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女主比较理智的小说?

我不会杀生的。

小豆子回来了,带回来一身的血腥味儿。

「玉姐姐,那边林子里… 死了好多人,只剩骨头了……」小豆子脸色苍白,显然没有见过那种情形。

「我们得快点儿离开了。」

一路上我都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快到南城的路上,时不时就能见到尸体,且没有活人。

到了南城的时候,更是寂静得可怕。

南城,封城了。

里面,更是连一个正常人都没有。

只有街角躺着几个苟延残喘的将死之人。

水乡南城,成了死城。连曾经碧绿的湖水,都成了红色的血水。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小豆子在我身后发抖。

南城被封了,所以外界根本就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逃出去的人,都没能活下来,全死了。

我捂着口鼻,看着湖面上飘过的白骨。

「小豆子,我们走。」我眉头皱起,一点儿也不想摊上麻烦。

身后没有回应,我意识到不妙,果真,一回头,已经没有小豆子的影子了。

在这种环境下,我好像更冷静了。

作为一个妖,我却额外地讨厌血腥和死气。

我出不去了,这里被恐怖强大的妖气所笼罩覆盖着,我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可以说,从进来南城开始,我就出不去了。

不知走到了何处,我听见了惨叫声。

我停住脚步,看着匍匐在尸体上面啃食着血肉的黑衣人。

我诧异,心里微微惊恐,真是有够恶心的。

他好像察觉到我了,停下了进食,抬起头扭过来看着我。

他嘴里还有一截肠子,手里拉扯着,把那肠子拉得很长。

我顾不得恶心了,而是惊恐,并非害怕,而是不敢置信。

他是……

「越恒珺?!」他听见我叫出了他的名字。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吐掉嘴里的肠子,站起身张开双手,咧开嘴笑,向着我走来。

他没有丝毫曾经的矜贵和清冷,他现在成了个食人肉喝人血的怪物。

他一双眼睛连着眼白都变得漆黑,张开的嘴里可清楚地看见两颗獠牙,嘴里是发黑的鲜血。

越恒珺浑身染得鲜红,跌跌撞撞地朝我走过来,嘴里还叫着我的名字。

「玉…… 玉儿…… 来,过来……」他令我恶心又害怕。可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后退,避开他血淋淋的拥抱。

我被他迷晕过去之前,看到了那个假装成花神的妖精。他冲我笑,说:「是你不愿意知道他的那个秘密的。」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越恒珺已经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眼睛和牙齿也恢复正常了。

他看着我笑:「玉儿,我好想你。」说着就抱着我蹭我的脸。

我想推开他,他却比我还强势。

「玉儿,现在可以了…… 我们可以永远地在一起了。」他痴狂了,连神色都不对。

我定定地看着他:「你干了什么?你疯了!」

越恒珺入魔了,他舍弃了他的身份。

他会不得好死的,死的那天就是魂飞魄散的时候。

就个把月,我离开就个把月,他就疯了。

「你知道我会来南城。」我看着他的眼睛,「是绣绣帮你的。」我肯定地说。

那一路上的监视,就是绣绣干的。

「那个女人,我从来都不喜欢她。她的作用原本只是用来刺激你的…… 可是没想到你根本不在意……」说着,他还忧伤地抱着我,把头枕在我的颈窝里。

一个棋子,还想翻身。

「那个贱人还想爬上我的床,但是床上的是我的侍卫,哈哈哈哈哈…… 其实那几个月,我晚上都偷偷地在看着你呢。」他怎么会和那个女人同处一室呢,他甚至连她的触碰都恶心无比,她却毫无自知。

「玉儿啊…… 我爱你,我爱你………」他虔诚地温柔地捧着我的脸,缓慢地凑近我,想要吻我。我别过头躲开了,他冰凉的唇落在了我的脸上。

「你和篱笆镇的那个妖精有什么交易?」我问他。始终还是有些在意那个妖精说的话。

他眉头紧皱,有些生气了。

「你提别人干什么?」他的语气阴凉,浑身都透出若隐若现的杀气。

我得重新审视他了,他现在可不是凡人了,而是一个魔。

「我想知道。」

「你不会想知道的。」他嘴巴还是牢实得很,我也就放弃了。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所以你现在想怎样?」我问他。

他笑着轻轻抚摸我的发顶,轻言细语地说:「我们当然是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永生永世都不分离。」

「越恒珺,绣绣比我,更适合你。」我说出了心里话。

他却气笑了:「她?她也配?她不过就是个妓女生下的种,若不是你,我连看她都觉得恶心。」

我眉头一皱。他的狠,比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早就被拿去喂妖去了。」因为她想伤害他的玉儿,所以她就死了。

对于绣绣的死,我没什么反应。只叹凡人的多变嘴脸和虚假。

明明他们之前还如胶似漆的,转眼他就能说出无数侮辱她的话,还能平静地说出她已经被他拿去喂妖这种话。

我平静坚定地对视着他:「越恒珺,我不爱你。」是啊,我应该是不爱他的。他的死活我没感觉,他成了魔我也只是惊诧罢了,他如此的善于伪装,还欺骗了我,可是我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我大抵是不爱他的。

越恒珺听了我的话浑身僵住了,随后是强颜欢笑,一把抓住我的双肩:「玉儿,你这样说,我会疯掉的。」他的声音很轻。

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并不是会疯掉,而是会吃了我。就像吃了那个男人一样吃了我。

毕竟,他可是屠了一个城。

越恒珺离开,是被我气走的。

我出不去。

这里的环境像极了我住了四年的院子。

只是这里浓烈的血腥味儿告诉我,这儿是人间地狱。

越恒珺终于不再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忍气吞声了。

曾经他是凡人,所以怕我随时会离开,现在他是魔,比我厉害,随时可以把我抓回来。

他已经疯了。

那个假装花神的男人来了。

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他的伤好了,他说他叫风痕。

「你如果当初听我的话,现在就不会是这种下场了。」他洋洋得意地对我说。

他是个大妖,很厉害。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被关在这里,心情异常的烦躁,他呼吸我都觉得烦。

「你不想知道我和越恒珺做了什么交易吗?」他诱惑似的笑。

很好,我上当了,我确实想知道。

「他用那个叫绣绣的女人为交易,和我交换了我的一颗妖心。」

我看着他,原来绣绣是被喂给他吃了。

枝多生花,花妖不止一颗心。

人吃了妖心,会入魔。

而绣绣作为除妖师,拥有除妖师血统,于风痕来说,是大补。

「他对你可真是痴情,入魔的时候他差点儿痛苦得自缢,可还是忍下来了,嘴里一直念叨你的名字。」

痴情吗?我只觉得愚蠢。

他要走的时候,对我说:「他给你的任何东西,能不吃就不要吃。」是的,连这个人都知道越恒珺已经疯了。

我问他为何要帮我,他不说,然后离开了。

夜里亮灯了,越恒珺又来了。

他带来了很多的话本,都是我以前喜欢的。

他像是要讨好我。

可我偏偏不领他的情,直接把他欢欢喜喜递给我的话本给一把拍到了地上,他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然后站起身,一把把桌上的话本都掀翻到了地上。

「你别不识抬举!」他气急了,第一次对我大吼大叫。

他也很快就压制住了冒上来的火气,随便捡起地上一本书,把我抱在怀里。

「玉儿,我陪你一起看。」他压制得我很紧,我挣脱不开。

「放开!我不想看。」我有些生气,不喜欢被人控制的感觉。

他却越发地强势。

「玉儿你怎么就不听话呢?」他后槽牙都咬紧了,他是真的生气了。

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却没有用力。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才放开了我,转而走到门口。

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人是……… 小豆子?

我惊诧地看着他,他却双目无神,显然是被控了魂。

小豆子手里的玉碗被越恒珺接了过去,门又被关上了。

他走到我面前,碗里还是冰镇的莲子羹。

我突然想起了风痕说的话。

「来玉儿,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他拿起勺子,想要喂我。

我偏开了头:「我不想吃。」

他瞬间没了耐心,砰的一声把碗放在了桌上。

「玉儿听话,不要让我生气!」他把我抱在怀里,强硬地掐住我的双颊,想要撬开我的嘴。我心里一慌,直接使出了术法攻击了他,他却不痛不痒似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在愣神的一瞬,他就把莲子羹喂进了我的嘴里,我剧烈地挣扎,他却捂住了我的嘴。

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去,伴随着的,是撕心裂肺的痛。

「见效了…… 真的有用!」他痴狂地笑着抱住痛得站不住的我,还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我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风痕的话还在我的耳边萦绕。但是他高估我了,我现在根本就打不过越恒珺啊。

我不知道痛了多久。不过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化成了本体,一块玉。

我太虚弱了,我不知道他给我喝了什么。

他带着我回了长安,南城的封印也随之破了,没过多久,朝廷就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可是百姓也只能叹恨这世道妖物太过横行。

我看着他依旧如同曾经一样,一样经商一样生活。

不同的是,我成了一块儿他整日握在手里的玉石。

他画了很多我和他的丹青,曾经绣绣和他的画像,不知道被他怎么处理了。

他的书房里、卧室里,到处都能看见我和他各种场景的画像。

他整日如同一个瘾君子一般对着我说话,可是我回答不了他。

我太过虚弱,沉睡了过去。

不知何年何月,我又醒过来了。

这个人间,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化形醒来,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只见我的周围全是高树绿草。

我的身后是一座坟墓。

是一座无名碑。

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我是谁。

这里荒凉得可怕,没有一点儿声音,我的心里空荡得让我害怕,我迫切地想要找到可以制造声音的地方。

忽地,我身后有谁敲了我一下。我转过头去,入眼的是一个长着桃花眼、生得风流的男人。

他手里拿着一束花,穿着艳红的衣裳,弯着唇角:「我叫风痕,小丫头你怎地在此?」

越恒珺番外:

我不甘心,不甘心死去,不甘心我死去后,玉儿就成了别人的了。

我想了很多办法,甚至是刺激玉儿杀生这种事情我都做出来了,可是她不爱我,她对我的所作所为毫无反应。我已经没有时间了,我感觉到她想要离开了。

…………

那是第一次相遇,我坐在马上,她站立一片花海之中,那双纯净无染的眼睛就这样好奇地看着我。

犹如神女降世,也如泥中璞玉,美得漫不经心却勾魂摄魄。

「你叫什么名字?」鬼使神差,我问了她的名字。她冷漠地看着我,别过头去。

「风痕不让我和别人说话。」孩子一般的答话逗笑了我,心中有个地方逐渐柔软。

这一刻我想拥有她。听她说话是个孤女,但是却有个人一直照顾她。心中占有的想法一旦滋生便不可控制地疯长,她在这种环境里能过上好日子吗?倒不如跟我回去,我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

于是我向她伸出了手:「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她歪着头,摘下一枝花别在发间:「可是我是妖啊,你不怕我吗?」那些凡人知道她是妖以后,要么害怕得逃走,要么就是要杀掉她。

在她说自己是妖的时候,我确实吓住了。我问她杀过人没有,她摇头,说:「都是风痕杀的。」

那就没关系了。

于是,我把她哄回家了。

我真的很喜欢她,娇俏、可爱、干净。大家都很喜欢她,我爹娘也很喜欢。她很依赖我,只要给她带个小玩意儿回来,她就可以开心很久。

我喜欢抱着她,夏天的时候她身上凉凉的很舒服。只是冬天的时候也体寒,就算屋子里的地龙烧得再旺她也不会暖和起来。

我担心她的身体,她却说自己是玉妖,不会有事的,我松了口气。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我对她的感情越发地浓烈,可是却感觉我们之间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一边是努力想打破的我,一边是不为所动的她。

这种情况让我不安,她是妖,我怕她随时会离开。于是,我向她提出了我要娶她的事情。她表情淡漠,没有惊喜也没有惊讶,只是一边把玩着我送给她的铃铛,一边说:「我是妖,是不会陪你长长久久的。」她不懂凡人的感情,可是却也知道凡人们所执着的白头偕老。

那时我一心想留住她,完全没有考虑过后果便应下了。所以,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不安,害怕她离开我,害怕她重新回到那个叫风痕的男人身边。

卑劣的我开始疏离她,企图让她对我上心,对我更在意。可惜她依旧过得很好,眼睛里也丝毫没有对我的爱意。

怎么办,我好像快疯了。

所以在我被那个妓女生的除妖师女人缠上的时候,我把她带回来了,且对玉儿说我想娶她。玉儿很赞成,并且希望她给我生个孩子。

日渐疯魔扭曲的我,在那个女人爬上我的床的时候,我让我的侍卫躺在我的床上熄了灯,夜夜与她笙歌。而不敢接近玉儿的我则夜夜趴在她的窗户边上看她。听见她与丫鬟的对话,我心如刀绞。

那个女人为了讨好我,与我说只要让妖杀人,便有机会让她留下来,只是代价就是玉儿没办法再轮回。我思考了一瞬便做好了决定 ··。

只是她太过淡漠了,任凭我如何让人远离她诋毁她,她都能够淡然又冷漠。我所做的一切就像是笑话一样,让我自己都开始痛恨自己。

我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一个花妖,我用绣绣那个女人作为交换,要了他一颗妖心。

因为他说,妖心可以使凡人成魔。

过程确实很痛苦。我让绣绣找她,她却想半路杀了她,所以我提前执行了她的死刑,把她送进了那花妖的嘴里。

我在南城等她的时候,越发地暴躁,我知道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杀了人,屠了城。

我让玉儿看见了我最狼狈最血腥残忍的一面,我吃了人。

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我好饿。

我找到了束恒子,混进了莲子羹里,只要玉儿吃了,就会听我的话,永远和我在一起了。可是我没想到,风痕那个花妖把药给我换了。

玉儿化为了原形,却迟迟没有化为人形,我才慌了。

我找了许多办法,都没有用。我日日抱着她哭,求上苍原谅我,让玉儿醒来。

风痕又出现了。

他说他可以让玉儿醒来,可是得一命换一命,还得用我的命。

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我没有狠心到,拉着玉儿和我一起死。

然后,我就死了。我没有轮回了,我会魂飞魄散,我一开始就知道的,所以我残留了一抹魂魄,亲眼看着玉儿苏醒,才舍得离去。

和初见时一样,任何东西都不能在她的眼里她的心里留下波澜。自私如我,也会忍不住地恨她,只是恨得无力又无用。在消散于天地间时,我最后吻别了她,对不起。

再见了我的玉儿。

风痕番外:

在篱笆镇的时候我就认出她了,她是我日思夜想了那么久的人。

她是天地凝成的玉,我是她旁边的一株花树,我比她先成人形,我就日日地看着她。

那会儿她才会说话,我就天天跟她聊天。

她那时候还不喜欢太闹腾,我在她旁边给她唱曲子,她就睡觉。每每我去到凡人的集市,我都会给她带好吃好玩儿的回来,和她讲人间的趣事。

我承诺,以后她化成人形,就带她到处游历,让她看看这人间有多美。可惜成人形后她不爱动弹,能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来了兴致才会和我一道出去。

可是那个叫越恒珺的男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她带走了。

我找了她很久,直到看见她依偎在越恒珺的怀里,听着他讲故事,笑得很甜美。

我苦笑着离开了,她如果过得好,那我便不打扰她了。

可我舍不得离开。我时常回来看她,直到看见越恒珺带回来个女人。那个女人是除妖师,我下意识地认为,他要害她。

怎么可以呢?我没有想杀越恒珺,我怕她到时候伤心,所以我想去杀了那个女人,结果一时大意,被她招来的除妖师打成了重伤。不过他们也没好哪儿去,死了十来个除妖师。

我躲到篱笆镇养伤。

可能是老天垂怜我,我遇到了越恒珺。

带走玉儿后他并没有讨到好。整个人憔悴沧桑,像游荡的孤魂野鬼一样。

我引诱他和我做了个交易,用我的妖心,换取那个除妖师女人。

他比妖还绝情,一心一意对他的女人,他就这样舍弃了。不过与我无关,只要能够弄死那个臭虫,重新把她带回去,怎样都无所谓。

可怜呢,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我报了仇,也让玉儿解脱了,我看得出来,玉儿不爱他,只是怕孤独。

玉儿忘了我,可我忘不了她。

妖和人怎可能长久?妖生性自由,而人却内心复杂,怕这怕那,一心想要绑住所爱不肯放手,物极必反。我还是赢了,玉儿归我了,只有我,才是最般配玉儿的那个。

作者:琉遗

备案号 YX11dnEyL3a

一川烟草​
他红着眼说:「你给我服个软,秋荷,你不是最想要权力吗?我给你,皇后之位给你,什么你想要的都给你,好不好?你再叫我一声太子哥哥,好不好?」

平日里不苟言笑,满嘴礼义廉耻的太子如此卑微地求我,这如何不让我高兴呢?

素手攀上了殷九清的脖颈,我朝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看他情动难耐却偏不给他:「你不是说我是不守妇道吗?还说我是不知礼义廉耻的狐狸精?太子殿下,如今你对着你的嫂嫂自解衣衫,你说你是不是贱人?」

我将殷九清狠狠按在他身后的假山上,激得他闷哼一声。

我却恍若未闻,带着快意痛骂:「你不知廉耻,罔顾人伦,我偏不如你的愿!」

我理了理被他扯得一团乱的衣衫,快步出了假山。

假山外,天高月小,一轮明月高悬。

又是深秋时节,月光下的落叶上凝着一层又一层的霜雪。

1

我小娘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妓,不折不扣的狐狸精。

她死的那天,我出生了,我理所当然也是个狐狸精。

只不过,我娘当狐狸精是为了生存,我可不是,我生来就贱,天性如此。

我知晓自己有一副黄莺出谷,似水如歌的好嗓子,于是便物尽其用,我的嫡姐章锦灿对哪个男子笑,我就娇娇怯怯地喊那男子哥哥,生怕气不死她。

章锦灿最喜欢太子,我便也对着殷九清甜甜地喊:「太子哥哥~」

殷九清走后,章锦灿便露出獠牙,鼓足了劲儿,用尽全力抽我一个巴掌,尖利的指甲趁机划过我的脸颊:「你是妓子的,你怎么配喊太子哥哥?」

「姐姐,皇后娘娘也是我的亲姑母,我凭什么不能叫嘛。」我摸摸破皮的脸颊,挑衅般地朝着章锦灿吐吐舌头,心中不禁腹诽,被惯坏了的大家闺秀比乡野村妇还粗鄙。

有时候我望着高高的月亮,总是忍不住思考,人生的际遇怎能如此不同呢?

章锦灿的母亲是显赫富贵的武安侯府嫡女,我的母亲是个青楼妓子。

所以同为太傅之女,她高贵如明珠,我则卑微如草芥。

就连她的名字都比我好,锦灿——如锦缎一般光辉灿烂。

而我的名字则是出生那天,父亲看到池子里的一枝残荷,有感而发得来的。

秋荷,一听就包含了无限的寂寥与愁苦,秋荷,秋荷。

枯枝败叶,秋水残荷,听起来可真悲凉呀。

2

本来我只是很艳羡章锦灿,并没有那么讨厌她。后来年岁渐大,她长得越来越像她板正肃穆的母亲,我也越来越像我形貌昳丽的母亲。

美貌成了我的原罪。

她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贱人」「妓子之后」,轻蔑地说什么「龙之龙,凤生凤,狐狸精生狐狸精。」

就连我礼貌地喊「太子哥哥」,也被她说成是「小小年纪便知道勾引人。」

既如此,我也不能空担了骂名,我便偏要娇滴滴地喊,看我不气死章锦灿。

那时殷九清已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国之储君了,平日里板着脸像个老学究一般。

我十分不喜欢他,见了他也只是喊上一句表哥,并不很过分,可章锦灿还是免不了朝我挥巴掌。

她讨厌我已经不分原因了。

第一次和殷九清有交集是在京城的芙蓉宴上。

京城贵女们坐在一起赏花作诗,轮到我的时候,章锦灿假好心为我说话:「我这妹妹浅薄,平日里放荡惯了,做不出来诗,大家可不许笑话她。」

我当下红了眼,捂着帕子静默无声地掉眼泪。

宴会上美貌又心善的小娘子教养也是极好的,并未因为我的庶女身份嫌弃我,甚至还纷纷出口指责章锦灿。一时间,章锦灿千夫所指。

我借口整理仪容,拐到一片芙蓉园前笑得肚子都疼了,一转身,遇见了殷九清。

他好像知道了方才的事,像有大病一样,肃着脸背着手斥责我:「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身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都不明白吗?做事情前要牢牢记得自己的身份,如此行事,一点女儿家的规矩也无,舅舅都不请人教你学规矩吗?」

我切切实实感到难堪了,他贵为太子,身份高贵,鄙夷我也是正常的。

我是什么身份?我要记清楚什么?

记清楚我是一个庶女?还是记清楚我永远上不得台面。

「是,这地方我就不该来。章锦灿才是你表妹,我一个妓子之后不敢与太子攀亲戚,更用不着太子来教我规矩。」

要是在平常,我是断然不会说出「妓子之后」这种妄自菲薄之语,但那会儿我气得很,一时上头便脱口而出了。

反应过来,我直发怵,在一国储君面前说口无遮拦,说出这种污言秽语,我怕是要遭大罪。

一腔愤怒被恐惧替代,我掀起眼皮偷偷瞧着殷九清,暗暗期望他没听见。

显然,殷九清听到了,他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劈头盖脸地呵斥我:「粗鄙,身为官家小姐,怎能如此不成体统。本宫罚你回去抄二十遍女戒,不抄完不许出太傅府。」

我没当回事,他公务繁忙,又不常来太傅府,怎么管得了我,我甚至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不知悔改,罪加一等,抄四十遍!」殷九清气得都伸手指了:「小德子,去,近日你就住在太傅府,亲自看着她。」

我很无语,这话才哪到哪啊?他要是看见章锦灿骂我的样子,只怕死了也得从棺材板里跳起来骂她「粗鄙。」

但我又想,他约莫舍不得骂章锦灿,更不会为了我骂章锦灿。

因为章锦灿是他嫡亲的表妹,更是他未来的太子妃。

3

太子为章锦灿罚了我抄书,章锦灿很是得意。

我在抄书的时候,她就坐在我旁边谴丫鬟给她染蔻丹,眼角眉梢俱是得意:「姑母说了,将来我可是要做太子妃的人,太子哥哥向着我也无可厚非,自是应该如此的。」

我轻嗤一声,什么蠢货都配当太子妃了。

「你笑什么?」章锦灿命丫鬟停下来,气急败坏跺着脚:「你敢嘲笑我,章秋荷,你又嘲笑我!」

我见她气势汹汹走过来,像是又要来打我,急忙出声提醒:「你刚染了指甲。」

「染指甲怎么了,打你还分时候吗?」

下一瞬,章锦灿就龇牙咧嘴地扑到了我的面前。

一片慌乱之中,我啪地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你敢打我!章秋荷!今天我非要揍死你!」

眼看她发了狠又要扑上来,我眼疾手快将手掌按在墨盒里,糊了她一脸墨水,又顺手将墨盒扔在了她的裙子上,水墨在裙上开出一朵绚丽的花。

她望着毁了的裙子,先是挤了两滴眼泪,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黑乎乎的脸颊上还挂着两行泪。

「章秋荷,你完了,这可是姑母赐我的裙子,我这就去告诉王嬷嬷,你故意毁坏皇后所赐之物,藐视皇后可是大罪,你就等着挨打吧你。」

她高高兴兴出了门,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空气中。

我看着被章锦灿撕碎的一地纸屑,抹了把眼泪,继续抄书。直到王嬷嬷带着几个丫鬟将我押走,死死按在了板凳上。

我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让章锦灿打我几巴掌就是了。

「不分尊卑,心比天高,今日就要打得你安分守己。」

直到失去意识的时候,我还在想,我就不安分守己,我就要搅得家里鸡飞狗跳,我偏不让章锦灿好过。

4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小桃抹着眼泪拿鸡蛋给我滚脸,说是小德子回太子府了,我不用再抄书了。

脸上几个通红的巴掌印还未消,但和脸比起来,还是屁股更疼一些。

我趴在床上,想我娘,想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要让我遭这种罪,我恨死她了。

月亮升起来了,我还是没睡着。

柳朝明就这么翻进了我的窗,因着动作不熟练,碰倒了桌上的烛台,发出老大声响。

紧接着我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扶烛台的声音,真是笨死了。

「秋荷。」他点燃了烛台,猫着腰摸索着来到了我的床前。

柳朝明的臭手刚要抚上我的脸,却被我一把拍掉,阴阳怪气嘲讽:「登徒子,枉你读了那么些圣贤书,夜探香闺,还真是君子做派。」

「秋荷,你哭了。」柳朝明举着烛台,错愕地愣在当场。

我平日里鲜少在他面前掉眼泪,抹了把泪倔强道:「屁股疼得我睡不着觉,掉眼泪怎么了。」

「不哭了。」

柳朝明将烛台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给我擦眼泪,语气软得不像话,带着乞求一声声诱哄道:「不哭了,不哭了。」

我流着泪凶他,还打他的手:「谁准你碰我的,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我以后可是要做官夫人的人,我不和管家之子私相授受。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滚远点。」

昏黄的油灯将他白皙的面庞镀上了一圈暖黄光晕,他像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般,抬起头直直望着我,轻轻摸我的头发,声音有些哽咽了:「再等等我,等我中了进士,我便求太傅将你嫁给我。」

「谁要嫁给你。」我撒开了他的手:「等你考中了进士,我才会勉强考虑考虑你。否则我就是给有钱人当小妾,就是去庙里当姑子,也不嫁给你。」

我听见柳朝明笑了,跳跃的烛光在他眼尾晃动,像是飞舞的蝴蝶。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支梅花簪,插进我的发间:「明年三月春闱,我一定会高中的。」

我本能地就要抽出簪子扔掉,抽了出来,却没舍得往地上丢。

柳管家供他读书不容易,他也不知省了多长时间的钱才给我买了簪子。

想到这,我手都送出去了,最终还是背过脸去,将簪子压在了枕头底下。

看着我别扭的一番动作,柳朝明又笑了,喜滋滋地看着我,转过我的脸,捧着给我擦眼泪。

他和我说要明哲保身,不要和章锦灿对着干,这样受苦的只有我自己。

两行泪流了出来,我埋在枕头里呜咽出声:「你说为什么我爹从来都不管我,是不是我死了他都不会来看我一眼。旁人都说我是个庶女,被章锦灿磋磨是我的命,可是凭什么?凭什么章锦灿打我就可以,我就不能还手,凭什么,凭什么?」

「秋荷,这是命,没有道理可言。」柳朝明跪在我的床边,轻轻柔柔地顺着我的背:「秋荷,你就当为了我忍一忍好不好,我不想总看见你遍体鳞伤的样子。现在已然是八月了,再忍八个月好不好,八个月之后我一定会中举,到时候我带你离开这。」

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情话了,我抬起朦胧的泪眼说:「那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呀,我会为了你少生事端,乖乖等着你中举,你可千万要争气呀。」

很多年后,当我回首往事的时候,我才发现,当初的自己多么可笑。

我将自己的未来全都交付给了一个男子,被动地等着被他拯救。

这行为本身就愚蠢至极。

5

我在床上躺着,绣了近一个多月的花。期间小德子来过几次,送了些去疤痕的药。

我又想起殷九清那张令人讨厌的脸,若不是他多管闲事,我也不能落得如此下场。

想着想着又觉得我着实无理取闹,狗咬吕洞宾了。

小桃扶着我在花园散步,赏完菊坐在廊下走神时,身后传来一阵说话声。

是嫡兄章照衡和他的表弟——武安侯府世子李荣川。

章照衡瞥了我一眼,神色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李荣川却盯着我不放了,撇开章照衡径直走上来和我搭讪。直到章照衡蹙着眉头催他时,他才依依不舍地随着章照衡去向大娘子请安。

此后他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对我嘘寒问暖,甩都甩不掉。

李荣川是大娘子的外甥,武安侯府的独苗,骄纵顽劣,又生得肥头大耳,一脸横肉。

我看见他都直作呕,偏生他还抄些淫诗来恶心人,给他退回去他就继续锲而不舍地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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