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文笔好到会让你二刷的古言小说?

「徐家青竹,今册为正一品贵妃,为三妃之首,授金册金印,钦此。」

我吃了一惊,但还是收敛了神色,接了旨意。

我娘亲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

从我手中接过圣旨,一字一句,又细细读了一遍。

砸吧咂吧嘴,还回不过味。

「一入宫就当贵妃,这真是,前所未有啊。」

皇帝的白月光回来了。

她却说非我不嫁。

皇帝气得要亲自动手阉了我。

却发现我是个女人。

近来与他在朝堂上斗智斗勇的徐尚书,是个女人。

皇帝拿着刀,颤抖地把我的裤子提起来。

此刻,他的世界观一定发生了毁天灭地的崩塌。

其实,徐尚书确实是男的。

他是我的同胞哥哥,徐青山。

我徐青竹,与他像了八九分,比他矮了半头。

稍加修饰,便可以假乱真。

哥哥去剿匪,被飞虎山的女土匪绑走了。

我们觉得是奇耻大辱。

率兵营救他,却发现他乐不思蜀,乐在其中。

甚至要和女土匪退隐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

百劝无用,别无他法。

父亲只得让我暂替兄长继续当这个尚书。

对外宣称徐家女儿得了重疾,去庄子里休养。

兄长太过耿直,而我从小就圆滑。

顶了哥哥的身份后我如鱼得水,官运亨通。

更何况我相貌俊美,又能言善辩,妙语连珠。

惹得无数世家大族的女儿家芳心暗许。

皇帝的白月光——左将军的独女。

左蕴年就是其中之一。

她自小军营长大。

见惯了威武雄壮的男子汉。

突然见到了我文弱俊秀的我舌战群儒。

外形与气势的反差让她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不远万里从军营跑回来,求皇帝赐婚。

我听闻皇帝苦恋左姑娘十年,想必他知晓此事,定会怒从心来。

现在,他的怒气被一盆冷水浇了个彻底。

转而涌现出浓烈的哀愁,他的男性魅力竟然都比不过一个女人。

「殿下,其实左姑娘只是一时兴起。」

「说不定是在试探你心里是否有她。」我一边系腰带一边安慰他。

突然一股暖流肆意而下,糟了。

月事来了,今天进宫太急,忘了日子。

我突然的沉默也让皇帝疑惑,他别过头,看到了面色古怪的我。

和我裤子上渗出的血迹。

他面上涌现出焦急与愧疚。

「青山兄?莫非是我的刀剑伤了你。」

「此事怪我,快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他以为是刚才不注意伤了我,伸手就要查看我的伤势。

我急忙拒绝,心里暗暗吐槽皇帝是不是脑子缺根筋。

双方僵持之际,左姑娘破门而入。

她听闻皇帝要阉了我。

怒气冲冲,但在看到地上的剑,以及我裤裆的血迹时。

一张怒意盎然的小脸霎时变得惨白。

「青山哥哥,你,莫非?」

她惨白的小脸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恐。

我和皇帝连忙摆手,不不不,没有没有。

左姑娘已经痛哭出声,好不凄凉。

她抽抽噎噎,无情地控诉不公的命运。

「难道,我还没入门,就要守活寡?」

皇帝上蹿下跳,试图和她解释。

但又不能告诉她实情。

再让她哭下去,只怕明天整个皇城人都知道徐尚书不能人道了。

对不起,哥。

虽然我很想解释,但我就是要犯这个贱。

左姑娘离开了,毫不拖泥带水。

她说要为我去寻找重振雄风之术。

这事过后,围绕在我身边的莺莺燕燕就少了很多。

但是皇帝最近很不正常。

以前他总和我在朝堂之上激情互喷,满朝大臣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最近上朝对我和颜悦色,我一说话,他就含羞带怯,点头应允。

「爱卿所言极是。」

大臣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更离谱的是,他还给我赏赐可成堆的珠宝布匹。

我作为一个未成婚家中无女眷的尚书郎。

他给我这些东西干嘛用?

城中风言风语又起。

说尚书郎这么久不成婚,皇帝登基后又没选秀。

保不准有什么君臣之外的情谊。

哥哥写信给我痛斥我败坏他名声,末了。

邀请我去天虎山看看嫂嫂。

春节前大家一起团圆团圆,还告诉我,他很快就回来,不需要我再顶替他。

也是,爹娘还是不同意这个土匪嫂嫂进门。

于是元旦前几天,我向皇帝告假,去了一趟飞虎山。

茂密的山林之间,火光摇曳,遥远地就看见乌泱泱的人影。

为首的一对璧人是哥哥和嫂嫂。

嫂嫂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看起来挺拔健壮。

一比较,我兄长像个小白脸似的。

嫂嫂一看到我就往我手里塞了个汤婆子。

脱下狐裘把我裹了个严严实实。

她神情冷漠又严肃,看起来不近人情,心思却是异常细腻。

我一抬头,发现火把的光一直绵延到半山腰,像一条逆流而上的光河。

「你嫂嫂怕你害怕夜色,特地让人布置的,喜欢吗。」

哥哥满脸得意,向我邀功。

「那你呢,给我准备什么新年礼物了。」

我忍不住调侃哥哥。

他却一把搂住嫂嫂,当着我面毫不害臊地亲了一口

「我在这里是吃软饭的,都听娘子的,你不知道吗?」

得了,更像小白脸了。

嫂嫂给我准备了一间最大的屋子。

一进门,我要被闪瞎了眼。

家具摆设是上好的红木。

摆放的茶杯和碗是纯金的,梳妆台上堆着几大盒首饰。

珍珠玛瑙,宝石黄金。

地上铺的是蜀锦叠织的软毯,上面绣了许多栩栩如生的小猫小狗。

肯定是哥哥说的,我最爱这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儿。

我悄悄瞥了眼嫂嫂,发现她也在偷看我。

好看的眉眼间透露着些许紧张,薄唇微抿。

我心中了然。

「谢谢嫂嫂,我太喜欢啦。」

我欢喜地拉住她的手,一股脑钻到她怀里。

她似乎不善言语,但红霞浮上了脸,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原来嫂嫂是个外强中干的女土匪,内心温柔得不得了,难怪哥哥也被俘获。

爹娘,应该也会喜欢吧。

夜里寨里放了烟火,大家聚在一个硕大的火堆旁边载歌载舞。

我坐在一边快乐地烤肉吃,看着哥哥跳舞跳得东倒西歪,笑得前俯后仰。

这时,一个穿着奇怪服饰的少年走到我面前。

这衣服袖子肥大,色彩艳丽,绣满了花鸟异兽。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他笑眼弯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邀请我跳舞。

我刚想答应,只见周围的人突然停止了喧闹,嫂嫂也向我走来,面色不虞。

哥哥也盯着我这里,神色不明。

「怎么把这衣服穿出来了。」

「快回去。」

少年显然是被吓到了,呆愣在原地,被身旁的亲友拖走。

「青竹,让你见笑了。」

嫂嫂看到我,突然又温和起来,不住安抚我。

「那个衣服是祭祖的,小孩穿坏了祖宗规矩。」她向我解释。

原来是这样,每个家族都是有各自的规矩,无伤大雅。

聚会经历了这么一出,热闹减退,随即就草草结束。

但我看见飞虎山冒着热气的温泉。

还是忍不住飞奔而去。

嫂嫂让醉酒的哥哥先休息,收拾了东西就来给我把风。

嫂嫂给我洗头发。

修长的手指轻柔在我头上按着,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她说她曾有个像我这样可爱的妹妹,爱上不该爱的人,送了命。

我忙安慰她,我可以当她的妹妹。

我绝对不会爱上不该爱的人离开她和哥哥。

她看着我认真的脸庞,突然就笑了。

她说,感谢上苍,给了她新的家人。

我离开那日,嫂嫂又亲自送我。

给我打包了一堆好东西,我来时的马车塞得鼓鼓囊囊。

「青竹,万事顺遂。」

她往我怀里塞了一封大红包。

「嫂嫂,我回朝多努力努力,给哥哥添聘礼,风光娶你。」

「好。」

她依偎在哥哥怀里,好不幸福。

我回朝一月后,发生了三件大事。

哥哥回朝了,我不用再假扮徐尚书,做回了徐小姐。

左蕴年入了宫,看来皇帝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最后一个,前朝公主安平遥及其他余孽落网,将于三日后问斩。

我疑惑嫂嫂怎么没有一同回来。

就给嫂嫂写了信,一封未回。

心中顿时有些隐隐有些不安地猜想。

直到我在审判前朝余孽的刑场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我才知道,嫂嫂姓安,名平遥。

与她恩爱有加的兄长,成了宣判她死刑的判官。

她此刻如一潭死水。

毫无波澜,瘦削的脸颊满是憔悴。

我还记得她欣喜地说过,感谢上苍,给了她新的家人。

我在人群中与她遥遥相望。

她眼中才有了些神采,嘴唇一张一合。

我辨别着,她说:「温泉。」

「时辰已到,问斩。」

一块令牌被扔下。

我的兄长覆手而立,面上波澜不惊。

冷眼看着刀起刀落,我试图从他眼神中找出些别的情感。

他倒是真的像一座岿然不动的青山。

嫂嫂看着他,眼中波涛汹涌。

她没有哭,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那些人头被挂在了城墙之上,忍受日晒风吹。

我后来才知道。

那日少年奇怪的服饰,才不是什么祭祖之衣。

而是前朝王室庆典会穿的衣服。

定然是这件衣服,让潜伏多年的兄长,发现了端倪。

嫂嫂,是不是也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兄长病了,毫无缘由。

那日上朝前,突然吐了一口鲜血。

我看到了兄长摊开的包裹里。

有一盒已经发霉的饺子,是嫂子送兄长回朝时装上的。

他今日才看见。

他曾经在信里夸过,嫂嫂的饺子天下无敌。

他心里巍然的山。

在看到这一盘小巧的饺子时,突然坍塌了。

往日里相处的点滴,细细密密缠绕成一张网。

死死勒住他的心,让他走不出来。

我偷偷去了飞虎山,来到嫂嫂说的温泉。

温泉里冒出细小的气泡,我就盯着看。

终于,少年憋不住了,冲出水面,大口喘气。

原来那日,他躲在温泉里,幸免于难。

他这憋气,也确实憋得久。

是那日邀请我跳舞的少年。

他防备地看着我,眼里满是仇恨。

「走吧,把你族人的尸身埋了吧。」

我没再看他,转身离去。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浑身冒着升腾的热气。

头发湿漉漉黏在肩头,牙冻得打颤。

我顿了顿,解下我的披风,扔在地上,随他用不用。

城墙上的头终于被取下了,丢到了城东的乱葬岗。

我和少年鬼鬼祟祟把残破的尸身偷了出来。

我们从白天挖到黑夜,才挖出一个大坑。

他跪在这个硕大的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收留我。」

他拉住我,狠狠擦干净自己的脸。

我这才真正看清楚。

小小少年的面容俊美得不像话,白皙的皮肤几近透明,一双眼睛分外有神采。

我不爱给自己找麻烦。

但看到他与嫂嫂相似的眉眼。

还是模棱两可地答应了。

保他衣食无忧,以后娶妻生子,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他是嫂嫂同父异母的弟弟,安沐阳。

才十五岁,比我小了两岁。

看着他蜷缩在马车里可怜兮兮的模样。

我不由想到一颗剥了壳,在手掌上颤颤巍巍的荔枝。

我把他安排在外面的宅子,配了几个哑巴奴隶,思考如何掩盖他的身份。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我知道这个道理,只要我动动手,就可以杀了他。

思来想去,我决定放养他。

我不能和他有什么深入的联系。

于是我把宅子留给了他,又留下一笔钱财。

其他的,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我是偷着走的。

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爬到了树上,眼巴巴看着我。

「谢谢。」他说。

惊落下了几片叶,掉在我肩头。

我以为左姑娘会是皇后,毕竟皇帝爱慕她十年。

皇帝却封了她为惠妃。

左姑娘做事爱憎分明,全凭喜好,怎么都和「惠」沾不上边。

天气乍暖还寒,柳枝冒出嫩芽之时。

卧病的兄长又突然康复了。

娘亲很开心,接了宋相国家里的帖子,让我和兄长去咏梅会散散心。

说是咏梅会,不如说是大型相亲活动。

哥哥蔫蔫的,面上还是没有什么血色,但看我兴致勃勃,还是和我一同前往。

嫂嫂死后,我们交流极少。

每当看见哥哥,我都会想到嫂嫂给我点起的半山灯火。

那日红梅艳丽,像火苗般绽放在枝头,也绽放在兄长的眸子里。

他死死盯着一处,迫切地拉住我。

「青竹,你看,她像不像。」

像?谁像?像谁?

我转头看去,豁然开朗,红梅深处。

众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衫的少女,巧笑倩兮。

那眉眼,像极了嫂嫂,但更灵动俏皮。

宋相国的女儿,宋皖眉。

自然,无忧无虑的相国千金,面上怎会有前朝公主心中的愁苦。

此次赏梅会后,兄长一改往日消颓,仿佛以往的病痛是一场梦。

他和宋小姐的关系也密切了起来。

他极尽温柔,带着宋小姐放风筝,还为她猎得一只稀少的小白虎。

不知道他本就这么温柔,还是把对嫂嫂的情感一股脑给了宋小姐。

宋小姐没被兄长扑面而来的爱搞得晕头转向,撞得情窦初开。

终于,在某一日,他牵着宋小姐的手。

眼中的温柔浓烈得要滴出来,郑重地和我说:「青竹,这是你嫂嫂。」

我心中突然就涩涩的。

看着宋小姐明媚闪亮的眸子。

我想到了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容。

兄长上门提了亲,下了聘礼。

宋小姐即将成为我兄长明媒正娶的妻子。

父亲母亲对新嫂嫂满意极了。

不,也许他们从来不觉得安平遥是我的嫂嫂。

兄长的婚事定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我和母亲商定找个品性好的,人好相与的,平平淡淡就好。

今年的探花郎一表人才,为人刚正。

是个当夫婿的合适人选。

父亲不是很满意,因为探花郎家境普通,于家族无益。

母亲听了,直骂父亲冷血,父亲哄了好一会才哄好。

我觉得麻烦,不如不出嫁,在家里快活一辈子。

我决定带着丫鬟秀珠出门觅食。

自从当回徐小姐,出行就没做徐尚书时自如。

真不明白,为什么女子出行要如此麻烦。

醉仙阁的点心据说好吃极了,是少有的风味,我早就想去试一试。

不承想招牌的翠玉糯米糕只剩下最后一笼。

我刚准备付钱,一只白皙的小手先我一步掏出银两,急急地丢在桌上。

「我要了。」

一抬头,我扑哧笑了,是宋小姐。

穿着不合身的男装,贴着歪歪扭扭的胡子。

她身旁的丫鬟一脸无奈地跟着,看到了我,露出尴尬的微笑。

宋小姐捧着糯米糕,得意极了,像极了昂首挺胸的小公鸡。

「抢到了抢到了,带给青竹妹妹尝尝。」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同样男装打扮的我,脸腾得红了。

「青山,你,你怎么来了。」

秀珠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小姐才发现,我是青竹不是青山。

毕竟我比哥哥矮了一些。

她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不可思议,她也惊诧于我和兄长的相似。

宋小姐在那个午后和我瓜分了一笼点心,吃得肚儿滚圆。

我看着她,觉得宋皖眉像莲叶尖尖初绽凝结的露珠,剔透晶莹。

而安平遥像薄云掩映的月,清冷柔和。

这样不同的人,哥哥是如何觉得相像,又是如何去爱的呢?

哥哥成婚那日,排场极大,给宋家的聘礼占了一条长街。

徐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宋小姐的嫁衣倾注了一百多位秀娘的心血。

赶制了一个月,精美异常,金丝缠缠勾勒出祥云满天。

每走一步,流光溢彩。

哥哥意气风发,觥筹交错间,我似乎看到了安沐阳的身影一闪而过。

我立刻追赶那身影。

怕他惹出什么麻烦,在后院,他停下脚步。

「你来干嘛?」我语气并不和善。

他穿着帮工的衣服,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没有,我不是来捣乱的。」他拼命摇头。

「我只是想来看看,姐姐想象中的婚礼是什么样。」

安沐阳告诉我。

哥哥以前允诺过。

等他和姐姐成婚时,要给满满一条街的聘礼,要给她最美的嫁衣。

「青竹姐姐,我替安姐姐看过了,嫁衣,确实好看。」

「轰——」外面放起了烟火,杯盏碰撞。

大家都在相互说些吉祥祝福的话语。

而安沐阳的愿景,都安葬在那个土坑。

「青竹。」是娘亲的声音。

她唤我去看看今日出席的才俊。

我在屏风后百无聊赖地瞧着,目光直直锁定一青色衣衫的男子。

他似乎是有所察觉,转身朝我遥遥举杯。

挺拔如松,清风朗月,儒雅俊逸,像画中的人物一般。

「那个就是探花郎,祝砚卿。」

母亲看我只顾盯着那处,忍不住调笑我。

「可相中?」母亲刨根究底。

我看着周围喝酒喝得面红耳赤的青年才子们,心中叹了口气。

「差不多吧。」

我退回了屏风后面,脑子里却全是探花郎细长的丹凤眼。

探花郎果真有个好皮囊。

探花郎商家出生,醉仙阁就是祝家的产业。

母亲打探过了。

商家有钱无权,衣食无忧又好拿捏,她心里是满意的。

我本来并无什么多余的想法。

但听闻他是醉仙阁的少东家,我突然就对这亲事提不出一点意见。

醉仙阁,美食如云,谁能拒绝得了。

宋小姐听说了此事,也开心得不得了。

因为她是顶顶贪吃的馋猫。

「他人好吗?」她追着我问。

拽着我的衣袖晃来晃去,耳边的珍珠也荡来荡去。

哥哥刚给她寻来的南海珍珠,色泽亮白,浑然天成,价格不菲。

「好。」其实我哪里知道好不好,长的倒是好。

「有你哥哥好吗?」

她如今已经梳了妇人的发髻,却依旧一副天真情态。

成婚后本就圆润的娃娃脸又丰润了一些,像极了耳边的珍珠。

她的世界很简单,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祝探花在醉仙楼举办了全桃宴。

我们都好奇,桃子能做出什么花样。

楼里都用了娟纱做成的桃花布置,新巧极了。

室内还设了流水小曲,小船晃荡于其上。

我们挑了小船中的位置。

宋小姐吵着要哥哥陪,哥哥只好告了半天假。

赶来的时候还穿着朝服,风尘仆仆。

「你看我又给你带了什么?」

他刮了刮宋小姐的鼻子。

从背后掏出一个精巧的短刃,未开刃。

镶有五色宝石,挂着和田玉串,尾部带着细碎的流苏。

「真好看。」

宋小姐娇笑着扑倒在哥哥怀里,捧着短刃爱不释手。

「哥哥真偏心。」

我看着笑作一团的他们夫妻二人,忍不住揶揄。

哥哥以往与我很亲密。

自从嫂嫂的事情后,他有些不敢面对我,就好像不敢面对嫂嫂一样。

就像此刻。

他不知道我是怪他不偏心我,还是怪他不偏心安平遥。

他愣了一瞬,也揉了揉我的头。

让我去城西的铺子里打一把自己喜欢的,报他的名字。

宋小姐也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就冷了下来。

她以为是哥哥没给我带礼物。

我难过了。

急忙允诺等会儿她带我去挑,喜欢什么买什么。

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给我。

祝探花给我们包间开了后门,桃子宴里所有的吃食都给我们上了一份。

他还带了桃子酿。

我没喝过桃子酿的酒,忍不住多饮了几杯。

许是小船晃荡,我也有些迷蒙。

祝探花清润的嗓音在我耳边像潺潺的流水,潮润润的,听得我耳朵痒痒。

「莫贪杯,这酒虽甜,但易醉人。」

他不敢直视我,只轻轻侧接过我手中的杯盏,小心注意不碰到我的手指。

他额头起了细细小小的薄汗,估计是紧张坏了。

这个婚事,也许真的还不错。

全桃宴,怕不是请我入瓮,我自小就爱吃桃。

我等着探花上门提亲,等着去醉仙楼当一个闲散老板娘。

祝探花也常常送些好东西来,但不见我,送到了就一步三回头地走。

又想见我又怕冒犯了我。

我也和娘亲学着绣起了我的嫁衣。

娘亲的手巧,做姑娘的时候,什么绣娘都比不过。

哥哥难得下了朝没去陪宋小姐。

「稀客啊,今天知道来看看小妹,以后嫁出去,你想见都难咯。」

娘亲忙给他倒了一杯茶。

探花今日里才送来的顶顶好的白尖。

他却欲说还休,卡在这里,盯着我看。

「怎么了?」我觉得疑惑。

「青竹。」

「嗯?」我手里还在绕着线。

「你可愿入宫?」

母亲手里的针一顿,鸳鸯的针脚落歪。

哥哥问出来了,就不是我愿不愿意了。

估计是得了上面的消息,提前知会我一声罢了。

我们一大家子彻夜无眠。

父亲虽然希望我嫁个权势之家,但他也是万不愿意让我入宫的。

宋小姐更是抽抽噎噎,和兄长发起了脾气。

「怎么你去一趟宫里,小妹就要嫁给皇帝了。」

「爹爹说宫里的人最坏,小妹被欺负怎么办。」

哥哥也没办法,君是君,臣是臣。

我也搞不懂这皇帝。

一年之前还为左姑娘扒我的裤子。

现在怎么又对我这个「体弱多病」的徐家女感了兴趣。

欸,罢了。

「爹,娘,把祝公子送来的那些玩意儿,退回去吧。」

第二日,圣旨就传到了徐府。

「徐家青竹,端娴慧至,堪为贵妃,以昭贤德。」

「徐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

「克尽敬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椒庭之礼教维娴,堪为女子典范。」

「今册为正一品贵妃,为三妃之首,授金册金印,钦此。」

我吃了一惊,但还是收敛了神色,接了旨意。

我娘亲眼睛珠子都要瞪出来。

从我手中接过圣旨,一字一句,又细细读了一遍。

砸吧咂吧嘴,还回不过味。

「一入宫就当贵妃,这真是,前所未有啊。」

爹爹忧心忡忡,眉头挤出了好几道沟壑。

「青山,这是为何啊。」

实在想不出所以然,他转头看向哥哥。

哥哥也一脸茫然,只有宋小姐还在抹着泪。

宋小姐真是水做的女子了,一茬一茬的泪珠滚滚而下。

我突然觉得「不尽长江滚滚来」形容她的泪花儿倒是很贴切。

哥哥拍了拍他的背,她却又干呕起来。

一大家子又赶紧安抚她,又急哄哄地去请大夫。

宋小姐怀孕了。

是了,孕妇最易多愁善感。

我拉了拉哥哥,示意他和我出来一趟。

庭中的月色皎皎,树影参差,晚风拂过,宛若水中藻荇随波摇曳。

我和兄长相视良久,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的。」

「兄长,真心难得,莫要辜负。」

宋小姐单纯,这颗心再碎,兄长还不起。

或者说,他从来都还不起。

「安沐阳,替我去上炷香吧。」

我看着树后的小小阴影,名为沐阳,却永远躲在阴暗之处。

又有几片落叶扑簌簌落下。

飞出几只叽叽喳喳的鸟儿。

我踏上这奢靡的步辇,宫铃作响,摇摇晃晃地驶向深宫。

我被人领到了如绘宫。

一进殿门,就听见皇帝欠扁的声音。

这声音我听见就烦,以往我们每日都要大吵三百回合。

「青山兄,别来无恙啊。」

他一双桃花眼流光溢彩,唇角微勾。

极高大的身形,投出阴影将我笼罩,我感觉我活像个笼中鸟。

「重振雄风否?」

他笑的很开心。

他估计早就知道了我是徐青竹,纯粹拿我开心,图个乐子罢了。

「陛下可真是爱笑啊。」

一个没忍住,我阴阳怪气了出来。

他突然不笑了,我心里慌了,正想着要不也学别人说说皇上饶命。

「青竹,我是不爱笑的。」

「但想到你,我会笑。」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油腻话给惊到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皇帝与我,似乎并无特别的交集。

左姑娘现在是左惠妃了,行事还是那么放荡不羁。

抱着一只猪来拜见我。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遍。

「果然是你。」

「亏我还真以为你被阉了。」

然后又盈盈一拜。

只听见那只猪发出了「喵嗷」的声音,挣扎着落了地。

原来是一只肥猫。

它膘肥体圆,晃动着身上的肥肉。

大摇大摆地在我殿里就打量起来。

「会摸花牌吗?」她从我桌上掏出一把瓜子,就开始往嘴里塞。

还未等我作答,她就惨叫出声。

「诶呦,这是金瓜子,我说嗑不动呢。」

「不会。」我喊人给她倒杯茶。

她闻言又哀嚎了一声。

皇宫之大,摸花牌却凑不起人。

以为我是个有趣的,没想到还是个没意思的。

她闲得把自己宫里的活物都喂成了猪,鸡鸭鹅像长脚的球。

「皇帝不常去看你吗?」不是说皇帝对左惠妃情根深种吗。

「傻子,皇帝是没有心的。」她点了点我的脑袋。

「皇帝痴情的样子,不过是哄我父亲罢了。」

「这不,心甘情愿地把我送进宫。」

她说她也认了。

兵权在她父亲手里,她就只能被关进皇宫。

不过皇帝还算有点良心。

长得也不赖,她别无所求。

皇帝翻了我的牌子。

我们两个尴尬躺在一张床上,鸦雀无声。

我看着他僵硬的睡姿。

心里一直在想,我和我哥这么像。

他会不会觉得旁边躺的是我哥。

「那个,陛下,还睡吗?」

我真的困了,不知道皇帝的想法。

皇帝长臂一揽,就将我勾到怀里,我融进一片泠冽的乌木香气。

他的长发丝丝缕缕滑落在我脖颈,缠缠绕绕。

他真是烫得吓人。

我有些紧张地靠着他。

他高挺的鼻梁与我相抵,我们的呼吸也纠缠在一处。

我感到有些难以喘气。

莫不是他把我的空气都抢走了。

他看到我透红的脸,又笑了。

拿起我的手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抚摸,锁骨,胸肌,结实的腹部。

「你把腰带解了吧,硌着我了。」

我夺回手的主动权,突然意识到他根本没系什么腰带。

羞得我滚下了床。

他也钻出被窝,将我打横抱起。

「喝交杯酒吗?」他问我

「这是侍寝的规矩吗?」我疑惑。

「不,这是成亲的规矩。」

他最终还是没碰我。

可能我确实,太像哥哥了吧。

第二日我懒惰无力。

左惠妃下午才来寻我,还给我带了一封家书。

主笔是宋小姐。

全是些细小的事情。

譬如吃了什么,今日的云像什么形状,信的末尾还有些父母的嘱托。

我看着信里的絮絮叨叨哑然失笑。

左惠妃很爱看。

她觉得宋小姐总能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朝气四溢。

她总能发现平凡中细小的美好,这是很难得的。

是啊,是很难的。

左惠妃说皇帝很难见。

但是皇帝天天围着我转,还要找机会和我拌嘴。

他说每当我叽里呱啦的时候。

他才感觉周围有点生气。

他工作未免也有些太刻苦,常常挑灯夜战,彻夜不眠。

每到这时,他就让我和他说说话。

我困得涕泗横流,头重脚轻。

当妃子也太苦了,我也想睡个安生觉啊。

看着他又在批阅奏折,我打了好几个哈欠。

「徐青竹,你醒醒。」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点焦急。

我一睁眼,发现自己的口水已经滴到了奏折上,晕出一小片墨团。

我脑子顿时就清醒了。

心虚地看着他,完了,重不重要啊,不会要砍头吧。

他看了看奏折,又开始调侃我:「你倒是聪明。」

「后宫不得干政,你用口水干政。」

「边塞最近不太平,你兄长自请前往,你说我同不同意。」

「他一个尚书去边关干嘛?」

我心里一紧,原来这是兄长的奏折。

「青竹莫非不知道,你兄长,现是兵部尚书?」

他去了,宋小姐怎么办?还大着肚子,真是让人操心。

我忙让人传个口信给徐府。

爹娘说上次兄长外出。

救了个少年,不知说了些什么。

回来就失魂落魄,对宋小姐也冷淡了起来。

我心中顿时升起无名火。

那个少年定是安沐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要去见哥哥,问个明白。

哥哥定了三日后离京。

我和皇帝软磨硬泡要去送一送。

答应回来给他说个相声,他欣然应允。

宋小姐也在人群中,由我爹娘搀扶。

虽是孕妇,一张小脸却下巴尖尖。

目光死死盯着兄长的脊背,泪水打着转,却不像以往流出来。

「皖眉,你身体可好。」

我掏出帕子,给她擦拭快要溢出来的眼泪。

她的睫毛湿漉漉的,刮着我的指腹。

「你怪兄长吗?」我忍不住问她。

「不怪,为国尽忠,男儿本色。」

她说完这句,眼里又蓄满了泪水。

欸,巴山夜雨涨秋池。

兄长走了,宋小姐像蔫了的娇花。

也不再去关注吃了什么东西,云是什么形状。

我想着再去醉仙楼给她买点糯米糕,她最爱吃。

却看到了安沐阳,他长高了不少,变得棱角分明,可脸还是异样的白。

他身后是祝砚卿,在和他言辞激烈地说着什么。

等他们说完,我悄悄跟着安沐阳,拦住了他。

「姐姐?」

我围着黑纱,看不清面容,他还是一眼看认出了我。

他有些欣喜:「姐,我帮你上过香了。」

「你和我兄长说了什么。」我开门见山。

他一愣,随即苦涩地笑了笑。

「能说什么呢,我只不过是看到了你的新嫂嫂大着肚子,一脸天真烂漫。」

「而我怀孕的姐姐上了断头台,她的心上人冷眼旁观罢了。」

我脑子里的一根线突然断裂。

整个人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

我想到那日告别。

她幸福地依偎在兄长怀里,朝我招手,眉眼温柔。

像是明月下的松间山泉,她竟是怀了身孕。

「难道你兄长不该知道,他的第一个孩子,陪母亲上了断头台吗?」

脸颊一片微凉,我竟然流了泪。

我自小极少哭,像一口干涸的井,只有在雨季才能盛满泪水。

「嫂嫂。」我呢喃出声。

安沐阳缓缓走近我:「和我走吧。」

「我带你走。」

「我带你走吧。」

他一声一声:「我没有亲人了。」

「你做我的亲人吧。」

「我不想报仇了,我就想有个姐姐。」

我看着他赤红的双眼,忍不住后退。

他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我的手。

「是啊,你是贵妃,你有亲人,你怎么和我走。」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因为我的一点善念,安沐阳将我当成了执念。

他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我身上。

我有些慌了。

「殿下,你瞧,真心难得真心。」

「权力,才是一切。」

一个着青衫的人影立于拐角处。

细长的丹凤眼里满是揶揄。

他直直地看着面前少年。

赫然就是此前和安沐阳争执的祝砚卿。

「你不报仇,就什么也得不到。「

「还犹豫吗?」

清润的嗓音此刻充满着诱引。

安沐阳恍惚的神情渐渐聚焦,恢复一片清明。

他看着祝砚卿。

双眼一眯,嘴巴一咧,忽然爆发出一阵肆意大笑来。

疯狂的笑声夹杂着掩饰不住的苍凉。

「也是,我们安国灭了,再夺一个不就是了。」

「你对我安姐姐倒是真心,但徐青竹,你不许动,她不该替她兄长还债。」

左惠妃早早就等在我宫里。

「青竹。」

「我太寂寞了。」

「鸡鸭鱼鹅我都养遍了。」

「我想养个孩子。」

她躺在我的床榻上,无聊地翻看画本子。

「我想看着孩子长大,而不是像小猫一样发胖。」

「长得比我还要高。」她用手比划。

「我也想感受我娘亲养我时的感受。」

我不想养孩子。

我和我哥,一个没头没脑,一个没心没肺。

我爹娘操碎了心。

最近边境不太平,纷争不断。

但相比战争来说,还算是小打小闹。

哥哥时常有捷报传来,今个劝降了谁,明个打服了谁。

后来突然有一支军队奋起反抗,甚至势头愈猛。

据说领头的年岁不大。

但是打起来不要命,而且极其凶残。

颇有安朝那个建国皇帝的风范,并且这支军队武器精良,马匹丰富。

不出几日,占领了邻国的五座城池。

邻国的皇帝急匆匆向周围求助。

周围的国家哪个不虎视眈眈,巴不得分一杯羹。

看到他的求助,都持观望态度。

「你说,我们该不该出兵,还是等着瓜分土地。」

皇帝看着我,我依旧是昏昏欲睡。

「如果是唇亡齿寒,我们就得打。」

不然助长他人气焰,危险的就是我们。

「而且我们近年来国泰民安,较为富足,小打小闹不伤身,防患于未然最为稳妥。」

我都怀疑他让我入宫,是想得我这个免费劳动力,提供无偿使用的大脑。

「明晚我去看看左惠妃,你不必等我。」他放下奏折。

我知道,这仗他想打。

他想让左将军出战。

徐府来信。

宋小姐生了个大胖小子,足足八斤八两,是个吉利数字。

娘亲还说等宋小姐出了月子就来看我,把娃娃也抱来看看,让我给他选个名字。

哥哥不在家,宋小姐拿不定主意。

还没等我见到孩子。

我就知道一件噩耗,哥哥被擒了。

他为救山民,却落入了圈套。

我这才意识到,敌军声东击西打了半天邻国。

原来目的在我们。

难怪之前邻国求救,周围无一人出兵,怕是都勾搭好了。

敌军的将领在城前叫唤。

徐尚书的妻子刚诞下麟儿,以子换父,可饶徐青山一命。

既然他允诺,绝不会阵前失信。

宋小姐月子都没出,就递了拜帖求见。

她更瘦削了,再不像清晨的朝露。

「参见娘娘,娘娘如意安康。」

她眼眸乌沉沉的,嘴唇也透着白。

身上还带着窗外北风的寒气,疏离而客套。

怀里的婴儿粉雕玉琢,咂巴着嘴,睡得安详。

我看着她偏头露出的小半张皎洁的侧脸,一簇睫毛浓密得横斜出来。

「你可知道安平遥。」

她睫毛颤了颤,她知道。

她还知道我兄长因为相似的眉眼爱上她,又因为心怀对安平遥的愧疚远离她。

她统统知道了。

「嫂嫂,我知道你的选择。」

「这也是兄长的选择。」

她漆黑的眸子蓦然闪现出微光,又要哭了,我习惯性掏出手帕。

她摆摆手,抱起孩子,转身出门。

出门前,她又顿了顿,终于还是抬起头看向我。

「娘娘,这是你第一次,喊我嫂嫂。」

「青竹,这是你第一次,喊我嫂嫂。」

宋小姐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向城门处。

军旗猎猎,将士们让开一条道。

我兄长被绳索束缚于高台之上,却板板正正,微微颔首。

漆黑如墨的发丝黏着血,附着在脊背之上。

为首的将领带着一狰狞面具,无情地嘲弄我兄长还用稚子换命。

兄长看见宋小姐,浅褐色的眸子里情愫一闪而过。

「青山。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宋小姐抱着孩子,送到兄长面前。

孩子发出嘹亮的婴啼,在辽阔的天地里回荡。

「叫晏清吧。」

「带孩子回去吧,皖眉,这里风大。」

兄长眉目舒展,疏朗秀雅,此刻真宛如烟雨迷蒙里的青山,不疾不徐。

「真可惜,不能抱抱他。」

我们都知道结局,兄长早已放下自己这条命。

突然,兄长的笑凝在嘴角。

「皖眉,动手吧。」

他看向宋小姐的袖子,又留恋地扫过孩童的脸。

寒光一闪,只一瞬,兄长的身体就不再温热。

皖眉的手沾满了鲜艳的红,兄长送给她的匕首开了刃,扎在他的胸前。

皖眉亲手给了兄长最后的体面。

我不知如何面对这与我血脉相亲的人。

哥哥爱天下,却总不能好好爱自己的爱人,也不能好好爱自己。

从此以往,世上只有我一个徐青竹,再无徐青山。

有一滴什么东西落下了,先是一颗两颗,后来变为许多条河流。

「青竹,他很疼吧。」

她双手捂着脸蹲下去。

那瘦弱的脊背,无声地抽搐起来。

泪水顺着指缝无声滑落。

远处为首的男子拿下狰狞的面具,挑衅似的看着我。

果然是安沐阳。

他黑眸涌动着,里面像是巨兽,要把我吞没。

他成长了不少。

像一匹野心勃勃的狼。

母亲收拾了哥哥院里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她说哥哥又可怜又可恨。

为了皇命伤了自己的爱人,又不肯放过自己,伤了爱自己的人。

哥哥死了,战争也开始了。

周边的小国联盟,皇帝也有些忌惮了。

左将军奉旨出征,虽宝刀未老。

但也是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皇帝一咬牙决定御驾亲征,朝臣劝阻,因为皇帝尚没有子嗣。

但是皇帝还是去了。

他说左蕴年有孕了,如果他回不来,就辅佐左惠妃直至皇子诞生。

由左惠妃垂帘听政。

没人好说些什么。

左惠妃的父亲战功赫赫,更何况她腹中还有了胎儿。

我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我参与许多人的人生,自己却像个局外人。

左惠妃这些天累坏了。

她说不该抱怨之前太闲了。

她每天坐在帘子后面。

听着百官叽叽喳喳,真是头疼万分。

「你辛苦了,有孕本就辛苦。」

我想着她怀孕了,心疼地看着她。

「我怀孕个屁。」

她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一旁,顺手抓起葡萄。

「皇帝的笨主意,要是他回不来,我可就倒霉。」

「为什么不用我当借口呢。」

我帮她取下发冠。

「傻子,你哪有我背景硬啊,我爹是掌兵权的,别人奈何不了我。」

「而且,他不想把你扯进来。」

「他还说,如果他回不来,就放你出宫。」

「你看他多狠,考虑你的未来,把我放着当苦力。」

左惠妃好像很爱说话,她独自倚在一旁,烛火明灭,噼里啪啦。

「你在担心。」

我看着她,心中笃定。

「怎么看出来的?」她一个眼波扫过来,有些惊讶。

怎么看出来的,左惠妃以前懒得一塌糊涂,惜字如金。

如今这么勤勤恳恳,滔滔不绝,能是为了谁。

她心里不安,怕皇帝真的回不来。

如果女儿不喜欢,以左将军的性子,怎肯把女儿送进来。

没想到左姑娘马马虎虎,这么久才认清自己的情感。

皇帝毕竟也是马背上出来的,骁勇善战,和安沐阳打得难舍难分。

祝砚卿是皇商。

联通几个国家的商路,富可敌国。

他爱慕安平遥,之前靠近我是想为安嫂嫂报仇。

但他没想到我入了宫。

还救了安沐阳,他就又串掇安沐阳报仇。

他真金白银地供着军队,谁知道打了这么久,钱财像流水。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他突然有些心疼,奈何安沐阳的军队规模已经成了,他还摆脱不了。

但他又发现新商机,让王公贵族下赌注,看谁能赢。

联盟的小国退出了一个又一个。

只剩下皇帝和安沐阳你来我往,乐此不疲。

终于有一天,两方终于休战了。

这场战争持续得太久,实在耗民伤财。

二人瓜分了落败小国的土地。

安沐阳自立为王,国号平阳。

这场赌局无胜无负,祝砚卿赚得盆满钵满。

但是皇帝和安沐阳,想着法子加重了祝砚卿名下商户的税收。

几国格局达到诡异的平衡。

纷纷扰扰,最终都被利益左右。

我每天都帮左惠妃往衣服里塞枕头。

已经九个多月了,再拖下去真要瞒不住了。

她倒是心大。

她说院子里那么多猫啊狗的,到时候随便抓一只,就说生了个怪胎。

「呸呸呸。」我忙让她去去晦气。

皇帝回来了,我心里又欣慰又有些惆怅。

欣慰的是左惠妃不用提心吊胆,可以继续偷懒了。

惆怅的是我不能随心所欲睡到日上三竿了。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处理怀孕这件事的,但是左惠妃晋升了。

如今也是惠贵妃了。

左将军经过此战,也交了兵权。

自请告老还乡,当一个山间闲人。

皇帝百般挽留,还是收了兵权,赏了左将军一个不痛不痒的爵位。

他第二次翻了我的牌子。

只不过吃了晚膳和我大眼瞪小眼。

临门一脚时,他又停下了。

他问我,是侍寝还是出宫。

如果侍寝,此次过后我就是皇后,如果出宫,他也不会阻拦。

我想到了安平遥,想到了宋皖眉。

爱和自由,为什么要相互矛盾呢?

我选了出宫。

徐贵妃病重离世,香消玉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毕竟徐青竹还是徐小姐时,就体弱多病。

我坐着一个小小的马车,被悄悄送出宫门。

蝉鸣阵阵,蛙声片片,我心里却宁静一片。

再过半个时辰,我就到家了。

宋小姐说晏清现在白白胖胖,牙牙学语,可爱得很。

晏清叫宋晏清,和宋小姐姓。

这是只属于宋小姐一个人的孩子。

父亲母亲把半数家产给了宋小姐,和左将军一道游山玩水去了。

走的时候还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我享福。

祝砚卿和宋小姐也熟悉起来。

说来也巧,晏清、砚卿,实在容易听错。

马蹄声戛然而止。

一只修长的手掀开马车的帘子。

我透过掀开的帘子,看见随行的车夫和兵士都七倒八歪。

「姐姐。」

那双黑夜之中犹如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辉。

他微微俯身,满眼欣喜。

他的发丝带着露水,仿佛等了我许久。

手里还捏着一捧路边的野花。

「安沐阳。」我看他手里有些蔫垂的花。

脑子里想的是宋小姐包的什么饺子。

宋晏清白白胖胖,到底有多胖。

他小心搀扶我下马车。

看着他宽阔的脊背,我猛然发觉,不知不觉间。

他早已不是温泉里那个湿漉漉的少年了。

我伏他炽热的怀里,心中却冰冷。

我夜半出宫,仅有宋皖眉一人得知,为何安沐阳能在此守株待兔。

往日如走马观花一一浮现。

丝丝缕缕缠绕,织成一团乱麻。

宋小姐的脸,安平遥相似的脸在我脑海中重合交叠。

反反复复。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生出。

我抚上安沐阳的脸,手克制不住微微颤抖。

「你们姊妹姐弟三人,如今真真是天各一方。」我状似无意。

他握住我的手,细细摩挲,似有所感,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猛然他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我的手被捏得疼痛。

我了然,随即改口。

「说错了,是二人天各一方。」

他别过头,不再看我,仿佛我真的是口误一般。

一到平阳,我就长病不起。

梦魇不断。

梦里是兄长临别的淡然一笑。

兄长早就知道了?

他给孩子取名晏清,莫不是在提醒我?

晏清,砚卿。

祝砚卿怕是爱的从来就不是安平遥,而是宋皖眉吧。

不,应该是安皖眉。

为什么她和安平遥如此相似?这真的是巧合吗?

为什么安平遥一死,兄长就遇到宋皖眉?

为什么祝砚卿时时出现在我身边,我们定亲时我入了宫?

为什么安沐阳孤身一人,可壮大到如此?

仅仅因为祝砚卿的万贯家财?

她在利用我兄长对安平遥的情谊。

只怕她们的根早已扎在北襄肺腑。

思绪渐渐清明。

我一睁眼,心中百转千回。

最后一个问题,安平遥的死,到底是不是我兄长所为?

她的死,难道也是宋小姐苦心孤诣,层层布局的一环?

北襄死了个徐贵妃,平阳多了个徐夫人。

徐夫人?呵,亏得安沐阳大费周章把我抢过来。

但我病了这些天,安沐阳衣不解带。

亲自在我身侧照顾我,倒显得心意十足。

我倚在床头,想不透他的所作所为。

真是爱我吗?因何而起?爱怎么那么草率。

「为何待我这么好,是想替平遥报仇吗?」

「让我爱上你,再杀了我?」

我撑起身体,懒懒倚在床边,眼睛就那么直直瞅着他。

他顿时手忙脚乱。

勺子都反放在碗里,用勺子柄舀汤给我喝。

洒了一手。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这么想的。

毕竟当初他哭喊着不想报仇,只求我陪伴,与我离开。

「青竹,你我之间,从来与他人无关。」

他湿漉漉的手捧着碗。

「青竹。」

「你也别把我与他人做比好不好。」

我怎么回答呢?

我们二人往昔带刺,带着刺拥抱,只会更疼。

我从来没真心爱过谁。

只想着安稳度日,浑水摸鱼。

日子过好了,爱不爱的重要吗?

安沐阳,为什么非要爱才能存活。

清晨传来消息。

在二国边境的小庙里。

外出治水的宋相国发现了左将军的尸体。

左惠妃的父亲,一生戎马,死的时候周身残垣断壁,杂草丛生。

尸体腐败,已露森森白骨。

所有线索都指向安沐阳的军队。

因为残留的白骨破损处呈现不规则的齿状,是安沐阳军队特有的齿刀。

我心下不由担心起我云游在外的父母。

安沐阳一直未解释,似是有所顾虑。

皇帝久等不到安沐阳回复,气急,刨出了安平遥的尸骨曝晒。

我愤怒至极,又有些惊讶。

原来皇帝一直都知道安平遥的尸骨葬在哪里。

对我们的无伤大雅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又见到了祝砚卿。

「徐夫人,好久不见。」他笑着,心情很好。

身后还跟着一头戴斗笠之人。

他们进了安沐阳的书房,从白天到黑夜,貌似争吵不断。

我侧耳细听,吵的都是些废话。

明显是要防着隔墙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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