觉得信心大增,看来本王的优秀,全靠这位同行衬托了。

传闻妖界有个千年树妖,号称六界百事通。虽身在妖界,却似开了天眼似的对六界诸事了如指掌。

五百灵珠问一事,这点小钱,本王花得起!

几番打听,终于找到树精的所在。站在一棵藤蔓树根几乎蔓延几里地、形状极为扭曲的古树下,我一时有点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这就是树精的本体,还是树精住在某个树洞里?

思来想去,随手挠了挠离我最近的一根树干,本想着树精感应到有人来找,应该会给点反应或者自动现身的。

没想到还真有反应,而且反应巨大!

整棵盘根错节的古树就因为被我挠了挠,顷刻间轰然倒塌,原本的枝繁叶茂也迅速枯萎,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我有这么大能量?开玩笑的吧!

呆愣片刻,眼看只剩主干了,我连忙施法护住那古树的精元。

现出人形的树妖,虽然是倒在地上的,并且有点缺胳膊少腿,但好歹是现身了。

我连忙上前托住他,「前辈,是谁伤的你?可以告诉我聚魄珠的下落吗?」

他苍白着一张满是褶皱的脸,苦笑道:「大概正是有人要来问聚魄珠的下落,才会使我遭此毒手吧。」

啊这……好吧,怪我!

「事已至此,皆为天命。既然有人不惜灭口也要阻止我告诉你,那我偏要告诉你。聚魄珠,凝魂聚魄,可逆天复生,乃妖界至宝。却早已不归妖王宫所有了,数万年前,天界有一位长耳定光仙爱上一个蛇妖,不惜反叛天界,成为堕仙。可惜蛇妖另有所爱,最终魂飞魄散。他为了复活蛇妖,盗取了妖王宫的聚魄珠,多年来东躲西藏,行踪不定。此番,聚魄珠再现,恐生灾殃!」他微微吸着气,慢慢说道。

「这个天界堕仙的真身是什么?」我想起那个死活看不清真身的黑衣人,下意识问道。

「他的真身是……」

话未说完,我手中扶着的树妖便顷刻化为灰烬。

有意思,看来我踏入妖界的那一刻起,便有一双眼睛从未放松地盯着我。

我祭出鱼骨鞭,凝神细探四周气息。

鱼骨鞭躁动不安,耀着海蓝色盈盈光芒,直冲不远处逐渐消失的一团黑雾而去。

这团黑雾我认得,便是离渊那个瞧不出真身的黑衣人,原来他竟然是天界堕仙,难怪从头蒙到脚,见不得人。

可惜我一路追出数十里,还是一无所获。

四周仿佛若有似无都是他的气息,却又全然并不真切,让人无所适从,原地暴走。

我不禁颓然叹息,「这感觉真糟糕,玄泠上神追我的分身想必也是这般崩溃。我果然遭报应了,而且来得这样快……」

好在此行也并非一无所获。

这天界堕仙想必正是为了复活蛇妖,所以偷了聚魄珠一片一缕收集蛇妖的魂魄,又吸收天地阴气供养之,倒也是个痴情种。

只是,这么多年都了无踪迹,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偏偏和蠢蠢欲动要攻打无尽海的鲛人族勾结在一起,恐怕不只是为了离渊面西背阴,便于吸收阴气吧?

我收了鱼骨鞭,打算先回无尽海,再作计较。

13.

可谁承想,来一趟妖界,还能他乡遇故知呢。

尚未走出妖族地界,便被一个热情爽朗的声音叫住了。回头看,竟是摩耶山上修炼的老友,兔精千寻。

我随他坐进了一个妖族小酒馆里,要了两壶妖族驰名好酒——妖藏老窖,就着一碟花生米、一碟拍黄瓜,寒暄起来。

他说他原本在摩耶山替我盯着离渊,前几日发现有一个黑衣人频繁进出离渊,心中生疑,便寻机跟踪了他。

一路跟到妖界,突然跟丢了,只得在城中乱晃了一天,正打算回摩耶山。

「没想到在这遇到你,真是太巧了!」他一拍桌子,睁着毛乎乎的大眼睛,龇牙咧嘴笑得很是开心。

凡事过于巧合,都有其必然的因果。

我一手托腮,一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妖藏老窖,这酒有点烈,激的我微微皱眉,「是挺巧!对了,你观察那个黑衣人多日,发现什么没有?」

千寻双目一沉,表示这个黑衣人并不足为虑,只是喜欢昼伏夜出,有时待在一个阴气极盛的地方,一待就是一天,大概是在练什么阴损术法云云。

我揉着生疼的太阳穴,心里老大不高兴,本王一直以为你个兔精浓眉大眼是个正经修道的,没想到啊!

认识兔精千寻是在无尽海,那时我还是无尽海混世魔王,他不慎掉落海中,被一群水母围住,蛰得一个头两个大,毫无招架之力。

我跟踏雪路过,站在外围笑到肚子疼。

水母这东西,其实不争不抢,每天成群结队在海里静静地飘着,远远看上去,梦幻又优雅。可你要不知死活前去招惹,那就是自讨苦吃,她是海中带刺的玫瑰。

为了向这个外来的家伙秀一下我勇斗水母多年练就的绝技,我咻乎闪入水母群拉住他,又咻乎毫发无损地出来。

他果然惊呆了,当即对本王佩服得五体投地,并且感激涕零,表示以后要跟我混。

我大手一挥,玩归玩,闹归闹,别拿投诚开玩笑!无尽海只收水族,你个兔子哪来的回哪去!

我当即让踏雪给他送出无尽海。

后来他表示自己在摩耶山寻了个洞府潜心修炼,紧邻离渊,可以顺便帮我盯着点鲛人族,那自然很好。

时至今日,我有点佩服当年那个混世魔王了,浑归浑,到底还有点原则。若是真留了他在无尽海,恐怕即将到来的这场大战还得再提前几百年!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黑衣人可是天界堕仙,大凡神仙堕入魔道,灵气转换为魔气,修为必定连番大涨,何况他潜修万年,那日在离渊打得我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这个修为低微的兔精竟然说自己跟踪了那个黑衣人数日,此刻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企图诱导我,说那家伙只是为了修炼什么阴损法术。

呵呵,以你的修为连人家的影子都看不到,好么?

本王只是曾经顽劣,但从来不傻。

许是年纪大了,本王如今极为注重自身修养,并没有当场揭穿他。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来头,想干什么。但还是面带微笑,喝完了酒壶里的最后一滴妖藏老窖才与他友好告别。

毕竟是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酒,有点上头,过瘾!

14.

回到无尽海,站在蓝华殿,这股酒劲儿都还没过去。

乃至寸心长老唉声叹气,踏雪泪眼婆娑地向我哭诉灵犀被瀛洲仙岛上刚刚得道升仙的小灵芝拐跑了,留下一封书信,说要跟小灵芝去天界看战神时,我还只是眨了眨眼,没甚反应,跌跌撞撞地坐到了椅子上。

男孩子这该死的英雄崇拜情结啊,令老母亲伤透脑筋!

「那个什么天界战神到底什么来头,长老可曾听说?」我看向寸心长老。

「是九重天上的司法天神吧,据说是天帝的胞弟,却并不大受待见,不要命的活计都是他去,可却每每乘胜而归,颇有战绩,倒得了战神之名。颇为天帝忌惮,领了个最是得罪人的司法天神之职,执法严苛。我听瀛洲九老说天界的仙家对他是又怕又恨,稍有差池,便要挨罚,连自家人也不放过。」

无尽海临近瀛洲,寸心长老与瀛洲九老颇有些交情,想来不会有差。

这位战神听上去颇有本事,却常年被天帝刻意刁难,郁郁不得志的话,很难不心理变态。不,几乎可以肯定已经心理变态。若是灵犀见到他,当下便会被认出青龙真身,后果不堪设想。

也不知道那个玄泠上神跟他有没有过节。

天,我竟然开始在心里默默祈祷玄泠上神在天界有个好人缘,最好是人见人爱那种。

我头痛,头痛得很,心烦意乱,很想摔东西。

顺手拿起一个琉璃樽准备摔,四长老冲进大殿说灵犀回来了!

我后怕地抚了抚琉璃樽,小心放了回去,三步并做两步,冲出去迎接小祖宗!

呵,老母亲为你操碎心,你却心安理得一手啃着糖葫芦,一手牵着别人的手,没心没肺,甚至还隐约感觉胖了一圈,看到我也不知道扑过来。

这狗儿子!

嗳,怎么还牵着谁的手?

我慢慢抬眼向上看去……

月白长袍,长身玉立,精雕细琢的脸上一双凤目,此刻正满含柔光看着我,薄唇噙着一抹似笑非笑。

灵犀奶呼呼地喊了一声「娘亲~」,却仍旧拉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专心致志地啃着手上的糖葫芦。

此情此景,俨然只是逛大街回来的父子俩。

很好,这就来抢儿子了,并且灵犀这小子已经迅速投诚,眼里丝毫没有老娘了。

我站起身笑了笑,将他们让进蓝华殿。

寻机让踏雪将灵犀带走,而我领着玄泠上神一路沿着珊瑚礁堡,逛到了深海断崖之侧。

幽深的断崖之下,被结界压制的妖兽嘶吼声阵阵传来,令人心惊肉跳。

想起灵犀出生时险些被扔进断崖喂了妖兽,不禁双手紧握,后怕不已。

「上神,你不该来的。」我直视他的眼睛。

「灵犀孤身去天界寻我,可见,到底还是父子血脉相连。不过,为免你担忧,我便送他回来了。我希望你可以亲自告诉他我们的关系。你说过的,我们的孩子要有娘亲,也要有爹爹陪伴。」他看着我,目光灼灼。

呵,天真,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

「上神,我说过人鱼族无情无爱,我的孩子也不需要父亲,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

「放过你们?」他倒吸一口凉气,良久才缓缓道,「阿律,你只是被施了摄魂术,倘若你想起我们曾经那么相爱,便不会如此了。」

我蹙着眉烦闷不已,这人怕不是个榆木脑袋吧!什么相爱不相爱的,说了多少遍那都是为了骗你跟我生孩子啊。

凡人生了执念都难以纾解,上神生了执念更是难上加难,还死活用不了摄魂术,这难题我解不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机会杀了他算了。

「阿律,我们……」他向我凑近了些,声音柔柔地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惜,我的鱼骨鞭已化为利刃不偏不倚插入他的心口。

鲜血即刻染红白衣,好似白雪地里,红梅朵朵绽开,艳丽,刺目。

他双目猩红,颤声呢喃,「阿律?」

我压住心头莫名不适,握着鱼骨刃,迎着他因为惊诧痛苦而猩红的双目,抿唇轻笑,「到底露水情缘一场,本不必如此。但我实在不想继续纠缠不清,只想求个清净,上神,走好!」

即便是九重天上神,若进了海底妖兽之腹,也只会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推着他慢慢向断崖靠近。

他怔怔地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将我看穿,一滴清泪潸然落下。

那滴泪,像是滴在了我心上,霎时让我喘不过气来。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闪过一帧血红画面,玄泠上神一身白衣躺在血泊中,仍旧极力抬眼看着远处,伸手要抓抓不到,张口要喊喊不出。红着的眼中满溢痛苦绝望,眼角亦是这样缓缓滑下一滴泪。

这滴泪不知为何让我心中如遭猛兽撕咬。

人鱼的心是不会痛的,为何我会这样痛?

他的手抵着鱼骨刃,喃喃道:「阿律,阿律,你当真要杀我?」

「是,人鱼族的孩子不需要父亲。你若一辈子破不了摄魂术便罢,既已破了,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我的声音一定是在海底凄厉寒风中凉透了人心。

玄泠竟微微笑了,只一句细微叹息,「好,好阿律,如今我唯愿你永远不要想起我来了。」

他说完深深看我一眼,松开了反握着鱼骨刃的手,慢慢闭上了眼。

海底妖兽似是闻见了血腥味,暴躁的嘶鸣声震荡不止。

玄泠上神眉头微蹙,双目紧闭,满是寒霜的脸上不知何时沾染了星点血迹,还有湿湿亮亮的泪珠。

我摇摇头,凝神强迫自己忘记那个晨光熹微中冲我柔柔浅笑的白衣郎君。

对不起,骗了你,伤了你,但我当真没法给你交代,也无虞与你继续纠缠。

来生,来生让司空郁律不要生在人鱼族,不要做这个人鱼女王,任你驱策,还你的命罢。

我闭上眼,便欲狠心推他下去,了结一切。

15.

「娘亲不要!」是灵犀的声音,他一贯软软萌萌的,从未叫得这样撕心裂肺般凄厉。

我心一凉,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半分也逃不掉。

灵犀扑进玄泠怀里,搂上他的脖子,小小的身体整个儿挂在他身上,回头冲我大喊,「娘亲,你不要杀我爹爹!不要杀我爹爹!」

「灵犀,胡说什么!我们人鱼族何人有过爹爹?」我冷厉呵斥。

「我是人鱼吗?你再如何装点我的尾巴,龙尾也变不成鱼尾,我也学不会唱好听的歌。我第一次见到他就知道,我跟他才是一样的!」灵犀说完一头扎进玄泠上神颈间呜呜大哭。

玄泠睁开眼,抚了抚灵犀的脸,冲他笑笑,「灵犀乖,去娘亲那里,爹爹不会死。」

「呜呜,爹爹……你不知道,我娘亲真的会杀了你的,这次咱俩死定了,要被大怪物吃掉了!」

灵犀兀自抱着玄泠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横流。

很好,玄泠上神那白瓷一样的脸上现在不仅有血有泪,还沾上了鼻涕……

这般父子情深,我倒成了个十恶不赦之人了。

「灵犀,你喜欢他吗?「

「喜欢!」灵犀仿佛寻到一丝希望,猛地回头看我,眼里还包着一包泪。

「那你要跟他走吗?」

「要!」他含着泪,挂着鼻涕,却开心地笑了。

「好。」

我错了,龙终究是龙,万灵之首,该当遨游九天,怎肯屈居幽深海底?

我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小心将插入玄泠心口的鱼骨刃慢慢拔了出来。

「你们一起走吧,再别回来了。」我轻笑。

「不行,我们一起走!」他俩倒是默契,几乎异口同声。

我收了鱼骨刃,撇过脸摸了一把脸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水珠,冷哼,「老娘要守着无尽海,守着人鱼族,趁我没改主意之前,赶紧滚!」

「娘亲!」灵犀这下慌了,又转头要扑过来。

我忍痛推开他,向玄泠道:「好好照顾他。」

狗儿子,谁养谁知道,就算留在身边养大了,未必将来不会被哪家少女拐走。谁家儿子不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现在被他亲爹抢走,总好过以后被一个比我年轻漂亮的小丫头片子抢走。

这口气,老娘更咽不下!

正待将他们扔出无尽海,突觉背后一阵凌厉寒风袭来。另有人急急奔至我身侧,将我扯到一边。

一时海藻晃动,海底砂石乱飞,大祭司冷着脸,裹挟着强大的灵气,直冲玄泠和灵犀而去。

灵犀惊呼,「娘亲救我!」

玄泠一手抱着灵犀,一手施法抵挡,一时僵持不下。

大祭司恼怒不已,冲紧随而来的三位长老递了个眼色,三长老看了看我,有些为难。

寸心长老挟制住我,好言相劝,「人鱼族一贯不与六界有过从,此番放他们走了,必定后患无穷。此事,早该有个了断!」

大祭司见三长老不动,气恼道:「三百年前就该做的事,还愣着做什么?」

闻言,三长老不再看我,齐齐发力襄助大祭司。

玄泠本就伤重,终究不支,在跌下崖底那一刻,试图将灵犀扔上来,可惜,灵犀太铁,竟然死死抱着他不放。

我脑中霎时一片空白,浑身麻木。

我不记得是怎样挣脱了寸心长老的制缚,随他们奔向了崖下,更不记得是怎样将他们带了上来。

重又站在断崖上时,只知道腰间被妖兽抓了一把的伤口正汩汩流血,疼得我龇牙咧嘴。

大祭司怒目而视,「王,莫忘了你的职责,还请大局为重,三思而后行!」

我冷着脸,一手抱着灵犀,一手扶着玄泠,只低低道了句:「我会回来的!」

踏雪见状迅疾化出真身,驮上我们。她是整个无尽海最快的海马,一路疾飞而去,不消片刻,便到了玄泠那座孤悬天际的云海之岛。

16.

本以为永远不会再来,没想到再来却这样快。

灵犀只是受了些惊吓,踏雪带他去安歇了。

我将玄泠上神扶到他的卧榻之上,便伸手帮他脱了外袍,解了腰带,正待掀开领口,拉下上衣。

他躺在床上,苍白着脸,握住我忙活的手,睫毛颤了颤,耳朵尖也红了,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次,我受的可是外伤。」

我甩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还能做什么?我捅的血窟窿,我给你堵上,两不相欠!」

说着两只手扒开他的衣领,将上衣全然褪去。

啧,我虽然怔了怔,但绝不是因为他线条流畅,肌肉紧实。只不过周身新伤叠旧伤,就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加上心头仍在血流不止的伤口,看着就很惨。

施了术,治了伤,也上了药,止了血,才想起自己腰间还有整整五道血痕。

沾上上神,果真接连报应不爽。

认栽!

替他盖好云被,我打算独自出去找个地方清理一下伤口。起身的功夫,却被他一把抓住,修长的手握得指节发白。

回头一看才知整个后腰全被血浸透了。

「你受伤了,疼不疼?快让我看看。」他强撑着要起身。

「没事,也有可能是你的血,我去换身衣裳。」我挣脱他的手,想走。

他豁一下支棱起来,「你就爱逞强,都伤成这样了,还硬撑!」

这位大哥,没记错的话两个时辰前我刚捅了你,并且毫不客气地置你于死地,好么?

你这么健忘的话,能把三百年前的事想起来,也是不容易!

我毫无跟他继续掰扯的兴致,头很晕,心很乱,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缓缓。

是以,有些粗暴地将他强行按回床上,然而这厮还在反抗,拉扯间我一个脚下不慎,险些压倒在他身上。

四目相对,他不知为何竟双目微红,低低叹息,「你到底何时才能记起我们的过往?」

看着这张因为伤情而更添瑰丽的帅脸,我真想骂一句:天道,你给人一张好看的脸,就非得收回一个好用的脑子吗?

我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真的是被骗了感情,而不要坚信一个人鱼会真的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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