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娘娘自幼习武,她的力气和身手,寻常女子岂能受得了,估计婉嫔病才刚刚痊愈,便又要卧伤在床了。
初夏时分,十七寄了封信回来,信上说他立了军功,被升为都尉。
真好啊,羡慕他为男儿身,可以在外凭自己的努力挣一身功名,说不定以后还能封官拜侯。
李伯知道了也很高兴,他看我满眼羡慕,也为我找来了两本兵书让我看。
我有些不解,我又不上战场看什么兵书?他直接往我脑袋上敲了两下。
不是说好再也不打我的吗?
我看了上面的兵法觉得很有意思,好不容易有了兴趣想多读两本,李伯却又不愿意让我看了。
后宫添了件喜事……算是喜事。
丽妃娘娘有孕了,快四个月了,眼看瞒不住了才告诉皇上。
皇上自然是生气,可丽妃说,因为失去了第一个孩子,她有些后怕,所以这次才愿意谨慎小心些。
如此一来,皇上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婉嫔的册封礼过后没多久,丽妃就复宠了,或许是说,她不再跟皇上怄气了。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同为女子,我看得出来,丽妃娘娘已经不爱皇上了。
即便她装得再像,我也看不出她眼中的爱意。
这也不是我该管的事,或许爱与不爱,皇上也不在乎。
一个多情却冷心的人不配有真爱。
丽妃的第一个孩子是他害没的,那时是因为忌惮左相府势大,且皇后没有嫡子。
而如今丽妃母族已倒,彦儿已出生,皇上会怎么做?
我也只能祈祷丽妃平安了。
淑妃和丽妃才是真爱,丽妃有孕,淑妃搬进了昭月宫,每天在院子里练武,大有一种「谁敢来就把他打出去」的架势。
丽妃得势了,婉嫔自然着急了。
入宫那么久却迟迟怀不上,或许是认识到谁才是对她有威胁的人,终于不来找我麻烦了。
朝廷户部尚书告老还乡,位置空了下来,皇上让婉嫔的父亲刘侍郎顶了上去。
婉嫔高兴地到处炫耀,她爹升职了,此时不搞事,都对不起她嚣张跋扈的名声。
太医院的程吏目跟我有点交情,前几日碰见他,他跟我抱怨婉嫔成天去闹。
还埋怨他们开的坐胎药没用,到现在都没让她怀上皇嗣,一连杖责了三位太医。
最后是皇后娘娘出面训斥了一番,并罚她禁足。
说到孩子,皇后娘娘的小皇子已经能开口说话了。
那日我在乾清宫研墨,恰好皇后娘娘带小皇子来看望皇上。
那小家伙一把扑进皇上怀里,嘴里甜甜地喊着「父皇」。
皇上高兴地把他举起来,哄他多叫两声,皇后在一旁笑着看那父子俩闹。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我很有眼力见地退下,还没出去就听见皇后娘娘叫我。
「舒然,你带彦儿出去走走,我有些事跟皇上说。」
「啊?」
我有些蒙了,身为皇上的侍女,我自认还是有能力的,什么都应付得来,可唯独不会带孩子。
皇后娘娘看出了我的顾虑,「没事,彦儿很乖的,不过他走路不稳当,要让人扶着,你带他多练练。」
说着,她一把将孩子塞进了我怀里。
我只好认命地抱着孩子出去。
皇后娘娘没骗我,小皇子很乖,他抱着我的脖子,小小的脑袋趴在我的肩膀上,抱在怀里软乎乎的。
我蹲下,把他放在地上,双手护在他腋下,防止他摔倒。
看着这个天真干净的孩子,我思绪万千。
小皇子啊,你爹为了给你腾出这个嫡长子的位置,可是造了不少孽啊。
不过你爹多造孽,也是为了让你和你以后的兄弟们少造孽,你可不要让你爹失望啊。
「美人姐姐好……」他冲我甜甜说道。
没看出来,他倒是长了一张会哄人的嘴……随他爹。
我相貌平平,哪里美了?
「谢谢小皇子夸奖。」我捏了捏他的脸。
啊!好软!
「那姐姐可以带彦儿去吃糖吗?」
看着他那张可爱的脸,我差点就要答应了,鬼主意那么多,哪里乖了?
随他爹。
「你母后让你吃糖吗?」
他嘟了嘟嘴,「母后说糖吃多了不好。」
「你母后说得对,糖吃多了不好。」
「那好吧。」他撇撇嘴。
「你叫什么名字啊?」后宫孩子少,我觉得稀奇,想逗逗他。
「我叫文景彦,是父皇取的名字哦。」
啊!小孩子怎么可以那么可爱!说话也奶声奶气的!我抱着他都不想撒手。
不一会儿皇后娘娘出来了,我依依不舍地把彦儿抱给她。
「彦儿,这是舒然姐姐,记住了吗?」皇后娘娘教他认人。
「记住了,舒然姐姐。」
「皇后娘娘,这样叫不妥吧。」虽然叫得我心里挺美,可毕竟尊卑有别。
皇后不在意地笑了笑,「怎么不妥了,你没成亲,也还是个小姑娘呢。」
我顿时有些尴尬,我想的是尊卑,她提的是年龄。
光顾着乐了,我都忘了自己比小皇子大了一轮儿半还要多。
「姐姐再见!」临走时,他还朝我挥手。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若是在宫外,我这个年纪,孩子都该打酱油了。
有时候我真的很恍惚,感觉自己还没有长大,便要老了一样。
皇上这几日心情显然不太好,奏折扔了好几本,我每次都默默捡回来,放回书案上。
他重新拿起来再看一遍,露出冷笑。
我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几日后在乾清宫,同样的地方,我在研墨,而皇上在练字。
宣纸上四个大字「清正廉洁」。
果然,有人来了,应当是朝廷官员。
我默默离开了,顺便带上了门。
我算着时间,沏了壶皇上最喜欢的茶,等热气散去,确认是合适的温度,然后又倒了杯冷水。
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我多拿了一个茶杯。
殿外的下人们个个神情紧张,有的汗都冒出来了,我在门口停了停,确认里面消停了之后我才进去。
地上散落着几本奏折,那男人跪在地上,脑袋上流着血,皇上的砚台滚落在一旁,我看着都疼。
我把茶水放桌子上,端起那杯冷水。
皇上接过来一饮而尽,渴成这样,应当是骂了许久。
他喝完后气得把杯子砸在地上,碎片崩在了那男人身上。
「皇上恕罪,臣冤枉啊。」
我又倒了杯茶,放在桌上。心中暗暗想,他喊冤怕是没用了。
如果皇上没有确凿的证据和十分的把握,是不可能动手的。
「刘尚书,这些年你一直在替朕管着国库,贪了那么多还不知足?」
「朕信任你,刚给你升了官你就搞出那么大动静,把朕当傻子糊弄吗?」
原来他就是婉嫔的父亲,果然是婉嫔啊。
「皇上息怒,臣真的没有,朝中人不过是嫉妒微臣承蒙圣眷,才弹劾微臣啊。」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直到皇上的羽林卫回来了,刘尚书才露出一丝恐慌。
羽林卫又被人称作「抄家大队」,皇上不动声色地把刘尚书叫来,实际上早就让人冲进了他府里。
「抄家大队」的称谓可不是白来的,所有密阁、暗道就没有他们找不出来的。
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就把屋子全拆了。可想而知,刘尚书贪污的所有财物都被搜了出来。
皇上不动则已,一旦动手必然迅速,婉嫔还没听到风声,圣旨就下了,都不给人求情的机会。
刘尚书贪污钱款太多,多少个脑袋都不够他赔的。
最后刘尚书全家下狱,三日后问斩,婉嫔降为才人,留了一条命。
刘尚书之前任户部侍郎时,就偷偷敛财,曾有官员弹劾,但他一直小心翼翼没让人抓住证据,估计是因为女儿得宠让他一时得意忘形。
前些日子皇上又升了他的官职,户部更是他一手遮天。
太得意了往往就会露出马脚,让皇上抓个正着。
第二日,婉才人在乾清宫外跪了许久,而皇上在殿内和丽妃娘娘浓情蜜意。
皇上嫌吵,让我出去把她打发了,我无奈只能去做这个恶人。
见到她时,婉才人头都磕破了,而她看见我如同看见了救星。
「是不是皇上愿意见我了?」她嘶哑着嗓子问道。
我想了想皇上的原话,对她说道:「皇上说,如果婉才人再这么闹下去,他不介意让你们全家下去团聚。」
「不可能!皇上那么爱我,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突然,她拉住我的衣摆。
「舒然姑姑,你帮帮我,以前都是我不好,我该死,麻烦你让我见皇上一面。」说着她欲向我磕头。
我还是于心不忍,急忙拉她起来。
「婉才人,皇上是不会见你的,你跪多久都没有用,我只是个奴婢,帮不了你的。」
她这才终于停了下来,心如死灰般瘫在地上,发疯一样地大笑。
我无奈,招了招手,让人把她送了回去。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一直沉浸在美好的幻影里,以为皇上是真的爱她。
见识到婉才人的悲惨下场,宫中之人纷纷感叹丽妃娘娘才是皇上的真爱。
每当谈到类似的话题,总会有脑子不好的人把我扯出来。
小兰说还有人押注,猜皇上的真爱是我还是丽妃,我懒得理会,之前丽妃和婉嫔争宠的时候他们下得注还少?
别人怎么想的不重要,但我不能把自己也骗进去了。
笑死,皇上是谁?九五之尊,他爱的人多了去了,你们数得清吗?
若说丽妃,皇上自然是爱的,当初他亲自为丽妃刻木偶讨她欢心。
可后来抄起家来也毫不手软。
皇后温柔端庄,与皇上也算是琴瑟和鸣,皇上爱皇后吗?感觉也是爱的。
而且皇后有其他妃子没有的优点,那就是让皇上放心。
皇后的父亲齐书昌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其学子众多,在文官中声望很高,民间的读书人对他也无有不称赞的,可齐老没什么实权。
他一辈子尊崇礼义圣贤,女儿当了皇后之后他更是谨小慎微。
之前听闻一则趣谈,一位新晋官员,钦慕齐老已久,想请他喝酒,齐老听了骑着马就跑,差点把马勒死。
他千躲万躲,就怕皇上怀疑他结党营私。
皇上爱皇后,可还不是往后宫塞一个又一个的妃嫔。
还有被打入冷宫的安昭仪,那可是他亲自选的侧妃。
皇上登基后,那时丽妃娘娘还没入宫,最宠爱的就是这位安昭仪了,能说皇上不爱她吗?
自然也是爱的,可这几年皇上提过她吗?没有。
帝王之爱,看似珍贵,实则廉价。
不过说起来,皇上倒还真有一位白月光,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情感受挫。
白月光的身份我还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哪里的一个县令的女儿,祁王叫他「媛媛」。
当时先帝看祁王平日太不着调,便逼着他去地方考察官员。
祁王殿下去了几个月,回来后直奔宫里求他爹赐婚。
结果可想而知,一个县令的女儿如何担得起祁王妃?
但祁王不放弃,全世界也阻挡不了他跟媛媛相爱,那段时间他逢人就说他轰轰烈烈的爱情,天天在府里跟我们哭诉他的爱而不得,三天两头进宫去求他爹。
先帝气得受不了了,从京城适龄女子中给他挑了一位祁王妃和一位侧妃,侧妃自然就是后来的贤妃娘娘。
祁王不愿意,带了几个人去找白月光,恰好有我,我才见证了白月光的高光时刻。
祁王让我在门口给他望风,我没忍住,偷偷从门缝里看他俩。
白月光也很难过,「既然殿下已经另有婚配,从此便各自安好吧,只怪我们有缘无分。」
「不行,媛媛,你相信我,我一定娶你。」
媛媛低头思索了一番,抬起头正经说道:「殿下,我们私奔吧,你带我走,我们去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祁王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下。
也就是这一下下,白月光放弃了。
「殿下既然做不到,那谈何娶我?皇上已然赐婚,难不成你要纳我为妾?」
「当然不是。」祁王反驳道。
「那能怎样,我身份低微,皇上恐怕连侧妃之位都不会给我。就算是侧妃,那不还是妾吗?」
「殿下,我绝不做妾。」
「家父只是一县的县令,您再如此纠缠不休,皇上怪罪下来,您可以继续当皇子,但我的家人怕是会遭难的。」
祁王听得哑口无言。
他依旧不愿意离开,在当地的客栈里住了许久,他倒是没事,但人家姑娘就惨了。
此事在当地闹得风言风语,而女子最重名声。
没过多久,白月光要嫁人了。
我也难以想象,有人敢在这个风口上大张旗鼓地提亲,是条汉子!
拜祁王所赐,人家夫妻俩的婚宴办得很匆忙。
婚宴当日,祁王一个人出去,失魂落魄地回来,第二日便回京了。
当时我还为他俩感到惋惜,现在想想,媛媛真是个聪明人。
第二次见到白月光,是祁王登基后的第一年,媛媛的夫君升官到京中任职,带着妻儿一同前往。
安昭仪,也就是多次提到的那位侧妃,她知道皇上与媛媛的陈年旧事,担心皇上对她旧情复燃,便买通人去暗害她。
结果差点害死媛媛的儿子,媛媛的夫君查到证据,跪在勤政殿外找皇上要个说法。
最后安昭仪连把自己作到了冷宫里,还连累了家人。
而媛媛的夫君不顾官途,请旨外放,带着一家人离开了京城。
皇上的女人中,安昭仪算是有点脑子,但不多。
先帝赐婚的祁王妃还没来得及过门,太子就逼宫了,而祁王妃他爹站错了队转投了太子,墙头草能有什么好下场?
因此祁王登基后,中宫之位空缺。
后宫只有贤妃和安昭仪两个妃嫔,贤妃又不太得圣宠,安昭仪自然打起了皇后宝座的主意,她或许是怕皇上的白月光回来威胁她的地位。
人人都说帝王没有爱情,而我一路跟在皇上身边,分析出一个结论。
皇上对女人是有爱的,但他绝不会只爱一个女人。
自从刘婉被降为才人后,整日闭门不出,而丽妃有孕,皇上宠幸别的嫔妃的次数也多了起来,甚至还组织了一次选秀。
每次有新人进来我就头疼,他随口封个位份,赐个住的地方就完了。
我一趟一趟地吩咐人打扫宫院,整理物品清单,还要通知内务府采买,忙得焦头烂额。
不过事情吩咐下去就轻松多了,毕竟最后干活的人不是我。
今年中秋节,我依旧跟李伯一起过,皇上来看望了一下李伯,便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说起来皇上是真的对他的好大儿寄予厚望,经常抱着他去乾清宫批奏折。
看来只要小皇子被好好教养,成长为皇上期待的样子,皇上定会委以重任。
不知是不是之前感染风寒刺激了脑子,我时常做一些梦。
梦到我娘……可能是我娘,梦到她被我爹打……如果他是我爹的话。
我把这事告诉了李伯。
李伯啃了口月饼,说道:「捡到你时,咱家在京城旁边的莅城,帮皇上办事。」
「后来咱家也找人打听了一下谁家丢了孩子,可惜没人认领。」
「那我身上可有留下什么信物?」我问道。
李伯嫌弃地看了我一眼,「有!一身破布衣裳,烂了好几个洞,早就扔了。」
「扔大路边上,乞丐看了都不捡。」
「哦。」我有点失望。
我也不是没有胡思乱想过,或许我的亲生父母都是很厉害的人物,不小心才把我弄丢了,以后会历尽千辛万苦找到我,然后抱着我痛哭一场。
「孩儿呀,爹娘可找到你了,你受苦了。」
「孩儿啊,爹娘带你走,再也不让你干这伺候人的活了。」
「闺女你放心,爹娘攒了好多钱,都是留给你的。」
不过现在看来不太现实了,有钱人谁穿破布衣裳?
就算他们真的身份不凡,可我伺候的这位是皇上,到皇上面前,他们都得下跪磕头。
李伯看我低着头不说话,轻轻问了句,「想你爹娘了?」
我……想一夜暴富。
「不想,根本想不起来。」我摇了摇头。
「不要太纠结于过去的事,人的一生很长,要学会向前看。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人的一生那么长,李伯全都耗在了宫里,遗憾吗?」
李伯笑了笑,「我只要守着皇上就够了。」
李伯很少提他以前的事。
祁王幼时,李伯就在他身边照顾,后来跟着祁王出宫建府。
再后来又回到这座皇宫,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皇上。
后宫又三位妃嫔接连有孕,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怀孕的人中就有淑妃娘娘,这本是一桩喜事,谁知孩子在她肚子里才待了两个月就没了。
这个事怎么说呢?都怪皇上平时就行事不端,而淑妃又不太待见皇上。
孩子没了,淑妃以为又是皇上干的,皇上以为是淑妃干的。
如果是皇上干的,那就没关系了,毕竟那是他的孩子。
如果是淑妃干的,那可就是谋害皇嗣的大罪,即便那也是她的孩子。
皇上和淑妃都在乾清宫,里面围了三个太医,下人们都被屏退了,只留下我在门口守着。
而我在外面异常紧张,淑妃娘娘是女英雄,我真的不希望她有事,可这件事情我作证真的不是皇上做的。
过了许久,我才听见太医说话。
「淑妃娘娘常年征战,亏了身子,很难再有龙胎,即便有孕也很难保住。」
也就是说不是淑妃娘娘做的。
太医离去后,我听到门内又传来了争吵。
「是朕对不住你。」
「皇上当然对不住我。」
「孩子的事……日后好好调理身体兴许还有希望。」
「不必了,若不是这个孩子走得太快,我可能真的会动手送他一程。」
「你什么意思?」听起来皇上有些生气了。
「我什么意思皇上不清楚吗?你都不愿意要自己的孩子,还希望别人给你留着啊?」
「也幸好不能生了,这样一来,我也能少沾些罪过。」
「陆吟吟,你休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皇上不要忘了我为什么会难以怀孕。」
「我!我们整个陆家,守的是大梁国土,是皇上你的天下!」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敢杀了我吗?」
「皇上是要杀了我这个被迫入宫的妃子,还是杀了我那位戎马一生的祖父?」
我听得满头大汗,急忙走远了些。
皇上丢脸的时候,是不能被别人看见的。
他恼羞成怒,我脑袋搬家。
私下吵得再凶,第二日皇上还是赏赐了许多补品,以示安抚。
皇上可能担心自己见到淑妃会气出好歹来,打发我去送。
淑妃也同样不待见我,可她还是把东西收了。
大家面子上总得过得去是吧?
天气又冷了,宫里仿佛更没了烟火气,我出宫办事,借着职务之便带着小兰在外多留了一会。
对于宫里的下人来说,能随意出宫是极大的荣幸,可外面没有我牵挂的人,我鲜少在宫外逗留。
小兰成天盼着出宫玩,我这次特地把她带着,眼睁睁地看着她吃了两串糖葫芦,三个包子,最后还喝了一碗胡辣汤。
她不撑吗?
「大冷天能喝一碗胡辣汤太幸福了,舒然姐姐,你以后再出宫一定要叫上我。」她满足地好像要哭出来了。
「你好好做事,以后混个一等奴婢,也会有很多出宫机会的。」我笑道。
她看着碗中的胡辣汤,难得认同地点了点头,「我以后要像舒然姐姐一样,做最厉害的婢女。」
「你还是先做好眼前的事吧,听说前些日子又被嬷嬷打手板子了?」
跟我认识那么久,她也知道了我和皇上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可还是总羡慕我,做奴婢都做得比别人体面。
可她不知道,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
李伯最爱吃梅子,我打算回去的时候买些梅子软糕,有一家店门口排的人挺多,想来是味道不错。
那家店生意果然火爆,排了那么久的队,我有幸买到最后一盒。
小兰哭丧着脸,「呜呜呜,只有一盒了怎么办?」
我笑了笑,「乖,下次给你买。」
刚走了两步便听到后面有人叫唤。
「喂,前面那个姑娘,把你手里的梅子糕卖给哥哥咋样?」
我听着这声音耳熟,回头看了看,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别人屋顶上,肩膀上还扛了个大布包。
离得太远,我看不清脸,若不是他太过张扬,我险些怀疑那是个贼。
那贼朝我口哨,又喊道:「哥哥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那是谁啊?」小兰紧张地把梅子糕抱在怀里。
我摇了摇头,只见那人从屋顶上跳了下去,朝我走来。
那张贱兮兮的脸在我眼中逐渐清晰时,我气得抓起地上的石子就朝他扔了过去,扯着嗓子大喊:「十七!!!」
「喂喂喂!不卖就不卖嘛,干嘛还打人啊?」
「你是不是有病!」嘴里骂着,可那么久没见了,我还是一把抱住了他。
「哎呀,姑娘别哭啊,我不买了就是。」
「喂,喂,舒然,这儿那么多人呢,我的衣服啊!」
最后我们一起回了宫,十七把他的大包送去了我那,然后急忙去拜见了皇上,毕竟是曾经祁王府的人。
十七走后,小兰一脸花痴地拉着我,「舒然姐姐,那……那人是谁啊?」
我看着小兰脸红红的,才想起平时聒噪的她这一路都没吭声,不禁笑了笑,「你该不会是看上十七了吧?」
「哎呀,我没有,你告诉我他是谁嘛。」
「他是也当年跟着皇上的侍卫,姓周,皇上给他赐名十七,我们都叫他十七。」
「四年前跟着大军去西北了,现在才回来。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没……没了,那舒然姐姐我先回去了。」说着她转身就想跑。
「回来!」我叫住她,从她手里夺过点心盒,「把梅子糕给我。」
……
十七回来后跟我一起去见李伯,顺便拿上了他的大包。
「李伯我回来了!」十七冲上去一把抱住李伯,差点把人给勒死。
李伯激动的说话都开始哆嗦,「回……回来了,还知道回来啊……」
十七挠着脑袋笑,「我又立军功了,将军看我在西北待了四年,特批我回来省亲,过完年再回去。」
「除了你们,我也没什么亲人了,对了我给你们带了好多东西呢。」说着他终于打开了他的大布包。
十七一边说一边往外掏东西。
他拿出一件狐皮大氅往李伯身上披,「这是我亲手打的黑狐,扒了皮找人缝的。」
又拿出几支俗气的钗子,一股脑儿插我头上,嘶~我感觉他刮我头皮了。
「你们女孩子家家的东西我也不懂,这是我好兄弟帮我挑的。」
那你兄弟的眼光真不怎么样。
他又拿出一棵草塞李伯怀里,啊不,好像不是草!
「这玩意是我偶然挖到的,他们说是人参,对身体好。」
然后又掏出了一把匕首,塞给我。
「这是我从敌军那里缴的,你留着防身。」
我笑了笑,「谢谢啊……」
终于,他拿出来最后一件物品,一块石头,我又仔细看了看,没错,是一大块石头。
「这是西北的石头,他们说这玩意儿有灵气,带在身上会有好运,你们谁要?」
我捂了捂脸,这傻孩子被骗了吧,就算真的有灵气,谁成天带那么大一块石头在身上啊?
李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十七,「十七啊,战场上刀剑无眼,这灵石还是你留着吧,兴许能保命。」
「李伯,你怎么知道它救过我的命?我跟你说当时敌军偷袭,一支箭朝我射过来,刚好卡这块石头上了!」
李伯实在受不了了,「那什么……我年纪大了熬不住,你们年轻人聊,我先去睡了。」
「舒然,你去把我隔壁的屋子收拾出来,让他先住那儿。」
我俩被赶了出去。
十七笑嘻嘻地说道:「李伯脾气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以前老是板着个脸,动不动就打人。」
我笑了笑没说话,李伯老了,横不动了。
这天我和十七聊到了很晚。
再见到旧友,我真的很高兴。
我想把这几年经历的一切,把对帝王的恐惧,把那些无人倾诉的委屈,把我见到的,很多悲愤不平却又无能为力的事全都告诉他。
祁王殿下不再是祁王了。
敦厚善良阿成死了。
曾经与我互诉心事的姐妹舒嘉也不在了。
李伯心里始终是向着皇上的。
所以有很多事我根本没有人可以说,祸从口出,我便只能咽在心里。
次次帮皇上试毒,我也是怕死的,每次我都仔仔细细地多次检查,才敢食用。
君心难测,可我不得不绞尽脑汁揣测圣意,尽力把话说得恰到好处,把事做得恰到好处。
人人都说我深得皇上信任,可正因如此,我要比别人更懂事,即便委屈我也要主动做出牺牲,不让皇上为难。
皇上做了许多事,我并不认同,但我也只能在他身边看着,皇上说什么是对,什么就是对的。
可最终,我拉着十七聊到半夜,却也始终没有聊到正事。
不要忘了,这里是皇宫,是皇宫啊……
在皇宫,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我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事,他也愿意静静地听。
宫里人都在背后传我和皇上关系不正当。
做皇上的侍女,不敢出一点差错。
皇上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我们都害怕得很。
冬天的地面跪起来又硬又凉。
最终,十七叹了口气。
「自然不一样了,皇上不再是以前的闲散皇子,他是君,是帝王,跟在他身边一定也很辛苦吧?」
我回顾了一下这几年经历的一切,终究是答道:「唉,也还好……」
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当值就有些犯困,往脸上扑了点冷水,冻得我打哆嗦,好在清醒了些。
可在乾清宫,虽然绷着神经,不会打瞌睡,但头脑还是有些昏沉。
我默默咬了咬舌尖,疼痛感袭来……
「十七回来了,见过他了吧?」
啊?皇上突然说话,吓得我一紧张,咬重了。
「是,奴婢昨日在宫外遇见他的。」我如实相告。
「几年未见,他倒是变得成熟稳重了。」
有吗?不还是那副贱兮兮的样子?
「兴许是在外历练,成长了许多。」话还是要顺着皇上说。
「万将军还跟朕着重表扬过他,说他是个奇才,以后一定大有作为。」
「皇上说的是。」
他这是要与我闲话家常吗?
「昨日没休息好?」他突然问。
这一问把我的冷汗问出来了,我一边跪,一边迅速回想今天做的事,好像也没有哪件事没做好吧?
「你怕什么?朕就与你随意聊聊。」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看着我。
我往前瞄了一眼,见他带了一丝笑意,应当是没有生气。
「昨日十七回来,奴婢和李伯都很高兴,于是便聊得晚了些。」保险起见,把李伯也带上,皇上总不会治李伯的罪。
「你先回去吧,今日不用你伺候了,他难得回来,你们叙叙旧。」
「奴婢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若你一会儿疏忽出错,朕才真的要罚你,去吧。」
「是,谢皇上恩典。」
「对了,朕让太医调了一味补药,你一会去拿给李伯吧。」
「奴婢遵旨。」
我回去的时候,十七正啃着香喷喷的包子。
「呦呵,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
「皇上放了我一天假,对了,李伯呢?」我问他。
「他说他出去溜达溜达。」
我无奈说道:「年纪大了就好好休息,皇上早就给他留职免工了,他还是闲不住。」
十七笑了笑,「找点事干也好,这样才有精气神儿。」
「吃包子?」他拿了个包子举到我面前。
「我不吃,我不饿。」我看了看那包子。
「都那么凉了,你也不去热一热?」
「哪有那么多事,能吃饱就行,哎,我跟你说,这包子可是那个叫小兰的奴婢一大早送来的。」
我顿时有些无语,「那死丫头,平时没见她给我送次早饭,这时候倒勤快。」
十七笑了笑,「那姑娘挺可爱,像舒嘉。」
我沉默了一下,又说道:「舒嘉比她聪明多了。」
「舒嘉才笨呢……」
我们俩都默契地没有再说这件事。
十七喜欢舒嘉,阿成、还有王府里好多人都喜欢舒嘉。
是啊,她那么聪明伶俐长得又好看的人,我也很喜欢。
我们几人里,舒嘉可以说是最幸福的。
阿成本是皇上外祖家的奴才,善良敦厚,他的父母因护主有功,阿成便被先皇贵妃调进了祁王府。
十七不是奴籍,他的父亲同样也是皇宫的侍卫,为救先帝而亡。
我无父无母,是李伯从路边捡的。
舒嘉本名叫陈嘉嘉,原本也是普通平民,她的父亲做点小生意,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她有一个弟弟,可她的父母从不偏心,对她也是万千宠爱。
我把舒嘉送回家的那天,她的父母抱着她哭得很伤心。
我记忆中的舒嘉自小争强好胜,簪子要带漂亮的,绣的帕子是最精美的,就连擦的桌子都比别人亮几分。
在我们埋怨干活太累的时候,她缠着府里最有学识的嬷嬷教她练字,写了一手漂亮的小楷。
她是自愿入府为奴的,可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只当一个奴婢。
「舒然……」十七看了看我,满脸犹豫,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扭扭捏捏?」我不解。
「唉,皇上昨天问了我许多关于万将军的问题。」
「万将军?是贤妃娘娘的那个兄长吗?」
十七点了点头,「皇上问我……算了,你成天跟在他身边,这些事跟你说太多也不好。」
「也好,万一我哪天不小心透露了什么惹得皇上疑心,咱们都得倒霉。」我认同地点点头。
「那你怎么回答?」
「当然是实话实说啊,皇上问什么我说什么?」
「那你在担心什么?」
十七皱了皱眉头,「我也是今天才想到这个问题的,万一以后万将军知道我曾是皇上身边的人,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去监视他的呀?」
这还真有可能。
「万将军是吾辈之楷模,谁人不敬佩?而且我感觉他也没做什么可疑的事。」
「他成天就是练兵、打仗、布防。这次我回来,本想帮他带封家书,可他却不敢写。」
万将军手握重兵,守卫大梁边境。
而他的妹妹是宫里的贤妃,弟弟在御林军当值,皇上看似是安抚犒劳,可又何尝不是拿家人牵制他呢?
我急忙甩了甩头,把脑子里的东西全晃出去。
「想太多不好,想太多不好,你也别想了,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改变的。」
十七又恢复了贱兮兮的模样,「哎呀,难道我这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今年的除夕宴热闹了许多,皇上的女人比往年多了,而我仍是早早就回去了。
可能因为十七回来了,我那儿也很热闹。
李伯、十七还有小兰那丫头,我们围在一桌吃饺子,恍惚间我感觉回到了曾经在王府的日子。
我、舒嘉、阿成、十七、李伯……还有祁王。
我们一起吃年夜饭,祁王参加宫宴回来总会给我们带好吃的,然后跟我们一起放烟花。
十七跟我们讲着外面的奇闻趣事。
「西北过年老冷了,那儿除了吃饺子,还要吃火果,寓意红红火火。」
「火果不是果子,是一种用油炸的东西。」
「你们知道吗?我在那见过通体雪白的狐狸。」
「舒然,我本来想打一只也给你做件披风呢,可惜没打着儿,不过你放心,下次回来一定给你整一件。」
「离我们最近的县里有一家酒楼,烧的菜真是一绝。」
「兄弟们偶尔去喝酒,老板每次都不愿收钱,可将军说不给钱就把腿打断,所以我们扔下银子就跑。」
十七滔滔不绝地讲,我和李伯在一旁静静地听,小兰时不时插嘴,好奇地问两句。
眼看最后一口羊肉进了我嘴里,光顾着说话的十七着急了,「舒然!你倒是给我留一口!」
「你吃鱼肉,鱼肉还有。」
「老子不爱吃鱼,你故意的?」
「行了行了,吵吵什么!再不吃饺子都凉了!」李伯拍了拍桌子。
小兰这个时候殷勤地说道:「我去,我去把饺子热一热,十七哥,厨房还有羊肉,我再给你做点来?」
「谢谢啊,还是小兰姑娘好。」
小兰走后,我看了看十七,笑道:「哎,小兰好像看上你了。」
十七撩了撩头发,「哥哥我英俊潇洒,小姑娘看上我不很正常?」
「我是说认真的,她好像真对你有点意思。」
「那她可就要伤心了,哥哥我一腔热血只想保家卫国,等将来当一名万将军那样威武的大将军。」
「瞧把你厉害的。」我忍不住笑了笑。
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传来,我本以为是小兰回来了。
谁知我笑容还没收回去,就看到皇上推门而入。
这……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
我们仨齐齐跪下,皇上径直走进来,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这儿没别人,都不用多礼。」
说着他走到桌子旁……坐在了小兰的位置上,他朝我伸了伸手。
我一脸蒙,确认了一下他伸出的手,赶紧从柜台上拿了双新碗筷。
「都愣着干嘛,坐下继续吃啊?」
十七看了看我,我冲他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李伯。
李伯连忙说道:「皇上,这不合规矩。」
「今日没规矩,朕让你们坐你就坐。」
「是。」
见李伯坐过去,我和十七也跟着坐过去,我紧张地绷着,屁股都没敢坐实。
皇上说不讲规矩,但我们不能真的不讲规矩。
眼看皇上夹了口菜往嘴里送,李伯又连忙说道:「皇上,这是奴才们刚刚吃过的,老奴让他们重新做一份。」
「无妨,李伯你就别忙乎了。」皇上倒没在意是剩饭,吃得挺香。
见状,李伯皱了皱眉头,「皇上在宫宴上可是没吃好?」
「宫中宴会哪是吃饭的地儿?」
李伯又担忧地说道:「夜深路又滑,皇上身边怎么能不带个人呢?」
「带他们干嘛,朕身边那两个狗奴才没点眼力见,碍事又烦人?」
我坐在一旁,低头抠着指甲……这骂得应该不是我吧?
李伯又说道:「既如此,以后宴会还是让舒然丫头跟着伺候吧?」
我心中一惊,咽了咽口水。
呵呵,谢谢你啊李伯。
稳住,我轻轻抬起头,见皇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应该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我连忙说道:「奴婢一切听皇上吩咐,只要皇上不嫌弃奴婢愚笨。」
「罢了,一年到头你也没什么安生日子,替朕好好陪陪李伯吧。」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能伺候皇上是奴婢的福分。」
皇上又看向十七,「刚刚听你说想成为万将军那样的大将军,你很敬佩他?」
十七站起来行了个礼,「回皇上,万将军忠君爱国,年少便驰骋沙场,用兵如神,天下谁人不敬佩?」
「臣以为男儿应胸怀大志,效忠皇上,护我大梁。」
皇上说的不错,十七果然稳重多了,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说得不错,男儿应胸怀大志,朕就随口问问,坐。」
「是,皇上。」
不行了,感觉再待下去我就窒息了。
「羊肉来了,十……」小兰提着食盒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形都蒙了。
「奴婢参见皇上。」小兰连忙跪下行礼。
「起来吧。」皇上并没说她什么。
我看着小兰不知所措的样子,给她使了个眼色,但她好像没懂。
无奈我走过去把食盒拿过来,把羊肉端桌子上,「皇上,这羊肉是新做的,还热乎。」
皇上看了看我,终究是说道:「罢了,朕还要去皇后那儿,就先走了。」
皇上离开后,小兰腿都软了,险些瘫在地上,我连忙过去扶住她。
十七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样子,「还好,我的羊肉还在。」
李伯气得往他脑袋上打了一下。
「舒然姐姐,咱俩换个位置吧,这是皇上坐过的凳子,我不自在。」小兰害怕地说道。
无奈,我把她扶到了我的位置上。
今年的烟花格外盛大,可依旧比不上王府里的。
看完烟花,我们一起守岁,十七跟李伯聊了聊这些年的生活,我在一旁教小兰剪纸。
好羡慕十七,他有幸在最年轻的时候,看过这大好河山,见过这广阔天地。
能有幸寻到一个机会,施展自己的满腔抱负。
李伯私下里突然问我:「你觉得十七如何?」
「啊?」我不解地说,「挺……挺好的。」
「十七这孩子自幼练武,熟读兵法,先帝曾夸他是个将才,仅仅入军四年就升为都司,他日后定是要封侯拜爵的。」
听着李伯的话,我在一旁认同地点了点头。
李伯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自幼便相识,于你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以后说不定能当个将军侯爵夫人,难不成你真打算在宫里找个小太监,或者出宫随便找个人嫁了,到时候你都二十五了!」
我没忍住笑了笑,原来李伯打得是这个主意。
「笑笑笑!还有心思笑?」
「那你可有问过十七的意思?」我问道。
「他?你那么聪明又能干的,连皇上都屡屡赞赏你,他还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李伯,那么多年了,我终于听见你夸我一回,可你以前不都是说我又呆又笨的吗?」
「行了,别扯那些,你到底咋想的,还是说你真的对皇上有什么念想?」
「我可没想过……但我跟十七也没可能。」我正色道。
「我把他当朋友,当兄长,我想他也是如此。」
「就算现在他念着情分,愿意娶我,万一以后他有了心上人,我们该如何自处?到时候可真就白白伤了我们的情义了。」
李伯或许也觉得有道理,「那你想如何?」
「着什么急啊,我干嘛非要现在想啊,再说我也不一定非要嫁人吧?」
说实话,身边有皇上那么一个反面教材,见证后宫那么多女人的命运,我是真的对男女成亲没什么向往。
李伯气的又要伸手敲我,「还不着急?要等咱家这个老头子入土了你才着急是吧?你不嫁人,等着当老姑子!」
「李伯你说什么呢,你得长命百岁,再说了皇上也舍不得你啊。」
「咱家这副老骨头咋样自己心里清楚,你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我总得在死前看到你有个好归宿才放心啊。」
我顿时眼眶有些湿润,「李伯,我自己便是自己的归宿,无需依靠别人给。」
李伯叹了口气,「你向来稳重,等你二十五岁就可以出宫了,到时候你有何打算?」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留在这里陪着你。」
「人都会有死的一天,咱家也不例外,等那时你又当如何?」
我沉默了,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想过。
只是我伺候的是皇上,他知道我在宫外没什么亲人,到时候他允不允我出宫……我猜不准。
犹豫再三,我还是说了出来。
「李伯,我想出宫,我从没好好看过外面的世界。」
「十七回来对我讲述的种种,我都很好奇,我虽不能像他一样入伍从军,可我也不想将一生都困于宫墙之内。」
「我想去江南,看赤秋山的枫叶;我想去塞北,赏天山雪莲;我还想去远近闻名的岭邑,看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有胡奇仙人……」
越说越多,我有些忘乎所以。
我看了看李伯的脸色,若是他不放心皇上,想让我留下来……我定然也会听他的话。
「好。」李伯笑了笑。
「啊?」我有些难以置信。
「多去看看也好,年轻人啊。」李伯没理会我的震惊,直接离开了。
送走十七的那天,天气晴朗,日头正好,空气中都带了一丝丝暖意,阳光洒在他离开的路上。
十七面前是康庄大道,前途无量,而我能做的就是祈祷他平安。
临别前,我还是问了他一句,「十七,你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
「哥哥我当然是要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将来封侯拜将!」他满是壮志豪情。
「好,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只是我们要走的路不同。
小兰哭得梨花带雨,「十七哥,你可一定要平安呀。」
「哭哭哭,哭什么哭?」李伯嫌弃道。
十七笑了笑,「行了李伯,你可少生点气吧,注意身体。」
「我该走了,都回去吧,舒然,你们都要好好的,等我回来啊。」
十七骑马离去,我看到李伯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感叹道:「他下次回来,可就不是如今这幅场景了!」
我明白李伯的意思,下次回来,十七必然不会是孤身一人,皇上定会亲自迎接,犒赏大军。
我又想到了小兰,若是十七对她有意还好,可若是无意,她怕是难以如愿了。
十七离开了,日子还要一天天过,事情还要按部就班地做。
皇上封了我做女官,这就意味着我不再是奴籍。
要知道本朝女子二十岁才可被授予女官的职位,而我今年刚好二十岁,这是莫大的荣幸。
丽妃娘娘生了对龙凤胎,皇上大喜,册封她为丽贵妃,为皇子取名为景安,为公主取名为景华。
一个是平安顺遂,一个是荣华富贵,都是极好的寓意。
不久后,宫里又诞生了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孩子一多,皇宫也渐渐有了些生气。
皇后娘娘又有孕了,两位婕妤也相继怀孕。
皇上也宠爱过很多女子,但真正盛宠不衰的还是丽贵妃,真正地位不可撼动的还是皇后。
贤妃娘娘还是与以往一样,恭谨收礼,也升为贤贵妃,皇上偶尔会召她侍寝,可她始终未有孕。
至于淑妃娘娘,皇上似乎再也没召见过她。
五月份,靖安侯离世,皇上为表哀痛,身着素服,命其安享太庙。
淑妃娘娘的弟弟承袭靖安侯爵位,小侄儿被封为靖安侯世子。
皇上或许是因为愧疚,特召小世子进宫做大皇子伴读。
这就意味着小世子可以和未来的太子接受同等教育,而淑妃娘娘也可以时常督促教导。
这就是帝王的权衡之术,将鼎盛的家族努力削弱,又把势微的家族往上提拔。
宫中又要筹办宴会,东黎族元乐王子携使臣来访,我大梁礼仪之邦,必当好好接待。
但皇上这几日批阅一本本奏折,心情也愈发凝重。
皇上登基不过五年,朝政不稳,之前几位皇子夺位耗费了不少国本。
十七曾与我提过,之前高月国趁大梁内乱,犯我西北边境,皇上将一半的兵力都派去了西北。
虽说目前高月国节节败退,我方局势大好,但一时半会也无法撤离。
眼下并不是再打仗的好时机。
不知东黎使臣此次来访是何意,但看皇上的脸色,对方应该是不怀好意。
我从没有如此盼着皇上长命百岁,他要是没了,我定然也没了。
这是我第二次参加宫中大型宴会,第一次是皇上登基那年。
嗯……还是有点紧张。
皇上命我跟在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怀有身孕,委实精力不足,于是把她儿子扔给了我照顾。
或许是当大哥了,彦儿果然比之前更稳重了,张口就叫了我声「舒然姑姑」。
这些贵人们一次次敬酒,顺带互相吹捧,跟我没什么关系。
他们所说的政事,我也不是很懂,不过我猜也就是一些客套话。
我静静地看着歌女、舞女表演,我朝表演完再由使臣带的人献艺。
不得不说不同地域风土人情还真不一样哈。东黎族女子穿那么少,若是在我朝定会被沉塘。
大家你来我往客套话讲完了,一般就是要进入正题了。
果不其然,元乐王子走到了大殿中央。
这元乐王子长得怎么说呢……毛有点多。
披着头发,留着胡子,腰上还系着兽皮,那头发干枯发黄,肯定不常洗。
虽然有些惊奇,但是……尊重文化差异。
只是我平日伺候皇上,做事需要条理清晰,所以我看到元乐王子那杂乱不堪的头发,忍不住想帮他梳顺溜。
顿时感觉我们英俊潇洒讲卫生的皇上顺眼多了。
东黎族人果然不拘小节,元乐王子出口惊人。
「早听闻,贵国有一位骁勇善战的女将军,小王心中敬佩不已,不知今日可否见一见。」
使臣的王子问话,我朝天子自是不能回答的,而众皇子均年幼……
这时一位大臣回话,「元乐王子所说之人应当是我朝的陆将军,如今已沐天恩,被皇上封为淑妃娘娘。」
元乐王子满脸惋惜,「已经嫁人了呀,那不知是哪位娘娘,可否让小王一睹陆将军芳容?」
「这……」大臣有些为难。
兴许是得到了皇上的指示,淑妃娘娘看了皇上一眼,便站了起来,说道:「正是本宫。」
元乐王子感叹道:「陆将军果然是英姿飒爽,女中豪杰啊,小王斗胆请问陆将军芳名?」
「放肆!淑妃的名讳岂是你能问的?」说话人正是丽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