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童养夫独处第一晚就停电。
黑暗中,我踹了他一脚:「我要洗澡。」
洗澡水兑好后,我懒洋洋地扯住他袖子:「……不许走,我怕黑。」
1
一觉醒来,重回十八岁。
未来的便宜老公正帮我对高考答案,看着满页的红叉,他眉头紧皱:「……你就这样去报 S 大?」
没管报不报 S 大,我歪着头凑近他,好奇地问道:「宋涧生,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唰——
钢笔在试卷上划出长长的一条直线,宋涧生死死地盯着我,眼中惊讶与羞恼交织翻滚。
半晌,他嘲讽道:「所以呢?」
啧,十九岁的他到底是太年轻,还藏不住什么情绪。我「哦」了一声,埋下头去看草稿纸,假装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漫不经心地数完纸上做错的题目,半晌,耳边传来宋涧生低沉压抑的嗓音,似乎已忍耐许久。
「许皎皎。」
他咬了咬牙,眼神凶戾:「……你别招惹我。」
闻言,我转过头看着他,神色少有的认真:「宋涧生——」
宋涧生捏紧了手中的笔。
我:「饿了。」
宋涧生腾地站起身,冷冷地看我一眼,然后——
去了厨房。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2
被我爸领回家那年,宋涧生只有十四岁。
他身影清瘦,穿着不合身的旧衬衫,鞋子脏脏的,抿着嘴站在客厅里,极力地藏起眉眼间的局促不安。
我站在楼梯上,对视几秒后,他率先撇开了头。
阴郁敏感,自尊又自卑。
这就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
对于他的到来,我说不上欢迎,也说不上排斥。只要不是我爸的私生子,一切都没问题。
宋涧生只比我大一岁。
其实他早就该上大学了,但是因为我,他多念了一个高三。
我和他勉强也算青梅竹马。
结婚后的宋涧生,人忙话少技术好,除了没有爱情,我们俩可以说是完美婚姻。
契约婚姻的第十年。
我偶然间发现,他好像暗恋我很久了。
而就在发现这个秘密的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回到了高考结束后的暑假。
怎么说呢?
看着端着小蛋糕的宋涧生,身量挺直,侧脸清俊。
我不打算换个老公。
踢掉鞋子,我用脚尖去勾他的腰。
「好累。」
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张了张嘴:「……我要你喂我。」
宋涧生的眼神很冷。
与我对视良久,他率先败下阵来。
小蛋糕喂到一半,宋涧生浑身一震,抓住我乱动的脚,他声音又凶又冷,带着浓浓的警告。
「许皎皎。
「你最好老实点。」
好吧。
我耸耸肩,收回脚尖。
宋涧生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冷着一张脸,继续给我喂小蛋糕。
我伸手推开,歪头看着他:「你也吃啊。」
宋涧生默了默,拿着勺子的手指修长有力,一口一口地吃着剩下的蛋糕,他喉结耸动,嘴角沾上一点奶油。
真可口。
我不是在说蛋糕。
恶劣地笑了笑,我好奇地看着他:「宋涧生,你用了我的勺子……这是不是间接接吻呢?」
宋涧生捏紧勺柄,满脸隐忍:「许皎皎。」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说道:「不,不是。」
探过身,将他嘴角的奶油舔净,我满意点头:「……这才是间接接吻。」
宋涧生背脊僵硬,俊脸上,一丝羞恼的神色飞快闪过。
他的忍耐力,可真好。
即便到了这种程度,他也只是眼神变凶,却没有任何反应。
哦不。
其实也有反应。
我选择了收敛,开始君子动口不动手。
「你好凶啊,宋涧生。
「明明你也很喜欢啊,不是吗?」
宋涧生绷紧了脸:「……这就是你对待我的态度?」
「许皎皎。」他的脸色有点难看,「我不是你的玩具。」
啧,十九岁的宋涧生,真不经逗。
偏偏我忍不住就想使坏。
「你当然不是玩具。」
我收敛了眼里的笑意,神情认真起来:「你分明……是我的童养夫啊。」
很好,宋涧生成功被我气跑。
看着他走路时的别扭姿态,我总算舒服了一点。
其实我还在生气。
他喜欢我,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看着他的背影,我冷笑一声。
行。
那就继续憋着吧。
3
其实宋涧生不用担心,我的分数并没有他预计的那么低,完全可以去 S 大。
重来一次,我也没换专业。
从前我以为,他固执地要我去 S 大,是为了向我爸妈表现自己的价值。
但现在我突然明了。
或许,他只是单纯地想把我捆在身边呢?
填完志愿的第三天,宋涧生打算回一趟家乡,毕竟他离开了五年,也确实该回去看一看。
记忆重叠。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一个我。
天南地北,跨越大半个中国,我赖着他,来到了一个叫作恩镇的地方。
一个旧旧的小村镇。
它没有 S 市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只有几条窄窄的马路,和几盏不明亮的路灯。
宋涧生拿着行李,停在一处老屋前。
这个老屋很大,也很宽敞,我知道这是他外婆家。
因为至亲走得都太早,他很小就被皮球似的踢来踢去,在别人家里讨生活。所以第一次见面时,他才会那么狼狈。
宋涧生忙进忙出,将屋子收拾得很干净。我躺在藤椅上,摇来摇去,打量着房梁上的木质雕花。
我许皎皎十指不沾阳春水。
宋涧生却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老屋很久没住人我理解,但和宋涧生独处的第一晚就停电,是我属实没想到的。
黑暗中,我没忍住踹了他一脚:「我要洗澡。」
宋涧生知道我的习惯,每天都要洗澡,停电也阻止不了。
他找到蜡烛,点燃后默默地去给我烧洗澡水。
兑好洗澡水,他转身就要离开,我懒洋洋地扯住他袖子:「……不许走,我怕黑。」
宋涧生举着蜡烛的背影一僵。
四周极其安静,隐隐约约,我似乎听到了他咬牙的声音:「……许皎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
我脱下百褶裙,漫不经心地扔到旁边的木盆里:「……我说我怕黑啊。」
衣物擦过皮肤,发出细碎的动静。
宋涧生的呼吸明显加快许多,再开口时,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警告:「许皎皎!」
啧。
听见了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喊得这么凶,却保持着背对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我理了理头发,没心思管他。
舀起一瓢水,从肩膀上淋下。别的先不说,兑洗澡水这活儿,宋涧生干得是真不错。
不过听见水声,他都快疯了。
嘻嘻。
可能是没想到我真敢这么干吧。
4
我承认这几天欺负宋涧生的次数,确实有点频繁。
他好像每天都在生气。
不过我早习惯了。
和他纠缠了那么多年,宋涧生从来就没对我笑过,不管是结婚前还是结婚后,他都是连名带姓地喊我「许皎皎」。
这实在叫人不爽。
院子里,宋涧生坐在桂花树旁,正在洗衣服。
他手臂上有着不太夸张的肌肉,洗衣液捣出的黏糊糊泡沫沾在上面,莫名透出一丝贤惠的意味。他看起来很健康,肤色不白,却也不算黑,很有少年的朝气,眼神却凶郁。
十年后的宋涧生,我确实玩不过。
但眼前的这个宋涧生,他只有十九岁,鲜嫩多汁,浑身都泛着青涩的气息,倔犟得像一匹小野马,除了尥蹶子,什么都不干。
如果我是十八岁的许皎皎,那还真拿他没办法。
可我不是。
慢悠悠地向桂花树走去,我在他身后停住脚步,然后理直气壮地趴在了他背上。
搂住宋涧生的脖颈,我忍不住在他耳边抱怨:「……宋涧生,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连名带姓地叫我名字。」
我眼神苦恼:「你怎么不叫我皎皎呢?
「实在不行,宝贝也不错啊。」
宋涧生背硬得像钢板,他右手紧紧捏着一团布料,手背上已经绷出了青筋。
深呼一口气,他站了起来。
「许皎皎!」
又来了又来了。
我充耳不闻,仍旧挂在他身上晃荡,蹭了蹭他的脸颊,我继续逗他:「……宋涧生,你叫我一声姐姐好不好?我给你买糖吃啊。」
宋涧生不敢碰我的腿,只敢口头警告道:「许皎皎,你别太过分!」
许皎皎,你别招惹我。
许皎皎,你最好老实点。
许皎皎,你别太过分。
他常对我说的话,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三句。
不过我向来是充耳不闻。
搂着他的脖子,我不依不饶:「宋涧生,你不许对我这么凶,我不喜欢!」
宋涧生没理我。
你看你看,他又在生气了。
宋涧生也不伸手接我一下,就任凭我这么吊着他,径直走进屋子里后,他一手掰开我的双手,将我扔在了床上。
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不满地在床上滚了两圈,我勾起床边轻薄布料的带子,扔到了他怀里,语气神态是十足的理所当然:「……一起洗了吧。」
宋涧生完全是下意识地接住了它,看了一眼手里的布料,脸色青红交加。
我一脸无辜:「我不能碰冷水,你又不是不知道。」
忍了又忍。
他仍旧是转身,乖乖往往院子里走了。
「宋涧生。」
我拿起床边的书,唤住了他。翻到昨晚折叠的那一页,我不忘提醒他:「……左手那玩意儿,别和我的混在一起洗。」
皱了皱鼻子,我神色认真极了。
「唔……石楠花的味道太重了,我不喜欢。」
「许皎皎!」
宋涧生被惊得转身,他脖子上泛起红意,不可置信地看向我:「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
哦?
这是恼羞成怒了?
我歪头,看向他左手那团淡蓝色布料。
「其实——
「我比较喜欢你穿三角的。」
虽然他穿这个款式,应该会有点不舒服。
但这关我什么事呢……对吧?
5
宋涧生已经三天没理我了。
虽然他仍旧像个老妈子似的,任劳任怨地端茶倒水伺候我,但只要我一张嘴,他转身就走。
站在院子里的他,挺拔得像一棵小树。
和他进行过那么多次的深入交流,我当然知道,三角款的苦茶子,确实有点委屈他。
想到这里,我舔了舔唇。
有点馋了。
于是我喊了他一声:「宋涧生。」
宋涧生转身就走。
这回他直接从大门走了出去。
我瘪瘪嘴,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往外面看了一眼,人已经不见了。
我也没往回走,而是转身去了隔壁的院子。
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正在趴在凳子上面做作业,抬头看见我来了,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皎皎姐!」
宋涧生一定想不到,他不陪我玩,我还能找别人。就在他不肯理我的这短短几天里,我已经和邻居家的小女孩洛湘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湘湘很可爱,她喜欢来找我玩。
当然。
都是趁宋涧生不在的时候。
最近天气炎热,但恩镇靠水,树又密,远比 S 市要凉爽得多。
湘湘的作业做得差不多,她下午约好了要和朋友们一同去踩滩摘莲蓬,见我一个人无聊,很仗义地捎上了我。
踩滩?
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我接受邀请,欣然一同前往。
整个下午,我都和小朋友们在一起。
我们翻遍了浅滩里所有的石头,捉了一整桶小螃蟹,还摘了一船头的莲蓬,玩得忘乎所以。
傍晚回到家,迎接我的是宋涧生的怒火。
他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眼神恨不得把我给生吞了。
「许皎皎!」
我抱着两支莲花路过他,裙摆故意擦过他小腿,把花仔细插进水缸里,语气漫不经心:「……干嘛?」
宋涧生的神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但语气却变得平静下来:「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一下午。」
为什么不说一声?
因为你跑了啊,你跑,我也跑。
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我继续插着莲叶。
宋涧生忽然暴怒。
手里的莲蓬还没来得及插进水缸,就被他扼住手腕往房间里拉,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子,我被摔到了床上。
看了眼宋涧生的脸,我眉头一跳,毫不犹豫地往床角里爬去。
但宋涧生的速度更快。
他伸手握住我脚踝,把我拉了回来。
一手捏住我两只手腕,膝盖抵住我的腿,他的声音里满是怒气:「……许皎皎,你知道这里的山有多高有多深吗?你知道被人贩子拐走会发生什么吗?!你是想被铁链锁在地下室里,还是变成一个生育机器?!」
我扭了扭身体,发现自己被他挟制得根本无法脱身。
本想好好和他说「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关你什么事」。
宋涧生被气笑了,他点点头,连声道好:「……许皎皎,你真行。」
视线被动地转了一圈,宋涧生凶狠地帮我翻了个身,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啪——」
凉意和痛意同时从身后传至大脑。
接二连三。
这应当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挨打。
我也没想到,打我的人,竟然会是宋涧生。
他的力气太大,我挣不开。我紧闭嘴巴,倔强地不向他求饶。
他的巴掌又快又狠,不肯停。
直到我终于疼得受不住,喊他的名字:「宋涧生……真的好疼。」
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我不想哭的其实。
可是太疼了,我忍不住。
宋涧生的巴掌停了下来,手腕一松,我又可以自由活动了。
身后火辣辣地疼,闭着眼睛,我把手慢慢地伸到背后,颤抖着碰了一下臀尖,一股剧痛直冲大脑。
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床单上。
宋涧生没什么表示,我又怒又怕,扯过被子不去看他:「……你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瓮声瓮气,实在是没什么威胁力。
但宋涧生真的走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心里漫起无边无际的委屈,我哭得更厉害了。哭出了声音,我心里总算好受很多。
今晚还没吃饭。
可我太困了,哭着哭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6
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我嗅了嗅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汗水味,混着浓浓的药膏味,闻起来奇怪极了。嫌弃地皱了皱眉,我拿着衣服,去了简陋的浴室。
宋涧生人不在,但洗澡水已经兑好了。
我没拒绝。
毕竟在他看来,我许皎皎委屈谁也不会委屈自己——
当然,我也不否认,这是事实。
痛意仍旧顽固,我面目扭曲地洗完澡,总算觉得舒服了许多。擦着头发出来时,早餐已经在桌上摆好,但宋涧生却仍旧不见踪影。
我冷笑一声。
啧,这是想当田螺小伙?
他宋涧生想求个心理安慰,我许皎皎可还没答应。
我爸妈都是商人,最会算计。
我是他们的种,难道会做亏本生意?
刚刚洗澡的时候,我就想得很清楚,昨天的确是我自己玩儿脱了,但是宋涧生的打,我不能白挨,他必须得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我心里涌起一股闷气。
宋涧生竟然敢打我,而且还是那样羞耻的地方。
继续擦着头发,当作什么都没看见,我气冲冲地进屋,大力地关上了门。
怎么说呢,不吃他做的饭,就是我的宣战。
这两天,我用他兑的洗澡水,也穿他洗的衣服,但就是不吃他做的饭,也不和他有任何交流。
这不是在赌气。
这是我对付他的战术。
宋涧生这个人,对他的态度必须要极端一点。
要么就逼近他,让他无处可逃,然后冷淡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就和熬鹰一个道理。
宋涧生在意我,这是我熬他的底气。
虽然我的肚子可能会受点委屈,但显然,效果是非常明显的。
宋涧生率先坐不住了。
在我拒绝进食的第二天傍晚,他终于出现在我眼前。
「许皎皎。」
他手里端着一碗粥,忍着怒意:「……你是想饿死自己吗?」
我背对着宋涧生,侧躺在床上,把他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屋子里安静下来,四周只剩下我和他的呼吸声,一个舒缓,一个急促。
良久,房间里再度响起宋涧生的声音。
「许皎皎。」
他的声音很轻,我听见他在说:「……你赢了,许皎皎。」
我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
给了回应,但不多。
宋涧生见我这作态,索性放弃挣扎了,他自暴自弃地问我:「许皎皎,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隐去暗喜,神色平淡:「……要什么你都给吗?」
沉默半晌,宋涧生艰难点头。
「是。「你要什么,我给什么。」
我再次翻了个身,趴在床边,语气凶狠:「和我说对不起!」
宋涧生:「……对不起。」
我勉强满意了,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声音有气无力:「快点喂我吃饭,我已经饿得没有力气端碗了。」
这和我设想的场景,完全不一样。
我本来是想再吊他一会儿,和他讲条件,但我实在是太饿了,坚持不了高冷的姿态。
没办法,人是铁饭是钢。
饿了整整两天,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宋涧生嘴唇抿紧,忍着怒气给我喂饭:「……就不知道去厨房偷吃一点东西么?!」
「我才不去!」
我咽下一大口粥,语气委屈又倔强:「就算是饿死,我许皎皎也决不为五斗米折腰!」
再一次想起了自己挨的那顿惨烈的打,现在我看见宋涧生就来气:「……我还在生气呢,宋涧生,你怎么可以对我这样坏!」
「是你先不听话的。」
宋涧生替我擦了擦嘴:「态度也很不端正。」
「那你也不能打我屁股!」我再三强调,语气铿锵,「我是一个成年人,谁也不能这样对我,你也不行!」
想了想,我继续补充道:「……当然,作为你和我困觉时的小情趣还是可以的,但公平起见,我也要打回来。」
「许皎皎!」
宋涧生再一次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
真没劲。
我就是开个玩笑,宋涧生怎么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
吃饱喝足,宋涧生去洗碗。
他动作很快,等我洗完澡出来,他早就收拾好了。此时的我,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淡定理智,趴在床上,我毫不客气地喊了一声:「宋涧生!」
他走了过来,语气不善:「干嘛?」
「哦,没什么。」
我神色自然地撩起睡裙裙摆,理直气壮地使唤他:「快点来给我擦药。」
宋涧生极迅速地闭上眼睛,额头绷出青筋。
「许、皎、皎!」
他咬牙切齿地喊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全是怒气和警告。
嘁,假正经。
这两天他都不知道碰了多少遍了,还在这里装纯情。
不过我到底是没继续逗他。
毕竟才十九岁,老是上火,对身体不好。
「好了好了,不擦药了。」
整理好裙子,我正襟危坐,看起来规矩得不得了:「……我的男人,可以帮我吹一吹头发吗?」
宋涧生终于放下手。
可能因为这个称呼些许羞耻,他的脸色有点恼火。
「许皎皎。」
他拿着吹风走到我身边,一边插电一边低声道:「你给我收敛点!」
我「哦」了一声,抱住他的腰。
「许皎皎!」
7
恩镇的生活节奏很慢。
在这里待了两周,离开时我竟然会有点不舍。
湘湘带着家里的小黑狗来送我,小姑娘眼睛红红,可以说是非常难过了。
车窗外,她使劲儿挥着小手:「皎皎姐,湘湘会很想你的!」
车开了,我有点伤感。
转头看了看宋涧生,又觉得有点安慰,以后有机会,还是可以跟着他回来的。
和来时一样。
飞越大半个中国,我和宋涧生又回到了 S 市。
落地的第二天,我爸妈也回来了。
上一次见到他们,还是过年的时候,大年三十,他们飞回 S 市,在家里吃了一顿短暂的年夜饭,第二天又各自飞走了。
于他们来说,事业远比家庭要有意义得多。
这大概是商业联姻的常态。与其说是夫妻,倒更像是床伴,固定日期解决生理问题,其余时间都拿去实现个人价值。
我和宋涧生的婚姻,未必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
只是宋涧生没有爸爸那么醉心事业,视工作为人生最重要的意义。我也没有妈妈那样的手腕和能力,能够做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十三岁之前,我是不能理解的。
十三岁之后,我也不能理解,但我开始适应。
这大概是因为宋涧生来了。
妈妈说,我不是她生活的重心,爸爸也不会为了我放弃事业,生下我,只是因为他们到了那个阶段。
我说,我不能什么都没有,你们得找个人陪我。
于是她和爸爸找到了宋涧生,作为我十三岁那年的生日礼物。
所以宋涧生,合该属于我许皎皎。
他就该是我的。
思及此,饭桌下,我的手悄悄覆上宋涧生的手背,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抓住。
挠了挠他手心,换来一个眼神警告。
宋涧生在我爸妈面前,拘谨得可怕,但其实完全用不着。除了工作,他们眼里根本就装不下别的事情。
然而宋涧生努力保持坐怀不乱的模样,实在是太可口了。
我没忍住,开始得寸进尺。
左腿搭在右腿上,我伸出脚尖,勾住他的小腿。趁他松懈,我的指尖从他手掌里溜走。
宋涧生脸色青红交加。
我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总算是满意了。
分明是一场四个人的饭局,煎熬的却只有宋涧生。
都是他的心思太敏感了。
所以我下午进他房间时,他才会觉得不合适。
但我才不管合不合适,宋涧生越想让我出去,我越变本加厉。
挣开他的手,我推着他坐到床上。
搂住宋涧生的脖子,我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宋涧生,你抱抱我。」
宋涧生犹豫片刻,僵着手,虚虚托住我腰。
其实我知道他吃软不吃硬。
虽然在我看来这不太好玩儿,但偶尔尝试一下,感觉也还不错。
低头去看宋涧生的脸,少年眉眼尚且青涩,线条却冷硬。他的嘴唇颜色很浅,唇形也好看,看起来就很好亲。
我凑近宋涧生,但他避开了。
真是娇气。
我捧着他的脸,开始画饼:「你放心,亲了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宋涧生脸色有点不快:「你怎么负责?」
我想了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当然是结婚啊!」
宋涧生脸色更不快了,他皱着眉头:「许皎皎,结婚在你眼里,竟然是这么随便的一件事情。」
我被吊得有点不耐烦,索性打了个直球:「……你结不结?不结算了。」
宋涧生抿紧嘴唇。
片刻后,他低声说道:「结。」
我却没了兴致,从他身上下去,顺势躺在了床上:「……你自己来吧,我懒得动。」
宋涧生慢慢俯身,碰了一下我的嘴唇。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我眨了眨眼,不满地催促道:「宋涧生——」
清醒过来的他眼神深沉,再度覆身。
我脑海中爆开烟花,心底怪异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舌尖一痛,我霎时清醒过来,看着宋涧生泛红的眼。
我眉头一跳:「……宋涧生?!」
视线上方的人舔了舔唇,眼里已经没有了少年气,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郁色。
「是我。」
耳边轰的一声,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轻而易举将我击溃。脚趾蜷缩,我整个人羞耻得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想起这些天对他的所作所为,我闭上眼睛,拒绝和他眼神交流。
但偏偏宋涧生难缠极了,他指尖轻抚过我脸颊,不断摩挲着我的眉毛。
再开口时,声音里竟然带上了浅浅的思念。
「好久不见……宋太太。」
8
宋涧生也回来了。
这对我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更糟糕的情况是,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我之前是如何仗着拥有十年后的记忆,去玩弄十九岁的宋涧生。
这太羞耻了。
我和他之间,一向都是他主动,而我负责口是心非。
此刻我与他坐在房间两端,相对无言。
坐姿端庄得不能再端庄,然而宋涧生一开口,就轻易地戳破了我的伪装。
他眼皮一抬,语气肯定:「许皎皎,你喜欢我。」
「你胡说!」我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否认,「……我才不喜欢你!」
「你就是喜欢我。」
宋涧生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我恼羞成怒,直接冲到他身边,在他耳边恼火地大喊:「……谁喜欢你了?你喜欢我还差不多!」
宋涧生突然伸出手,搂着我坐到他腿上:「嗯,我喜欢你。」
我瞬间哑火,脸红得一塌糊涂。
二十九岁的宋涧生,真的是很讨厌,一句话就能让我觉得不知所措。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对我说,我喜欢你。
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突然就觉得很委屈,我捂住眼睛,鼻尖发酸:「……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啊,宋涧生,为什么不早点说出这句话?」
「因为我自卑啊,许皎皎。」
宋涧生下巴抵住我肩膀,声音低沉:「……你是娇生惯养的小孔雀,我是大山里的一团泥,怎么敢说喜欢你。」
「万一小孔雀也喜欢泥呢?」
我声音没出息地发颤,心里的委屈如同海潮般汹涌来临:「难道小孔雀就没有喜欢泥的权利吗?」
「对不起。」
宋涧生声音难得温柔一次,他拿开我捂住眼睛的手,轻轻地替我擦眼泪:「我只是不敢想,皎皎这样的小公主,竟然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皎皎,我很后悔。
「十九岁的宋涧生不够勇敢,不敢告诉你他喜欢你,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太倔强,我太骄傲。
年少时,谁都不肯先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只以为他不爱我,我也不爱他。
但骨子里的占有欲,却在不断地怂恿我——
是我的宋涧生。
他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于是抱着「得不到心也要得到人」的想法,我刚上大一便嫁给了宋涧生,逼着他领了结婚证。
然后,和他赌了十年的气。
故意装作不喜欢他,故意用床伴这个词来称呼他,故意到处旅游,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他。
直到结婚的第十年。
深夜,他开着车从城南赶回城北,在大雨里,一辆失控的货车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车头。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也是我的生日。
副驾驶上是他特意定做的生日蛋糕。
后备厢里铺满了他精心挑选的玫瑰花。
躺在 ICU 里的宋涧生,无名指上的婚戒,已经戴了整整十年。
所有人都在说,他很爱我。
我不相信。
别说告白,他甚至都不肯对我笑一笑。
他哪里喜欢我了?
又哪里爱我了?
但是我看见了他钱包里的照片,看见了他手机电脑的壁纸,看见了他心脏处的纹身。
他不为人知的一切,都被我看见了。
宋涧生真的很坏,他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他做了那么多那么多。所以看着身上插满管子的他,我都快要难过死了。
他再不醒过来,我就和小寡妇没什么区别了。
时至此刻,我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回到十年前。
「宋涧生,我喜欢你。」
抱着宋涧生的脖子,我哭得稀里哗啦:「你快点醒过来,我不要做小寡妇。」
四周的场景开始扭曲,我知道这是外部连接断开的前兆,最后一眼看向宋涧生,他的嘴唇一开一合。
我的眼泪再次决堤。
他在说——
「我爱你,皎皎。」
9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病床上。
连接着我和宋涧生的仪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玻璃墙。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回到十年前。
宋涧生脑部受到撞击,伤得很严重,医生说再不醒来,他就要在病床上躺一辈子了。
我无比庆幸,这十年来医学发展得极为迅猛。
他们将我的脑电波与宋涧生的连接在了一起,企图让我在宋涧生的脑海里寻找他的意识,用精神控制来唤醒他。
在此之前,爸爸妈妈隔着遥远的距离,各自给我发来了一段视频,例行公事般叮嘱我照看好自己的身体,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宋涧生。
我已经快三年没有同他们见过面。
亲缘淡薄我早已习惯,可如果身后没有宋涧生,我永远都不能习惯,于是我义无反顾地在治疗方案上签下了名字。
即便我知道,自己的精神健康也会受到影响。
现在我醒了,却不知道成功没有。看着宋涧生的侧脸,我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好烦啊,我最讨厌掉眼泪了。
哭着哭着,我突然看见宋涧生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我亲眼看见他的眼睛慢慢睁开,然后吃力地转头看向我。
他无声地安抚着我:「……我回来了,皎皎不哭。」
我看着他,然后哭得更凶了。
10
半年后,宋涧生出院了。
他恢复得很快,走起路来健步如飞,丝毫不像出过车祸的人。我也回过神来,开始和他算这十年来大大小小的账。
仔细列出他的十大罪状,我凶狠地坐在他腿上,逼他认错。
他的话仍旧不多,但比起以前好了太多。
从前的他,要么看着我一言不发,要么直接去床上回答。
真的很烦。
就算他穿的是三角款,我也不能随便原谅他。
「你没说过喜欢我,立刻道歉!」
「我喜欢你。」
「你也没说爱我,道歉!」
「我爱你。」
「你连名带姓地叫我,我不喜欢,道歉道歉!」
「十多年来你一直是我的乖乖,宋太太。」
宋涧生态度好得我一时语塞。
但想想还是好生气,我掐着他的脖子:「……反正我没有错,都是你不好!」
「都是我不好。」
宋涧生顺势把我搂进怀里,低低地喟叹一声:「……真是只小孔雀,一骄傲,尾巴就翘得老高。」
我不满地哼唧道:「我才不是孔雀呢!」
「嗯,不是小孔雀。」
他永远冷硬肃杀的眼里,隐隐约约渗透出了几分笑意,嗓音也变得深沉柔软,听得我耳廓泛红。
「皎皎就是皎皎。」
「是宋涧生喜欢了十五年的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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