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囚禁了我的恋人,逼迫他与我共同经历了六次轮回。
这本是我惩罚他的方式,每一世让他体会我曾被背叛的痛苦和绝望。
可我万万没想到,在第十世的时候,他因没找到我,疯了。
01
我出关后得知的一件事情,就是与我结发多年的道侣清墨,收了个女徒弟。
然后女徒弟是魔族派来的卧底,窃取了宗门秘宝。
而仙尊,在夺回秘宝时一时心软。
选择包庇魔女,与师祖作对。被师祖重创后,仍甘愿替其受罚。
恰巧,魔族精英闻讯赶来,整个宗门一片混乱。
而这两人,则是一路边打边纠缠,一同消失了。
我呆呆地望着被灼烧的一草一木,想着消失的两人,心中的恶念在疯狂增长。
「师父!!」
我愣了愣,听到一声吼。
闻身看去,原来是我的徒弟,木怜。
木怜情绪激动:「你出关了师父!我好想你,但是……」
她欲言又止,眼眶里有泪水打转。
我上前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我回来了,且都知道了。莫怕。」
木怜回抱紧我,终是忍不住,眼泪流下:
「师姐师弟们都受伤了,都是那个贱人……师娘他……也跟着那个贱人下落不明。」
因为是我的徒弟,所以木怜称我师父,称清墨师娘。
我一声一声安慰她,面上不显,心中却讽刺不已。
一个是处心积虑在仙门卧底魔教徒,一个是仙风道骨有道侣的仙尊。
在我为救清墨,被魔族废了半条命闭关后,互相暗生情愫,苟且在了一起。
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
我笑出声,心一抽一抽地疼。
只是消失?不如一起死了好。
02
我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找到了和清墨的结契书。
用了各种方法,见无法毁掉后,心情格外复杂。
——果不其然,结契书的摧毁除了一些困难的特殊手段,别的方法都不行。
而现在所有事情的走向,也和我在闭关时所窥得的天机内容一致,丝毫不差。
我叹了口气,回顾起所见的内容,心抽抽地疼。
其实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里的世界。
而女主,就是清墨的女徒弟,名韶云溪。
从小便由魔族领大,此次前来宗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勾引清冷仙尊,让他对自己产生信任和感情。
从而偷取宗门秘宝,重振魔族昔日荣光。
只不过巧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魔女发现自己爱上了清冷禁欲的仙尊清墨。
而清墨,则也被独特的魔女所吸引,却因道德的伦理观,爱的隐忍而克制。
后来则是经过一系列你爱我我不爱你,你不爱我我爱你的纠缠后。
他们终于决定为爱牺牲,放弃了此前的身份,潇潇洒洒成了尘世间的恩爱夫妻。
只是苦了这苍生百姓,同宗同门。
成了这俩祸害的爱情陪葬。
至于我的存在,不过是所谓男主清墨的「恶毒前道侣」。
出现在文章的后一半内容,也就是现在。
唯一的作用,则是再为他们的爱添砖加瓦,让清墨清楚地认识到,何为「真爱」。
然后为挽回变心的清墨,结局凄惨,用尽各类手段,变得疯疯癫癫。
最后道消身死,永无轮回。
真是……惹人发笑。
03
自打他俩一战消失后,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下落,但因为窥得天机,我是知道的。
因为过不了多久,魔女会率先醒来。
然后看着身旁一身血的清墨,痛彻心扉,认清自己的心意。
为给其疗愈,将用合欢法,双修渡气。
所以,这剧情可见不得人,自然会在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
但巧的是,这地方我是知道的。
因为这就是清墨珍重向我吐露心意的定情之地。
我忍着想吐的冲动,很快在一个密集的草丛堆里见到了紧紧相拥的两人。
还是以保护的姿态拥住她。
……真恶心。
我闭了闭眼,全身如失去力气般,无法站稳。
我本以为,在提前窥视了天机,等到了我亲眼目睹这一切时,我会理性地处理。
但我发现我不能,我做不到。
我气得发疯,恨得发疯,心痛得快死了。
这个人,他怎么敢的?
他怎么敢做得出的违背我们诺言的事?
04
因为受了刺激,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挥手放术,违背宗门不得对同门出手的条约,将本就重伤的二人再次打了个半残。
——他们的状态本就极其糟糕,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估计随便来个路人,都能给这俩人两脚。
这么想着,我便又不解恨地一脚踢了上去。
结果这一踢,就把魔族之女,韶云溪踢醒了。
她猛地睁眼,十分警觉地看着我,带着清墨往后缩。
可笑的是,他们的手仍十指相扣。
我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你就是……若缘?」魔女看清我后,愣了愣。
「你什么时候出关的,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看来她知道我的名字,也知道我就是她清墨仙尊的道侣。
不愧是魔教之女,喜欢就抢,抢不成就靠媚。
毫无道德观。
见我不说话,她皱了皱眉。
「你想做什么?不要对阿墨和我出手。你若对我们做什么,阿墨醒来后,他……」
阿墨?
我冷笑出声,一句话没说。
也不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毫不犹豫一掌将她扇晕了。
——现不过是只能任人宰割的羔羊罢了,到底在叫嚣什么?
05
当一个修行人的心性不稳,出现极大的心病时,就容易滋生心魔。
现在的我,恰巧就遇到了这种情况。
我将这浑身带血的两人拖回了自己隐秘的洞府后,试图运作心法,将隐隐约约成型的心魔消灭。
可一闭上眼,就是他们紧握的双手。
和在闭关时所见的,这两人一次又一次的交缠、牵手,以及浅尝辄止的吻……
我一时心梗,心法被迫逆转,不由得吐出了一口血来。
而脑海里再次浮现的,是和清墨的点点滴滴……
06
清墨和我相识时,我和母亲都只是卑贱的奴隶,生活过的格外凄苦。
好在我虽痛虽恨,却拥有一个愿意对我倾尽所有爱意的母亲和一些相对善良的阿婆和阿姑们。
因此即使再苦再难,也偶尔觉得幸福,想尽可能存活下去。
可惜,性命如蝼蚁般的弱小之人,又能生活多久?
魔族为贪几口酒肉之欢,踏遍本就贫困的村庄。
在掠夺了剩无几的财产后,一把大火,将所有人困在其中,活活烧死。
唯有我,一个人蜷缩在窄小的地下室里,分别时和母亲拉钩盖章。
「等外面的声音都消失了,再去到河边,与娘会合。」
我伸出手,想去抱抱她,亲亲她一直在哭的脸。
可她只来得及深深看我一眼,跑得匆忙。
我遵守了和母亲的约定,在声音消失后出来。
可等我出去时,除了一直散发着的尸体焦烧臭味儿外,什么也没有。
阿姑阿婆死了。
最疼爱的母亲,也失了约。
07
最后我还是成功找到了母亲。
她的脸因为灼烧变得面目全非,身子格外僵硬。
相比只剩下一缕灰的其他人,这副模样,竟还能算得上幸运。
年幼的我虽不懂人情世故,却也懂生老病死。
除了哭得撕心裂肺,一遍又一遍用脸蹭她已经冰冷的手心外,不知如何是好。
但无论怎么做,她都不会再摸摸我了。
过了许久,许是眼睛里没水了。
我终于停止了哭泣。
想起母亲曾指责抛弃我们的父亲时,这般说道:
「失约之人,永远不会回头。」
果然,母亲说得对。
再也不会回头了。
08
失去了唯一的精神支柱,对生活不公有着滔天的恨意的我,更加找不到生的方向和希望。
好在有一波路过村庄的仙人,寻着魔气赶来,救下了饿得奄奄一息的我。
也就是这时,我见到了少年模样的清墨。
不同于我的落魄穷困、灰头土脸。
他衣着干净,皮肤白皙,和我仿若两个世界的人。
却是一道微光,照进了我满是狼疮的心房。
出于怜惜和清墨的请求,宗门思考再三后决定带我回去。
和清墨一起,一心向道,惩恶扬善。
我感激不尽,为了活下去。便格外努力、倾尽所有努力对讨好宗门的少主清墨。
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去搜罗世间各路天灵地宝,只为助他修行更近一楼。
但,也就是在我浑身是血带着灵宝回宗门那天。
一向不苟言笑的他难得红了眼,为我流了泪。
他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一字一句认真道:
「你不必为了讨好任何人而险些放弃自己的性命。它本就难能可贵,为了些灵材,着实不值。」
「并且……」他松开我,耳朵红得厉害。
「对我来说,你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所以,请不要轻易离开我。」
我应下,格外珍重。
09
至此,清墨成了母亲以外我唯一的精神支柱。
慢慢修行路,同他相识相知,结为伴侣,成了我人生中无可匹敌的存在。
可如今,不过是短短十多年,他就变了。
而我,此生最讨厌离别和失约。
沉默间,清墨醒了。
他见是我,警觉与防备卸下。
柔着眼,张口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阿缘,你可曾见过一个跟我同行的姑娘?那是我的徒弟。」
回来见我的第一句话,不是问我情况,不是拥抱我。
而是问韶云溪的下落。
我深呼了一口气,努力不去听心魔发出的微弱声音,说道:
「你说的是,那个魔族女?」
清墨一愣:「看来你已听说了此事。」
我声音微冷:「她是魔族,且窃取宗门密保,是死罪。」
自古正邪不两立,又何必这般关心?
清墨见我这般,迟疑道:
「……也并非所有的魔都是坏的。云溪她不过一时被人引入歧途,她……」
我起身,毫不犹豫扇了清墨一巴掌。
「若真是遇了个魔族里的奇葩,心地善良就算了,我自有判断。可她是魔教的核心人物之一,那么多年手脚可不干净,你跟我说她没有什么坏心思?」
清墨皱眉,语气也变得严厉:「若缘,可云溪是我徒弟!作为师父,我自然……」
他叹了口气,干脆不再说什么。最后只吐出三个字。
「不过莞尔,你竟变得如此……」
不过莞尔?我变了?
我气得头皮发麻,心中愤怒不已。
冷笑道:「所以说,宗门第一仙尊,现在是在同情滥杀无辜、肆意妄为的魔?他们毁灭的,可不只是一个家庭!」
大部分的魔之所以是魔,就是因为坏,这毋庸置疑。
且从前正邪分明,对魔族痛恨不已的人,可不仅仅是我,还有清墨。
结果不过短短十年,一个韶云溪,他就变了?
说到过去,清墨知道这是我心中的禁忌,也赶紧软了声,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作为人师,应当负责到底。你要打就打,莫要生气了。」
「真是狗屁。」我撇开他的手,丝毫不让,不打算给他台阶下。
结果清墨直接冷了脸:「阿缘,莫要胡闹了。溪儿重伤,现在很危险!」
我一愣。
原来刚才,只不过是为了搞清韶云溪的下落而服软的吗?
10
要说我这辈子有没有过爱,我想是有的。
母亲曾如火般炙热地爱过我;清墨也如春风般温暖地爱过我。
可惜现在都没有了。
母亲没法再爱我,她离开了。
而清墨,随着时间流逝,真如那本小说版所述,不爱我了。
我不过是他认清自己心意的踏脚石。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此刻,心中有什么感觉在这一瞬间断裂开来。
——我再次陷入了永远只有黑暗一人的孤岛。
可我不想。
见过光的人,又怎么甘心永远待在黑夜?
正在这时,心魔的声音如凶猛的浪花,一声又一声响起:
「他不仅在偏袒你最恨的魔,还为了那人离开你。」
「区区魔族罢了,是魔是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你入了魔,便谁也阻止不了你……」
「他失约了,要不用我们的力量将他们关起来?」
我咬了咬唇,紧皱的眉微松。
……关起来?
我抬眸,看着毫无防备的清墨,任由魔气蔓延。
关起来,确实是个好主意,这样他就不会失约。
我闭上眼,恶念定,心魔生。
11
承接了心魔的力量后,我浑身上下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量。
且由于清墨醒来之前我的那一打,现在的他还是很虚弱,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随意几招,就又晕了过去。
接着我伸手借用这股魔气,拖动韶云溪的身体后运用了禁术。
分别将清墨和韶云溪的一道神念提出。
然后用符和咒摆好阵法,藏好肉身,将其魂魄困进我所创建的精神世界里。
——困魂术是我早年所见的禁法,非正道所用。且启用条件苛刻,却没想到,当初不过学习,现在心魔生后能用上了。
我左眼流下泪,嘴角却勾了勾。不知道心情该喜该忧。
在这里,我,就是绝对的法则。
他们每个人将在里面以不同的身份角色,一遍又一遍地体会,被心爱之人、敬爱之人背叛和欺骗的苦楚。
相互折磨、猜忌、永无信任可言。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我来说这是他们最好的惩罚。
可我在此刻,成了我这辈子最恨的魔。
12
在处理完所有的那一刻,我回过神来看着镜中的自己,颇有些陌生——
闭关时不断重复噩梦的这十多年,到现在的真实。我的精神早已被逼疯。
不断重复着的愤怒、嫉妒的情绪,让我很难保持理性。
和那小说中一样,偏执且疯狂。
我叹了口气,摸了摸清墨过分俊美的脸庞,喃喃道:「当年,是你许诺过我的。」
是你满脸通红,十分害羞却认真地对着我说:「我发誓此生唯爱你一人,绝不负卿。」
也是你开玩笑般道:
「天地为证,若我变了心。那你就把我的腿打断,关在永无白天的黑夜里……我绝无怨言。」
所以,这一切都不怪我,都是你的错。
对吗?
12
为了让这些轮回变得更加真实,我决定亲自下场。
在第一世里,清墨的身份是一届穷困书生,而我则扮演了相府家的千金大小姐。
如现实一般,我们一同长大。
只不过相反的是,这一次我成了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的人。
然后我将他年少时对我的所有,也对他做了一遍。
救赎、治愈,然后……
背叛。
当我看着他撕心累肺地哭喊让我别走时,我笑出了声。
而韶云溪,这一世我并没有让他们相遇。
只不过是让她之前用残忍手段杀害的无辜人,在这个世界里「复活」过来,轮回反复她当年的恶罢了。
最终,他一事无成,孤苦终老。
而魔女韶云溪,则自食其果,后悔终生。
………
13
等到了第二世,我转换了一下身份。
清墨成了杀伐果断的将军,而我是被他救回的可怜流民。
但这回,变心的人成了我。我暗中勾结他党,披荆斩棘。
最后富甲一方,捏造了几个白脸小生,同他们恩恩爱爱卿卿我我……
不得不说,看着他痛苦的神情,虽然都是假的,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对此乐此不疲,且远远觉得不够——
在小说里的最后,我不过是证实清墨认清真爱,结局凄惨的傀儡罢了。
那么将心比心,我所因他背叛带来的悲剧,就应该由他,一一体会。
因为这样,才算得上公平。
14
待第五个世界轮回完之后,我觉得有些头疼,心也变得逐渐麻木。
回到现实中来后,我痴痴坐下,理智慢慢回笼。
囚禁仙尊,滋生心魔,殴打同门,滥用禁术……
短短的时间内,我这是做了多少违背天道法则的事情啊?
我笑出声来,心中却知道,我不仅一点都不后悔,还格外爽快。
——这就是心魔所带来的影响。时间久了,我会逐渐丧失作为一个修行者该有的基本心境,变得癫狂、失去所有。
然后到最后,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落得和小说中的结局一样。
但不同的是,这次主动权在我手里。就算结局凄惨,也是我自己选择,而非被动的。
我垂眸,心中的快意报复压过了一切。
在回味过去五个世界他们的悲惨结局时,就连看本性如此,而不得不配合我演出的韶云溪顺眼不少。
我拿出我的器法,打算出门一趟,就被一个人抓住了手。
他的身法迅如闪电,法力高强。
我一个不慎,落入了下怀,和来人对上了眼。
竟是看护我长大、对我一向严厉的大师兄。
想到私藏的两人,我脸色一白,身子不由自主的僵硬起来。
宋清严眉头紧皱,好看的脸直直泛着寒气。
「本想同你打声招呼,问问清墨的下落。却不想不过几年不见,你竟生了心魔?」
15
我一慌,赶忙将手收回。
冷静下来,思考现在不过是心魔初生的阶段,应该不会这么轻易被察觉才是。
我扯了扯嘴角:「师兄,你在开玩笑?且我自闭回来,还有些疲软,哪里去不得,只好待在房里。倒还正想出门问问师兄师姐,阿墨呢?」
若是被同门知道,恐怕,不仅仅是驱逐师门这么简单。
我正感慌乱,师兄的道侣,师姐也进来了。
她一进来,整个人都乐呵呵的。
「怎么了,好不容易见到缘缘,干嘛这么剑拔弩张的。反倒是缘缘,师姐想死你了。近来可好?闭关可顺利?」
大师兄盯着我看了许久,我也回看他,不敢露出任何破绽。
最后在师姐打哈哈的气氛下,他眉头松了松。
「师妹,欢迎回来。」
我松了口气。
16
师姐师兄这次来,是带我去一趟人间的。
韶云溪成功窃取宗门秘宝一事,在魔界中名声大噪。
不少长期被仙界压迫的魔族们,已经蠢蠢欲动,小规模地行动了起来。
这次要去的,就是帮助那些村庄,以及提前规避一些灾害。
在一阵忙活后,我看着紧紧相拥的母女,想到了自己。
不由得庆幸来得早。
只可惜轮到自己的那年,谁也没有来。
女娃见我一直盯着他们的那个方向发呆,从缝缝补补的裤袋里掏出了一个破破旧旧的布偶娃娃。
她一边哭,一边拿给我——
是她最好的玩具,希望我能收下。
而她的母亲,则跑过来抱住她,一边哭一边感谢我们。
我苦笑一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将布偶塞回她的衣袖中。
生死之时也不忘带上的东西。一定很珍贵。
最后,我在村民们的多次夸赞,和他们口中一声又一声的正道人中仓皇而逃。
没有人知道,我生了心魔,在入魔的边缘塌了半只腿。
我深呼一口气,整个人好像一分为二,心中的卑劣与恨好似无处可藏。
真正的善人和正道人,可没有哪一个会像我一样,顺从心中恶念,滋生心魔,冒着堕魔的风险,任其发展。
用着不够坦荡的手段,沉迷虚幻,还丝毫不后悔。
与我修行的初心,完全背道而驰。
17
待师姐叫醒我的时候,我才知道我居然在河边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因为刚醒,脑子还有些犯懵。脑子里仍一遍又一遍回放着过去。
同我拉钩的母亲,和我定情的清墨……
在师姐叫了我三两声后,我才回过神来。望着她手中的寻魂铃,内心才泛起些波澜。
寻魂灵是稀有法宝,使用次数有限。不过消失一会,就用这么珍贵的法宝,着实是亏了
「怎么一个人坐这儿?你师兄呢?」
我正要说话,才发现声音有些沙哑。
于是干脆只摇了摇头。
却不想,师姐将我脸抬起,用手帕轻轻擦拭。
师姐温柔道: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起来。」
……我哭了?
我抿了抿唇,不愿承认。
师姐看了我很久,终究叹了口气:
「你生的心魔,早日想办法解决吧。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修为尚且的人可能看不出来,但高于我们修为的,被他们发现可就糟糕了。」
我点点头,也猜到师姐有意替我隐瞒。
但整个人着实迷茫,也不知有什么法子能够解决。
迷茫间师姐道:「对了,缘儿你可知道,除了清墨,其实你是最有机会成神的?」
我转头看她,不知。问道:「为何?」
她回道:「古早的神在最早开始,也是从人间一步步修来的。若是早悟情道,看破因果,会更容易些。我们几个师兄妹,不仅不及你有天赋,也不及你有阅历。所以……」
她话没说完,我却明白了。
其实成神这事儿,便是我自进门府修行以来,最开始遥不可及的梦。
但后来也随时间流逝,有所忘却——
毕竟千年来只有一位成神的。又哪里会有这么容易?
思考间,师姐狠狠拍了我的背,语气和以往一般活泼:
「想什么呢!格局要大!要大!听见了吗!世界上的所有情,可不止是爱情。为此堕落于心魔的力量,未免太过可惜了。」
「……嗯。」我心不在焉回道,回味着师姐的话,心中只觉苦涩。
瞧,师姐并非知道后续的未来,都能看出清墨和韶云溪之间的苟且……
又更何况,目睹这一切的我呢。
18
虽然是这么回答了,但我却依然无法控制自己,在回去后又开启了轮回。
因为想念起年少的清墨,这一次,我们又成了青梅竹马。
可惜,再多的好,再多的甜,都让我无法满足,感到格外空虚。脑子里一直都在重复师姐所说的「成神」。
因此,在这一世,我所为他设定的结局,并没有那么狠了。
只不过是和他有缘无分,不再相见。
至于其他的劫与难,和我关系并不大。
但,清墨似乎因此过得并不好,整日浑浑噩噩。
连带着我,也颇感迷茫——
按理说,这般折磨他,在看到他这副模样应该是痛快的。但我却不得不承认,没有爱,又哪里有恨?
从滋生心魔起,我选择逃避在这虚无的空间里。折磨的,就仅仅只是他们两人吗?
我抿了抿唇,在烦乱的思绪中,手不自觉地继续开启了下一世。
15
禁术对法力的消耗,远超于我的想象。
在第六次轮回后,我身子变得虚弱。而心魔生长则越发迅速,越来越无法压制。
但讽刺的是,我却感觉我的心境越发开阔——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清墨的爱与恨,确实都在不断减少。
我叹了口气,思考良久,决定在他们第七次轮回的时候,不再因沉迷过去而亲自下场。
好似我和他之间,真的就只是无关紧要的人。
但这两人,还会因为我残留的恨意和心魔的叫嚣,继续在轮回中相互折磨。
而我,则游历人间?积善行德,填补我内心所求。
越发领悟了师父在未仙逝前所说的话,隐隐约约有堪破红尘的趋势:
「何为修行?便为修心。何为修道?便为苍生。无愧于心,无愧于情。」
16
可我万万没想到,就是我这一没去,在第十世的时候,整个精神世界乱了套。
清墨他疯了。
他试图摆脱我为他设下的剧情控制,自我意识在提前觉醒,
我大吃一惊,不明原因,很果断地回到世界里查明情况。
结果我找到了韶云溪,察觉到她身上的不同,一时间想笑——
不知该说韶云溪不愧是小说中的女主吗,竟在这几世轮回中,绑定了一个名为「系统」的魔族密保,然后成功逃脱。
可惜,我回来得更快,她还来不及跑出宗门,就被我抓了个正着。
我看着满是狼藉的东西,见她神态疯狂:「把我们的精神,逼到这个世界里不断折磨,把我们逼疯。你满意了吗!」
我一愣,轻轻掰开她的手,笑的随和:「当然。」
「你这个疯子!这还能称正道之人?活在阳光下的阴沟老鼠!只敢趁人病要人命,用的什么下三烂手段!」
「还不如我们魔族光明正……」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封了喉。
「闭嘴。你们有什么资格指责我?把我逼成这样的,不是你们?」
我手上用劲儿,险些捏碎她的手骨。
「我可以自我反思,但最没资格指责我的,是你们。你最好把嘴巴收干净些,这样还能多活几天。」
韶云溪笑:「虽然不知道你通过了什么手段知道了我的动向。但你也大可不必如此嚣张,只要我想,我就可以立马走。」
我也礼貌微笑,当然知道她可以通过她的「系统」秘宝离开。至今留下不过是因为对清墨用了情,在等他罢了。
「可是……」我满脸无辜:「你真的以为只是精神上的折磨就足够了吗?我真有那么蠢,给自己留后患?」
韶云溪呆住:「什么意思?」
我指了指她的心:「除魔卫道,本就是应该我所做的事情。你作为魔,杀了千百个无辜生灵不说,还做了那么多的恶。真以为轻轻松松来一趟然后能潇洒跑掉?」
我顿了顿,继续道:
「因此初见第一日时,我早就给你心脏下了咒。不出一月,自然会爆体而亡。只不过期间觉得死亡对你来说太简单,精神也应该一块儿受受因果的苦才是。」
被她虐杀的生灵,在我给她设定的故事里,都以相同的方式报复了回来。
那是永远的绝望与痛苦。
因此,韶云溪此刻会疯,也不足为奇。
可她看起来不信。并偷偷将藏在身后的魔刀刺向我。
我叹了口气,轻而易举反击。正思考要不要提前杀了她时,清墨竟然过来了。
我有些厌烦地皱眉,心中却不再有波澜。
清墨见到我后,只朝我伸出手,但什么都没说,看起来是想阻拦。
我躲开,开口嘲弄道:「怎么?心疼了?要求我放开她吗?」
结果他不仅不回答,还猛地抱住我,目光空洞:
「我轮回了一遍又一遍,找了你好久。可你都不在。就好像,我永远找不到你了……」
17
我啧了一声,见甩不掉他,就又用法术打他。
却没想到他竟毫不犹豫给了韶云溪一击,把她打得半死。
见这走向,我也愣住了。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变。
然后就见他如哄小孩般朝我伸出手。
我恶狠狠地拍开,对他说了一声「滚」,快速出门。
临走时,我看见清墨流了泪。
嘴里一直念着三个字:「对不起」。
简直有病。
18
因为觉得奇怪,我只好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一点点回看他们的轮回。
才知道,在第七世的时候,因为我不在,没有剧情世界去设定。
因此,轮回自动变成了我脑子里的内容——
也就是那本小说里的内容。
或者说本来会发展成那样的未来。
于是清墨便在这个世界里轮回了三次。
且因为不再有我为她们爱情的添砖加瓦,他们的结局可以说是千夫所指,众叛亲离。
根本不可能还恩恩爱爱到白头。
但,也因场景和现实太过相似,清墨在这个疯狂轮回的过程中,找回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
每一个世界都在寻我,并在韶云溪拥有魔族的那个「系统」时,彻底觉醒。
并和我一样,窥得了天机,看到了我所看到的未来。
在查明原因后,便见他也疯了。
因为求而不得,这种情感演变成了执念,在轮回中疯狂痴于我。
我头大得不行,完全没有了之前报复的快感,只觉得烦躁。
在察觉到有人来,我转过身。
原来是清墨,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我的身后——
和刚场景中一样,她俊美的脸尽显苍白,看起来好似经历什么大灾大难。
我心想,估计是通过结契找到我的,根本就甩也甩不开。
我皱眉,朝他看去,才发现还有一个韶云溪被他拽在身后,拼命挣扎。
「你疯了清墨!那都只是个轮回,都是假的!你忘了我们之前……」
「闭嘴!」
清墨突然怒斥了她,还慌乱地看了我一眼。就好像怕我知道什么他们之间的苟且一样。
我挑了挑眉,内心无波无澜,继续看着他们。
就听清墨讨好般地说道:
「我马上就将这魔除了。你不要生气,以后再也不会有外人打扰我们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握住我的手,似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被我又一巴掌扇飞。
清墨笑:「你轻点扇,手疼了怎么办?」
我有些惊讶,看着他这副疯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同于幻境,这是现实。他居然真的会被这十世轮回所困,并在这里发疯。
不过……
我冷笑,心想如果没有这一次的轮回。
那发疯的,就是对着他们撕心裂肺哭喊,极其可悲的我了。
19
过了好一会儿,我没去看重伤的韶云溪,直接带着清墨回了房。在他忐忑和期待的目光下,拿出了结契书,淡淡道:
「你虽包庇过魔族,但也曾一心向道,护卫众生。因此我不会杀你。但我要你和我一起,解除结契。」
从刚回来时我便发现了,解除契约并非我一人能成功的。
因此,我还需要这个人。
谁料,清墨竟一把抢过了结契书,死死护着。
「不可能。」
我叹了口气,见到他刚才的疯人样,多多少少也猜到了结果。
只冷声道:「你都和韶云溪都亲吻了,还困着我做什么?」
清墨一顿,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只是将结契书抱得更紧。
但我知道,他们在我闭关期间可不止一次,有着由韶云溪主导的亲吻。
毕竟,这可是将所谓「高岭之花拉下神坛」的第一步。
我继续道:「既然你们都曾互生过情谊,且我的报复也都结束了。那你便我一同解了吧。心境开阔些。别耿耿于怀在过去。」
——其实这句话不只是对他说的,更像是同我自己说的。
师姐说得对,人生不只是爱情,总该向前看的。
我想,这可能是自我想开来,能和清墨的唯一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