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叶行佑已经暗藏野心了,他想着,四海之内莫非王土,阿妩不管逃到哪里,他总是能找到的。
可他没想到,阿妩竟然性烈如此,选择以这样惨痛的方式逃离他。
承乾宫因为皇帝的突然吐血而乱成一团。
何莲匆匆赶来时,叶行佑已经苏醒了,他靠在她的怀中,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又像个被抛弃在雨里的狗。
叶行佑轻叹:「莲儿,答应朕,永远陪在朕身边,不要走也不要变。」
慈宁宫的太后听说俪贵妃死了,突然腰也不疼、腿也不痛,吃嘛嘛香了。她立即召见了敬事房的太监,务必要把绵延皇嗣这件事好生操办起来。
但是叶行佑除了处理政务,以及到俪贵妃宫中发呆外,就只见何莲一个妃子。其余人若是敢往前凑,立即打入冷宫。
「走了一个俪贵妃,又来一个莲贵妃,你是皇帝啊,你是要气死哀家吗?」太后胸脯起伏不定,她是真想不明白,旁人当皇帝都是要三宫六院,可她儿子为什么就只守着一个人过。
叶行佑沉默不语,只是固执地不肯临幸其他妃嫔。
在俪贵妃走后的第七个月,何莲终于怀孕了,并且顺利生下一个皇子。
太后的气终于顺了一点,好歹能抱上一个孙子,平常看何莲也顺眼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去,在皇子满周岁那天,叶行佑将他封为太子,并且正式要封何莲为后。
但是何莲拒绝了,她说自己身份低微,一个贵妃位已然足够。
叶行佑没有为难她,因为他的身体一日一日地坏起来了。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叶行佑就病得下不了床。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叶行佑不禁庆幸好在他还有个儿子。
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宫殿里,何莲遣退了所有的宫女太监。经过这几年协理六宫的锤炼,她越发庄重得像个皇后了。
偌大的宫殿轻轻地回荡着她的声音:「陛下,您时日无多了。」
病得糊糊涂涂的叶行佑浑身一震,睁眼看着何莲,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
「本来不想这么早送你走的,毕竟太子还这么小,没了爹得多可怜。」
何莲纤细的手指抚上叶行佑衰败的脸,骤然捏住了他的下巴,语气狠厉:「可是我真是不耐烦再陪你演戏了。」
「你……」叶行佑整张脸都青了,大口地喘息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何莲甩开了他,还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手,满眼的厌恶,不复往日的温柔。
叶行佑看着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又或者说终于露出真面目的何莲,艰难又颤抖地问:「为什么?」
「陛下,知道我为什么要拒绝封后吗……因为,皇后她是我的干娘啊。您一定记得的吧,您还有一个被废黜在别苑行宫的皇后。」
提起那位即使身陷囹圄依旧气度不减的皇后娘娘,何莲还真是有些怀念。当初她替父亲送豆腐到别苑行宫的厨房,偶然听见了高墙内的琴声。
何莲从小就向往过人上人的生活,因此当皇后提出要教她琴棋书画,要送她一场泼天的富贵时,何莲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她认皇后为干娘,又每日借送豆腐偷偷钻狗洞,爬进幽禁皇后的院子,将进宫以后如何离间皇帝与贵妃模拟了不下百遍。她准备了很多年,这才有了今天。
临行前,皇后突然又后悔了,拉着何莲的手问:「一入宫门深似海,你真的想好了?」
「干娘,你们宫里的人想出来,我们宫外的人却想进去。况且还能帮您报仇,这岂不是一石二鸟的好事。」何莲目光坚定,心意已决。
皇后只好松开她的手,让她只身飞入宫闱之中。
叶行佑明白了,但是他不解:「你为什么……朕对你难道还不够好……」
「好?」何莲微笑,「你对俪贵妃也挺好的,但你的好,是建立在后宫其他女子的日夜哭泣上。这样的好,我不屑一顾。」
「陛下,你也不要怪我太狠心,要怪就怪你太贪心。当初既然答应与人相守,又何必去争皇位。既要争皇位,又为何不肯靠自己。皇后、贤妃、淑妃、德妃……她们一个个就合该是你的踏脚石吗?」
其实被独宠的那些日子,何莲也有过一瞬间的心软。但只要一心软,何莲就会想起那些被幽禁在冷宫中的妃嫔,还有在别苑行宫的皇后。霎时,何莲的心就冷硬起来。
荣华富贵,与其掌握在别人手里,还不如自己紧紧攥在手心。
何莲拆下翡翠耳珰掰开,里面竟有一个米粒大的白珠。她不顾叶行佑的挣扎,把白珠扔进他的嘴里,还灌了他一口参茶,确保药被吞下。
做完这一些,何莲轻叹:「唉,我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叶行佑怒目圆睁,眸底全是血丝,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些什么。
夕阳渐沉,余晖染黄了红墙、琉璃瓦,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丧钟的悲鸣声悠荡在皇宫内外,何莲牵着小太子走在一片哭声中,母子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本篇完)
作者: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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