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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阿因爱去那消磨光阴,因为她不知为何对医学典籍独独兴趣盎然,更是因为在这常能碰上泽尹,他总是坐在案边看书,或是写字,阿因习惯给他研墨。

某日,泽尹抬头,注意到她手上的医书,略微惊讶地问了她一句。她忙搪塞过,后来手里的医书换作了地理州志。

她内心笑自己,想起那日在顾如卿面前大言不惭,说愿意当替代品,可究竟也是难做到。

后来,泽尹说自己是个大闲人,闲着也是无聊,教起了阿因下围棋。

阿因的进步是神速的,不久便能跟泽尹对弈。

「阿无,本君有时真想把清嘉公主的脑壳敲开,看看你到底是什么神仙?」

在阿因连续赢了他好几次后,泽尹如此感叹,颇有点惊为天人的味道,自己的棋艺平日只有败在光玄手里过。

阿无是他对她的称呼,她说她没有名字,叫什么都好。

泽尹修长的指尖点着桌案,略微思忖后,认真道,「这样,日后你跟我去趟无忧宫,把光玄酿的酒都赢光光。」

阿因嫣然一笑,「我七你三?」

「五五分不好吗?」

光玄要是知道他们挖了个坑,就开始盘算起他的酒,估计要气吐血。

大抵最好的时光,就是此刻。

阿因和泽尹的相处,越过了她一开始的小心翼翼,隐藏心意,逐渐坦荡自然起来,能成为朋友,已是意料之外了。

夏琳进来通报,「清嘉公主,三公主来找你了。」

夏琳醒来后,被桐安排去服侍阿因。桐这些天,也常往茯远居跑,却不是找她师父,而是找阿因听说书,有时叽叽喳喳地两人就能聊上老半天。

阿因不知怎地,越跟桐来往,心里总生出亲切之感。

「就来。」阿因应道,放下手里的棋子,站起身来,「我今日就不奉陪了。」

「不就是那些个陈词滥调和烂俗故事吗,有什么好看的。」

泽尹撇撇嘴,看着她快步走出藏书阁,想着给桐的仙术训练是不是少了些,让她天天得空往茯远居跑。

忽然,他想起上一次有着抱怨时,该是六百年前了。

「快来快来!」桐站门口,见了她就忙招呼道。

阿因有些疑惑,「今日要出茯远居?」

「到灼华园去,」桐粉扑扑的脸上笑出两个梨涡,「今日是母后生辰,她在那搭了个戏台,谁都可以去看。」

阿因迟疑道,「不好吧,我仍是戴罪之身。」

「放心,母后,长姐,二姐,都不在那。」桐看出了她的担忧,「她们视看戏为低俗的事情,是不会屈尊去看的。」

「可是......」

「别可是了,走啦,」桐拉着她往外走,还不忘吩咐初七去跟泽尹报备一声。

那日初七见到泽尹后,第二天就得令从鸿渊阁调到茯远居。

初七领了命往藏书阁走去,想起前几天每次三公主来找清嘉殿下,都会引得泽尹君面露不快,虽是不明显,他还是小心禀报好了,省得被迁怒。

灼华园,果真如同所言,冤家一个都不在,阿因放下心。

桐带她在角落坐下,戏台上演着一出有情人因家仇而被棒打鸳鸯的戏码。

「好无趣。」看了一阵,桐转过头来对阿因说,「抱歉啊,没想到是这么无聊的故事。」

阿因也觉得着实无聊了些,便和她闲扯,「你和顾如卿,什么时候能有个好结果?」

桐笑道,「现在不就是吗?他在我身边,我们相守,就是好结果。」

「天族和东荒的联姻......」阿因不免带着歉意。

「与你无关。」桐云淡风轻,像在讲别人的事,「那日傍晚我去了趟茯远居,听见了在池边师父说的那句话。」

阿因回忆起那日,泽尹曾说,「东荒和天界,其中那堆利益纠葛,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就算今日没了你,东方闽也不会打算把桐嫁给顾如卿的。」

阿因总算明白了,清嘉是如何扰乱天命的,倘若当时她没有用谎言骗桐,桐或许能顺利跟顾如卿修成正果。

如今看他二人,纵使有婚约在身,却因近来魔族的屡屡动乱,天界想借东荒之力平定,东荒却不愿意成为工具,他们的婚事再也不只他们的感情能左右,时机不对,皆是错处。

这一切,桐是不会知晓的,阿因心里暗暗唏嘘短叹。

不一会儿,两人起身打算回茯远居。

「这台戏还不如我们昨日听的内容精彩。」桐点评道。

阿因点头赞同,刚看得要睡着了。突然发觉身旁的桐停下的脚步。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几个东荒的贵族女子。

阿因听见她们对这台戏的议论声。

「好感人啊,为什么相爱的人都不能在一起?」

「那两人祖上有仇啊,听戏不都是这桥段,莫往心里去。」

「是不是泽尹君和茯夏大人也是这般?」

「你们要死了,敢提起茯夏这个名字。」

「怕什么,天界还能管得到咱们东荒?那个茯夏,就一祸水,害得泽尹君丢了仙籍。」

「那她长得该有多好看?」

「不过魔族的狐媚之术罢了,有什么好看的?听说常常跟许多男子有过牵扯,有好多段情史呢。」

阿因发现桐愈发沉默,紧抿着唇,眼里没有往常的笑意。

「敢妄议茯夏大人,你们可知罪?」

桐的声音不大,却引来一片寂静。

那几个贵族女子忙跪在地上行礼。

桐不发一言,拉着阿因走了,阿因隐隐听见后面那些贵族女子的冷嘲热讽。

「草包刚刚是发怒了?」

「废物就是废物,不敢对我们做出什么。」

「还不是靠泽尹君撑腰,不然谁给她面子。」

......

「清嘉,」桐低了眉眼,问道,「你知道为何世人在提起茯夏时,要尊称一声大人?明明她是魔族的人。」

阿因细细想了会,「因为她是泽尹君的妻子?」

「不是哦。」桐看着她,认真道,「因为她曾经在凡界行医,积累下的功德足够深,以至于凡界的人首次破除了对神魔的偏见,给她立了庙宇。」

「可后来啊,发生了一些事,随着受她恩惠的那一代人离去,人们渐渐忘记了她的功绩,如今提起茯夏大人,大家关心的唯有她跟师父的过往。」

或许是童年的遭遇,桐习惯了被人喊草包喊废物,被兄弟姐妹欺负排挤,可是她还是不能忍受别人说她在意的人一句。她懂得察言观色,夹缝中生存,却也懂得什么东西该维护,什么是原则底线。

阿因心里暗暗敬佩,「难怪今日你会为她站出来。」

「因为我总觉得,茯夏大人她该被铭记的,不只有她的爱情,」桐略有些伤感的笑道,「何况,是那些完全被扭曲被误解的故事。」

「世人总喜欢把别人的经历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杜撰多了,总爱添油加醋。」阿因安慰了她一番。

回到茯远居阿因的房间。

桐把门关上,像有什么话要说。

为何要屏退夏琳她们?

阿因给自己和她倒了茶,等着她的下文。

「清嘉,我跟你坦白件事情,你别太惊讶。」

那么严肃,阿因想着逗逗她,「只要不是爱上我,其他的都惊讶不到我。」

「我对不起你,但你也别误会我的心意。」

阿因愣了,喝了口茶压压惊,「......」

「清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阿因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不是,这清嘉公主的皮囊有好看到这地步上?

「怎么呛着了?」桐忙给她的背顺顺气,「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虽然一开始是因为卿卿担心你,我为了帮他分忧才来的。」

阿因知道自己会错意,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因为卿卿担心你,不想你和师父经常待在一起,」桐做好了被责怪的准备,「所以我想我常来,你就可以少跟师父相处了。可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你,想和你当朋友。」

阿因抬起手,桐以为她气不过想打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眼睛偷偷张开个小缝,看见阿因狡黠一笑,手指弹了她脑门一下,「扯平了。」

桐顾不得脑门上的疼,忙问道,「那我们以后还能像现在一样吗?」

阿因点点头,看她娇憨的模样不禁被逗笑了。

桐给了她个拥抱,不知为何,眼前这人总能给她一种没来由的安心感,让她想起茯夏大人。

「你最好了。」

阿因淡淡道,「我知道。」

「对了,近来东荒都在传闻你和师父的事情,」桐松开她,观察着她的面色,小心翼翼,「可是清嘉,你对师父是怎样的情感?」

「待在他身边,大抵会过得开心些,却也受着煎熬,但若没了他,往后的我也不会有任何差别,只总归可惜了点。」

这番话不就是可有可无吗?桐原先担心阿因是单相思,没想到是两个都不思。

只有阿因懂得,以后当然不会有任何差别,她要么入轮回,要么魂魄消散,泽尹,只是她爱的一个匆匆过客罢了,往后尘世滚滚,她未必为觉着这份喜欢大于天。

膳房。

「徒儿,看着,红焖鱼就该先在锅中炸上一番,再淋上一层酱汁,放入锅中焖个小半时辰即可,」德墟神气地插着腰,解释道。

阿因坐在桌旁,手里剥着葡萄,抬头看了他一眼,「您请。」

德墟点点头,先是将鱼放入油锅中,噼里啪啦的热油溅了出来,他忙跳开,摸着耳垂,「好烫好烫。」

「刚热锅了没?」

德墟不尴不尬地摆摆手,「不碍事,来,下一步。」

他拿着铲勺,每一下翻动都似乎是在与油锅中的鱼殊死搏斗,面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烈士表情。

「调味加了没?」

「啊?」他一拍脑门,「忘了,糟糕。」随即抓起一大把盐巴放进锅里。

阿因扶额,「盐少许。」这做出来的能吃吗?

「没事没事,咱们神仙都重口味。」

「糖加三勺。」

「好嘞。」

「五香。」

「好嘞。」

「豆角。」

「好嘞。」

......

「徒儿,还有要加什么不?」德墟好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不是,不应该是他掌握局势吗?今天被阿因请过来给她做饭。怎么反倒让她教起自己来了。

「没了,先起锅。」阿因感叹道,「敢情你在师娘身边多年,半点厨艺皮毛都没学到啊?」

德墟嘿嘿一笑,眼里神色一动,「怎么,阿因你先前还会烹饪?」

「忘了,」阿因嚼着葡萄,「就是看着你做菜,就觉得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我不信,为师看了你师娘做饭看了几千年,都没看会。」他特意顿了顿,观察她的神色,「除非你来试试。」

阿因擦了擦手,站起身走到灶台边,「红焖鱼吗?」

她略一思忖,而后从竹筐里取出一条鱼,去鳞,切片,入味,烹制,一流程下来有条不紊,看呆了了德墟。

接下来更是让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红焖鱼,白切鸡,豆筋烧排骨,翡翠白菜等十几道菜端上了桌。

阿因额头上渗着密密的细汗,她拿手帕擦了擦,「你尝尝。」

「妙啊。」他取了双筷子,夹了块排骨送入口中后,忍不住怀疑,「阿因你上辈子不会是个给凡界皇帝老头做饭的神厨吧。」

「没准呢。」阿因懒得跟他贫嘴,嘱咐让他带几道菜回去给桐后,用食盒装了四道菜,「这儿就劳烦师尊收拾了。」

德墟看她提着食盒走出门,没入夜色中,良久,抚须慨叹,「光玄说的没错,有些人哪怕记忆丢了,该是她的东西,还是她的。」

这让人称奇的厨艺不说,上回她一到清嘉体内就懂得用冷凝丸化解忘情草的毒,无一例外,却都指向了那个人,茯夏前辈。

德墟眸色一沉,放下了筷子,「也不知光玄的这一决定,到底正不正确。」

眼前水色裙裳女子的背影,忽远忽近,风里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渠因。」他像被一团力量覆盖住,挣脱不开,「渠因,是你吗?」

女子闻言,微微地侧过脸,淡雅的眼眸里是一片空洞陌生。

他伸手要去触碰她,可眼前这个女子随即化作一滩血水。

「渠因!不要!」

泽尹睁开眼,又是这场梦。

房内静悄悄的,夜风从小窗里吹入,他身上一阵凉意,起身换下了被汗水濡湿的衣衫,随意披了件衣袍,推开了门。

却见门外站着阿因,她眸光微闪,嫣然笑道,「哟,做噩梦了?」

他好看的剑眉一挑,冷哼了声,「有什么能吓到本君的?」

被识破在面上有些过意不去。

他想扳回三分脸面,逼近她,阿因侧身躲开,不料靠上了门板,似乎有点无路可退的味道。

他俯下身,一只手抵在她头边的门板上,留给她的空间局促狭小,他低下头,两人的鼻尖快要蹭在一起。

时光仿佛凝结,明灭的暧昧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阿因镇定地看着他,心里却犹如翻江倒海,泽尹,你若敢亲下来,虚妄也好,执念也罢,怕是要永远伴着我。

不料,泽尹停在她唇边咫尺,「这么晚了,来找我何事?」

他的气息,若即若离地与自己的呼吸交织,阿因只觉脖颈上的血往脸上一窜,不由得将手里的食盒扔进他怀里,「找你喝酒。」

她趁机逃离,背对着他往院里走去,深呼几口气,就当美梦一场,别多想。

泽尹苦笑,无力地靠在门上一阵,自己是发了疯,这邪门的痴狂是怎么回事?

除了渠因,他不可能再对第二个人动心。

月色下,茯远居小院。

泽尹眉间一动,「这些是你做的?」

阿因将菜色布在石桌上,看也不看他一眼,淡淡道,「今天德墟来了趟膳房。」

泽尹有些为难,德墟老头做的菜,能吃吗?

幸好,初七刚去取酒回来,泽尹猛灌着酒,德墟的下厨手艺,早些年在天界是一奇谈,听说是以能把仙者吃吐闻名,味道古怪到亲爹妈都不认识,奈何他本人又极度热衷厨艺。

「你为何一直喝酒?」阿因有些奇怪,夹起了块鱼片,在他怪异的眼神中吞了下去。

泽尹刚想说点什么阻止她,见她神情无异,也狐疑地夹了一筷子。

烈酒送着鱼片入喉,他眸中的异色一闪而过,旋即平淡道,「阿无,这菜是你做的吧?」

「就当答谢这些天你对我的收留了。」阿因也不否认。

泽尹的味觉仍残留着熟悉的味道,他明知不可能,也难几次三番说服自己这些种种皆是巧合。

「阿无,你上一世究竟是什么人?」

该来的还是来了。

阿因在他眼里,看到渴求,看到悲伤,看到仿佛要把她吞噬的爱意,但她从来便清醒的知道,这份浓烈的爱不是对她的。

她在顾如卿面前说自己情愿当个替代品,可她不说自己叫阿因也好,不看医书也好,不想告诉他自己会厨艺也好,说到底都是那份无谓的自尊和倔强在作祟,她若情愿,她身上的种种都可使她成为绝佳的替代品。

可不知为什么,自己明明那么小心隐藏,却似乎仍不妨碍泽尹仍是对她有些微不同,但她不会傻到以为泽尹会爱上她,哪怕背叛茯夏。

「是个恶人,十恶不赦。」阿因浅浅微笑,面上尽是云淡风轻,「入不了轮回的游魂,上辈子不是杀人放火,就是罔顾人伦,罪孽深重。泽尹君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不相信。」能仗义地不惜一切代价为他人讨一公道,甚至情愿自己忍受责罚的人,怎么可能是她口中说的十恶不赦之人?

「不信又如何?」阿因轻笑,击中了他的心思,「不会泽尹君以为我会是哪个仙家的魂魄吧?」

泽尹不语,他的确是这么期望的。可理智告诉他,她要是茯夏,怎么会一丝丝茯夏的神力都感受不出来,哪怕是残魂,也该富有茯夏天生与凡人不同的气息。

「我说笑的。」阿因喝了杯酒,烈酒入喉,泛起苦涩。

可是阿无,你说的一点都不好笑。

明明是春日,夜风也算暖和,泽尹却仿佛置于寒冬,这些天升腾起来的妄念的火苗,似被浇了一盆现实的冷水。

他在东荒第一次见到她之前,他犹如以往般颓废,将自己关在房内,看着白天变黑夜,黑夜变作白天。

可她阴差阳错下走进他房间,打开了窗,让昏暗的室内被光线盈满,跟他说走出去吧。

那时他才真正开始走出去,试着留意身边的事物,特别是,她。

他面对着她,纵使在这张明艳妩媚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一毫和渠因相似的地方,可她的果敢,她的冷静,她的爱憎,却总能让他想起渠因。

虽万分不愿承认,可他确实在不知不觉中向她靠近,将她的喜怒哀乐,悄悄刻入了心里隐秘的角落。

泽尹一杯一杯地将自己灌醉,阿因没有劝他,也没有离开,只是无言。

她毫不掩饰地凝视着他,假如泽尹此时对上她的目光,定会为她眼里的执念所动容,说不定会难捱过对茯夏的承诺,咬上她的唇,一醉方休。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边泛起微白。

昨夜的酒,让泽尹换得一场安眠,他伏在石桌上,狭长英气的双眼紧闭着。

阿因笑了笑,轻松释然地站起来,忽然俯下身体,嘴唇亲吻上他的眉梢,柔软的唇瓣轻轻擦过他冰冷的额角,只稍一触碰,便立即抽身离开。

刚起床的初七揉着惺忪的眼,正要去小院里收拾,便看见阿因走出来掠过他,还来不及行礼,只听闻她一句,「帮泽尹君取件披风盖上。」

「是。」不及他答应,阿因已经走远,初七感到古怪,嘟囔着,「公主今日走得好生急。」

藏书阁。

「《万草纲目》《旁氏内经》,还差个什么呢」,桐在浩大的藏书中晕头转向,她原本就鲜少踏足这里,让她读书简直头疼要命,奈何今日受阿因所托来着找几本她要的书回去。

她是悄悄来的,因为她知道师父平日都在此地,如果被他瞧见,定又要抽查她法术课业。

也不知为何她常来找阿因的这段时间,师父对她严苛了好多,还是小心为妙。

泽尹从一早就感知桐的气息了,他也没心思理她。可是这货,为什么能弄出那么大动静来?真心当他没听见她找书时的嘀咕,还有时不时书籍被碰落的声音?

他凝神专注,修长的手指翻动着阿因看过的一本地理州志。

当桐被一堆掉落下来的书差点埋了时,泽尹微微皱眉,不得不走到书架后,施了个术将一些书移开,悠悠道,「平常抽个课业不行,闯祸闯出圈却是在行。」

桐的脑袋得以从书堆里出来,小声嘟囔着,「也不知是谁把书扔得那么乱。」

「哟,长本事了。」泽尹轻笑了声,靠在书架边,「还能怪为师不懂得收拾?」

桐从书堆里站起来,仰起脸,迷惑中透露着几分较真,「可是师父,先前不也是清嘉公主在整理的吗?」

泽尹被噎了一句,强忍住想把那堆书给她重新埋上去的冲动。

「罢了,不跟你个小辈计较。」

「多谢师父。」桐听出了他话里咬牙切齿的味道,乖巧甜甜一笑,「师父能不能把手里的那本书籍给我,清嘉公主想要。」

「她说要本君就得给啊?」

「她说要师父您会不给?」

泽尹语塞,反应过来时,耳根有点发红。

他冷哼一声,装作有些不屑地将书扔给桐。

似不经意地问道,「她既然有想看的书,为何不亲自过来,还要差遣你走一趟。」

「因为,因为,」桐面露难色,斟酌着措辞,「她不方便亲自来取。」

泽尹心里却早有答案,她有想看的书,可也有不想见的人。

他拂袖而去,「日后让她来藏书阁,这里的书本君厌烦了,自然没了兴致。」

桐听着他离开的脚步声,生来极少地叹了口气,

师父,你可知你方才的神情,会让我误以为你心悦于清嘉。

一连好几天,泽尹都不在茯远居,听说是去收拾东荒边海作乱的魔族凶兽,唯一条件是不准动茯远居里面的人。

东方闽先前苦口婆心劝了他好久,见他难得转性,自是欣喜若狂,什么条件都答应了。

阿因过得清净,桐常常会过来,找她听说书,聊心事,有次甚至拿了壶酒来,颇为仗义地要和她喝酒。

阿因笑着说免了,她知道桐是一闻酒味就会吐的人。

「可是清嘉你不开心啊,」桐揉了揉她的眉心,想把她的皱眉抚平。

阿因刚想否认,就听闻她下一句,「师父也不开心,竟然会在他最不喜的雨天,去边界找魔族凶兽打架。」

阿因看着窗外连绵的细雨,没完没了,其实也早让她心里烦乱。

她再次见到泽尹时,已是五日后的清晨,她推开门,雨后的竹叶已凋落一地,染上泥色。

他着一袭黑色劲装,负手而立,发丝微乱,狭长英气的眉宇显得有几分倦意。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衣裳上暗色的颜块,虽不明显,但他仍解释,「这不是我的血。」

阿因漠然,淡淡道,「泽尹君为何来找我?」

「我花了五日,只为想明白件事情,」他凝眸敛神,低沉的声音响起,「阿无,我不能接受你离开我。」

这些天,她不见他,他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不安,主动去了东荒边海,想着暂离开她整顿下心绪,可却反而愈演愈烈。

不论是她舞剑时的身姿,还是下棋时她机敏沉稳的神色,亦或者是那日月下小院里,她说出那番话时眼底的伤感,无一不无时无刻在他眼前。

「泽尹,我度量极小,是见不得你心里住着别人的。」这话有点不成功便成仁的味道,与其说是在逼他,不如说阿因在断了他的念想,断了自己的痴妄。

泽尹微怔,半晌,「她若在,也该是这般回答。」

忽而,他解开腰际的酒壶,一饮而尽,半真半假笑道,「你信不信,本君要想得到你,不是件难事?」

他虽平日厌倦繁文缛节,鲜少出面,但他在三界的地位仍无可撼动。

原先只凭几句话便能拦下拦下天族和东荒的联姻,何况是让天族交出个无关痛痒的公主,可是那是清嘉,不是阿无。想到这,他心里感到眼前不过咫尺的她,如此遥远。

那么浓烈的字眼传入阿因耳中,听来却不轻佻,而是深情有余。

「我信,」她凝视着他,唇边浅笑,「但你不会。」

相对无言了片刻,泽尹转身没入竹林,

「唐突了,是我混账。」

直到天界的判处下来时,阿因都未曾见到他。

「天族公主清嘉,骄纵专横,此前犯下诸多错事,引来各路仙家不满。本次更是擅自离开天界,重伤东荒王储,特判处清嘉公主流放凡界,期限看其表现而定。」

话音一落,为首的天界将领上前行了个礼,「清嘉公主,跟小仙走吧。」

夏琳拉住阿因的衣袖,小声说,「公主你......还是等泽尹君来吧。」

阿因摇了摇头,其实从刚才,她早已感知到他的气息。

他在。

又或者说他一直都在她身边,因为她不想见,他便不出现。

白昼也好,夜晚也好,睁眼也好,闭眼也好,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能藏得那么好,不让她看见,也怕她不知道。

仿佛赌气般,她也不去理会,但还是偶尔会好奇起他晚上睡哪的问题,怎么做到全天都跟着她的?

她对夏琳说,「凡界这趟,不知凶险,要走要留你可自行定夺。」

夏琳看出她心意已决,咬了咬牙,表明要和她一起走的忠心。

「清嘉公主,快走吧。」天将忍不住催促道。

随行的天兵将她围了起来,有两个胆大的要用捆仙锁将她绑起来,为首的那个将领忙制止住,呵斥道,「大胆!」这俩是不要命了,敢捆这混世魔王?将领随即可怜兮兮对阿因道,「公主别为难小仙。」

阿因径直往前走,目不斜视。

茯远居大门前,早就站着个墨色衣袍的身影。

阿因并未停步,仍是朝前走,经过他身边时,目光并未停留。

「别走,好吗?」

他抓住她的手腕。

阿因转身,发现身后的夏琳和天兵都被泽尹的一道结界阻隔在外。

「你会在意我,是因为茯夏大人吧?加之我的游魂身份,更让你怀疑。」阿因看着他,突然开口对他说,「你既然想验证,那便验证吧。」

泽尹神色一动,迟疑了许久,将手放在她的额上,运起气,气团变成了透明,那是凡人魂魄才有的征兆。

「所以,我怎么可能是——」

泽尹伸手把她搂入怀里,语调温柔地喊她,阿无,阿无。

阿因闭上眼,她的虚妄和执念,换得这一刻的温存,终究也是不枉一场痴想。

「泽尹,我有名字,我叫阿因。」

不过,是在你面前的阿无,不是你梦里的渠因。

泽尹终是没拦得住她。

桐闻讯赶来时,阿因已经要出东荒王宫了。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阿因仗着清嘉往常的威仪,让天兵们留给她和桐一些时间。

天兵们不敢得罪她,屏退一旁。

阿因见她狼狈,忍不住调笑道,「你什么时候才能会御气飞行之术啊?」

「要是学得会早会了。」桐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德墟师尊临去仙门山前,说是万一你要离开,就托我交付给你。」

德墟师尊三日前,临时被天界授予要务,得回仙门山一趟。

阿因展开信,面色微沉,不出一言。

「怎么了?师尊交代了什么事?」

阿因手里幻化出火焰,信纸成了灰烬,朝她笑了笑,「无非些鸡毛蒜皮罢了。」

「清嘉你真的要走吗?」

「嗯,往后你和顾如卿,应该是一番顺遂。」

这次阿因捅出这个篓子来,反倒逼天族拿出最大的诚意,愿意以将东荒边缘十里的海域划入东荒的版图内。

东方闽那个算盘打得精细的人,乐开了花,立马不计前嫌,答应了桐和顾如卿的婚事。

桐却未见多欣喜,眉眼里笼罩着淡淡的忧愁。

天兵不禁上前催促,耽误了时辰。

「吃不了你的喜宴,真是遗憾。」

「清嘉,往后会再见的吧?」

阿因笑着点点头,朝她挥了挥手。

可只有她知道,这一告别,该是游魂阿因和东荒的最后一别。

出了东荒境内,是一片荒岭。

不远处一小队天兵押着个瘦弱的仙娥,她一见到阿因,便腿脚一软地跪了下来。

「双儿?」阿因试探地唤道。

「公主,」夏琳疑惑,「她是?」

「我在天界的贴身侍女,想必因我的缘故。」

阿因叹了口气,走到她跟前,原本押着她的天兵识趣地松开了手。

「你怎么在这?」

「公主恕罪,双儿无法完成公主所托。」

「起来吧。」阿因伸手扶她,却意外摸到了她薄纱下手腕结痂的伤痕,面色微沉,「他们对你动刑了?」

为首的天兵将领忙解释道,「是天帝的旨意,公主,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这个仙娥犯的错,判其陪公主流放,已是法外开恩了。」

阿因面上不见波澜,只吩咐夏琳搀着双儿。

「多谢公主体谅,」虽然阿因是戴罪之身,可将领仍是毕恭毕敬,「属下等人便送公主至此。公主保重。」

阿因点了头,下一秒原本包围她的天兵们消失不见。

「天兵为何只送我们离开东荒?」夏琳问道,「难不成他们不怕我们逃了吗?」

「我来时路上,听说公主此番受流放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晓,怕是不想张扬,引来祸端吧。」双儿怯怯地开口道。

阿因饶有意味地看着她,「引来祸端?」

「怎么了?」夏琳觉得手里搀着的人似僵在原地,「公主为何这样盯着这位......双儿姑娘?」

「无事,太久未见,多看两眼罢了。」阿因笑了笑,径直往前走。

「我叫夏琳,是公主在东荒收的婢女,」夏琳搀着她缓缓往前走,安慰着身边颤抖的双儿,「双儿姑娘,公主其实人很好的。」

「是啊。」双儿盯着走在前面的阿因,「公主她,的确不一样了。夏琳姐姐,谢谢你。」方才阿因那个眼神,没有丝毫攻击性和恶意,却似乎一下子就能将人看穿。

东荒离凡界不算远,行了半日,便快接近凡界地界。

阿因停步,转过身来,笑道,「我思考了片刻,你们不必受我牵连,这趟流放,本公主自己去吧。」

双儿闻言立马跪了下来,「双儿本就有罪,该陪公主走这一趟的。」

夏琳见状,也跪了下来,表明诚心。

阿因眸色微沉,唇边慢慢收拢了笑意。

顷刻间,羽箭由四面八方射来,阿因也几乎在同一瞬间,运起了结界。

「看来还是来不及。」她叹了口气,瞥了眼地上的两人,「乖乖待着。」

闻言,夏琳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阿因纵身一跃,离开结界,立在了不远处一陡峭的山崖上。

阿因手里幻化出当日德墟为清嘉打造的赤羽弓箭,瞄准一方的埋伏者,芊芊细指一勾,不见得使多大劲儿,却见脱弦的羽箭仿佛有千斤力量,在空中擦出火焰,原先放冷箭的埋伏者中箭倒下。

山风吹过她鬓边的的发梢,她朝四方几次拉开弓,准确无误地击毙埋伏者。

四周静悄悄的,阿因知晓,方才的袭击只是一场序幕。

黑衣剑客包抄住了山崖——

阿因没有傻到与他们说句废话,能对她下手的人,她心底有数。

黑衣剑客见到眼前的女子,眼神凌冽,满是杀意,先发制人。

近身搏斗,赤羽弓施展不开,关键时刻,阿因庆幸当日泽尹将冰魄剑送她时,她没有碍着面子拒绝。

没想到再次用这把剑,竟是到了生死一线。

冰魄剑的剑锋之利,尽是渗人的寒气,与当日和东方芷的小打小闹不同,这神器认真用来,向来是见血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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