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弃妃所生的公主,出生起便是至亲骨肉的棋子,殊不知他们亦是我的棋子。
深居冷宫十五载,一朝宫变,我带着传国玉玺出了宫。
而有人却代替我,爬上了长公主之位。
1
外传摄政王萧域的通房柔弱不能自理,上下马车都得萧域抱着才肯。
可我为什么下不了马车,这得问萧域。
来摄政王府的第二十天,我从洒扫花园的末等丫鬟摇身一变成了摄政王的通房。
「外面的人我不放心,就她吧。」话终,萧域只留给我一个背影。
萧域随手一指,我的身价从一个月例三钱的洒扫丫鬟荣升为月例十两的高等通房丫鬟。
府中这么多人,他偏偏选中我,管事说这是我的福气。
福不福气的,也不枉我谋划这几个月。
2
萧域还是个童男子,我算他第一道菜,一道迎娶长公主前的试菜。
旧朝二十八年,宫变中先帝只留下了一儿一女。
长公主年十六,新帝方才十四,靠摄政王萧域扶持上位,实则只是个傀儡皇帝。
皇室只余孤姐寡弟,遂定下长公主与萧域的婚约。
只是不知这新朝能否坚持到新帝掌权的那一天。
摄政王府邸新设,正是缺人之际。管事的来挑人那天,我作为牙行月里考核前十,被牙婆推荐给了摄政王府的管事。
那管事上下打量我一番,与牙婆询问了我的身世,遂点头,算是定下了我。
待他选好人,领着我们去了摄政王府,据说这是曾经的越相府。
谁能想到如此清雅的地方,居然是奸相越氏的府邸。
我跟着李管事一路上听他介绍,时不时同我们说这里之前主人的恶行。
我心中冷笑,不过是成王败寇。有谁是彻底的好人或坏人,只是立场相左罢了。
我被分在了花园,成了摄政王府的末等丫鬟。
日日都有花落入泥中,就像日日都有人离开一样。
身为末等丫鬟,天不亮,就要早起梳洗,再去服侍比自己高等的丫鬟起身。
待她们收拾好,我们才能去干各自的活。
一日,我在给花浇水时,见到了白玉,它还活着。
我抱起它,它在我手里抖得厉害。
想是这几个月来,它的主人未归,把白玉吓坏了。
当日越相被判处斩,府内活物皆被拉去刑场。一百二十五口,只有越大哥一人逃了出去。
而越珠倒在了相府的后花园,鲜血染红了鲜雪。
那日后,我没入牙行,只为等待一个进摄政王府的时机。
府内不允许下人养宠物,我只能将白玉偷偷养在花园里,它很乖,我不在时从不出来。
那日,我如往常般拿吃食喂白玉,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你可知府内不准养宠物。」
我伏在地上,一双云腾图案的黑靴出现在我眼前,那云纹是用金线绣成的。
「奴婢知错,还望大人手下留情,不要将它打死,奴婢会放它出府。」我不卑不亢,平静地回话。
萧域停在我身前,半晌未说话,我正要抬头看他时,他不咸不淡地留下一句话:「你倒心善。」
没有责罚,绕开我走了。
我扭头看着萧域的背影,通身都是黑色衣裳,看着就让人压抑。
喂完白玉,又将它往花园深处藏了藏,它出去便是一只流浪猫了,没有人给它吃东西,很可怜的。
萧域日日都会来花园,我偶尔也会被他叫过去问几句话。
类如:「叫什么名字?」
「多大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回大人,奴婢叫月初,下月初一是奴婢十六岁生辰。」
接连几日,萧域都会叫我过去闲聊几句。可能我言语欢快,有时还能逗着萧域笑几声。
我也因此得了赏赐,回到屋子,同住的姐妹们围上来,询问白日里大人传我过去作何。
我就老实说,大人问了年岁生辰。
屋内姐妹开始起哄,我把白日得的赏赐都分给了她们。
我娇羞掩着面,这种时候有人巴结,就有人记恨。
果然第三天,我便因花园没有打扫干净被嬷嬷责罚了。
3
我的活计派给了视我为眼中钉的香兰,从在牙行开始,她便处处与我为难。
办完手头的活,我偷偷溜去了花园深处,算算日子,是时候再去花园了。
不知白玉有没有偷偷出来,万一被发现,我又不在,它的小命难保。
我怀里抱着省下来的馒头,一路小跑过去。
拐弯处突然撞向一个坚硬的胸膛,我弹出去,又被人一把拉回来。
对上了一双极明亮的黑眸,那里好像有星辰,我一时竟看呆了。
萧域也有一瞬痴了神,回过神的我忙跪下告罪:「大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冲撞大人。」
正回着话,怀里的馒头滚落了出去,我爬过去想要捡起来,却被萧域抢先一步。
他手里握着裹了花瓣的馒头:「着急去喂你的小猫?」
「是……」这次我没有着急告罪。
我在等他先开口。
「你倒是胆大,明知故犯。」他的语气平和,应是没有生气。
「是大人心善。」我恭维着抬头对上他的眸子,探究之色稍纵即逝。
他道:「这几日,为何不见你在花园侍弄花草了。」
我:「回大人,奴婢犯错,被嬷嬷罚了。」
萧域嗤笑一声:「你这性子,嬷嬷罚少了。」
我睁着无辜的大眼与他对视,他唇角微扬,他真的很好看,尤其是笑的时候。
年前他以雷霆手段镇压住了那场腥风血雨的宫变,连同越氏百年世家都被他就法。
外面都传他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面王爷,好似并非如此。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没有停留多久,将粘在馒头上的花瓣剥下,扔还给我。
越过我走了,他今日心情应是不错。
晚间,我接到嬷嬷吩咐,明日起我再回花园做活。
她走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嬷嬷刚走不久,香兰就怒气冲冲地进来。
指着我骂道:「小贱蹄子!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居然让管事的来叫你回去。」
「香兰姐姐,你,你这是什么话?」我被她说得委屈极了,泪在眼中打转,同屋的姐妹看我受了欺负,都过来帮我。
「是管事的看得明白,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月初为什么会被责罚,定是你陷害的。」说着,就将她推出了门。
门外传来香兰的冷哼声。
姐妹们都来安慰我,我擦干眼泪,露出一个我无事的笑容,回了我的硬床上躺下。
我又回了花园洒扫,只是这次萧域不再传我过去,也不曾经过我这边。
他就远远地坐在亭中喝茶,有时微风拂过面容,他就闭了眼,不知在感知风还是在嗅茶香。
有时,他在打量我。
我不动声色,该做甚做甚,他爱怎么看怎么看。
几日后,管事将我们新进府的丫鬟都叫去了花亭前,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我站在最后一排的中间位置,前面一个高大的女子挡住了我。
萧域依旧坐在亭中喝茶,一盏茶后,开口问李管事:「都齐了?」
李管事恭敬回道:「回摄政王的话,齐了。」
萧域从亭中出来,在前面走了两遭。
抬手指着我前面的人说:「外面的人我不放心,就她吧。」
我前面的女子立马跪下,喜笑颜开地要谢恩。
萧域眉头微蹙,开口打断:「不是你!」
管事连忙拉着我跪下:「月姑娘,还不谢恩?」
我:「噢,奴婢谢……」
「管事,谢什么啊?」我扭头低声问李管事。
谢他让我做通房,一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奴婢吗?
李管事恨铁不成钢地瞥我一眼,再要谢恩时,萧域已经走了,他今日是一身玄衣。
我一个末等丫鬟,一跃成了摄政王的通房。
摄政王府没有主母,就连通房妾室也无,我是第一个。
府内的丫鬟都羡慕极了,回屋收拾东西时,姐妹们都抢着帮我。
「月初妹妹如此美貌,会让摄政王瞧上不足为奇。若是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姐妹们啊。」
「这些时日多谢姐姐们照顾,月初定不会忘了你们的。」离开时,她们姐妹情深般送我。
4
我被安排在了主屋的偏房,方便萧域传唤。
通房丫鬟说白了就是正餐前的一道配菜,一年后,不管他有多少女人,都会遣散。
晚上,一群人服侍着我沐浴更衣,在我身上擦了香膏,披上若隐若现的薄纱。
裹了外衣将我送去萧域房里,萧域这个摄政王,一天里大半时间都在书房内批阅奏折。
我一开始坐在榻上等着,时间过了很久,我有些冷,索性吹灯进了被窝躺着。
可那床真舒服啊,我还是第一次睡那么软的床,棉被上有淡淡的香味。
闻着就有了睡意,眼皮开始打架。脑子里一遍遍说着,不能睡,不能睡……
我是被吓醒的,黑暗中,萧域的脸就在我眼前。
我被吓得直直坐起身,一头撞向萧域。
「哎呦,我的脑袋。」
「嘶~只是你的脑袋吗?」
两个人的声音一前一后,很和谐。
「对不住,还有大人的脑袋,好疼啊。」
撞得真疼,我生泪都出来了,早知道便装得假些。
他的脑袋可真硬。
「人只是看着瘦小。」话出口,并没有恼怒,竟还带着笑意。
这话说的,是嫌我劲大吗?不给他一个疼痛的开始,怎么能让他记住呢。
「大人,床暖好了,热乎着呢,奴婢先告退了。」
我下地点了灯,替他解下衣裳挂好。正要到外间榻上去睡。
被一把扯过去跌入他怀中,惊慌间对上了他灼灼的目光,低头发现自己只穿了一层薄纱,脸顿时羞红了。
他声如温玉蛊惑人心:「他们没告诉你通房的意思,嗯?」
「若你听话,日后长公主进门定不会亏待了你去。」
我低眸回是。
他俯身上来,不容拒绝,我知我这道菜日后会常上桌了。
第二日,他早起去上朝。
我日上三竿才懒懒起身,不是我恃宠而骄,是真起不来。
丫鬟进来递给我一碗药,说摄政王上朝前吩咐的。
我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心中暗骂了萧域一句:「混蛋!」
喝过药,李管事带来了三个小丫鬟说让我选一个贴身伺候。
我:「你们都会什么呀?」
三个丫鬟依次上前回话,一个会些拳脚、一个会打扮、一个会做菜。
「嗯,我都想要。」我抬头一脸天真地看着李管事,他面色略有些为难。
「那就都留着。」正巧萧域回来,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还给我带了礼物,是一个金步摇。我很喜欢,接过就戴在了头上,转身问他好不好看。
他微微笑着,不说话。
生辰那日,他带我去了云梦楼吃饭,那是京城最大的酒肆,往来皆是文人墨客与达官贵人。
进门时听见有人低低喊了萧域一声主人,原来云梦楼是他的产业。
据说这云梦楼日进千金,加上其他产业,这一年的收入都可以抵上半个国库了。
怪不得足金的步摇说送就送,一点都不心疼,原是钱多不在乎。
他带我来这里用饭,三楼是萧域专用的天字房,虽说在三楼,可底下人谈论什么事都能听得清楚。
刚坐下,就听见什么谢家与王家结了姻亲,还有人讨论朝中大事,这里仿佛是一个消息聚集地。
我好奇这天字号房是哪位能工巧匠设计,抬头匆匆打量一眼。
发现萧域在看我,不,可以说是审视。他正要开口,我筷子上的肉丸就递进他嘴里:「大人,这个好好吃。」
对着他眯眼一笑,他本瞪大的眼,又缩了回去。
他从李管事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推到我面前,示意我打开。
里面足足十几块金条,这是生辰礼吧,如此直接。
饭后,他带我去玉衣坊选了好看的布料做衣裳,我也偷偷替他选了几身,又去玲珑阁买了首饰。
回府的路上,马车内,萧域闭目养神,我悄悄凑到他跟前,仔细瞧着他。
五官立体,鼻梁高挺,嘴唇很薄,话说嘴唇薄的人都很薄情的。
他今日又是一身水墨玄衣,不笑的时候冷气森森的,让人不敢靠近。
忽马车不稳,我直扑进他怀中,唇轻轻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抬头时,萧域眸中多了情,极致诱惑:「怎么?还未回府就迫不及待了?」
我脸噌一下红了,退出他怀中,忙摆手说没有。
「我又没说什么,你脸红个什么劲。」说着他又笑了。
他为什么老对着我笑,让我很难办的,我毕竟带着任务来。
就听他吩咐外面:「不回府,继续走。」
随后他揽过我,在马车内用上了膳,我小声提醒他:「大人,上一次还是几个时辰前,唔……」
……
5
到府时已近黄昏,他抱我下马车进了府。
回府,他沐浴更衣,转身去了宫里。
今日也是长公主的生辰,想是宫中设有宴会。
丫鬟又端来了那碗极苦的药,我深出一口气,端过来仰头喝尽。
沐浴后,我先睡了,想他今晚是不会回来的。
睡梦中很不踏实,突然被一股酒气的男人拦腰抱住。我一个机灵,对着身后登徒子就是一脚。
黑暗中,床下之人闷哼一声。
我点灯下去查看,原是萧域喝得醉醺醺回来了。
一身的酒味,他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杀他吗?还敢喝成这样。
我去扶他的时候,他面色潮红,仿佛还沉浮在纸醉金迷间。
可他真的醉了吗?
我用力将他拖上床,打了凉水,替他擦身。
「大人,你别生气,我可不是故意踢你的。」我小声道着歉。
转念一想:「算了,你喝成这样,哪能知道是我踢的。这也不能怪我,你天天让我喝苦药,我这叫有仇报仇。」
替他擦完身,我上床躺下。
说是将我安排在偏房,可我一次也没去过,不知那里的床舒不舒服。
分了一半被子给他盖,我翻身时又把那一半被子都裹到了自己身上。
他就那么晾了一夜,太阳出来前,我发现他身上没有被子,又重新给他盖了的。
只是,为时已晚,他那时候已被冻醒。
「大人,你怎的还有踢被的毛病,奴婢一晚上给您盖了不知有多少次呢。」我说得诚恳,不晓得他会不会信。
他眉头紧蹙,面部逐渐扭曲,坐起身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哈哈,他得风寒了。
活该!
大夫也给他抓了苦药,可他喝药如同喝水一般,眉头都不带皱。
因为他风寒的缘故,我想挪到外间的小榻上睡,万一被传染了可不妙。
刚睡下,萧域过来又把我抱了回去:「暖床。」
他的风寒还挺严重,说话都有鼻音。
明明温好床才去外间睡的,我上去一摸,不冷的。
他怕不是想把风寒传染给我?这可比喝药好得快。
我立马捂住口鼻,萧域见我如此,脸一沉,欺身吻了上来。
第二日,我就开始和萧域那个滚蛋一样,不停打喷嚏,我也被他传染得了风寒。
但我坚决不喝药,实苦,一天喝两种苦药。还是杀了我,给个痛快吧。
「阿嚏!萧域,你个混蛋!」我这小暴脾气终于爆发了,管他是谁。
「你说什么?」他的鼻音减轻了些,听起来还是有些好笑。
我:「不喝药,我挪去偏房睡几日就好了。」
他这人很怪,喜欢我和他唱反调,那我当然得如他愿,只见他眉头舒展下去。
「只是看着乖巧,内里却时时反抗我,试探我。嗯?」
他挑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我最终还是没能逃得了那两碗苦药。
风寒消停了几日,月事跟着来了,只是这次没像以往疼得起不来床。
我有些好奇,便传来大夫一问。大夫说我体质阴寒,早些年就落下了寒症。
只是这段时日喝了补药,有所缓解。原来那不是避子汤,是滋补的汤药啊,是我误会他了。
大夫走前碰上了萧域,遂又给我抓了一服药,只是这次碗旁边多了蜜饯。
开了荤就再也吃不下素,风寒加月事已经有半月未同房。
身体刚好,萧域像一头饿极了的狼,我在他脖子处咬下几个齿印。
「你是想咬死我吗?」情动之时,他的嗓音轻缓。
第二日,他起身上朝后,丫鬟又端来一碗药,说摄政王吩咐继续喝。
刚躺下,却又被迫起身。
「姑娘快醒醒,长公主来府,要见你。」
我被丫鬟拉起来,梳洗打扮去往前厅,我也想看看这位假公主是何模样。
她打量着前厅的摆设,扭头发现我与她着同样的粉色衣裙,又看向了我的脸。
她姿色平平,捏着帕子的手很粗糙,将养了几个月还是没有改变,怕是个冷宫里顶替我的宫女,只是不知这长公主的位置,她的命还能压几时。
她看我站着不动,本就不好的脸色瞬间浮现怒意,给她的宫女使眼色。
那宫女上前斥责我:「大胆贱婢,见到长公主还不行礼!」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宫女姐姐,我只是个没规矩的野丫头,不知这礼要如何行。」
「哼!你这个不知礼数的贱婢,是你勾引我域哥哥的。」身为公主,说话如此粗鄙。
我白了她一眼,但面上恭敬有礼,回道:「奴婢不敢违抗摄政王的意思,还请公主赎罪。」
话说完,她冲过来给了我一巴掌,我向后躲了一步,跌进了刚踏入门的萧域的怀中。
脸上一疼,我知道被她手上的戒指划伤了脸。
「域哥哥,是这贱婢她对我不敬的。」长公主见到萧域过来,立马柔声起来,像是我打了她一般。
我泪眼婆娑,无辜地望着萧域。
「大人……」我声音微颤,眸中泛起水雾,低低唤他。
我和长公主孰轻孰重,他定会责罚我,我得装得可怜一些。
他眼中微有怒意,仿佛下一句话就要斥责我。
「长公主,她胆小,莫吓着她。」
萧域居然在替我说话,这让我有些惊讶。
「先扶她下去,传大夫来。」萧域一声吩咐,我被丫鬟们扶着出了前厅。
走前,背对着萧域,我对假公主微微挑眉,冷笑。
假公主一副银牙咬碎的模样瞪着我。
6
坐在镜子前,我还在后怕,小小年纪下手真狠呐。
她那戒指中但凡藏点什么,我这脸今天就要毁了。
没多久,大夫来替我看了脸。说大无碍,给我配了内服外用的药。
怎么又是药,前面那十几年我怎么没发现我与药如此有缘。
我求萧域:「大人,可不可以不喝,我现在看到药就想吐。」
「不喝药,你的脸怎能好呢?」他摩挲着我眼角的泪痣,满眼深情。
「好,奴婢喝。」我推开他的手,看来他很在意我的脸啊,那我乖乖喝药便是。
他突然递给我一小盒药膏:「不想喝便不喝吧,这是玉容膏。」
是宫里御医研制给皇室用的,千金难求。
我接过,用了几日,效果确实不错,肌肤更胜从前。
一日,萧域突然问我:「你叫月初,是哪两个字?」
我:「就每月初一的那个月初。」
「我还以为你是这个『越』。」他拉过我的手,在手心写下一个「越」字。
我:「大人,我不识字的。」
「可我想学『萧域』两个字怎么写。」我一脸认真地对上他的黑眸。
他叫人拿来纸墨,执我手一笔一划地教。
「你为何不同其他人一样唤我王爷,而是叫我大人?」教我习字时萧域随口问起。
「你是别人的王爷,却是我独一的大人。」我扭头满眼柔情地看他。
他耳垂微红,捏紧我握着笔的手:「专心些。」
明明是他先问我,却叫我专心些。
萧域嫌我目不识丁,我被他逮到书房研磨了,美其名曰教我识字。
闲暇时他就教我识字看书,半个月下来,我勉勉强强认住了一百个字。
有时他就让我念朝臣的奏折,我说我不敢,他偏要让我念。
我:「咳咳,白,白王上?因心?」我满脸疑惑,怎么会有人说这样没头理的话。
「嘁,是皇上恩赐。」他又被我的愚蠢逗笑了。
「哼,说了不念,你偏让念。」我一头扑进他怀中,感受到他身体逐渐传来的温热。
他推了桌上的书册奏章,将我抱了上去。
他眼角含笑,目光灼灼盯着我,我仿佛是他势在必得的猎物。
我用手推着他的胸膛:「大人,这里可是书房。」我小声提醒他。
他眼神迷离,向我靠过来:「初儿,你好香,就如初见你时一样。」
可我偏不,一把推开他,逃出了书房,那以后连着三天再没踏进过书房一步。
我在摄政王府的日子清闲得很,萧域休沐时,就在书房批阅奏折。
我静静地在陪在一旁看书,偶尔有不懂的地方,他总会放下手中奏章替我解惑。
我进步很快,萧域都夸我若是男子,现在温书定能赶上来年的春试。
女子便不可了吗?难道女子就注定要困在这一小方天地,永远臣服在男人脚下?
闲暇时我拿了书在院中看,白玉就窝在我脚边,它现在可是吃得圆圆的。
萧域为我破例,让我将白玉养在身边。
白玉睡得正香,我抱起它,用鼻子碰它的小鼻子,它滴溜溜的大眼看我,和它的主人可真像啊。
萧域看到这个场景,捏住我的下巴:「亲过它,就别再探过来亲我。」
是吗?那我得多亲几口,说实话,亲萧域还不如亲它。
晚膳时分,萧域又带我去了云梦楼,我依旧在那低头吃着饭。
听到有人低声讨论:「你听说了吗?越氏还有人活着。」
心下一惊,他们是说越大哥吗?
我表面不动神色地吃着碗里的饭,心里却盘算着出府一趟。可角门都有人把守,不轻易放人出去,只能从正门出。
这摄政王府比皇宫还森严,皇宫好歹还有狗洞可以出,这摄政王府怕是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吃完饭,打道回府。
翌日,给萧域更衣时,我拿出上次在玉衣坊定做的衣裳。
「大人,今日穿这个吧。你平日里除了黑色便是玄色,活像个……」
我憋着笑,欲言又止。
萧域挑起我的下巴,「像什么?」
「那我说了,你不能打我。」
「嗯。」
「活像一只大乌鸦,哈哈哈。」
萧域期待的目光一缩,大手在我腰上捏了一把,「这些时日果然将你的胆子养肥了。」
「大人,你说过不打的。」我奋起反抗,朝他捏了回去。
他嘴角微翘,放开了我,抬起胳膊,示意我替他更衣。
「你最近越发胆大了,连我都敢编排。」
「我没有,明明就像只黑乌鸦。」我把话顶回去,萧域一脸不开心。
我熟练地替他穿好衣服,送他出门,看着人走远。
7
我立马返回屋内,拿出一件与萧域身上一样的衣服,乔装打扮与萧域身形无二,用易容术伪装成和他九分像的脸,快速出了门。
我面无表情去了府门,门口的守卫没认出来,恭敬对我行礼。
一只脚迈出门时,守卫发出疑问:「摄政王刚才不是出去了吗?」
我强装镇定,侧身给了那守卫一个眼神,萧域狠厉的眼神我学了好久。
那守卫立马低下头,不敢作声。
我顺利出了摄政王府,一路小跑进了一家不起眼的杂货铺。
进去之后,门口的树上果然挂着白灯笼,我从暗门进入小院。
越成坐在那,几个月不见,他沧桑了不少。
「越大哥,你真的回来了,这时候回来,我怕萧域他……」
「放心,此次回来,便是要他命的。」他眼中的恨意越发浓烈。
越相虽死,可他留下的人脉势力不是短时间可以铲除的,这也费了萧域不少精力。
「听说你顺利进了摄政王府。」
「是,可我还未找到玉玺与兵符的下落。」
「无妨,杀他才是首要任务。」越成眼神愈加狠厉,他只想要萧域的命。
「初七,我会引他上天桥。」我与越成定好刺杀计划,离开了小院。
我从小胡同绕着回了摄政王府,把衣服里的东西都丢了出去,将手中两张易容面具摘下,扔在了河里。
我一路小跑,定能赶在萧域下朝前回去。可千算万算都未算到,小皇帝今日罢朝,萧域回来得早。
我被逮了个正着,萧域见到我身着男装,黑了脸。
对上他阴鸷的黑眸,我有一瞬想掉头跑。奈何跑不过他,脚下一痛,正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时,被萧域提起带回了府。
我自知没理,也不反抗。
他将我扔在了床榻上,骨头都快摔碎了。
我嘴上喊着疼,心里却平静得很。
他坐在屏风前的圆桌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说话,自顾自喝茶。
他是想让我开口解释吗?
偏不。
我从床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来到柜子前换起了衣服,就当着他的面。
边换边问:「大人今日回来得好早,我差一点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那倒是我回来得不巧了。」他举着茶杯,却不见喝。
「正巧呢,这是大人与我心有灵犀。」换好衣服,我也坐在了他旁边的凳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偷偷摸摸地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萧域瞥了我一眼。
「大人,我要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吗?」我真诚地对上他的眼。
他别过头,呡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出了门。
算是不与我计较。
背对背躺着,在他身边多少日夜,我都想趁着他熟睡,了结他。
宫变那日,他故意拖延,以至于皇室被屠戮,只剩下一个黄口小儿做皇帝。
还默认假公主顶替我。做驸马,不过是他篡位的第一步。
我娘是冷宫弃妃,生下我体弱多病,终在我十岁那年撒手人寰。
越珠是我人生中的一束光,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越珠闯进了冷宫,她与我成了好友,她常在皇宫居住,每次都会给我带书,教我认字识礼。
她是越太后侄女,钦定的太子妃,她说待她与太子成婚后,便向父皇禀明冷宫中还有我这样一位公主。
前提是,我要学会她布置下的内容,我学了六年,她也终于要成为太子妃了。
可突如其来的宫变,太子身死。
越相成了奸相,越家人被判斩首。
宫变那日,我从狗洞爬出,跑去越府时那里已成了空宅,后来便是越家人被斩首的消息。
我冲向宣德门菜市口,遇到了易容过的越成,越珠的嫡亲哥哥,他猩红的眼中全是恨意,他告诉我是萧域杀了越珠。
我曾伴作越珠的贴身侍女出过一次宫,那易容术便是越珠教给我的。
那年我十四岁,第一次见到了宫外的世界。
我和越珠说,我不想做公主了,我想出宫,自由自在地过这一生。
越珠心疼地摸着我的头,说我本是天之骄女,不该受如此苦,她定会护着我。
可她再也不能带我走出深渊了,因为我本就在深渊里。
想到这里,恨意让我止不住颤抖。萧域翻身搂住我:「可是冷,抖得如此厉害。」
「是有些冷。」许是累了,回了他的话,逐渐睡过去。
不多日,坊间传言摄政王不举,身虚体弱,所以后院久久没有喜讯传来。
也有人说摄政王是顾及皇室颜面,不会在长公主进府前让妾室有孕。
可人总是会把坏了的地方放大,流言传来传去,就是摄政王不举,难有子嗣。
萧域下朝回了屋里,走向练字的我,捏起我的下巴:「是你放出去的话,说本王不行?」
他从来不对我自称「本王」的,看来是有些气着了。
「我只是出去买了药,不信可以去找药铺的掌柜对质。」
「现在说谎都不脸红了,那日出去到底干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他的手微用力,眸中有怒火。
「当日出去是买强身健体药的,我可不想年纪轻轻死在榻上。为了出府,只能穿着你的衣服,谁能知道这届百姓的嘴如此厉害。」我一脸无辜样。
「还在说谎?」萧域捏得我很疼。
「疼疼疼,快松手,脸蛋要被捏错位了。」我拍打着萧域的手。
他最终还是没下得了重手,放开了我。
8
「大人,你是听了谁的挑唆,如此怀疑我。」
那日碰巧听见香兰在和萧域告发我的丑事,说我当日偷出府是去见牙行的情人。
她与我从牙行一路过来,描述得绘声绘色,她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
萧域思索片刻,眸中的怒意稍减。
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安分些,我会给你想要的。」
第二日萧域就准了我出府自由,只不过得有人跟着。
萧域吩咐厨房日日给我煎药,说是必须喝。
我无奈地看着眼前那碗黑药,对萧域说:「我真没给你戴绿帽子,这药里不会有毒吧。」我拉了他的衣袖。
「这是你要的补药。」萧域轻甩开我,沉了脸,转身出门上朝去了。
我端起药咕噜咕噜下了肚,胃里一阵暖和,但嘴里实在苦,拿起盘子里的蜜饯就往嘴里塞。
七巧那日,我拉着他上街看灯会。他坐在马车内,说让我自己一个人去逛逛,派了人跟着我。
我在周边的摊位上买了好吃的糖人,又回了马车上。
萧域看我回来,抬眼问我:「这么快就逛完了?」
我低头搅着手中的帕子,一脸失落:「没有,街上的女娘们都有夫君陪着,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回府睡觉吧。」
「下车。」萧域虽没好气,最终也和我下了车。
他拉着我的手,随着人群逐渐向天桥方向靠近。
果然目标一上天桥,四周就充满杀气,留在马车旁的萧域的手下,被躁乱的人群越挤越远。
眼看杀手的剑向着我们挥了过来,我被萧域紧紧护在身后。
看这情形,来的不止一拨人。其中还有人是冲着我来的,天桥下萧域的手下正艰难地往这赶。
我们被堵在天桥上,前后都没了退路。不行,这样下去我只会比他先死。
我一咬牙,假装失足掉下天桥,萧域也跟着跳了下去。
我水性好,从小太妃便训练我游水闭气,为的就是将来这可以保我一命。
借着黑暗,萧域拉我躲进了桥下面一片阴影处的石头后面,黑衣人像下饺子似的,一个个都跳了下来,在水下四处寻找。
我假装憋不住气,双手紧紧捏着萧域的胳膊,萧域回头看我,握着我的后脑勺吻了上来,替我渡气。
我们在水下藏着,等黑衣人都游向了别处,我才和萧域向着安全的地方游去。
这一场刺杀失败,想找下次就难了。本来想着,今日萧域一死,我就此出了摄政王府。
这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只是我如今一个丫鬟,居然也有人想要我的命。
月光下,萧域紧紧盯着我,他可能怀疑我了,这次回去怕是再难全身而退。
可我得回去,我还没拿到符。
思索间,萧域接过手下递上的斗篷披在我身上,拉过我上了马车回府,一路上无话。
没几日,越成的人便被铲除了一波。
回府后的日子如往常,萧域待我甚至比之前更好。
好日子没过几天,长公主又亲临了摄政王府,这次谈话很是融洽。
「你若安分,日后本宫进门会让摄政王抬你做个姨娘,懂了吗?」
「是,奴婢省得的。」
她不打骂我,我当然也恭恭敬敬地听她说话。只是早膳吃了大肘子,现下有些闹肚子,手还不时摸着小肚子。
憋着憋着,脸色就不好了,长公主看我这样子,眼睛紧紧盯着我的肚子,脸色难看,猝然起身回了宫。
我恭敬地送她出门,立刻就朝恭房跑去。
只是这么丢人的事,又让萧域知道了,被他笑话好几日。
没人打扰,我也算过了几天舒坦日子。
一日晨起,接过丫鬟递上的茶水,片刻便肚子绞痛,猛地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萧域坐在我床头,屋内很安静,天黑了却不点灯。
我动了动身子,推推坐在床边的萧域:「大人,怎的不点灯?」
萧域转过身来,黑暗中,他抚上我的头,替我掖好被子,说让我安心睡。
那双手很温暖,那一刻他的声音像是可以蛊惑人心,我听话地闭了眼,呼吸逐渐均匀。
睡梦中,萧域好似对我说了句:「别再伤害自己达到目的了,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次日醒来时,身边没了人。
进来服侍的丫鬟眼生得很,回话也谨慎。
细问之下,原来我被人下了毒,下毒之人就是我那三个贴身丫鬟之一。
下毒之人已被杖毙,其他两人因失察之罪发卖了出去。
我对她们很好,从不吝啬,她们为什么要背叛、替别人害我。
看来对人好没有用呢。
院子里的丫鬟又重新换了一批,而我跟前这个是萧域亲自挑的。
这是放在身边监视我吗?
9
不久宫中传出长公主重病,挪出了宫休养。
萧域日日下朝都来陪我,把书房的奏折也搬到了院子陪我晒太阳。
有时还会对我说起朝中大事,不过是以讲故事的形式告诉我。有时他像个传道授业的夫子,说着太妃和越珠从未教过我的帝王之道。
萧域变了,事事都依我,对我极尽温柔,仿佛那日落水后被人夺了舍。
或许他也是装的,就是想在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在萧域身边,我可掌握的东西越来越多,书房已经不是我的禁地,他好似还很乐意我去书房。
我找了那么久,却只找到有半枚虎符。
成为通房第一日我就摸清了藏虎符的地方,可我不能直接拿,费了好些时日,我偷偷做了一个可以假乱真的虎符,将真的换了出来。
我只需再等等,等一个时机。
萧域对我如此放松警惕,我都怀疑是陷阱,可我还是要与越成通风报信,让他们提早做准备。
上元前夕,萧域带我去一个祈求姻缘的寺庙。
在一棵挂满红绸的姻缘树下,萧域揽过我,温声道:「这棵树许愿很灵。」
我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于胸前,闭眼。
求什么呢?这里可是姻缘寺,总不能求我的皇图霸业吧。
「你其实并非什么牙行的奴婢,我也知你是故意接近我,长公主殿下。」萧域忽地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是何时知道的?」我扭头看他。
顿了顿,他道:「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点的喜欢。」
「喜欢啊,我最喜欢萧域了。」我一脸真诚。
「我会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他拉我入怀,可我不信。
就比如母妃爱我却又恨我,太妃疼我却又是父皇的人,越珠视我为知己却又将我当作工具。
我嘴上说着爱萧域,却一心想杀他,这个世上唯有人心是最难测的。
所以,我谁都不信。
回府的路上,越成又派了杀手,这些个月,萧域明里暗里折了他不少羽翼。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萧域将我紧紧护在身后,我嗅着这拼杀的血腥味,一瞬将我拉回了那日宫变。
太妃替我挡下致命一箭,断气前她从冷宫密道护送我去了养心殿,她让我去见见我的父皇。
那个生了我却不养我的人,将我弃在冷宫十多年,不闻不问。
多少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着,可太妃却说,多年来他是爱我的。可他的一生从来做不得主,他护不住母妃,护不住我,只能冷眼旁观。
宫变也是他一手安排,他要用自己的性命赌一次。
他将玉玺交到我手中的时候,我才知原来玉玺那样小,我一只手就将它握住了。
那日父皇告诉我兵符在萧域手里,可他却迟迟不来救驾。他说我名为尔玉,他在牌匾后放了传位诏书,若我能活着回到皇宫,皇位便是我的。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眼中是我十六年来都未曾见过的慈爱,可他看起来很虚弱。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他从未忘记过母妃和我……
心底最坚硬处仿佛被凿开缝隙,我还没来得及问他一句:我也是有爹爹疼爱的孩子吗?
殿门突然传来了撞击声,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把门给我撞开!」
是越珠,她是未来的太子妃,定是来救驾的。
我刚想起身去开门,父皇拦住了我,叫我快躲起来。我不解,他却狠狠把我推进了密道内。
密道门刚合上,就听见越珠带兵闯了进来,开口便要玉玺。他不说话,那个说要带我出深渊的阿姊居然一剑杀了他。
我还没来得及叫他一声父皇。他就这样死在了越珠的手里,越珠疯笑两声。
「冷宫的人杀了吗?」话语间充满了冷漠。
「主子,有人护着她,我们没有得手。」
「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居然是她要杀我!
那一刻,我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响动。等他们离开后,我从密道离开了皇宫。
我跑去越府后花园,白玉还在,越珠就一定会回来,我抱起白玉躲进花园深处。
太阳落山前,越珠果然回来了。
「白玉?快出来。」越珠焦急地叫着白玉的名字,衣衫不整,再不是从前端庄的越氏嫡女。
我扑进她怀里:「阿姊,冷宫里的人都死了。」
我抱着她哭得绝望。
她匆忙安慰我一句:「月初乖,你先在这里待着,阿姊很快回来接你。」
她还在骗我!一把将我推开,蹲下身去要抱白玉走。
突然她停下动作,抬头不可置信地看我,嘴里鲜血涌出,我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痛苦地倒在地上,白玉也从她怀中跳下去,跑进了花园深处。
没错,我一刀刺入她的心口,杀了她。不一会儿满地鲜雪落着鲜血……
「小心!」
思绪被打断,萧域一把将我带到别处,命令手下的人带我离开。
「先带她走,我随后与你们汇合。」
呵呵,他以为他能全身而退吗?
他与越成必有一死一伤,我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了。
离开前,我回头看了一眼,他是从何时起再没穿过玄色衣裳,他的月白色衣衫被鲜红的血浸透。
就像是开在冬日雪景里的玫瑰,很刺眼,很脆弱。
我再没回头,身后的刀剑声越来越远。
10
我被萧域的人送去了皇宫。
养心殿内,小皇帝神情焦急,看到我时怯生生的,眸子一闪,似乎有想亲近的意思。
那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和他身上都流有先皇的血脉。可我想要他座下的皇位,且我有父皇留给我的玉玺。
我名尔玉,父皇最后的意思,不就是想将皇位传给我吗?要说废他,我还是有些不忍心的。
我正要对着小皇帝行礼,他冲过来,一把抱住我:「皇姐,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一震,我在冷宫多年,除了先皇和越珠,外面的人都未见过我。
我弯下身去:「皇上,你怎知我是你的皇姐?」
「父皇画过你的画像,这个秘密只有我和父皇知道。」
小皇帝贴近我的耳边,悄悄和我说:「皇姐,父皇让我将虎符交给你,诛杀萧域。」
我装作震惊地盯着小皇帝,他从身上拿出了另半枚虎符递给我,原来在他手里啊。
我亲手将两枚虎符合在一起。
小皇帝突然跪在我面前:「皇姐,承烨什么都不懂便被摄政王推上了皇位,在这位置上夜不能寐,生怕哪天就被摄政王拉下皇位,死无葬身之地,现下皇姐虎符、玉玺在手,还请皇姐登基为帝。」
玉玺?
「皇弟,这是做何,这天下是不会让一个女人做皇帝的,你安心即可。」我扶起赵承烨,话说得很明白了,我不会同他抢皇位。
只是他那一闪而过的杀意,让我有些失望了。
一夜未眠,不知宫外战况如何。
次日,宫外传来摄政王诛杀叛逃越氏余孽的消息。只是他自己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皇帝亲自带了御医过去探望。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他,我竟有些心疼。
李管事抬头见是我,激动地上前拉了我一把:「月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大胆!这是孤的皇姐,岂是你个奴才可以拉扯的。」小皇帝震怒,对着李管事怒声道。
李管事吓得慌忙跪地求饶。
「无碍,都先下去吧。」李管事忙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阿弟,你可知为了取得虎符,我原是萧域的通房,这还真是应了与他的婚约了。」
赵承烨满脸不可置信:「他可是有谋逆之心的佞臣,皇姐千万别被他迷惑了。」
「他是我的夫君,可否留他性命。」我看着昏迷的萧域一脸心疼,赵承烨眼角露出轻蔑之色。
回宫后,赵承烨便昭告天下,先前的长公主冒名顶替,我才是真正的长公主赵尔玉。
赵承烨在皇宫内宴请群臣,正式授封我平阳定长公主。
宫宴上,我穿着华贵接受群臣朝拜,赵承烨也起身向我敬酒。
我笑盈盈,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不多杯,我便不胜酒力,路都走不稳,被宫女扶着去了后殿歇息。
宫女服侍我歇下,见我昏睡过去,熄灯都退了出去。
黑暗中,门外有动静传来。
「你就在此处等着,不许进去。」
门突然被打开,我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我床前。
来人抚摸着我的脸,我猛地睁眼对上他那贪恋的目光。
赵承烨被突然醒来的我吓了一跳,接着又恢复原样。
「皇姐,你如今已中了软筋散,孤劝你还是快些交出玉玺和兵符的好。毕竟孤也不忍伤害皇姐这样的美人。」
「放肆!我可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哈哈,那又如何,宋前废帝不也与自己的亲姐姐厮混,孤又有何不可。」
说着,便向我靠近。
我翻身躲避,用刀抵在赵承烨脖颈上。
他斜着眼睛看我,显然是被这突然横上脖子的刀吓着了。
「赵尔玉,你敢弑君!」
「弑君?你是今夜宠幸宫人,死在了宫人的床上,何来弑君一说。」
「皇姐!我错了,你别杀我。父皇在牌匾后留了传位诏书给你,我们去取来,你便是正大光明的女帝,若杀了我,你也别想活着走出这后殿。」
「是吗?可是那遗诏我已经看过了,父皇并没有传位给我,那是一道赐死我的诏书。父皇谋划十多年,用命除去越氏一族。又想用我的命替你清理阻碍,让我和萧域斗个你死我活,你好安稳坐你的江山。可惜了,父皇全都算对了,唯有一点,他的儿子是个不成器的。」
「你觉得,你还有和我谈判的资格吗?」
「有刺客!来人!快来人!」赵承烨见没有了谈判资格,便扯开嗓子拼命喊人。
只是他喊了半天,无一人前来救驾。
「你可知,这把刀杀的上一个人是谁?是越珠,她骗我杀我,所以承烨你该如何做啊?」
「我明日就下退位诏书传位于皇姐,只求皇姐别杀我。」
孺子可教也。
11
不多日,赵承烨下了退位诏书,自请废为晋王,传位于我。
此诏书一下,民间又传出十七年前一则谶语,国师推算出后世会出一位女帝,不过很快便被朝廷出面镇压。
只是第二年,越珠出生了。越氏一族蠢蠢欲动,认为那个女帝会出自他们越氏。
当年,所有有身孕的宫妃都被越太后私下处理了,我母妃因为是异国和亲公主,被废入冷宫保下一命。
而我出生那日,本来是要溺死的,母妃拼死护住了我,永囚冷宫。
先皇「伤心欲绝」地从冷宫抱出一个死婴说是我。他默认我可以活着,但从小不可活在人前,不可以真面目示人。
当日留我一命,不过是为不测之时赵氏能留一个血脉。可后来他真正心爱的女人替他生了一位皇子,得他悉心教导,以命相护。
越珠常告诉我皇帝有多宠爱小皇子,让我心中充满恨意,再放我出冷宫,想借我的手除掉小皇子,她再扶持体弱的太子登基。
可眼看皇帝一天天崛起,他们只能快刀斩乱麻,发动了宫变直接弑君篡位。
却不知先皇暗中培养了十多年的萧氏遗孤萧域,萧域横空出世以雷霆手段斩杀了越氏一族。
先皇临死前都在算计,可谓机关算尽。开始我也以为他是真心疼爱我,碍于越氏才不敢与我亲近,后来我才知道,我从出生起便是一枚棋子。
可我是棋子,他们又何尝不是,因为我也听闻了那后世女帝的谶语。
母妃教我识别人心,太妃授我生存之道,越珠传我本事,却从未有人教会我信任。
这下好了,她们都走了,我谁都不信,有时我连自己都不信。
登基那日,接受群臣朝拜时,朝中有一半人不服我为帝,他们拒绝拜我。
场面一度变得冰冷,我想起当日在书房看到的那个名单,名单上之人表面位高权重,实则内部已然腐烂,不堪一击。
我学着当初萧域的铁血手腕,下令将名单上的几个人拖了出去。
其他不服我的朝臣见状,都对我俯首听命:「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的登基大典顺利进行。
只是萧域作为摄政王一直都未露面,我也没有去见他,他为了彻底铲除越氏费尽心力,到头来却是为我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