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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金光上神知晓泽尹这话绝不是玩笑话,神魔大战后四海八荒内尊他为战神,可他却对这头衔毫不上心,不在天庭领职,而是四处游历。他桀骜难训惯了,奈何神力是三界最强,连天帝都拿他没办法。

「还不放人?」

「老朽会将今日之事上报天庭!」

「请自便。」

金光上神咬了咬牙,便立马消失不见。原本压制渠因的村民,一下子也慌了神,松开了她。

「渠因姑娘,你没事吧?」

修长有力的手向她伸去,她抬眼凝睇,那男子俊秀绝伦的面庞映入眼中,剑眉下一双英锐的双眸,目光深邃沉厚。

她没有搭上那只手,而是自己站起身,「多谢。」

泽尹不觉尴尬,正要开口,却见那女子有几分站不稳地晃了晃,在他视野里慢慢倒下。他忙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横抱起。

他眸色一暗,解开她被封住神力的穴位,悄悄用内力帮她调理,方才和金光上神一战,这姑娘看似赢得轻巧,实则元气伤了不少,她应该不常出手。

此外,这仙魔体质也是特殊得很。

「渠因姐姐!」陈扇赶来,几分警惕地看着他,「你对渠因姐姐做了什么?」

他闻言笑道,「小孩,这姑娘住哪?劳烦带个路。」

次日。

渠因从床榻上醒来时,有几分晕眩,似乎自己已经睡了好久。

她运功调了下内息,却发觉并未有多少波动,按理说昨日她动用了神魔之力,体内的仙气和魔气会再次失去了平衡。莫非是......泽尹他帮了她。

脚尖触地,推开房门,朝院外走去。

未到时,便听闻院外的凉棚里的声响。

「战神平时要做些什么啊?」湘湘好奇地问道。

「打打架,喝喝酒咯。」

「有玉皇大帝吗?长什么样你见过吗?」

「有啊,人又老又呆的,都没几个表情。」

「那你比玉皇大帝厉害吗?你是六界里最厉害的神吗?」

「没和天帝打过不知道,但他们说本君是本君就是咯。」

「那渠因姐姐是仙女吗?」

「湘湘,吃饭时别说话。」

「哦,扇子哥哥。」

渠因从木阶上款款走下,青色裙裾随着步伐轻拂缦动。

张招财见到她,忙热情招呼,殷勤道,「渠因姐姐,我今日给你带了油条、豆浆、烧饼、烧麦、花卷好多好多好吃的,你快过来坐。」

说着就立马移出一个石椅,还抹了抹上面的尘土。

陈扇朝他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这般讨好,也不见昨日是怎么个龟孙样。」

张招财面色难看,十分委屈,嘀咕道,「我胆子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渠因并未入座,她浅笑问道,「小扇子,奶奶去哪了?」

「渠因姐姐,奶奶昨日见你昏迷,心急地守着你到半夜,她现在还在歇息呢。」陈扇走上前去要搀扶她,「渠因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她拍了拍陈扇的肩膀,「我去医馆了。」

她正要走时,陈扇叫住了她,「奶奶说,要让这位战神在这暂时住下,渠因姐姐你愿意吗?」

「知道了。」她回首一睇,那人从方才起就坐在那,手里握着茶杯,盯着她淡笑,茶香热气拂在他俊秀面容上,隐隐绰绰,煞是好看。

他闻言一动,「打搅了。」

渠因只点了头算作回应,便背起药箱出了门。

远山雾霭,绿树葱葱。雨后,去医馆的山路在有几分泥泞。

「你的性子一直以来都这么冷的吗?」不知何时,泽尹出现在她身侧。

渠因斜斜睨了他一眼,「这些天战神跟着我,有何目的?」

泽尹早知会被戳穿,他的确自从两人在苍炎岛初遇后就跟着她,他并未刻意隐藏气息,但渠因即便察觉,也似毫不在意般。

他朗笑道,「本君若说并无所谋,你可信?」

那女子红唇轻启,毫无起伏,「战神每日都无事做吗?」

「还真被你猜对了。」俊眸里含着慵懒的笑意,「太无趣了,不如跟着渠因姑娘,看姑娘悬壶济世,打退恶人来得精彩。」

她冷然道,「言重了,我身在魔族中,战神还是不要和我有来往得好。」

「渠因姑娘不必多虑,有本君在你身边相助,若是发生昨日的事情也好帮你解围,」他走到她身前,拦住她,「你说是不是?」

「那有劳了。」她微微颔首,绕过他向前走去。

斯人已远。泽尹叹了口气,这女子还真是不近人情,也不知光玄那货是如何能和她「交情尚可」的,怎么换成自己差别那么大?

要说目的所图,他眸色一暗,守护你,算不算?

医馆外,守着一堆病患的家属,见着渠因,倒有几分畏惧地往后退了几步。

「渠因姑娘,让我把我家老头儿带回去吧。」

「还有我家女儿,已经半个多月没见着了。」

「还人!还我家夫君来!」

......

渠因走上石阶,挥手施法将医馆大门打开,「人,你们可以带走,但带走了就别奢望中毒的人能活下去。」

「这......」

这下群众们皆是迟疑,一时间竟不敢轻易上前。

「大家听渠因姑娘的吧,本君愿为她作保,定能治好村民。」

泽尹走到她身侧,底下一群人忙纷纷跪下。

「多谢战神!」

「有了战神这话,我们大伙就放心了。」

「诶,你们该谢的是这位渠——」他转头一瞧,渠因早已入了医馆内,只留下空气。

馆内。

「以毒解毒,甚是巧妙。」泽尹虽不似光玄那般懂医理,但好歹能凭着十七万年的见闻看出个一二来。

她拿着药单在药柜上寻着,半晌道,「泽尹君,你挡住我抓药了。」

他倒没让开,反而略俯下身,凑近她的眉眼,「渠因姑娘一身的好医术,是从哪学来的?」

「药王莫怀。」她回答得直截了当,惜墨如金。

泽尹却似早已知晓般,也不为难她,让开了身,走了出去。

院里有棵桃树长得还算壮实,他飞身而上,侧坐于枝干上,双手枕在脑后,斜斜地透过药房的窗,凝视着药房里的人。

她一如初见时自己被她掳去山洞时那般,写药方,翻医书,抓药,捣药,时不时会看着某个方向若有所思,周围的一切宛如被施了结界术,与她无干,这也是他能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原因。

绝尘,倘若你还在,见到了她,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午后的阳春三月,清风徐来。

他阖上眼帘,衣和发都飘飘逸逸。

七万年前,神魔大战。

起先,天族被围困,节节败退,主将绝尘被魔族大军掳去。

是泽尹临危受命,带领援军重击魔族,百年胶着作战下,魔族最终选择了撤兵。

四海将重复太平时,他却执意要进攻魔界。

「泽尹上神,魔族退兵,我族万万不可恋战。」

「混账!那我大哥怎么办?他被魔族俘虏七十年,生死未卜,他是为了天族而战,竟落得如此下场!」

「上神三思,魔界险恶,如今天兵重创,切莫为了一人而葬送万人!」

他冷睇眼前跪倒的一众将领,脱去战甲,将帅印交出,拂袖而去。

「天族不救他,本君便自己走一遭。」

他一人只身闯魔界,浴血奋战,带着满身的伤,终是到了魔族殿前。

绝尘,与他同修习于父神座下,待他如兄长的人,此刻正站在魔族殿前,仍是光明如日月般高不可攀。

恍若隔世,他生涩道,「大哥。」

「泽尹,我说过,你确实比我更适合战神一职。」绝尘淡笑,走下台阶,拍着他的肩膀,「往后,应当已天下众生安危为己任,切不可再那么自由散漫。」

他疑惑,正要开口,却见一粉粉嫩嫩的团子抓住绝尘的衣摆,「这是......」

那粉团子害怕地使劲往绝尘身后躲,「爹爹。」

泽尹不禁感觉一阵晕眩,「她唤你『爹爹』?」

敢情我在前线杀敌紧张得什么样,你这家伙在魔界过得滋润嘛,连孩子都长那么大了。

「我知你恼我,但她确实是我女儿。」绝尘俯身一把抱起了那粉团子,哄她道,「夏夏,去找娘亲告诉她,今日练功莫再折了后山的一片花海。」

「反正每次都是娘亲毁一遍山林,爹爹就再种出一片山林来。」

那粉团子在绝尘身上蹭了好一阵,才甘心下地跑开了。

「大哥,我只问一句话,你跟不跟我走?」

绝尘却苦笑道,「我走不了。」

「为何?!你我和光玄三人,自有记忆起便相处至今,你更是我心中唯一的大哥,」他握住绝尘的臂膀,「是因不舍你的妻孩吗,那便带走啊,即便是魔族人,即便遭人非议,那又有何不可?」

「泽尹你......」绝尘没想到泽尹能对魔族如此没有芥蒂,果真心性还是简单通透,顿了顿,「可我爱上的人是长月。」

长月,怎么会是她?

长月原先乃魔族公主,刚刚继任魔君。

一拳打在绝尘的脸上,他并没躲开。

泽尹拎着他的衣襟,想骂醒他,「两军交战,不怨那些受牵连的无辜族民,你爱上谁都可以,可你竟爱上敌族首领?我又为何费了十日的功夫闯魔界来见你?身为主帅,你又将那些逝去的六界冤魂置之何处?」

「神魔之战,并非事出于长月,此前魔族兵权也未在她手上。我助她夺得魔君之位,她按照约定撤兵。」绝尘神色微动,「再者,情爱之事,本就难以......」

泽尹眸色灰暗,松开了手,质问道「,天族的一切,和她,你究竟选谁?」

缄默了许久,绝尘道,「父神卜算出我终有一情劫在魔界,这消息被天族知晓,在为我践行的酒里,有一味噬情散,一旦动情便会一点一点地消耗精血,最后陷入万劫不复。今日,便是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日。」

「你跟我回去,父神救得了你。」泽尹胸膛涌动着愤然,「天族怎肯如此薄情!你为了苍生——」

他眼前这骄傲了上万年的身姿却缓缓跪下,宛若青山石崩。

「大哥对你所求仅有三件事:

其一,望你和光玄承下神职,不找天族寻仇。

其二,若你在他日有缘再见到我妻儿,求能保他们周全。

其三,愿你杀了我,再过片刻毒发,我会死得更加痛不如生。」

日光下,绝尘的身边似笼罩着冷冰冰的肃意,他惨然一笑,

「我毒发后,会更加狼狈骇人。她见了,该更伤心的。」

大哥......

睁开眼,阳光晒得人暖意洋洋,他微眯了眼。

「泽尹君。」

低头一见,桃树下站着个女子,青衣缱绻,桃花瓣随风飘落在她周身,绰约缥缈。

他从树上纵身跃下,笑问道,「找本君有何事?」

「我的药方中需一味青蟒血清,不知可否劳烦泽尹君同我走一遭?」

「姑娘既然开口,本君怎可不答应?」他懒懒地抬了抬眉梢,最近没找人打架,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渠因微微颔首,转身带路,却觉发梢微动,她停下了脚步。

他背后是光,伸手将她头上飘落的花瓣取下。

见她微怔在原地,他嘴角轻扬起,噙着笑,深色漆黑的眸子里似有点点繁星。

「苍炎岛的青蟒?」他走在她身侧,略一思忖道,「取它的血液倒不是件难事,不过青蟒的行踪诡谲,可能会耗上一阵。」

渠因点头道,「青蟒以红岩果为食,守着红岩树便可。」

红岩树长在泉眼边,并不难寻觅。

泽尹带她到红岩树边的山洞里暂且坐着等,青蟒性子怯懦怕生,见到人影,怕是不敢靠近。

可这下的空气仿佛凝固,略有几分的尴尬。

「渠因姑娘,」某人试着在十万岁的年龄差中找着话题,「你平日里除了治病救人,可有别的喜欢做的事情?」

「厨艺。」她淡淡道。

修行之人早就可以不进饭食,更何况是凡界的食物,这让他更难以理解。

此路不通,那就另辟蹊径。

「本君看姑娘上次手上以笛子为法器,想必也是位乐音圣手,」他看向他,俊眸含笑,「正好本君也略通——」

「我并不会吹奏。」她手里化出碎玉笛,翠色的玉笛晶莹剔透,闪着光泽。

「那你为何挑了笛子做法器?」

「因为好看。」

「就只是,好看?」

她却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泽尹差点捂住心口感叹,现在的后辈都那么随性的吗?

半晌,渠因低声道,「昨日多谢你出手。」

「应该的。」他随口应道,后觉得古怪,便补了一句,「本君早就看那金光老头不顺眼很久了。」

「你和光玄,一早就同我爹认识?」

他微愣,玩笑道,「确实,你爹绝尘是本君拜把子的大哥,按辈分,你该称本君声『叔』。」

她略微抬眼,「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战神不必因此对我有所照拂。我既已决定以『渠因』的名字活着,就是不愿......」

「不愿面对自己的出身?」他黑眸里有东西在一点点地凝结,「本君虽没见过你母亲,但她能让绝尘那素了十几万年的神动心,想必是个绝世佳人。」

渠因不语,站起身,便要朝洞外走去,手腕却被拉住。

「绝尘,是本君杀的。」他的声音克制,有化不开的伤感,「你不想听听吗?」

「后来,我以我的破空剑穿透了大哥的胸膛。」此刻,泽尹的心间也似有一把破空剑般残酷地割着,他强忍道,「按照他的遗愿,我用化骨水化了他的仙体。」

曾经,绝尘说,与其让长月因他的死而痛心,不如让她恨他,以为他终是难以放下仙门正统的偏见,难以接受六界对他的指摘才选择远走高飞的。。

「你知道,我娘亲等了他多久吗?」渠因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许久才道,「她整整等了他两万年,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相信我爹一定会回来的。」

「渠因......」泽尹想上前安慰,手在触到她肩上的那一刻,渠因运功飞出山洞,她手里握着碎玉笛,冲向前来觅食的青蟒。

胸中澎湃翻涌,她冷汗涔涔,以碎玉笛划破青蟒的皮肉。

那青蟒吃疼地摆动起来,它被激怒了,眼底闪着青光,蛇头正要向她撞去。

青蟒狰狞的牙嘴在她瞳孔里不断放大,渠因方一凝聚内力,胸口便似针刺一般,眼前发黑,一下子停在空中。

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腰间托了一只手掌,旋身转动,转瞬毫发无损地落了地。

泽尹出手凝住发狠的青蟒,怪道,「没事吧,你怎躲不过区区的青蟒?」

青蟒虽是灵兽,却不是凶猛的类型,也不难对付。以她昨日与金光上神交手的功底,不该如此被动。

「别碰我,让开!」渠因冷冷地推开他,随即飞到那青蟒身边取它的血液。

泽尹点漆的眸子幽幽深深,方才她眼眶微红,是哭了吗?

夜晚,泽尹坐在台阶上喝酒,余光里瞥了眼陈扇,那孩子从刚才开始,看他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敌意和警惕。

「小鬼,有话快说。」

陈扇不情不愿地走到了他面前,挡住了月光。

「喂,你今日是不是惹了渠因姐姐伤心?」陈扇双手撑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让自己看上去严肃成熟些。

泽尹的手撑在身后,漫不经心道,「她是不是哭了?」

「你!」陈扇气急道,「还有脸说?」

在泽尹看来陈扇还是毛孩子,便故意逗他,「你渠因姐姐是见到青蟒被吓哭的,本君可没欺负姑娘家。」

他本是胡诌一番,不曾想陈扇脸色难看得很,仿佛真的相信了似的。

「你们今日遇上了......青蟒?」

「是啊。」泽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喝了口酒。

「你不知道渠因姐姐最怕蛇吗?即便平常见了路边的小青蛇,渠因姐姐都会避开,更何况是体型庞大的青蟒?」

难道还真的是这原因???

泽尹差点呛住,连连咳了好几声,「她个能吊打上神的人物,竟然也会怕蛇?!」

可一想到渠因那冰冰冷冷的模样,会怕路边凡界的一条小蛇,泽尹觉着有几分意思,不禁低低地笑了。

陈扇皱了眉头,不悦道,「喂,你该不会是在憋什么坏主意吧?我警告你,不准拿这件事去捉弄渠因姐姐!」

陈扇走后,泽尹才回想起今日,渠因本就厌烦他跟着,却反常地邀他一道去取蛇血清,原是这个缘故。

为何她不早些说?

这样,他便不会让她一人面对青蟒了。

泽尹对着月亮,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五味杂陈。

绝尘,你家闺女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什么事都不说,又像是心里藏着很多事似的。你让我照顾她,还真是会给我找事做。

即便她不说,不让人靠近,但于泽尹而言,法子,还是有的。

无忧宫。

「明忆石给我。」泽尹拦住了刚要从正殿里走出来的光玄。

光玄淡淡地睨了他一眼,「你如今改做劫匪生意了?」

「借我一用,有要事。」

「你能有什么事?」说着,光玄绕开他向前走去。

「老规矩?」

光玄还未回答,肩头便被用力一掰,他微一转身,格挡住了泽尹的拳。

刹那间,两道身影旋身而上,过着招式。

底下开枝早已见怪不怪,唯独心疼着这无忧宫别再被打破一角,上回修补废了好长时日呢。

半柱香过去了,光玄立在房檐上,略微被击退了一步,他把明忆石扔给泽尹。

「谢了。」泽尹捏着这普通的灰色石头,要不是他信得过光玄,早就以为光玄是随便拿块鹅卵石糊弄他。

光玄不紧不慢理着方才乱了的衣襟,「你要对谁用明忆石?」

「当然是我侄女。」他笑道,看着光玄迷惑的样子有些好玩。

「茯夏?」光玄神色微动,半晌道,「泽尹,你最好别插手她的事。」

泽尹敛了笑,「为何?」

「天命不可违。」

「整日神神叨叨的。」泽尹嘲弄道,消失在他面前。

光玄轻叹了口气,来到墨池边,伸手一挥,天命书浮现。

果真如他所料,泽尹和茯夏这两人的命理是相克的。

正是因此,光玄虽远比泽尹先认识茯夏,但从未向泽尹提起过她,也不向他透露任何有关绝尘后人的消息。

可现今,一切都仿佛不受控般地发展起来。

夜色里,渠因屋内。

泽尹一推开门,就侧身避过几根闪着寒光的银针。

渠因平日里睡得极其浅,一有动静会醒来。

她站起身,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泽尹走近她,俯下身附在她耳畔,「先躺好,本君再告诉你。」

此时,渠因才首次感受到身边这男子强大的气,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神力深厚到几乎难以想象。

她冷声道,「出去!」

「渠因姑娘,失礼了。」

泽尹点了她脖颈的睡穴,将她抱到床榻上。

眼前的女子只着单衣,如瀑的青丝披在肩上,肤如凝脂,唇若点朱。

鬼使神差,他竟有些慌乱。

许是做这事不太娴熟,毕竟自己将要用不光彩的手段地去偷看一个人的记忆。

泽尹想了许久,终是把明忆石放在了手心里,随即握住了渠因的手。

她的过往,是怎样的?

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周围仿若天旋地转,漆黑的夜亮了起来。

泽尹发现自己站在一静谧幽深的庭院里,有虫鸣鸟叫,暗香扑鼻。

明忆石能让使用者进入他人回忆中最深刻的几个片段,他静静踱步,想找到渠因的身影。

忽而,一个粉团子从他身侧跑了过去,却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跑得急了便一个趔趄要往前摔。

泽尹下意识要把那粉团子捞起来,却发觉自己的手穿过了她的身体。原来使用者在他人回忆中只能是旁观者一般的存在,没有人能看见,也没有人能触碰。

这下那粉团子就真摔惨了,直直地脸朝地,四肢服服帖帖地摔在地上。

虽然显得不厚道,但泽尹还是被她憨憨的模样给逗笑了。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再次见到了绝尘。

那冷若冰山,高不可攀的父神座下首席仙使快步走来,扶起那粉团子,柔声安慰起那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女孩,还用干净的袖子给她擦泪。

泽尹差点扶额,绝尘这副模样,说是冰山崩了也不为过,简直就是一滩温水。

「夏夏伤到哪了?」

「好痛......哪都里都好痛,」那粉团子抽抽搭搭,小脸上尽是委屈,还不忘控诉着罪魁祸首,「是那台阶害夏夏摔倒丝的。」

得了吧,虽然年岁小,可不是肉骨凡胎,摔个跤还能全身痛?

泽尹对小孩子从来都不大上心,甚至会觉得烦人。

可绝尘听完那团子说的话后,紧张得额上冒出了汗,眼神活像看着个易碎的陶瓷娃娃,又是劝又是哄。泽尹惊得说不出话来,仿佛十万年来相处的是另一个人罢了。

很快,那粉团子的哭声小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绝尘握在指尖的玉笛不放。

乐音灵动悠长,似山间淌淌而过的溪水,涤荡着心灵里的晦暗和烦乱。

泽尹一时间思绪也有些被拉长,他也曾听过绝尘吹笛,可却是高不可攀的清冷感,如今这笛音竟如暖水般的温和。

「爹爹,这笛子送给夏夏好不好?」

绝尘一愣,颇有几分无奈笑道,「碎玉笛不是普通的乐器,用起来可是要见血的。夏夏若喜欢,明日——」

他话还没说完,那粉团子又闹开了,哭着喊着说不听。

终是绝尘缴械投降,「那日后爹爹得教你用这法器了。」

粉团子举起那晶莹剔透的玉笛,日光透过那笛子,在她脸上投射出浅浅一道影子。绝尘将她抱起,她笑得神气机灵。

泽尹撇撇嘴,绝尘这女儿奴,碎玉笛是何等仙界宝物,竟随手拿去哄了个小丫头片子。可是他也不禁在想,这娇气粘人的丫头怎么长成了那冷若冰霜的女子,仿若拒人于千里之外。

眼前的景象一转,周围却是沉沉夜幕,冷僻的宫殿内没有掌灯,一华服女子披着长发,坐在妆台前。

泽尹正好奇这妖艳女子是何人时,忽而一少女闯入殿内,扑在了那女子怀里。

那少女稚气未脱,可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她哭道,「娘亲!」

一少年跟在茯夏身后,小心细致地关上了门,才走上前来,步伐有几分急促,「母君,都安排好了。」

长月点点头,松开怀里的茯夏,道,「陌儿,夏夏,别怕,娘亲会保护好你们的。」

「我们非走不可吗?」那少年皱起眉,似是担忧得很,「既知贼人夺位的野心和计谋,为何逃的是我们?」

长月美艳的眉目里有些疲惫,「陌儿,母君是争不过你那七个舅舅。」

她有几分落寞地笑道,「魔君之位,本就是他帮我夺的,倘若他没有选择离开,我是说什么都要争一争的。」

那少年淡漠道,「还提那人作甚?母君等了五千年,这还不够吗?」

「兄长,别说了。」茯夏扯了扯他的衣袖。

泽尹心里一沉,长月不知绝尘早已.......

另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你知道,我娘亲等了他多久吗?她整整等了他两万年,直到她死的那一刻都相信我爹一定会回来的。」

他想起,几万年前,魔界的动乱,魔君长月消失不见,接着七个魔王进行混战,后来也未曾统一,而是各自划分了势力范围。

他为完成绝尘的遗愿,寻找着长月的踪迹,与此同时,魔族也未曾放弃派人搜寻。

接下来的明忆石,将渠因的过往剪影走马观花般地呈现在他眼前,他忘了自己尚处于情境中,只感到心里头有块地方在随之痛着,无法言语。

茯夏五千岁时,长月在魔族的追杀下内丹破碎,危在旦夕。茯夏瞒过了长月和之陌,一路打上了药王的决明山,最后败在了药王大弟子手下。

「妖女,有何目的?!竟敢擅闯决明山?!」

一众弟子围在她四周,她方才受了一掌,伏在地上。

「师兄,她说什么?」

「没听清啊。」

一胆大的将耳朵靠近她,倏忽笑道,「这妖女竟然要求金凝丹。」

「金凝丹可是绝世稀品啊,四海八荒内唯有两颗,一颗在九重天上光玄帝尊手里,神魔大战中用在了战神泽尹君身上,而这剩下的一颗在咱们师父药王莫怀手里。」

「这妖女身上的气息十分古怪,依我看还是交给师父处置。」

众人施着咒,银色的仙锁将茯夏缠住,她支撑着勉强起身,手里紧握碎玉笛。

她怯怯地看了下眼前的仙门弟子们,有些无措地往后退了一小步,那仙锁又将她扯住,犹如困兽,动弹不得。

儿时她尚在娘亲和兄长的庇佑下,哪怕是后来面对魔族的追杀,也总有他们挡在自己身前,怎知外界险恶?怎知自己神力不如人?

如今剩一腔孤勇,她似是打算以死相博,拼尽内力要挣脱开仙锁。

也不知为何,那一个个仙门弟子莫名有些心软,只觉眼前这女子惹人怜惜,下不去手。 

「要不算了吧,她被打伤了,赶她走就行。」

「跟个女流计较作甚?」

可大弟子冷哼一声,他道行颇高,并不为所动,「别中了妖女的媚术,拿下她!」

仙门弟子闻言个个都红了脸,像是为辩白般地加重了神力。

宛若骨裂般地剧痛在她身上蔓延开——

她以赌上自己的极限,力量在她体内冲撞着,仙与魔气一时间失去了制衡。

倏然,仙锁断裂——

随即,她双眸发红,逼出了一掌,掌风扫过众仙门弟子,顷刻间他们皆来不及逃脱便被重重击伤。

碎玉笛停在了大弟子的咽喉前——

「妖女,你敢杀了我,就是以整个决明山,整个仙门为敌!」

「那又怎样?」她缓缓走上前,看着碎玉笛一点一点地刺入他的喉,血流了下来,那张脸因痛苦而扭曲。

众弟子满是错愕,悲愤一拥而上,想救下大弟子,却被茯夏狠狠击开。

「大不了把你们都杀了,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天色骤暗,风声狂啸,边际滚滚的云层泛起了紫光的边。

「紫层云,是帝尊!」

「今日是千年一次的浴礼,光玄帝尊会出一次无忧宫!」

「师兄有救了!」

下一秒,碎玉笛破碎,四分五裂地向四周迸开。

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身后似被一击,接下来一股力量将她按在了地上。

四肢传来钻心的痛感——

并没有其他人接触自己,甚至并没有人靠近,可她的身体却像被控制了般,动弹不得。

「见过光玄帝尊!」

她听见一淡淡的男声道,「莫怀呢?」

「师父今日去寻南海陂陀仙师品茶论道了。」

「这样啊,本尊好不容易来一趟。」

「帝尊,这妖女伤我仙门,定不能轻饶。」

那淡雅的男子浅笑,似高高挂起道,「再废话,你们大师兄就要仙陨了。」

仙门弟子噤若寒蝉,忙带着那大弟子退下。

湛蓝色的衣裾出现在茯夏眼前,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略有些冷漠的声音,「有求于人,却出手伤人,真是好本事。」

五千岁的她在三界终归还是涉世未深,有些沉不住气,闷声道,「是他们不肯给我。」

「但像这样,什么东西都靠抢的,就能得到的吗?」光玄轻笑了声,「况且,你还这么弱。」

她缄默了许久,她不知道他人口中的「帝尊」是何方神圣,只觉单凭方才他那诡异的力量,便可知晓此人神力莫测。

与他相比,她确实弱,宛若蝼蚁般的弱。

她倏然问道,「你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光玄略微思忖,答道,「没有。」

「金凝丹可以救我娘亲的命,即便我得不到,我也会拼死去讨。」

「如此,求人该有求人的姿态,凡人来决明山求药尚且需要三跪九叩上山,何况你一......」他顿了顿,却道,「你一外族。」

他指尖一挥,缚在她身上的力量顷刻消失,碎玉笛在她眼前凝结回原样。

后来,当药王莫怀回到决明山时,他见到一女子衣裙肮脏狼狈,跪在山门前。她的额前紫青,双手沾满污泥草屑,膝盖底下的血迹渗透了白衫。

光玄骗了她,上决明山的一万级台阶,沿路来雷击雨打,怎可是凡人能承受的?这本是药王收徒的考验。

莫怀笑道,「还不快来拜见为师?」

「我是来求金凝丹的。」她倔强地注视着那仙风道骨,满头银发的老者。

那老者被她盯得有些局促,「为何?金凝丹乃三界绝无仅有的珍宝,怎可轻易予人?」

「我娘亲内丹破碎,危在旦夕,来求药王赐金凝丹救我娘亲。」

话罢,她重重地磕了个头。

「来求药王赐金凝丹救我娘亲。」

俯身,磕头。

「来求药王赐金凝丹救我娘亲。」

俯身,磕头。

.....

莫怀终是叹了口气,扔给她一个锦囊,「这里面是决明火,可暂时替代内丹,维系你娘亲的生命一段时日。」

「至于金凝丹,假若你能拜入本座的门下,学完本仙所有的医术,本仙便把金凝丹传给你。」

「拜师?」她坦诚十分,「我是魔族之人。」

莫怀抚须长笑了阵,「那又何妨?何况,你也是天族后人。」

那一半,属于天族父神座下首席神侍者绝尘的血脉,至高无上。

后来,她回去见娘亲和兄长,将决明火交给他们后,回到了决明山,拜在了药王莫怀的座下。

「从今谨记,

一不可出山门,

二不可出手伤及无辜,

三心存善念,救济众生。」备案号:YXA1JDZNDmU5D4e8mbtJgo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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