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救了回来。
手腕伤口很深，医士说再深点就救不活了，曹随就在一旁睨着我。
医士退了出去。
曹随冷冷扣着我的下巴，他俊美的脸上凝着一层森然的冷意，「孤待太傅哪里不好，太傅就这般想走？」
想走？
说错了，老娘是想死。
26
伤口的疼让我一句话都不想说，尤其是跟曹随。
我现在一看到他，浑身不爽。
我微微侧头不看他，张嘴吐出一个「滚」字。
大意了，就不该怕疼选择抹手腕，就该直接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也好过现在这种情况，死又死不了，还难受。
曹随面色阴沉，一直没说话，就在我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端了一杯水在我身边坐下。
「 喝点水。」
我还真的有点口渴，任他将我扶了起来，喂我喝了半碗水。
还想接着喝，他突然将碗挪开。
我扫了他一眼，他端着那碗一饮而尽。
「曹随你到底想干吗？」水都不给喝！
「怎么变成孤想干什么呢？」他低笑道，「是太傅想干什么吧？」
我顿感无力，「你与周小姐有婚约在身，这般将我囚禁在身边不怕周家心生芥蒂吗？你可别忘了，周宁宁是周将军最疼爱之人。」
「周宁宁？」低沉阴冷的声线从男人薄唇中吐出，玩味又阴郁，「只要太傅不要动不动抹脖子，哪里会有周宁宁？」
曹随的话让我心中涌现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你什么意思？」
「孤能有什么意思呢？」曹随哑然笑道，「太傅还是好好休息吧……」
曹随的话没有让我心安，反而更加忐忑起来。
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面孔依然是记忆中二十岁曹随时的模样，但气质方面却与年近而立的曹随有种莫名的相似感。
我突然注意要，他居然身着一身红衣。
二十多岁的曹随，记忆中，从不穿红衣。
除杏黄色太子朝服外，他最多的便是琉璃白色的蟒袍。
一种惊恐感油然而生。
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似的，我斟酌道：「你今天……怎么突然穿这个颜色……」
他睥着我，似笑非笑：「太傅不是说过，孤穿这个颜色好看。」
我全身血液凝滞。
我是说过曹随穿红色好看，但是上个世界崩塌前。
我跟曹随一起死在火海里。
我脑抽地说了一句。
他穿红色很美。
该死的脑抽。
27
「我、我何时说过？」我心存一丝侥幸，犹在笑着试探，「殿下记错了吧。」
他却似乎洞穿我心思般勾了勾唇：「忘便忘了吧。」
他一甩衣袖，起身，将手中的碗随意放在桌子上。
「太傅记住的事情本也不多，不过孤都帮太傅记着，啊对了，老二最近喜欢寻仙问道，昨日已启程往太极山去，太傅该是找不到他了，下次去茶楼叫上孤吧，孤愿意陪着太傅……」
我脸色煞白，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怎么会记得……」
曹随没有解释，他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条铁链子——
红纱帐内，曹扣着我的脚腕，为我套上。
铁链是软圈制成，长度只能让我在床上自由活动，任我想怎样都挣脱不断。
「曹随你疯了！」我踢他。
他死死攥住我脚踝，嘴角依旧挂着笑。
「孤早就疯了，谁让太傅是撒谎精……」
「太傅脸怎么这般白。」他理了理袖口，「太傅今晚好好休息，等我将周家人都收拾完，再将那皇帝老儿弄死。」
「明日，孤迎太傅入宫。」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抬步走了出去。
「曹随你不要乱来！周将军是国之栋梁，周家军更是曹国的护国军！」
黑色的雕花木门在我面前关上，任我拼命呼喊，曹随都没有再回头。
救命，这狗货怎么会记得我！
救命啊！
系统系统！
我在心中呼喊了系统无数次，但是丝毫反应都没有！
要完了要完了，怎么崩成这样了！
锁声响起。
院子响起整齐有序的脚步声。
曹随派人盯着我。
他怕我跑了。
我能去哪里？
没有系统，我连铁链子都解不开。
28
天渐渐黑了，我想到曹随说过的明日，我心里一阵一阵的无力感袭来。
「周平勾结前朝逆贼意图谋反，众人听令，誓死守护太子妃！」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火光通天。
我愣愣地坐在床头，铁链的限制让我哪里都去不了。
「不好，有火箭！太子妃在屋里，带太子妃先走。」
原来，他们口中的太子妃是我。
但他们带不走我。
曹随给我戴上的链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怎么砍都砍不断。
窗外燃起火光，络绎不绝的火箭落在窗户上，屋里，以及床上。
几个护卫纷纷上前砍我手上的链子，但链子丝毫未动，反而被外面飞来的火箭射杀了性命。
「快走快走，你们别管我了！」
关键时刻，曹随赶回来了。
「殿下！」一身黑衣的守卫大喝，「殿下莫进！」
曹随不管不顾冲了进来，面上是从未有过的焦灼。
他打开了我的链子，将我抱在怀里往外跑。
屋子里火势愈来愈凶猛。
塌下的房梁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任凭他动作再快，两个人也没有一个人逃更安全。
何况，我根本不想走。
透过大开的门，我看到周将军被斩下的人头。
周家人估计又全死完了。
不如，从头开始。
我推曹随，本也没想成功，却没想他被我推倒在地。
他单腿跪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手上黏腻的触感，让我察觉到曹随受伤了。
而且伤得不轻。
仔细看，他一身红衣此刻呈现出深褐色。
外面有人泼水救火，但身后大火熊熊燃烧。
他强撑着起来，伸手要拉我出去：「太傅，走……」
我避开，我只有这一个机会。
再不死，以曹随的变态程度，后面绝对死不了。
29
「带他出去！」我冲侍卫大声喊道，「趁现在，带他走！」
曹随眼底似乎燃烧暗红色的火焰，血腥的颜色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极为阴诡，「太傅又要走了？」
我没时间想他口中的「又」字，趁他受伤，转身向火海冲去。
炽热的火焰燃烧着这具身体，灵魂有一股剧烈的疼痛感。
突然，我感觉自己被一个熟悉的怀抱抱住。
「太子！」
曹随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死死抱住了我。
神奇的是，我似乎不疼了，这火似乎烧不到我一般。
眼前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崩塌。
耳边是曹随低沉幽怖的笑声：「是我愚蠢，怎么能相信太傅呢？」
「太傅……一直都是骗子……」
30
系统没有出现，我一睁开眼就成了周意。
「小姐这样紧吗？会不会很疼？」
当然疼！
刚回来就要经受裹胸的折磨，没有比这更疼的事情了。
眼看着周意的中个儿包子被裹成一马平川，我想哭的心都有。
胸腔极其闷，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我一个字都挤不出来，感觉下一秒就要原地升仙，偏偏身后的侍女还在使劲拉。
「小姐，夫人说了你这次进宫一定要让太子选上您做伴读，否则的话她就将姨娘发卖掉！」
周意这个身份是我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身份，也是和真实的我最像的一个身份。
与其他两个身份不同，周意是我让系统制造出来的。
无论是从外貌上，还是身世经历上，几乎全部是按照我没成为攻略任务员前来的。
周意是姨娘的孩子，周将军一次醉酒后的产物。
周将军与夫人膝下单薄，只有一子一女，儿子体弱，女儿虽然身体康健，但年纪还小。
此次太子选伴读，皇上为太子巩固地位，不出意外必定是要选择周将军的儿子，但周夫人舍不得。
于是就有了李代桃僵的想法。
而人选正是我这个从小被养在偏院，与周夫人的亲子周决有八分相似但身体健康的小宁宁的女儿。
我是女儿身，周夫人让我裹了胸代替自己儿子周决入宫成为太子伴读。
我成功了。
啊不，应该是上次的我成功了。
31
我在御花园的池塘里救下了曹随，让他对我另眼相待，顺利成为他的伴读。
而这次，我准备按照上次的路将备选的过程重走一遍。
于是，我再次潜伏在御花园的莲花池旁。
按照剧情的发展，曹随会在一炷香之后从这里掉入水中，这个时候的他还不会游泳，届时我只需将他从水中救起来。
有救命之恩后，他自然会选择我作为他的伴读。
天气好，我靠在流水旁晒着太阳，打着盹儿。
只待听见噗通一声，跳入池水中即可。
我连位置都算好了，游过去到救起曹随，顶多让他喝三口水，就当报复他变态将我绑床上的那些天。
咳……
受的折磨吧。
我很善良，也不想太过于计较。
「噗通。」
终于等到了。
落水声响起时，我脑袋一阵清明，想都没想就往水里一跳，然后往预判的位置游去。
完全没有意识到，水声太小，路子不对。
直到我在水底捞了半天，只捞到一块砚台时，才意识到大约是被耍了。
没错，我被耍了。
就在我抱着那块砚台黑着脸从水里浮出来，在一群乌泱泱的衣着华丽的人中，一眼就看到面容冷峻的曹随时，我确定我被耍了。
至于为什么会被耍呢？
当我对上曹随阴冷中带有恨意的视线时，心里就有了结论。
黑化的曹随又来了。
32
不知为何，这个结论没有让我有丝毫的紧张。
甚至，有一点轻松。
懒得细想我现下这种心态，我抱着砚台爬上了岸。
谢申手持一把白色的羽毛扇，站在曹随身旁，一边说话一边摇。
「皇兄说得果然没错，这次选伴读果然想走捷径。」
我脑海里突然想起，还是太傅时，听到的关于谢申的消息，说他求仙问道去了。
对照他现在这副模样，还真有点好笑。
我笑了，看着谢申。
笑着笑着，猛然感受到一旁射来一道利剑般的视线。
我抱着砚台，偏头。
就见曹随正睨着我，他眉心凝起一抹冷意 ，犀利的目光看得我浑身凉飕飕的。
「阿嚏——」我打了个喷嚏。
曹随阴阳怪气道：「周将军真是教的好儿子……」
说完，他一甩长袖，扬长而去。
我爹周将军的脸黑了，甩给我一个「要你好看」的眼神。
跟在他身后也走了。
而我，我被送出了宫。
33
衣衫全湿，还来不及换，就被周夫人的人带到了刑训堂。
刑训堂，顾名思义惩罚人的地方。
被带来的还有周平。
周平是周将军的私生子，一直流落在外面。
后来被周老夫人找回来。
周老夫人死后，周夫人不喜庶子女，将他扔到杂房。
是我救了他。
如果不是曹随黑化，周平定是曹国近两百年来最勇猛睿智的将军。
周夫人已经得知我失败的消息，正坐在大堂，手上拿着黑色的马鞭等我。
那马鞭我认识。
短暂的周宁宁生涯，我见过她每次跟周将军吵架都会拿出来。
周平跪在地上，浑身是血。
我仿佛看到了我的结局。
即将有一场悲剧发生。
我控住不住，抖了三抖。
系统，系统，系统……
系统已死。
34
当周夫人那条长鞭甩出来时，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
曹随不知从哪里出来，只身挡在我面前，接住了周夫人的长鞭。
「周将军家教……真是让孤大开眼界。」
他握着鞭尾轻轻一甩，周夫人被带得一个踉跄，周将军赶紧上前去扶。
「夫人小心！」
周夫人差点摔倒。
她脸上闪过一抹怒火，很快又收敛了起来。
站直了，理了理衣裳。
「太子殿下，小妇人教训下不听话的儿子，不知怎惹恼了殿下……」
曹随侧过脸，上下扫了我一眼。
「你要教训你的儿子自去绿庄别苑，这里没有你的……儿、子。」
最后两个字，他缓缓道出，周夫人脸色瞬间大变。
周将军也是聪明人，明白曹随没那么好糊弄，但又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毕竟今天在御花园，太子当着众人的面说我没家教。
周将军眯着眼打量了我一会，叫来了管家，说要把我送去绿庄别苑。
送我去别苑，那周平就要跟我一起。
我起身去抚周平，却连周平的衣角都没碰上就被曹随拉了过去，他扣住我的后颈。
「放、放开！」
我拍了他一下，他视线投向周平。
那眼神，像要将周平千刀万剐一般。
吓得我不敢再动。
「不劳将军费心。
「这小玩意儿孤带回去。
「孤那书房正缺个……」
曹随睥着我笑，看得我心里慌了又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洒扫的。」
35
说好当个洒扫的，到了东宫某人又反悔了。
非要我当他的书童。
用他的话说，我只配这种身份。
其实，我无所谓。
就是磨磨墨嘛，还不容易吗？
然而，容易只是我以为。
曹随这狗东西，发神经，要我一刻不得闲地磨。
即便他不用，我也要站在那里磨呀磨。
而他呢？
他就在旁边坐着，端着茶，手边放着零嘴。
他还不吃，浪费。
我窝火得不行，但也不能生气。
因为生气没用，面前这个曹随不是原装的，他是黑化后的。
他有多疯，我深刻体会过。
我觉得我还是闭嘴比较好，迟点看能不能联系上系统，找它拿拿主意。
我发誓，我以前真的不是这样。
人不能躺平太久，任务者也是。
自从系统升级后，做任务简直不要太容易，导致现在稍微有点难度我就想找系统。
就这样我磨了一天，在曹随越来越阴冷的眼神下，我腰酸背疼，双手抬都抬不起来。
直到曹随骤然站了起来，冷笑着离开。
36
晚上，一个小公公将我带到曹随的房间。
别误会，我不睡床。
「太子走前吩咐过您今晚就睡这里。」
我盯着地上仅有的一条被子，冷漠地望向他。
「东宫已经穷到这个程度了吗？」
「这是太子亲自为您选的。」小公公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
那可真是谢谢了……
我木着一张脸，冷笑了两声。
这并不是我容忍的极限，真正忍不了的是小公公端上来的晚饭。
一个馒头，一碗带着菜叶子的汤。
大脑飞速运转，上次吃得这么简便是什么时候来着？
抱歉，我这个万年就要清理一次的大脑容量，真的想不起来了。
我狠狠啃了一口馒头，心里将曹随和系统骂了千百遍。
一口郁气堵在心口，怎么都下不去。
让我睡硬邦邦的地上，还只有一条被子……
做梦呢！
吃完我就将小公公赶了出去。
翻上了曹随的床。
我就睡床，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反正他带着记忆回来这件事，我十分肯定。
冲他之前的……态度，就知道他不会把我怎么样。
顶多……一睡再睡？
于是我肆无忌惮抱着他的被子打滚。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在半梦半醒间，听到系统的声音。
「搞错了搞错了……」就像信号中断一样，完全听不清了。
我只能看到系统那一口大白牙，不停地露出来收进去，露出来收进去。
「你说什么？大点声？！」
黑乎乎的系统重重叹了一口气，「再大声也没用！」
这句我听清了。
「顺着他……顺着他……」
顺着他？
37
曹随一夜没有回来。
一大早我就醒了。
披头散发坐在床头，发呆。
昨晚到底是做梦，还是系统闪现呢？
小公公进来，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会。
「周小姐……」
他们现在都知道我是女的了，曹随这狗东西，只给我准备了裙子。
「您……」小公公试探性问道，「不关心太子殿下，去哪里了吗？」
他能去哪里？
「他与陛下彻夜长谈呗。」
不就是皇帝老儿那里。
下棋嘛，又不是第一次。
说不定过段时间，他又要弑父呢，多陪陪也好。
再说，管他干什么去，这么大个床，我一个人不爽吗？
小公公一脸便秘地走了进来，又走了出去。
我继续撑着下巴想系统的话。
想着想着，鼻子下湿湿的。
我一摸，摸到一手的血。
肯定是虚的。
最近没吃好，干馒头和菜汤，能不虚吗？
38
「曹随什么时候回来？」
我叫来了小公公，准备找曹随谈谈。
好歹给我改善下伙食。
小公公仿佛松了一口气般，擦了擦额头的汗。
「您终于想起太子殿下来呢？谢天谢地！」
小公公一副求神拜佛的姿态，拜了拜，然后跑到我面前：「奴才带您去见太子殿下，殿下在书房呢。」
听到书房两个字，我仿佛能感受到好不容易消退了些的酸疼感再次袭来。
「书房？那我不去了！
「我还是等他过来吧！」
我一把瘫坐在软榻上，死活不想动了。
没力气，又没有肉吃。
整个人都没有力气。
小公公急得不行，过来拉我。
「可不行可不行啊！您一定得去！您不去太子殿下得发火，好大火呢！」
「不去不去……说什么我都不去……」
去干吗？去磨墨？
好不容易他忘了这件事，我难道还要让他想起来，我疯呢？
我才不去呢！
困意来得很突然，我被子一蒙，准备睡个回笼觉。
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曹随回来了，他一身红衣似火，脸色阴郁。
39
这场景让我突然想起我与谢申见面被曹随发现的时候，这家伙也是这副死了爹的表情。
此刻我多希望他跟上次一样将我打包扔回周家，但他没有。
他抬手脱了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来，吓得我一下滚到了床尾。
「我今天不想，你别乱来……」
这男人战斗力我体会过，这身体的小胳膊小腿可没有太傅那具身体强健，再说我还虚着呢。
我实在没力气。
卷巴卷巴，将被子卷到了自己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生怕他轻举妄动。
「呵……」他冷笑了声，讥讽道，「我对你现在这副扁平的身材可没兴趣。」
周意从小营养就不太好，身形瘦弱，自然不及太傅的身体和周宁宁的好。
这一点毋庸置疑。
否则我也不会才饿了不到一天就手脚发软，整个人无精打采，没有气力。
没有兴趣呀，没有兴趣更好。
我去睡榻好啦，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睡到半夜兽性大发。
困得要死，眼皮直打架。
我缓缓起身从床尾挪到了床沿边，看他盯着上方纱帐一眼都不看我的样子，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脚着地正想穿鞋，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啊！」
曹随一把将我拉了起来，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他将我放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抱着我不放。
「你说过不动我！」
我四肢被他轻松摁住，侧脸贴着他紧实的胸膛。
「没动你，睡觉不行吗？」
他轻哼了一声，声音像从胸腔中发出一般，直接就砸到我耳边，耳朵突然就发起烫来了。
「……你、你放我下去……我要睡了……我困……」
「就这样睡，你别说话，我也要睡了。」
可恶，狗男人！
我气得掐他腰，咬他脖子。
他闷哼一声，声音低哑危险：「要是不睡，那我们彻夜……长谈？」
谈个鬼！
我浑身直冒热气，脑子一阵阵眩晕。
大概是紧张的。
不敢再轻举妄动，我闭上双眼，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睡梦中总也感觉一道目光对着我，脸上像被轻柔的羽毛划过般，有点湿，还有点痒。
我总想伸手挠，但没有力气。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我只感觉自己越来越没有劲儿，越睡越累。
像做了一场美梦般，总也醒不过来。
我听到有人在喊我，似乎在哭，我想让那人别哭，但我做不到。
直到我终于见到了系统。
40
「系统你怎么呢？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就变这么小呢？」
系统从原来我两个脑袋那么大，缩小成了我的一个拳头那么大。
好奇怪。
「你不奇怪你为什么在这里吗？」
我眨眨眼。
系统：「你看看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吧？」
话音刚落，我面前就呈现出了外面的景象。
满目疮痍的山河，腐败的官场，刀架到脖子上的周家人。
「怎么会这样？我不过才睡了一觉而已。」
「你睡了三天三夜，曹随快疯了，他控制了内宫，还将周氏族人全部抓了起来，你不醒，就一个时辰杀一个人。」
曹随疯了。
影像里的他立在我床头，仪容颓废，脸阴沉沉。
眼神执拗又疯狂，死死盯着床上熟睡的我。
我叹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底有点酸。
「为什么会这样？周意快死了吗？」
这种昏睡的情况我从没有遇见过。
黑球说：「唉……你还没记起来吗？」
「记起来什么？」我一头雾水。
「你在测试世界里面太久了，快承受不住了……」
「测试世界？」我愣了一下。
测试世界，顾名思义就是按照任务者的意愿生成的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面，任务者的行为路径都会按照意识前进，而攻略世界的一切发展也会对应进行流动。
测试世界一般被一些初代任务者用来测试攻略方向，经过数亿万的试验表明，统一攻略方向的前提下，99.8% 的测试世界的结局就是任务结局。
「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全部。
41
这是我的最后一个任务了，只要完成我就能躺平，再也不用机械地穿梭于不同的世界。
但我失败了，败给了谢申。
不对，准确来说，是败给了谢申身体里的那只恶鬼。
十岁前的恶鬼，我从未感觉到威胁。
他在谢申的身体里，那么乖巧地躺在摇篮内，每天不哭也不闹，只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圆溜溜地往我坐的树枝上瞄。
我甚至一度怀疑他能看到我。
「怎么可能！请不要怀疑我的业务能力！」大黑球气得上蹦下跳。
当时我的确不怀疑大黑球，因为跟他合作的万年光景中，从未出错。
无论是我还是他的业务能力都是得到业界认可的。
但就是这次，我们栽在了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恶鬼身上。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进入贺平的身份。
只在周意环节，我就败了。
自从过了新手期后，我从未这么憋屈。
我不服。
我挣扎着想孤注一掷。
他囚禁了我，以周平要挟。
他杀了曹随，以及周家所有人。
除了我和周平。
我只能听他的话穿上了那身嫁衣。
可他还是杀了周平，大婚前一晚，他私下赐死了周平。
他是疯子，我也快疯了。
我一把火，烧了养心殿。
系统说我错了。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你知道他要什么的……」
系统说我心乱了，不适合做这个任务了。
熊熊燃起的大火中周意被烧成灰烬，我冷眼看他疯了一般往里冲。
我要重启这个世界。
系统劝不动我，只能阳奉阴违偷偷开启了测试世界。
「既然是测试世界，他为什么会有记忆？」
「他跟着你进去的，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受我控制，而且你没发现不是吗？说明你潜意识是相信他的……」
我沉默了。
「就如同测试世界内，你潜意识构造出来的我又胖又没用……」
这就有点尴尬了。
我咳嗽了一声，「重启任务世界吧。」
「你还要重启？」系统吓破了音，「一旦任务失败，你我就要永远待在这个世界呢！」
「你放心吧，这次我换个方式。」
系统狐疑地盯着我。
「我柔和、保证柔和……」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我说，「你不是说我知道他要什么吗？」
系统幽幽瞥了我一眼：「早想明白，哪有这么多事情啊！
「现在重启，那恶鬼可是带着全部记忆的哦，怕是没那么好哄。」
没那么好哄就慢慢哄吧。
嗐。
42
恶鬼番外一
她叫我恶鬼。
也行吧，毕竟对于一个没有躯壳，唯一的执念就是将她永远留身边的……东西？
这个名字已经很不错了。
要比，她最初发现我时惊恐地尖叫着问那个愚蠢的大黑球：「这是什么东西！」
好听得多。
第一次见她时，我刚进入这具身体不到一个月，她附身在一只乌鸦身上，身边还跟着一个黑球。
我跟正常的人不一样，我能听得见她说话。
「嘿嘿，这种恶鬼就要从小给他正名，让他臭名昭著，免得以后跟男主争。」
她洋洋自得地跷着腿坐在枝头，呼朋引伴，招来一大群乌鸦盘旋在我四周。
三天三夜，下人们赶都赶不走。
男主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从此外面议论纷纷，说我是天生的恶种，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十岁的时候，这具身体的父母死了，我是恶种的传闻应验，她终于放心离开。
走的时候她故意用尖嘴啄乱了我的头发。
「嘿，恶鬼，再见哦~」
再见……
没有父母的那四年我如同身处炼狱。
他们说我是天生坏种，践踏我，折磨我。
我的心被恶念占据，总有一天，那些人，我要将他们全部撕碎。
我时刻记得带给我这些的她。
但对她，很奇怪，没有一丝恶念。
昏暗潮湿，不见天日的地牢里，我望着狭小天窗外一截树枝，总能想起她得意洋洋地荡着双腿的模样。
还有她走时，说的那句「再见」。
那又长又软的尾音，在我心口酥麻地萦绕了好多年。
十四岁的时候，她再次出现了。
我千辛万苦取得周随的信任，借我之力离开了那个晦暗府邸。
却发现她成为了曹随的伴读。
她终于寄身在人身上，跟附身在动物身上不同，这次我看不到她真实缥缈的身影。
但她有一双清透带着笑意的眼眸，我一眼便认出了她。
即便她扮成了男子。
她看到我的一瞬间瞳孔放大，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厌恶。
她不喜欢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是「恶鬼」？
我还是忍不住盯着她看。
她眼神向左下角瞟去看扒在她腿上的黑团子，黑团子嘴巴一张一合，白牙明显，他们在交流。
可惜我听不到了。
43
恶鬼番外一
周随向我介绍，说她叫周决，她是他的伴读。
我后悔了，挑选寄主时我应该选曹随的，这样她就不会是别人的伴读。
不过，没关系。
只要我好好布局，还有机会。
我点点头，冲她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无害亲和的笑容，但她只清冷地扫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谢申你别介意，周决就是这个脾气，实际上我心地善良，之前还救过孤……」
呵，要你说。
我笑着垂首，眼底一片冰凉。
曹随那种跟她关系亲密的语气，让我差点压抑不住心中那股恶意。
就好像他多了解她一样，可实际上明明我才是那个最了解她的人。
比任何人都与她更亲密。
我讨厌曹随提她的名字，即便是个假名字。
她撒谎，我后来查过，她叫周意。
事事如意，这名字真好听。
可惜她的寄主生在一个并不幸福的家族，处处受嫡系牵制，还带了个拖油瓶。
不过没关系，我定要让她这一生事事如意。
不过两年，我杀了老皇帝，当然还有曹随。
周氏我也没放过。
除了周平，周平我还得留一段时间。
她看重他。
这些人实在占据了她太多目光。
解决掉了我们后，她就是我的了。
可她似乎并不开心，她眼神丝毫不掩饰厌恶地扫向我，仿佛我十恶不赦。
「恶鬼就是恶鬼，冥顽不化。」
我想到唯一让她开心的挽救方式，就是在登基大典那天，心甘情愿跪拜在一身明黄色的华丽尊贵黄袍的她的脚下。
我以这个世界最尊贵的礼仪跟她结合，我以为这样就能留住她。
但，是我太天真呢。
养心殿熊熊大火。
我疯了一般冲进去，只找到一具烧焦的尸体。
那一刻，毁灭天地的念头不断在我脑海中闪现。
却在下一秒，我再次听到她真实的声音。
软软的，带着一丝的娇气的坏。
即便生气，发火也好听。
虚无缥缈的女性身影旁跟着一个黑色的球。
我第一次看到她冲那个黑球发火。
她气得直跺脚：「系统你怎么回事？这恶鬼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你居然都没发现？！要你做什么吃的，你这个小废物！」
她尖声骂我恶鬼的样子，让我兴奋到颤抖。
果然只有她能让我有那种情绪波动，从没体会过的。
「快点重启，我要重新做这个世界！」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戳黑球的额头，那黑球似乎并不赞同她的决定。
那黑团子，真碍眼。
居然敢反驳她。
「要不放弃这个世界吧，我们再选一个任务开始，这个恶鬼磁场太强，我怕重启世界也不能成功，到时候我们就会被困在这个世界了。」
「开玩笑，老娘近百万年没有失败过了，就这个小恶鬼能把我困在这个世界？！别废话，赶紧的。」
黑团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
机械声响起：「任务世界重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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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番外三
原来「重启」的意思，是让这个世界的一切归零。
好在，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带着记忆回到了没有寄身到谢申身上之前。
只不过，她似乎失忆了。
这次我有经验了，在她进入这个世界前将曹随的魂魄强行推到了只有一个活躯壳的谢申的身体里。
我是曹随，乖巧听话的太子。
我等在御花园，看她来了支开下人，我跳入了池里。
她果然也跳了下来，跟上次她接近「曹随」的方法一模一样。
被她抱在怀里真心呵护的感觉太好，好到我只要一想到有人也享受过这种待遇，那股想杀掠的恶念就会冒出来。
我将谢申送去了道观，美其名曰：「净化身心」
她点头称赞我周到。
周平我本也想送走，但那狗崽子聪明，将她哄得很好。
让她以为我重用我，惹得她每次都用一种热切感激的眼光看向我。
我受不了。
算这狗崽子懂事。
那就暂且留他一条狗命。
可惜她以周意的身份没待多久，就死在了我的面前。
她让我照顾周家人，我平静地答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