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了一口气,害,合着可能就是什么东西掉了嘛,真是大惊小怪。
我直起身,刚准备走,房门骤然打开,突然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口鼻,把我拽进了书房里。
门也合上了。
在这一瞬间,我心里咯噔一下,娘的,自负了。
我被人环住脖子,他是想勒死我啊,死亡来临前,我的求生欲猛然爆发,我使出浑身解数狠狠地踩了那人一脚。
那人吃疼,松开我,我二话不说转身趁他不备,又准备一脚踢他裤裆那处儿。
在那我看清他脸的一瞬间,我赶紧停下,还由此摔了一跤。
我吃惊道:“表兄?
”苏则钰现在有些不清醒,还以为是刺客。
他半撑在桌案上,眼里满是隐忍之色,他的手紧握着案角,待看到来人是我后,一字一句都吃力道:“快走,赶紧离开,快。
”等等,我现在有些懵。
表兄一向清冷如冰山上的雪,像如今这种有些诱惑勾人的模样,简直让我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我流鼻血了。
与此同时,我好像明白了表兄这番模样是怎么回事儿了。
我要是再不走,都保不准到时候是我上他还是他上我,我赶紧爬起来,朝着门口奔去。
表兄,等我安全了我就来救你。
摸到门的一瞬间,我喜大普奔,赶紧打开门欲往外跑。
但就在门开了一条缝的那一瞬,突然一道大力啪地一声合上了门。
我的心不安地疾速跳动着。
苏则钰混身上滚烫,他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后背,我觉得这温度好似灼烧般。
苏则钰一只手掀开了我后颈处的长发,他望着我白皙修长脖颈,眼里的欲不加掩饰,一只手环住了我的腰,而后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后。
我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我紧张得不行,口齿不清,结结巴巴道:“表,表兄?
”苏则钰慢慢咬上了我的耳垂,低沉沙哑地嗯了一声。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心里默默呐喊,你这是逼我犯罪啊!他忽然将我抱到桌案上,我有些慌了,眼泪从嘴角流了出来,但还是得装装:“表兄,你,你知道你在干嘛吗?
”他半阖着眼,神志不清。
我顿时潜力爆发,竟然一脚将他踹开,然后……一溜烟跑了。
最后还大声吼道:“来人,救命啦,表兄被害了,快叫郎中。
”第二日。
我昨夜救人心切,吼得有些过了,现在嗓子沙哑,喝了一杯茶清了清嗓子,而后问小鱼:“昨夜表兄后头如何,身体没坏掉吧?
”我那一脚可踹的不清,真害怕他没被那药给弄坏,倒是被我给踹废了。
我现下心头有些害怕,今后我可不好过了。
表兄可记仇了,那一脚他绝对记一辈子。
小鱼点头:“少爷的事儿倒是让夫人他们担心了老半天。
不过没关系,少爷已经无碍,而且今天老爷和少爷休沐,夫人说了,今早我们都去主院儿吃饭。
小姐,收拾好了我们就去吧。
”“咳咳”我又吞到半路的口水把我噎住了。
我不敢去,我怕被揍。
小鱼赶紧替我倒了杯茶,我灌了几口茶后,嗡声嗡气道:“咱们能不去吗?
”小鱼看着我的眼神大有你莫不是傻了吧的意思。
我已经努力克制了,但很没胆儿的是,我觉得我在发抖。
到主院后,舅舅与舅娘倒是还没来,只不过妹妹与表兄已经在桌前坐下了。
感受到前面像我投来的两道视线,我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还讪笑着喊道:“妹妹,表兄。
”尬,太尬了。
苏则钰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自顾自地饮起了茶。
待我坐好了后,妹妹皱起眉头问:“姐姐你这是怎得了?
怎么说话还带颤音儿。
”我在心里摸了一把泪,但面上还得笑嘻嘻:“我刚刚不小心咬到舌头了,说话都甚疼。
”妹妹颇有些无奈地叹气:“姐姐你也真是的,干嘛这么不小心。
”我觉得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受不了了,再说下去我可以就地死亡了。
我艰难地度过了这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开饭了。
我只顾吃饭,努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但我总觉得有道视线一直似有若无地朝我这处投来。
我也不敢瞧,只埋头苦吃,生怕对上表兄那冷冷的眸子。
终于回到房间,我再次倒在床上,半点不想动。
精神累耗太多,心累。
虽说今天是休沐,但苏则钰上午便回了大理寺处理一些事。
他一只手托起下巴,一只手敲击着书案,阖着眼,面无表情地听着跪在地上的人的辩解。
“苏少卿,魏门郎的事我是真不知道啊!虽然我平日里与他交好,我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私自给一批来路不明的军火兵器放行啊。
”张员外郎跪在地上,心里暗暗叫苦,就在不久前,他还躺在温柔乡里,突然就被两名官卫推开门闯入,从府里押来。
府里的那群人真是酒囊饭袋,连这两个人都拖不住。
张员外郎已经说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可谁知那少卿大人什么也不表示,就这么坐着,真是急死人了。
半响,那手敲出的声响突然停了,张员外郎的心也跟着停滞了片刻。
苏则钰缓缓睁眼,眼神冷淡,如一月寒水,嗓音如碎玉般悦耳:“说完了?
昨日清晨,我可与你说过我会去皇宫赴宴?
”张员外郎一愣:“大人你,难道没去吗?
”苏则钰清冷道:“你希望我去?
”张员外郎汗颜,他前后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苏少卿的意思,怎么好端端的提这个?
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张员外郎的神情不似作假,苏则钰垂下眸子,敛去了眼里的深思,而后一字一句道:“听说你昨日出了大理寺后,去了文府?
”张员外郎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又提到这个了,心下虽有疑虑,却也不敢隐瞒:“出了大理寺后我去文府拜访了文尚书。
”苏则钰明了,眼里蓄着寒冰。
文尚书可真是好算计,只可惜却没算到张员外郎是个愚笨人。
不,文榷轱这老奸巨猾狐狸,或许就是觉得愚笨人反而比聪明人用起来更放心。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聪明人的纰漏倒是出在了张员外郎这愚人手里。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苏则钰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张员外郎只觉得这一趟来的心惊胆战,莫名其妙。
他怎么觉得这一个二个的都这般奇奇怪怪。
昨天文尚书也是,问他一些莫名的话,他记得可清楚了,文尚书当时像是随口一说:“苏少卿如今可是大忙人,今晚怕是不去参加宫宴了吧。
”张员外郎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怎得提到苏少卿了,再者,苏少卿去不去,他怎么知道。
但面前的人可是尚书大人啊,他哪怕不知,也只能硬着头皮假意道:“哈哈,文大人,你这说得什么话,纵使苏少卿再忙,但皇上的办的宴会他怎么可能会不去。
”文尚书似笑非笑:“是吗?
”当时,张员外郎讪笑,他这是说错了什么话吗?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得水,这怎么收得回来。
于是他笑得掐媚,呵呵道:“那当然了,今早去大理寺时,苏少卿亲口说的呢!这还能有假?
”现在张员外郎想起来,只觉得后背发凉,后知后觉发现,他好像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还是两个都在他惹不起的人,这下子可如何是好?
在张员外郎走后,苏则钰拿起案前的狼毫,写起了密折。
一旁的小厮肖堰自觉磨起了墨。
片刻,苏则钰放下毛笔,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东西可还回去了?
”肖堰点头答道:“那香囊已经还回去了”,而后肖堰颇有些埋怨道:“少爷,你说说你,昨夜怎么就中计了,还……”苏则钰寡言少语,但肖堰却是个话痨,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苏则钰嗓音冰冷:“闭嘴。
”肖堰幽怨地看了苏则钰一眼,赶紧乖乖闭上了嘴。
苏则钰饮了一口茶,脑海里却想的是另一件事。
皇帝的兄长赫王封地在国土边西地区,往年赫王行事低调,倒也安安分分地待在边西。
只是近两年来,有眼线传赫王谎报粮税,私购兵器,私养军队,还和边境蛮国有交易。
皇帝立马警惕,派人秘密调查,后来发现赫王竟然在十年前就已经在筹钱私养军队了,而且朝堂上还有与他秘密往来的人。
如今看来,他这同伙,怕是文尚书文榷轱无疑了。
苏则钰的嘴角微微勾起,他还没动手呢,文榷轱自己倒是站不住脚了。
昨日下午,文榷轱假意派他那不成气候的大儿子文成珺来拜访他,当时他就问到了一股似有若无地暗香。
但他以为是文成珺流连花丛间,一时沾染上的香粉罢了,他倒也没引起多大注意,如今想来,是他疏忽了。
文榷轱倒是算的好,约摸在宴会之时,这药就改发作了,只怕文榷轱连哪位公主小姐都给他安排好了。
届时,若是出点什么意外,怕是难逃其咎。
苏则钰好看的眼里淬有寒冰,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垂下了眸子。
昨夜在书房里,一开始他的确有些神志不清,可后来那药效过了,他的意识也渐渐回笼。
她那一脚,委实不轻。
沈念安,苏则钰把这三个字极缓地念了出来,语气里明明未夹杂着任何情绪,可肖堰听着就觉得有些缱绻。
她倒是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不可否认,他从现在才开始真正注意到沈念安,苏则钰如是想。
11.现在是下午申时,太阳隐入在云端末处,那白色的光线在云雾中折射出了橙红色的半边天际,就似那姑娘抹了胭脂的脸颊。
我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有些发虚,就想一直待在屋子里。
昨夜的事让我现在有些恐慌,从小到大我就没想过会有踹表兄的一天。
我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突然就有些想扇自己几巴掌,为何我这般没出息,竟然经住了那祸人的美色,连带着还踹了他一脚。
令堂的,先不想了,反正踹也踹了,大不了让他踹回来罢。
我也是敢作敢当的人。
但耐不住心里的胡思乱想,要不然去药馆给他买点药过去赔罪。
在去药馆的路上,我遇到了顾茗芮。
顾茗芮见着我,二话不说地把我拉上了她正要去的酒楼。
我赶紧寻由头拒绝,却耐不住小姑娘撒娇。
我无法,只得先应了,寻思着等下再找时间去医馆。
走到二楼时,一个包间的房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样貌不错,但脚步虚浮的人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小厮。
我与顾茗芮路过此人,正欲上三楼,那人忽然揭开我的帷帽,有些轻浮道:“既是美人儿,何须掩盖容貌,不如摘下来,容我细细观赏一番?
”这突然来的调戏让我诧异了一瞬。
但很快,我蹙眉,一把拿过帷帽,正欲开口说话时,小姑娘倒抢先一步。
顾茗芮满脸不快,好看的眉头一皱,道:“好你个文成珺,连本小姐的人都敢调戏?
”文成珺显然没注意到我前面的顾茗芮,一愣,随后立马笑道:“原来是顾四小姐,文谋眼拙,顾四小姐的人我又岂敢得罪。
”而后又朝我拱了拱手,行礼道:“这位小姐,真是对不住,是在下唐突了。
”虽然说出话看起来是道歉之意,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害怕与尊敬。
顾茗芮虽然娇纵,却也不是个傻的,再怎么说,文成珺也是朝廷六从品命官。
再者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蛮横无理地闹下去。
但顾茗芮却也不想我受委屈,于是看向了我,那眼里大有如果我不愿意就这么算了的话,那就和文成珺干到底!我用眼神安抚了她,而后朝文成珺微微颔首算是了这件事。
咱们来此是干饭的,干饭人要得是干饭魂,干完饭后我还有要事处理,这等事于我本就不算如何。
一个时辰后,黄昏已然褪去。
我本以为解脱了,欲告别小姑娘。
但因着先前的事,小姑娘怕我被文成珺的人跟踪绑架,于是硬要做马车送我回府。
我磨不过小姑娘,也不好拒绝,于是乎,由着她把我送回府了。
最后,我含泪地想,明天再去买也罢!翌日。
表兄在日出时便早早地去上朝了,而后直接去了大理寺。
以前,我是终日都恨不得见到他,而如今,我却是巴不得离他远远儿的。
吃过早饭后,接近巳时。
这时,府里来了位贵客,林都督次子林奕。
林小将军前来提亲,出手阔绰,带了许多贵重礼物。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向妹妹的眼里,满是温柔与宠溺,若不细看,定发现不了他耳尖上悄然爬上的一抹红霞。
舅舅不在府,舅娘是个心细的,一看便就什么都明白了。
舅娘对林奕满意得很,这孩子相貌堂堂,清白干净,也无姬妾。
且林家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权贵,这桩姻缘,可结。
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儿还是要等老爷回来了再做商议。
舅娘看着林小将军笑意吟吟的,活像在看自家未过门的儿子。
在客人走后,舅娘笑着喊我与妹妹一同去长街上的裁衣店里,选了好几块上好的料子,皆是现下流行的花样。
在舅舅回府后,舅娘说了妹妹与林奕之事,舅舅也觉得可行,便递了拜帖去林府。
而后在第二日舅舅亲自去了趟林府,与林都督一同商议了此事。
决定了婚期,那是三月后的一个黄道吉日。
表兄得知了妹妹与林奕的婚事后,心里虽然不快,却也做足了一个兄长该有的样子。
但这毕竟是他宠了好几年的妹妹,于是他便暗中派人调查林奕,也明面上难为过林奕。
只不过林奕为人委实清白正直,表兄这才放心。
12.在三日后,表兄奉皇上旨意,去趟酉水调查一桩陈年旧案。
说是这样说,但具体去做何,不得而知。
正巧,舅舅的祖居便是在酉水,也就是我生母的娘家。
外公死得早,只留下妻子与一双儿女。
因着许多复杂因素,舅舅在朝廷任职后,外祖母便回了酉水老宅,半点不稀罕这京城里的荣华富贵。
舅舅与舅娘思量着,觉得趁着这次表兄去酉水,不如带上我,顺道去看看外祖母她老人家。
妹妹已有婚约在身,不宜出远门,因此这趟去酉水的路上,除了侍卫随从,便只有我与表兄二人。
因着路途有些遥远,为了安全方便,我与表兄便同乘一辆马车。
此刻在马车上的我,心情极其复杂,仿佛有万千的马匹从一旁呼啸而过,最后一匹马还将我撞飞,我飞出了天际,又落了下来,将地给砸出了一个大坑,而后来了一只鸟站在我头上,拉了坨屎。
约摸一炷香后,出了京城。
现在外头太阳高照,本就是七月份的天气,马车里不免也燥热起来。
从上马车开始,直到到现在,我与表兄都未说半句话。
我实在是开不了口啊,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乱动。
好在表兄不是饮茶便是看书,视我为无物。
我心下也放松了许多。
离京城越发远,这路也越发地不好走,崎岖的山路走得马车颠簸。
这段时辰简直是无聊透顶,我倒在车壁旁,不知不觉间,便熟睡了起来。
苏则钰抬眸,望了望睡着了的我,眸里无任何情绪,随后又面无表情地看起了书。
马车路过树林,车轮不时就会碾压泥路上的枯木枝,发出时而清脆,时而闷重的断裂声响。
刺眼的太阳光被密集的树叶层层的遮挡,只余下少许光斑在地上跳动。
这树林阴翳间,倒是凉爽。
于是苏则钰便吩咐停下马车,休整一番。
忽然停下的马车让睡得迷糊的我猛地往前一倒,不知撞到了什么。
手忙脚乱,恍恍惚惚间,我习惯性地胡乱抓一把。
此时,我还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处于迷糊状态,只觉得摔得生疼,不免爆了句粗口,来表达我现下的不满心情:“令堂的,我日你大爷。
”苏则钰正准备下马车,却忽而被人一撞,接着某处被人一扯,他脸色铁青,活像别人欠了他几百万两黄金似的。
苏则钰咬牙切齿道:“沈念安,松手。
”听到这阴沉沉得的嗓音,我吓得赶紧松了手,先是一愣,而后再小声嘀咕道:“害,瞧你这样儿,还以为我是抓着你命根子呢,还好是少许头发,要不然我还不得被你活剐了。
”苏则钰脸色一沉,面色不善得下了马车。
坐了一天的马车,屁股都疼了,下马车后,呼吸着林间夹杂着草木清淡气味的空气,心情都舒畅起来。
我去小解了一番,回来时浑身轻松,表兄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站在一颗大树下观察着四周情形。
我也偷偷瞄了几眼,觉着他还是这般好看,让我呼吸一滞。
突然,我脚下一旁的草丛里有沙沙得声响传来,我朝那动静处一瞥,却见两条忽然蛇立起,还在吐着蛇信子。
“卧槽卧槽,蛇啊,还特么是两条”我吓得惊慌失措,一路飙泪地朝表兄奔去。
但我仿佛听见沙沙的声音跟在我身后,我老泪纵横,二话不说地直接挂在了表兄身上。
苏则钰听到这突然爆发的鬼哭狼嚎,皱着眉头朝我望来,却毫无防备的被我吊在了身上。
散在周围的侍卫也被我吓一跳,纷纷握紧手中的剑,还以为是山贼突然来临。
本以为我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却不曾想竟然是被两条蛇给吓破了胆儿。
苏则钰显然不悦,正准备将我推下去,我紧紧地夹住他的腰,任凭他怎么推也推不开。
天知道,蛇有多吓人。
苏则钰开口呵斥,我却也不理应,惹得他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活像是村里的王二狗占了他媳妇似的。
“沈念安”“啊啊啊,表兄,有蛇啊,我最怕蛇了。
”苏则钰的正欲推我的手一愣,悬留在半空中,片刻后,他垂眸,竟一只手托住了我的腰身,一只手轻轻拍了几下我的后背,似在安抚。
他的嗓音明明一如既往地清列,却似乎有些刻意放柔:“蛇已经跑了,下来罢。
”苏则钰恍惚了片刻,幼时的些许零落片段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软软糯糯的小姑娘死死地抱住小少年的腰身,带着哭腔,奶声奶气道:“呜呜呜,兄长,有蛇,环玉最怕蛇啦。
”小少年也抱住小姑娘,手轻轻地拍抚着她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蛇已经跑了,妹妹不怕,兄长保护你。
”只是后来,他却食言了,未能保护好她。
13.天色渐晚,马车停在了一间客栈前。
表兄派了两个侍卫前去侦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便决定在这儿住一晚。
走进客栈开始,一切都正常不过,可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或许是今儿被那蛇吓落了魂儿罢。
夜半,外头有犬吠声,虫鸣声,鸟啼声,还有那晚风吹起的树叶婆娑声。
半响,这些声音里忽而夹杂起了刀剑声,呼喊声,还有那推门而入的爆破声。
我从睡梦中惊醒,看到外头亮起的火把,以及那嘈杂声,我一下子便知道出事了。
我赶快穿好鞋子,与此同时有人推门而入,直接朝我这处儿赶来。
苏则钰面色难看,却仍镇定自若,他二话不说直接拉起我的手臂,带着我离了这房间,朝客栈后处儿的马圈处赶去。
随后他直接揽起我的腰身,骑上了一匹马。
远处,有人发现了我们,大喝:“在这儿,别让他们跑了!”苏则钰环住我,直接驾马而去。
后头的匪贼穷追不舍,有暗箭袭来。
我手心里全是汗,旁边的箭从耳旁呼啸而过,我的心脏骤然紧缩,害怕到不行。
忽而,多只暗箭射中马匹,马儿惊叫,前蹄跪倒在地。
我与表兄一同摔了下来。
表兄尽力护住我,而后拉着我的手,跑入密林。
密林里灌木丛高大横生,杂乱交错,四周漆黑一片,隐约看得见皎白月光。
有狼嚎传来,莫名渗人。
表兄带着我悄然隐入一处隐蔽密集的杂草藤蔓里,借着夜色,匪贼倒也未看见我们,只骂骂咧咧地朝着前方寻去。
我血色全无,大气都不敢出,头埋在表兄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像我这样一个废物,必须得抱紧大腿。
不知过了多久,动静渐渐远去,我才敢稍稍抬头。
腿脚都已经麻得毫无知觉,我却仍不敢起,就怕那群匪贼声东击西,故意制造离去的声响,实则在暗处等我们自投罗网。
然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表兄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可以起来了。
我起身时,脚一软,又倒了回去,压的表兄闷哼一声。
“表兄,对不住,我,我腿麻了,起不了。
”苏则钰的手臂上有擦伤的箭痕,因牵扯到伤口,脸色不免有些难看起来,但还是道:“无妨。
”月亮穿过云层,月光透过树叶,有少许洒落在地上。
借着渺茫的月色,我抬头看着表兄,我与他的脸离得极近,他闭着眼睛,斜靠在灌木上。
我分不清那惨白的究竟是月色,还是他的脸色。
我不清楚他到底受没受伤,但他这不言不语的模样究竟是让我有些紧张起来:“表兄?
”你千万可别死啊!要是你都死了,我这个废物还怎么活着走出去!苏则钰听到少女的声音发颤,想着兴许是有些害怕,本来不想回应,却到底是低低地嗯了一声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里衫,逃亡时闷热感已经散去,夜色凉薄,凉风吹过,现下倒是有些冷。
少女身上的温热与柔软紧贴着他,就像是只依偎在主人怀里的小猫。
夜色寂静,他能清晰地听到少女浅薄地呼吸声,好像还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胸口的衣衫处。
只不过,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最清晰地感触还是那砰砰的心跳声,直击他的灵魂。
我从表兄的脸上一点一点挪移,先是绷紧的下颚,然后是那轻抿的薄唇,再是那高挺的鼻梁,最后是那闭着的眼眸。
我在心里一点点描绘,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
黑夜寂静,我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沉稳而有力,让我原本有些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心跳的还算踏实,看来表兄没受太严重的伤,能带我活着回去就行。
我不过二八少女,要是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得有多憋屈。
我这心里的凄苦谁能明白!14.天微凉,我扛着虚弱的表兄沿着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朝下走去。
令堂的,表兄的手臂被暗箭擦伤,本来没多大问题的,可偏生那箭有毒!表兄现在的嘴唇灰白,脸色更是惨白得厉害,眼睛半睁开,一条手臂搭在我肩头,任由我扛着。
这小模样看着好不可怜,心疼死我了。
我恨不得,那箭插在我身上……还是算了。
有河流的地方,不远处应该有人家,但我不敢带着表兄朝林间走,怕迷路,只敢沿着河流走去,心里祈祷着能遇到浣衣人或者渔民。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一阵悦耳的嬉笑声传来,我心里一喜,果然,在河流的前方拐弯处,有一群浣衣女。
卢翠翠与三个村里的姐妹们一边浣衣,一边打趣着同在浣衣许芸。
卢翠翠笑得大方朴实:“阿芸,你是咱们村最好看的女子了,琚子哥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是啊,是啊,芸芸这么美,我瞧了都心动呢,更别说琚子哥了。
”“我说,芸芸你就应该胆子大点儿,琚子哥都二十了,早该娶媳妇儿了,你可要把人家看紧点儿。
”“就是……”许芸笑温温柔柔地,脸上满是羞赧,听着同伴们的打趣,倒也不生气,只偶尔轻轻地回两句。
突然,后方有声音传来:“各位漂亮姐姐们,可否救救我兄长,我感激不尽。
”五人都诧异地回头,只见一个同她们差不多大的少女蓬头垢面,好不狼狈,那娇小的身板还扛着一个男子。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让她们愣了半响,这两人瞧着虽狼狈,可周身的气度却是掩盖不了,想必是遭遇了什么难事。
后来,在卢翠翠她们的帮助下,我与表兄来到了她们所在的村子。
并在村里的老医生这处儿安顿了下来。
我向村民们半真半假地说明了情况,只道我与表兄本是外地的富贵人家,只是家中逢难遭贼,我们兄妹二人千方百计地逃了出来,却不想被人追杀,兄长也中了毒。
村子里的人朴实善良,闻言叹惋不已,只因着我与兄长是逃亡而来,不得已,让咱们快些养好伤了离开,以免给这里招了匪贼。
我感动得不行,连连道谢,还把身上的首饰全都给了出去。
别说,这村里的老医生,真是妙手回春,表兄都已经半死不活了,不过五日,老医生硬是将他给医得差不多了。
起码脸色都好看了不止一星半点,不过这毒可是致命的,还得再养个十天半个月。
在这儿村里,我除了帮着老医生煎药外,还同村里儿的姐妹们一起去浣衣聊天。
只不过大部分话题都是,我兄长如何如何。
还有那村长的儿子,好像是看上了我,整天都堵在老医生的家门前,惹得表兄不快,脸又难看起来,搞得我还以为是余毒复发了。
后来离开这村儿的时候,表兄用佩玉和村民换了只马匹。
出发时,卢翠翠她们还依依不舍道:“沈妹妹,沈大哥,保重啊!”但其中,最伤心不舍的还是村长的儿子,他看着我与表兄的背影大声道:“沈妹妹,以后你不管出什么事儿了,都可以来这儿村里找我!”我笑呵呵道:“好嘞!”表兄面若冰霜,抱着我骑上马,朝村民们告辞后就驾马离去。
15.历经半月,我与表兄终于到达酉水县了。
因着我与表兄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行事又低调许多,这半月倒未遇着什么危险,顺利许多。
八月十四上午,我与表兄从酉水县驿站马不停蹄的赶往苏家老宅。
约摸下午未时,抵达老宅。
大门外的小厮见到来人,赶紧进去通报。
早前便有信件来临,说苏府少爷和表小姐要来老宅子看望老夫人。
我与表兄下马,不过片刻,大门处便有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夫人喜笑颜开的迈出门来,乐呵呵道:“来了啊,终于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老夫人虽已年迈,但精气神儿却是不错,她身上衣衫的面料极好,花样却简单朴素。
老夫人身后还跟着个丫鬟,丫鬟搀着她,轻声道:“老夫人,慢点儿,别摔着了。
”见到来人,表兄拱手弯腰行礼:“祖母安康。
”我也跟着行了礼数,然后高兴地喊了声:“外祖母!”这虽是我第一次见到外祖母,可那没由来的亲切感袭边我全身,令我有些想掉泪。
老夫人先是满意地看了看表兄,接着听到我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外祖母后,走到我跟前,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而后笑着的眼里乏起了些泪花,杵了杵拐杖:“长得真像你娘。
”而后我与表兄皆休整了一番,吃过午饭后,表兄便去了县老爷那处,想必是与案子有关。
我则被外祖母拉着在宅里的凉亭处聊了许多以往的事儿。
外祖母还带着我去了我娘亲以前的闺房。
房间里虽然多年没人住了,但却干净整洁,想必是安排了人定期打扫。
屋子里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画。
画上女子容貌艳丽,风姿绰约,身着红衣,骑在马上,眉目之间皆是英气。
我被画中人惊得久久回不了神,英姿飒爽,天人之姿,那是我的娘亲。
我的手抚上画,近乎入迷得看着画中人,原来我的娘亲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如池中鱼,而是如那天上飞雁,无拘无束,遨游天际。
我的眼里有了泪水,我从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娘亲,我也曾想过我的娘亲究竟是何种模样,原是这般英姿绝色。
后来,外祖母又告诉了我许多关于娘亲小时候的事情。
比如娘亲不喜深闺院落,妇德妇功,而尤其向往广袤大地,自由自在。
懂事也淘气,随性又洒脱。
原来我这性子,是随了我的娘亲啊。
喜好自在,不受拘束。
傍晚,圆月如盘,高嵌于空,明日,便是中秋节了。
我坐在宅子大门前的石阶上,看着天上的皎皎圆月,心下思绪乱飞。
先是由着画像想娘亲,后头又想到了爹爹该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能配得上这般潇洒恣意的娘亲,然后又想着爹爹与娘亲是怎么相识相爱的。
最后却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眶,爹爹和娘亲怎么忍心抛下我和妹妹,就这般走了……不知不觉间,一辆马车缓缓驶来,而后停下。
表兄下了马车,迎着月色朝我这儿处走来。
寒凉如水的月光落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清冷凉薄。
苏则钰向来薄情。
我盯着他的干净利落的锦靴,也没有开口说话。
我想着,若是我不开口叫住他,他应当会像以前在苏府那样,越过我,看也不看,直接进府去了。
仿佛无我这人。
但此刻,绣着麒麟花纹的靴子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一愣,抬头,恰好撞进了他好看的眼眸里。
不知是不是泪水糊了我的眼,我觉得他的眸里倒没有以往那般寒凉。
他垂下眼眸望我,含着从前没有的关切,嗓音一如既往地清润,却不似往常那般清冷:“怎么哭了?
”我有些不想理他,便自顾自地擦了眼泪,站起身来欲离去。
他拉住我的手,蹙眉,嗓音又冷起来:“沈念安?
”我想甩开他的手,可没勇气,但我也不想太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