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好像毫不在乎。
手机又响了。
安可仰。
他今天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给我。
我忍住脾气,接了电话。
「喂?」
与此同时,场内有人提醒陈肆,指了指落地窗外,一身黑色短裙、红色绑带的我。
已经驻足很久了。
他的目光和我对上时,电话那头的安可仰问我:「诗诗,玩得开心吗?」
安可仰喝醉了。
而且醉得不轻。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回来?」
「有事找温宁,别烦我。」
我挂了电话,偏过头,直径走回自己的休息室。
不再看那扇落地窗。
我坐在保姆车上等段潇。
拿着手机,刷了微博超话。
节目开播后,超话都讨论疯了。
首先是安可仰因为身体不适,退出节目。
其次是两人合体的镜头实在是太少了。
「最近两人完全没见面。」
「看彼此都很不顺眼,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一样。」
「这是开始降热度了吗?毕竟综艺也快结束了。」
停车场在港口的不远处。
桥上亮黄色的灯光洒在海面上,随着海浪游荡。
就在我放空大脑的时候,车窗被轻轻敲了两下。
「下车。」陈肆语气散漫,「段潇喝酒了,我送你回去。」
看着他那张脸,我没来由地想闹情绪。
我升起车窗。
非常客套地说:「不用了,谢谢,我叫司机送我回去。」
隔着车窗,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周我们什么也没拍,起码回去路上拍一点。」他戏谑道,「是吧?爱演戏的工作伙伴。」
我被他阴阳怪气地尾音气笑,当即下车。
「别多想,我只是比较敬业而已。」
我云淡风轻地回怼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又像是回到去便利店的那天晚上。
影子重叠又分开。
在棕榈树的影子间穿梭。
还没走到他车前,就看见一位身着粉色短裙的年轻女艺人守在他车边。
被蚊子咬得直跺脚。
看来是等了很久了。
他是蜜蜂吗?
怎么身边全是莺莺燕燕,没完没了是吧?
女艺人看到他,先是眼前一亮,而后看见我,立马暗淡了下去。
「肆哥,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一起拍过广告的,」女艺人捋了捋头发,甜甜一笑,「我想和你加个微信可以吗?」
「我很乖的,不会吵你的。」她说这话时,明显眼神是对着我的,一阵试探。
陈肆没说话,反倒顺着她目光,也一起看向我。
「可以吗?」他语气有些奚落,「工作伙伴。」
「对对,」女艺人连忙对我说,「我们就是工作伙伴的关系。」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么多年来,我忍着安可仰别说给过多少人微信,吻戏都拍了那么多次了。
安可仰说,如果介意,就是不专业。
于是我一忍再忍。
在这段关系中,没有丝毫安全感。
「可以啊。」
我和他做戏而已。
就算他加条狗的微信都和我没关系。
「还真舍得。」他自嘲一笑,冷脸对女艺人说:「既然是工作伙伴,就加我经纪人微信吧。」
车驶出停车场,他开得有些快。
红灯,车停。
远处的写字楼上,挂着某男星的 CK 广告。
是我之前合作过的。
身材不错,我又多看了两眼。
不对啊,之前明明身材还很瘦来着的?
怎么锻炼得这么好?
是有画修容吗?
「很好看?」
「确实,」我看得出神,随便附和,「八块呢。」
「认识?」
「是,之前一起拍过戏。」
我忍不住又仔细看了两眼。
不对不对,修容画不出这种质感。
「嗯,」他语气轻佻,「先是安可仰,现在又来了个 CK 男是吧?」
闻言,我一秒回神,意识到我还在和某人冷战。
车里还有摄像头呢!
「什么东西啊,」我立马找补,「都是工作伙伴。」
他没再搭腔,甚至都没看我一眼。
车进地下车库。
停稳。
我解开安全带。
却被他喊住,「等会。」
「嗯?」
「勾住了。」
他朝我这边探来,伸手蹭过我的左耳。
我下意识一缩,却越往他胸膛靠近。
原来是我的头发卡在副驾驶座的枕靠缝隙里了。
「别动,」他低头看了看我,「很快就好了。」
我乖巧地待在原地。
横在他与退无可退的座椅之间。
眼前,是黑色衬衫里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身上的橡木味混着余温,撩拨着我本就不畅的呼吸。
让我想起 CP 粉写的关于「浴室十五分钟」的细节。
骗子。
说什么很快就好了。
我怎么感觉他越来越慢了呢?
「快……快好了吗?」
「没有。」
我大气不敢喘:「好了吗?」
「没有。」
我开始烦躁。
直接拔下来就好了。
「我拔下来……」
我抬起左手,想自己把头发拔出来。
却被他的手回扣住,摁在副驾驶座上。
对上他的眼睛,他像会蛊惑人心一样:「可以亲你吗?」
心脏快炸了。
「车……车里有摄像头。」
「没事。」他一只手扣着我的手,另一只手将摄像头一整个拽下来,丢到后座上,「可以吗?」
哪有人边钳制住,边问可不可以的!
窗外又开始下起潮湿的小雨。
我没说话,也不敢看他。
但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的手捻上我的发尾。
掌心温热。
就在呼吸彼此交缠的瞬间,他突然松开手。
「工作伙伴而已,」他凝视着我,一脸坏笑,「确实不可以。」
我被惹毛了,一把将他推开。
哪知换来他愈发不加掩饰的笑意。
我转身要开车门走人,他环住我,将车门关上,直接锁死。
「反正我们就是互相利用,虚虚假假。」
我存心报复,专挑他不想听的话讲。
「反正就是剧本演戏,全靠演……等会,痒。」
我捂住耳朵,瞪眼控诉。
他毫无悔改,我行我素。
「反正什么?」他鼓励我接着说。
「反正我们就是单纯的工作唔……」
「……」
「……」
「还说吗?」
「……不说了。」
雨停,春夜肆意。
电视机里放着一部很老的黑白电影。
落地窗外,楼下街边的一排杨柳被细雨微风卷着扬起。
陈肆对电影兴致缺缺,戴着眼镜看书。
我从卧室里抱来了一张小毛毯。
跳上沙发,把腿搭在他的长腿上。
陈肆发出「嘶」的一声,对我冷冰冰的脚表示抗议。
却也没拿开,任我放着。
屋内光线微蓝昏暗,荧幕里是主角的钢琴声,耳边是他偶尔翻动书本时纸张摩擦的声音。
「车里那个摄像头怎么办,好像坏了。」
「我明天换个新的。」他头也没抬。
「节目组不会怪我们吗?」
「不会,」他扶了扶眼镜,「因为我是节目的投资方,这个节目一开始也是我说要办的。」
「所以,也是你让段潇来找我的?」我灵光一闪,「那安可仰也是你设局……」
「不关我事,」他一脸无辜,「是他的经纪人太容易上套了,不能怪我。」
「那第一天见面的时候,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客厅一张床,也是你安排的?」
「嗯?」
他开始装傻。
「我说呢!怎么会有节目组这么抠门,合着你一早就等我上套了!」
「嗯?」
「陈肆。」
他抬眸看我,满眼温柔。
我说:「你嘴角都快憋不住笑了。」
他挑起一边眉毛:「不行吗?」
再次遇到安可仰,是在我 solo 开场的舞台。
休息室送来一大束玫瑰花。
里头夹着的卡片,是五年前我写给他。
当时他刚进组拍摄,对未来十分不安迷茫,希望我能回国陪他。
我珍惜他身上我没有的演技天赋。
孤注一掷地回国结婚。
我坚信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秦诗,见一面吧,我们有始有终。」
我们约在了颁奖典礼的那个港口。
我的舞台妆还没有卸掉,裹着宽厚的白色羽绒服,跳下保姆车,远远地就看见路灯下抽烟的男人。
安可仰已经不抽烟很多年了。
他见到我的一瞬间,有些局促的无措。
这是他从未在我面前展露过的迷茫,他总是笃定自信的。
因为被爱的一方,总是有恃无恐的。
「他对你好吗?」
冷静下来后,他凝视着我。
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留恋和不甘心。
「如果你是来谈这个的,那我就走了。」
「你第一次上舞台的时候,也是这样闪闪发光。」他笑了笑,「当时你说,你真的很喜欢我。」
「人心善变,你习惯就好。」
「我只是,」烟蒂静静燃着,末尾处烫着他的指尖,他却不在意,「想让你用自己的努力熬出头,而不是只能和我的名字挂钩在一起。
「如果在你没有作品的时候就公开,你永远就只是安可仰的妻子,而不是秦诗。」
男人三分情,却能说到十分自己流泪。
以前的我,就是相信这些话,才会在上升期毫无主见地选择回国结婚。
「安可仰,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我要的从来不是公开,而是分量,是我在你心里的分量。你其实打从心底就不尊重我,无论是我的事业还是我这个人,你没有把我看成一个独立的人,总觉得离开了你,我什么都不是。
「你那么聪明,明眼看着温宁把我带沟里,她的心思你不是不懂,你只是装傻,看着我们俩没意义地为你争斗,一事无成的我,于你而言,才是最听话的。」
他的心思被我当面戳破,表情有些难堪。
「秦诗……」
我不想再与他纠缠。
再待下去,万一被拍到,解释起来还麻烦。
见我转身要走,他紧紧拉住我的手,半带威胁地语气说:「你就不怕,我把我们的关系公开?」
曾经我最想要的公开。
如今,却变成了他唯一能拿来挽留我的武器。
可惜了,是把纸刀子。
「我们什么关系?不就是已离婚的关系,谁年轻时没犯过错。更何况,你不会的。」
我太了解他了。
事业永远是他的第一位。
只是临走前,我还是忍不住对他说:「你知道吗?其实当年把你作品送去青年影展的人,是我。」
最后陪在你身边的,只是一个没用的骗子。
看着他面上袒露的震惊,我上了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一阵尾气。
毕竟他让我难受了那么多年。
我才不想让他太好过。
恋综节目的最后一期,陈肆官宣了和我的恋情。
他说,他一直很遗憾没能在七年前抓住机会,和我在一起。
但是和我在一起后,他才明白七年前的他,未必能保护好我。
我们可能会因为种种阻碍而分开。
当时都不是我们彼此最好的时候。
所以,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愿意等。
等到我需要他,而他也真正能帮助我的时候。
外头纷纷扰扰。
我和陈肆关了手机,一整天躲在房间里看电影。
时间是按电影部数和天色估计的。
一部又一部风格的电影,从国语到法语,从彩色到黑白。
天色从偏蓝到墨蓝,直到整个屋子像是被沉浸在深蓝的大海里,风扬起月色微凉的暗纹,倒影在白色的墙壁上,像层层温柔的海波。
两人像来到了一座孤岛,只有彼此。
天未晚,雨未停的时候,他卷着我的发梢,我枕着他的手,浅浅欲睡。
像是又进入了一个梦。
如果当时我没回国,我们又会怎么样呢?
傍晚,在弘大入口站走出来的那个便利店。
练习到快过十二点,我坐在便利店门口吃关东煮。
街上人不多不少,行色匆匆。
天刚落过初雪,冻得鼻子发红。
我跺了脚,身上只穿着一件薄款的红色连衣裙。
用第一份工资刚买的小白靴被踩了好几个鞋印。
好累。
好想回国。
好想回家。
边吃着,眼泪不由得落了下来。
身边飘来烟味,不知道哪来的人站在我身侧吸烟。
被迫吸二手烟的我愤怒地抬头,想用生平最凶悍的眼神狠狠地威慑某个不文明的人,
却没想到,看见了一张极好看又熟悉的脸。
「你是……」他看着我的眼泪,有些意外,像在确认着说,「秦诗。」
我站了起来。
陈肆把烟头熄灭,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抱歉,呛到你了。」
他戴着黑色鸭舌帽,看起来很疲惫。
「为什么哭?」
「想家。」
他笑了笑:「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过中文了。」
两人并肩靠在墙上,谁也没有说话。
天空又开始飘雪。
后街能隐隐听见夜店里人声的聒噪和音乐的轰响。
「秦诗,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没等到我的回应。
他低声,自己唱了起来。
声音好像穿不过窄窄的后街。
一路往上,漫过一层层屋檐。
却弥散在飘着雪的空中。
我不会唱,跟着他的调子哼。
两人的嗓音重叠在一起,好像在某处产生共鸣。
重新进入我的耳中,随着呼吸,一寸寸抓紧我的心脏。
寒风吹过我单薄的裙角,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陈肆穿着黑色的大衣,半敞着拉链没拉,里面是件米色的羊毛衣。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问我:「要衣服吗?」
我看着他被帽子半遮的脸。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者是情绪上头。
我把手缩进他温暖的大衣里,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间。
他很长时间没有动作,像是在消化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背后的深意。
不知道他想通了没有,反正他双手还是在大衣口袋里,只是把衣服拢了起来,把我整个人纳入他的大衣里。
鹅毛雪好像落在我的头发上,有些痒。
闭着眼,两个人的呼吸慢慢变得契合。
相爱的人总会再相遇。
在擦肩而过的日子里,好好爱自己。
沿着自己的路好好走,翻山越岭的人终会再相遇。
「等姐姐的小狗,不怕淋雨。」备案号:YXA1mdoe0oxTXlAzZ8EUAj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