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媚修界的耻辱。
别的媚修倾国倾城,令无数人神魂颠倒。
而我,被追杀,被嫌弃,没道侣。
只能捡个濒死的男人凑合一下。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这个用来凑合的男人,竟是传闻中的魔尊大人。
我逃了。
一年后,魔尊带着崽,满世界找我,我才想起,我有个特殊的体质——
媚骨天成,使人上瘾。
01
檀郎被我捡到的时候,浑身血窟窿,不似人样。
我把他拖回小木屋,擦了把脸。
我当时愣了一下。
这山野村夫容貌昳丽,惊为天人。
不让我祸祸一下,实属可惜。
然后,我就把他祸祸了。
第二天,我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短暂地醒了过来。
他瞳仁里有一丝猩红,看着妖艳无比。
我心虚地问:「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摇头。
「知道自己为什么受伤吗?」
还是摇头。
太好了,他失忆了。
我松了口气,暗自嘟囔:「那肯定也不记得昨晚的事啦。」
可他接下话:「记得。」
我:???
「我其实,中间醒了……」
我懵了,有种强占良民的罪恶感。
「你是媚修?」他问。
「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觉到。」他虚弱地闭上眼睛,妥协似地道,「替我疗伤,其他随你。」
说完,又陷入昏迷。
于是我们就成了一种「各取所需」的关系。
他偶尔醒过来,红瞳仁饶有趣味地观察着我。
后来,就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主动了。
我叫他檀郎,因为他身上有檀香气。
每次修炼结束,我都餍足地想:檀郎应当是个修炼奇才,他只做个山野村夫,实在可惜。
在我的照看下,他身体一天天好起来,清醒的时候也更多。
有时候我采药回来,他坐在炉边生火,冲我笑笑:「阿饮回来了,我炖了汤,快尝一口。」
我们亲密得像是一对夫妻。
也平淡得像是一对夫妻。
我作为媚修那点事,不再仅仅为了修炼。
檀郎会主动亲吻我,情浓时,在我耳边低喃:「阿饮,我们成婚吧,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我说:「好。」
虽然我是媚修,但我并不风流,择一人终老是我的愿望。
他温柔体贴,是我最心仪的人选。
所以,当我知道檀郎其实是魔尊的那一刻,我其实是难过的。
魔尊君玄,一方霸主,统领十万魔军,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听说他手段残忍,眼里容不得沙。
我玷污了他。
他会杀了我的。
02
我很懊恼。
早该想到的。
这天下只有一人生来红瞳,那便是魔尊君玄。
我没往这上面联想,因为魔尊这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离我实在太遥远。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他的下属为什么没来找他?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家。
雨天路滑,我摔了好几次,竹筐里的草药掉出来。
那都是为檀郎采摘的。
我手忙脚乱去捡,胳膊被荆棘划了很多血口子。
痛极时我猛然清醒,他已经不是我的檀郎了。
他贵为魔尊,也不稀罕这些低阶草药吧。
真令人沮丧啊……
但我还是想治好他。
说不准魔尊大人看在这救命之恩上,会放我一马呢。
可惜,来不及了。
两里开外,我看到我那间小破屋上空盘旋着猩红色的气云。
檀郎在释放属于魔尊的灵力和威压。
狂风骤雨一般。
越往前走,这灵力就像是要把我撕碎。
我知道,他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若不想死,就赶紧逃命吧。
我把药草放在树下,顺便扯下了定终身后,他亲手给我编的红手绳。
我走了,找了个隐蔽的地方闭关,顺便躲躲风头。
等一年后。
我出关了,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
魔尊君玄,正在疯了似的找一个叫阿饮的媚修女子。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师父在世时曾告诫过我,我身上有个「歹毒」的特质——
天生媚骨,使人上瘾。
03
但很显然,君玄找我,并不是要找我叙旧温存。
他要杀我。
纵然天生媚骨,只要杀了,就不会再惦记。
我听说,他四处搜罗叫阿饮的女子,可始终没找到他要找的人。
于是那些无辜的「阿饮」,就再也没有从魔族回来。
我还听说,曾有部下问魔尊,为何要寻阿饮,是为情还是为恨。
魔尊睨了他一眼,那个部下就被送去喂魔兽了。
由此推断,这阿饮一定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将魔尊得罪了个体无完肤。
……真行,我又又一次被追杀了。
茶肆里。
几位魔修聊得火热。
他们是被派出来找阿饮的魔族小罗罗。
可是哪能找到呢?这世上叫阿饮的人,早都改了名。
他们聊了半天,忽而转头看我:「还没问呢,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我:「……李翠花。」
「哦,那你走吧。」
我其貌不扬,看着就不像媚修,他们压根没多想。
我赶紧溜,可这时候,通行牌掉了出来。
修士也要遵守规矩的,有了通行牌我才能去其他城镇。
好巧不巧,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几个魔修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就在我思考着遗言时,通行牌腾空而起,飞到一人手里。
他一身雪衣,身长如玉,肃肃如松风明月。
「她是我万剑宗的人。」
只一句话,那几位魔修便换了个脸色,四处逃散。
可我却更想死了。
因为这位,姑且,算是我的老情人吧。
04
万剑宗乃第一名门正派。
苏沐作为大师兄,是整个修界的光风霁月。
他端正,高洁,就如同天上的皎月,不染一尘。
当年相遇时,我以为他只是万剑宗一个普通的弟子。
我想拐一个道侣回我们合欢宗,听说名门正派跟我们这种三教九流最是互补,就勾引了他。
苏沐起先很抗拒。
他总是坐得笔直,双眼紧闭,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让我离他远点。
可耐不住我脸皮厚啊。
我赖在他身边不走。
后来,我陪他去斩妖,为了救他,修为倒退,差点身殒。
苏沐心中有愧,将一部分修为渡给了我。
要知道,我是个媚修。
渡我修为的方式,就是……。
我至今都还记得,他那双古井不波的眸子里,难得出现了七情六欲。
赤红夕阳将他雪白的道服,染得同脸颊一样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师伯师姐们都喜欢找名门正派了。
禁欲者沉沦,这感觉不要太妙。
然而,我很快就遭到万剑宗的追杀。
那是我第一次被大范围追杀。
因为他是苏沐。
他肩负了整个修界的希望。
在他走向巅峰道尊的光明之路上,怎么可以被一个下三滥的媚修染指?
苏沐回宗门复命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我不擅长打架,只能狼狈地逃回合欢宗。
可这事在合欢宗也闹大了。
我那个极漂亮的师弟成了宗主,恨恨地看着我:「师姐,你怎可如此!」
我不懂,你情我愿的事,怎就成了我的错?
再后来,我就离开了宗门。
虽然是我主动走的,但跟被逐出没有区别,师弟不待见我。
我没有去找苏沐。
我们之间隔着天堑,就当以前是我妄想吃天鹅肉吧。
刚好,他修的功法清欲寡欢,足以压制我的媚骨天成,不会上瘾。
此后,我便在那间偏僻的小木屋里独自生活。
直至捡到了檀郎……不,魔尊君玄。
回忆到这里,被打断了。
我瞅着苏沐的侧脸,那儿多了道疤。
一群万剑宗弟子赶到,看到我,即刻拔剑。
「下贱妖女,从大师兄身旁滚开!」
说话的女道长很漂亮,是他们宗主的掌上明珠。
也是天下认定的,最配得上苏沐的道侣人选。
她恨我,当年不遗余力地追杀我。
我识趣道:「无意打扰,我这就走。」
可苏沐一把抓住我。
「君玄在找你,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天下之大,总有我的藏身之处。」我抽回手,拘谨地行礼,「刚才多谢苏道长相救。」
苏沐目光刺了一下。
「苏道长」这么生疏的称呼,我以前从来不叫的。
「你跟魔尊……」
「没有,」我撒谎,「我只是不小心得罪了他。」
苏沐松了口气:「跟我回万剑宗,我能护你。」
女道长气得跺脚:「师兄!你不要被妖女蛊惑了!三年前你就是受了她的蛊惑,破境时走火入魔,差点被反噬,身上留了那么多疤!」
我诧异。
原来苏沐的疤是这么来的。
「师妹,无需多言,我今日必须带她回去。」
「师兄!你又面临破境,若再分心,会暴毙而亡的!」
苏沐冷冷道:「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女道长当场愣住。
不顾众人阻拦,苏沐执意把我带回万剑宗。
很快,全宗门都传开了。
向来不近女色的大师兄,带了个女人回来。
05
我不该叫阿饮。
我应该叫阿钉。
眼中钉的意思。
万剑宗财大气粗,苏沐作为大师兄,有单独的寝殿。
他把我藏在那儿,吩咐下人好生照顾我。
可这个宗的人都视我为眼中钉。
因为我玷污过苏沐,我是他皎洁一生中,唯一的污点。
恰好苏沐带师弟们去秘境修炼了,剩下的人就轮番给我使绊子。
瞧瞧,这就是名门正派。
我被人指指点点,被排挤,他们说媚修应该跟妖兽一样,被赶尽杀绝。
一段时间后,苏沐终于回来了。
他第一时间来看我。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布。
里面包着几颗桂花糖。
「你爱吃甜,我带了一些给你,阿饮,来尝尝。」
喂到嘴边,我没拒绝,咬糖时唇瓣轻轻擦到他指尖。
苏沐颤了一下。
他体贴地替我擦去嘴角糖渣。
而后目光越发眷恋。
我知道,媚骨天成生效了,他的功法要压制不住了。
「阿饮,有件事,我须得澄清。三年前我没有弃你而去,我回宗复命,说要与你结为道侣,却被师父软禁,他不让我去寻你……后来,我恢复自由,第一时间就去了合欢宗。」
苏沐眼神暗了暗:「但你师弟说,你已经有了新的道侣,不愿见我。」
我问:「然后呢?」
「我很痛苦,破境遭遇重创,师父好不容易把我救回来。后来我才知,是你师弟骗了我,其实你早已脱离合欢宗。」
「不好意思,」我诚恳道,「我师弟惯会骗人,我替他道歉。」
说罢,我伸手摸了摸他侧脸的淡疤,问:「还疼吗?」
「不疼了。」
他抓住我的手,亲吻指尖:「阿饮就留在这吧,我将继任宗主,到时无人能拦我,你我结为道侣,永世不离。」
「可我是个媚修。」
「无妨,我……求之不得。」
苏沐微微红了脸。
圣洁者眼中流露欲念,那是一道美妙的风景。
他看着我,有些渴求。
我低下头,似要吻他。
下一瞬间,我就将迷药撒在他口鼻间。
对他这样的强者来说,迷药并不管用。
可谁叫苏沐现在毫不设防呢?
为了不再克制欲念,他甚至没有运转体内灵力。
我把昏迷的他搬到床上,留下一封信,头也不回地离开。
抱歉了,苏沐。
你要成为道尊,而我只想看遍这世上的山川花草。
我不愿一辈子守在万剑宗。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脚步轻快地离开万剑宗。
但这种快乐没持续太久。
——我在山下碰见了魔尊君玄。
06
听说阿饮被万剑宗苏沐带走了,魔尊君玄闻讯而来,亲自要人。
山下,黑压压的魔军驻守着,如同翻滚的乌云。
我来不及逃,直接被押到军队中央。
「魔尊大人,这名女子刚从万剑宗出来,形迹可疑,年龄相符,请您过目。」
我咬紧牙关,不敢呼吸。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抬头。」
赤焰在脚边灼烧。
据说君玄心情不好的时候,怒火就会变成赤焰。
见我迟迟未动,君玄抽出长剑,抵在我喉咙上。
剑尖从脖颈挑到下巴尖。
狗东西。
我被迫仰起头。
但是,我易容了。
在万剑宗吃了些苦,那可不是白吃的,我理所应当地顺了些东西出来。
比如能易容的法宝。
它甚至还能遮住我的灵气,这样魔尊就不会通过气息辨认出我。
果然,他猩红的瞳仁顿住,沉默许久。
……看起来有些失望?
「既然不是,那就杀了吧。」
君玄冷淡地吩咐着,貌似心情格外不好。
我哆嗦道:「我乃万剑宗刚入门弟子,魔尊大人饶我一命,您若杀了我,恐不好与万剑宗交代。」
我连声音都变了。
魔族与正派休战已久,起码要维持表面的和平。
君玄烦躁地皱起眉。
他失忆时,像个邻家俊俏少年郎,温柔体贴。
可一旦做回了魔尊,脾气都变差了,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我的话到底还是说动了他。
他要拿人,就不该率先将对方得罪。
他放了我。
我松口气,本想从小道溜走。
但是。
谁能告诉我。
为什么。
忽然冒出一个小鬼头。
他趴在君玄肩膀上,脆生生地叫了我一声——
「娘!」
07
我天灵盖都快震开了!
谁是你娘!
那小鬼噌地一下,化成一只胖乎乎的小黑龙,扑腾到我面前。
他抱着我的大腿就开始哭嚎:「呜哇哇!娘!泥(你)粽(终)于肥(回)来惹(了)!宝宝吼想泥(你)啊!」
我:…………
「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小肥龙眨着红色大眼,硬说自己没认错。
它掰着短短胖胖的龙爪,认真道:「我系(是)爹和娘的神识幻化出的孩纸,永远不会认戳(错)!泥森(身)上有我娘神识的味道!」
一群魔修慌慌张过来:「少尊主!」
少、少尊主?
再看这双猩红血瞳……
他是君玄的孩子?!
等等!
这孩子除了眼睛随他爹,五官简直……跟我一模一样啊。
难道我真是他娘?!
我震惊了!
暴躁魔尊生了我的崽?!
可他是怎么生的啊!!!
我确定,他是个男的!!
凌乱间,君玄拨开人群靠近我。
「阿饮?」
血红色的瞳盯着我。
我瑟缩:「不是!少尊主认错人了,我叫李翠花,生于咸鱼村,今年十六,刚被万剑宗挑选入门。」
「你身上感觉不到灵气流动,」君玄察觉破绽,微微眯眼,「万剑宗不会挑选没有灵气的弟子。」
「我……我只是外门弟子,平日负责扫洒。」
「外门弟子啊,」他勾了勾唇,笑容十分阴险,「把她抓回魔族。」
我:……
我错了。
不该说外门弟子的,万剑宗的外门弟子估计有上万人,地位也很低,少了一个压根不叫事。
我被捆了起来。
但君玄不打算就这么离开。
他还是要去万剑宗搜一搜。
这一搜,可不得了。
真让他搜出一个阿饮来。
没错,就是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08
「阿饮」施施然走出来。
我都看蒙了。
「魔尊如此着急,竟不怕坏了跟万剑宗的关系?」
我背对着君玄,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伫立良久,未动。
「阿饮」同我很不一样,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比起我,她倒像个真媚修。
「阿饮」表示愿意随他去魔族,但交换条件是,放了无辜的人。
我不想知道这个「阿饮」是谁,为什么要假扮我。
知道得少一点,活得久一点。
魔修给我松绑,我嘟囔道:「我就说了,我真不是。」
小肥龙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迷惑。
他想叫我「娘」,却又犹豫地看向「阿饮」,怕自己认错。
我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隐约感觉背后有人盯着我。
一回头。
「阿饮」正眯起眼,讥诮地看我。
算了算了,管她呢。
赶了一天的路,我终于离开万剑宗地盘。
路遇酒肆,我去讨了一碗。
喝得正起劲,突然看到自己的脸。
没错,就是那个「阿饮」。
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令我诧异。
她不是代替我跟君玄去魔族了吗?
「你——」
我刚要说话,「阿饮」伸出手,快如鬼魅般点了我的穴。
昏倒前,我看到「她」翘起唇角,笑得邪气。
「师姐还是那么好骗呀……」
09
再睁眼,我已经回到合欢宗。
我那不值钱的师弟躺在旁边。
他睫毛很长,像树上的枝叶,茵茵如盖。
星川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美人。
美「人」的意思是,他的容貌凌驾于性别之上。
漂亮的脸蛋近在咫尺,衣衫半褪,那画面别提多诱人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在,松了口气。
星川慢慢睁开眼。
「师姐,你醒了。」
我勉强挤笑:「你……假扮我?」
「是啊。」星川勾唇一笑,竟有几分妖异,「多亏了我,才把师姐救出来。」
「那你是怎么从魔尊手里逃脱的?」
「好歹我也是一宗之主,君玄那老贼不设防,我就逃出来了。」星川骄傲地扬起下巴,「师姐要怎么感谢我?」
「呃……请、请你吃饭?」
坦诚的说,在他面前,我有些忐忑。
星川虽然是我师弟,但他天赋异禀,是我们媚修里少数既能文,也能武的全才。
当年我选择苏沐时,他对我大发雷霆。
我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不是讨厌我?
「吃饭?」星川含笑靠近我,「吃什么?师姐要把自己献上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
我们媚修,修得就是没羞没臊。
同门之间开这样的玩笑,也算正常。
我一本正经:「给你做个牛肉羹吧,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牛肉羹了。」
「师姐,你忘了?我现下的境界,早已辟谷。」
「啊,那真是遗憾。」
「而且,我以前也不喜欢吃牛肉羹,只因为那是师姐做的……你常忘记放盐,我亦会全部吃光。」
我:「有这回事?」
星川点头。
「我这几年厨艺精进,保证不会再忘记放盐。」
星川笑容淡了淡,越发逼近我。
赤红色的衣衫开散,精壮的胸膛如同白玉。
「师姐,你究竟是不明白,还是装傻?」
「我想要的,只有你。」
10
星川的话,让我愣住了。
我从没想过他是这个意思。
因为星川,是我捡回合欢宗的。
他比我小了几岁,初遇他时,他流落街头,瘦瘦小小,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我看他实在可怜,就央求师父把他带回来。
谁知道洗去泥土,竟是个那么漂亮的小少年。
最初几年,师父不被师尊待见,在宗内地位很低,再加上我的特殊体质,我们这一师门颇受排挤。
严重的时候,还会有人欺负到门口来。
他们喜欢开星川身世的玩笑,说他是没人要的小垃圾。
我很生气,将他挡在身后,跟人拼命,绝不让人碰他一根头发。
每次我受了伤,星川替我擦药。
他说,师姐,我要好好修炼,等长大了,再不让人欺负你。
我笑着摸他脑袋说,好呀。
后来,如他所愿.
少年的眉眼长开,成了说一不二的宗主,成了天下第一的媚修。
他变得漠然和冷血,甚至不在意同门的死活。
大家私下里对他颇有怨言,却又碍于实力悬殊太大,不敢说。
可在我心里,他仍旧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屁孩。
直到,他对我大发雷霆……
我那一刻才明白,作为普通弟子,我与宗主有别。
然而我从未想过,有别的不是我们的身份,而是他的孺慕之情!
「你……你从什么时候……」
星川:「从我懂男女之事起,师姐就是我唯一惦念之人,思之如狂。」
「星川,你现在是一宗之主,而我只是个低阶媚修,你何必在意我?」
「什么意思?」星川那双天生带情的眼忽然冷下来,「你拒绝我?」
「我的确只将你当成师弟。」我诚恳道。
他顿时郁色重重。
「师弟,不,宗主,谢谢你救我回来,但我该走了。」
我下床推门。
使了不少力气,门纹丝不动。
我感觉到上面流动的灵力。
「别费力了,师姐,」星川的声音幽幽在背后响起,「除了我没人能打开这扇门。」
「你软禁我?」
「师姐,你只是一时胡涂,才会选择苏沐与君玄,但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让你知道,只有我是真心待你。」
不愧是我们媚修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
他的声音充满蛊惑。
像妖精。
「师姐,求求你,留下来陪我,好么?」
11
若换做其他人,被天下第一美人如此求爱,一定会答应。
但我不一样。
就算是至亲师弟,也不能剥夺我的自由。
我和星川大吵了一架,确切地说,是我单方面骂他。
星川还像以前那样,低头任我训。
但始终不肯放我出去。
我在华丽的殿宇,吃着山珍海味,却看不到日月星辰。
七天后,我坐在窗口,听外面动静嘈杂。
君玄杀来了,合欢宗严阵以待。
一番苦战,星川到底没让魔修们进来。
当天晚上,他来找我。
他穿着红色的衣服,衬得姿容胜雪。
「星川,」我没好气地说,「放我出去。」
「不可以,师姐,外面太危险了。」
「我现在觉得,最危险的是你。」
星川笑笑,他刚一靠近,我便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
「一点点,不碍事。」
星川按了按肩膀,那儿渗出些微血色,只是染在红衣上,看不清晰。
不愧是魔尊,下手真重,可怕。
星川慢条斯理地替我脱鞋袜,说:「师姐,我也不想困住你,可你真的很不听话。」
「你最初选择苏沐,我嫉妒到发疯,我以为是我给的不够,所以我放你自由,任凭你出去自在生活,可万万没想到,你又选择了魔尊……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我不是,我没有,」我否认,「那孩子不是我生的!」
「那孩子是魔尊生的,但母亲的确是你。」
我:?
啥……?
星川看我震惊的表情,笑意潋滟,同我解释。
君玄本体是条黑龙,龙生于海,他在神识里供奉着一片海。
我与他修炼时,有时只是神交,简单来说,就是用灵气,而非肉体。
神交过后,那海里孕育出一条新的龙。
总之,跟寻常人生子的过程不一样。
但也的确是我们的孩子。
我扶额,有种喜当妈的感觉。
星川蹲下来,把我的脚放进热水里,轻柔地按着。
「师姐,别想那个孩子了,你若喜欢小孩,以后我们也会有。」
我一哆嗦,岔开话题:「我自己洗,你别管我了,让我看看你这些年功力有没有长进。」
星川乖乖地伸出手。
我摸着他的筋脉,愣了一下:「你还没跟人双修过?」
「是的,师姐,」星川对我的发现很满意,「我只想跟师姐在一起,这些年一直守身如玉哦。」
我惊了。
「那这些年,你是靠什么坐稳宗主之位的?」
他没回答。
我道:「星川,你答应师姐,一定不做危险的事。」
「师姐放心。」
他细致地替我擦脚,神情温柔,完全敛去一宗之主的威严。
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担心。
合欢宗水深,他完璧之身走到今天,必然有着连我都不知道的秘密。
「师姐,我们在一起吧。」他蓦地出声。
「不行。」
「为什么拒绝?」他抬头,温柔地注视我,「我们同修一脉,功法相承,应当对你颇有裨益。」
「这不合适。我的体质……你懂的。我不能坑自己师弟。」
「若我心甘情愿呢?」
星川的动作,恰好像是跪在我面前。
他目光虔诚而疯癫,眼尾似有妖异的红晕,格外勾人。
他吻了我的手背。
我试图抽出手,却反而被他抓得更紧。
「阿饮,只要你开口,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星川,不要再胡言乱语!我是你师姐!」
我隐隐动怒。
「那你……从未爱过我?」
「从未!」
我的回答很坚定。
星川眸光蓦地暗淡下去,像是个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挤出一个比哭还可怜的笑容。
「没事,师姐哪怕将我当成玩物,我也甘之如饴。只求师姐不要抛弃我……」
我想把他骂醒,但神智忽然有些不清楚。
星川是不是在屋里点了那种秘香?
毕竟我们宗最不缺那个。
我身体变得僵硬,很难做出反应。
他越靠越近,俊美无俦的脸放大……而我则昏昏沉沉,难以拒绝。
完蛋,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然而下一瞬。
屋顶「轰」得被砸出大洞。
冷风灌进来,我清醒了。
君玄站在断壁上:「阿饮,你在做什么?」
他冷冷地质问我。
让我有种被丈夫捉奸的错觉。
12
被打断了好事,星川很不爽。
但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跑得快。
两位大佬打斗,充分给我机会从后门溜走。
我既不想死,又不愿留在合欢宗,或是去万剑宗受人白眼,遁走是最好的出路。
我跌跌撞撞跑向后院。
我记得那里有个小道,可以通向宗外。
拨开遮挡的枝叶,我丝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随即,进入一个庞大的幻阵。
我愣住了。
我明明记得,这是个出口……
能将这里改造成幻阵的,只有宗主。
星川为什么做这些?
很快我就明白了。
这个幻阵,在吸人灵气!
我感到精神衰竭,体力流逝得厉害。
想出去,却没有出口,满地都是森森白骨。
他们都是修行者,被丢在这里,抽干了灵气!
这难道就是星川的秘密?!
可是,说不通啊。
抽走的灵气并没有为他自己所用,那供养的是谁?
这个幻阵尽头……有谁?
这一刻,我的好奇心战胜了求生欲。
反正我也出不去了,死也要死个明白。
半个时辰后——
我犹如一条死狗,靠在石头上奄奄一息。
我终于明白啥叫不自量力……
前面那么多大拿都死了!我硬闯个什么劲儿啊!
算了算了。
我还是找个姿势躺倒,起码要死得比别人漂亮。
呜呜呜,不甘心。
我还没去看过洱海的月亮呢。
灵力一点点被吸走,我神智越发迷离,视线也变得模糊。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被抽干的时候。
一股暖流忽然涌入神识。
我睁开眼,看到一双熟悉的猩红之瞳。
他额头好凉,抵在我头上,温柔地潜入我的神识。
好像又回到小木屋里,我们相依相伴的日子。
因为君玄的修为远在我之上,与他神交过后,我的灵力仿佛被洗刷了一遍,变得清澈、轻盈。
但我知道,这是幻境,是假的。
一个要杀我的人,又怎么可能奋不顾身地冲进来救我?
所以,一切都是——回光返照。
这样一想,我便大胆了起来。
我捏捏他下巴,蹭蹭他的唇,在他身上上下其手。
君玄微怒:「别动!我不保证会做出什么事!」
「嘴硬什么啊,你是假的,什么也做不了。」
我甚至主动贴上他的嘴唇,咳咳,看是不是真的那么硬。
他没拒绝。
幻境也不是没有好处嘛。
亲了他几口,正要放开,他却忽然反手扣住我,加深这个吻。
我几乎断气。
但他这样主动,我很喜欢,嘿嘿。
我缩在他怀中,任凭他紧紧地抱住我。
我问:「你呀,知道自己是谁吗?」
「知道。」
他垂眸看我,声音里竟有些温柔。
「阿饮,我是檀郎。」
13
君玄说:「走吧,我们出去。」
我:「出不去的,这里都是幻觉。」
「幻觉?」他皱起眉。
「是啊,此为幻阵,眼前之事,皆为幻觉。」我又说,「反正都要死的,我们往前走走看吧,我感觉尽头有东西,或许能揭开我师弟的秘密。」
「好,随你。」
君玄握住我的手,身边隆起了一个近乎透明的灵气罩,可以暂时抵挡幻阵的反噬。
我心想这幻觉也太真实了吧,连细节都这么到位。
我们很快走到尽头。
这里开着一朵莲花。
它扎根在腐朽的土壤中,静静汲取幻阵中的灵气,安然生长。
它纯洁得仿佛前面的森森白骨都与它无关。
「这是什么?」我问。
君玄:「十三瓣莲。」
「做什么用的?」
「传说中,它可以重塑人的魂魄与筋骨……也就是死而复生。没想到,它竟在合欢宗。」
顿了顿,君玄又解释道:「十三瓣莲很难长成,必须要有大量的修为和灵力滋补,前面那些白骨,都是它的养分。」
我数了数花瓣:「可这只有十二瓣。」
「嗯,还差最后一瓣,如果我没猜错,你师弟准备献祭自己。」
「什么?!」
「第十三瓣最难长出,须得汲取一个强者的修为。」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君玄摸着下巴,「他有什么想要救活的人吗?比如你们的师父?」
我也困惑,星川以前同师父关系没那么亲近。
这时候,君玄捂着胸口咳嗽。
我:「你怎么了?」
「方才渡了点灵气给你,现已到极限,我们得快点出去了。」
「……」
这个回光返照也太执着了吧。
我忽然看到莲花根茎处有一本书。
书上有香味,是星川的味道。
前面,君玄握紧拳头:「阿饮,我可以打碎幻阵结界,但这样,你师弟的十三瓣莲就养不成了。」
「你打吧。」
得了我的应允,君玄暴力砸开结界,他是魔尊,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出乎意料的是,幻阵没了,他人还在。
见我愣神,君玄伸出手:「还当我是幻觉?醒醒,抓紧为夫的手,为夫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嗯?
为夫?
14
我还在凌乱着,君玄已经卷起我飞了出去。
他问:「你袖子里是什么?」
「没什么。」
我将那本书往里藏了藏,回头又看了眼幻阵。
那朵莲花飞快地枯萎了。
「魔尊大人,你不是要杀我?」
君玄:「杀了你,吾儿就没娘了。」
「……咳,那你到处找我是为什么?」
「一家人,总要整整齐齐。」
他说这话的时候,淡漠厌世的脸上竟出现了一点红晕。
怪纯情的。
「等等!听说你把找到的阿饮都杀了?」
「假的,她们觉得魔族生活更好,自愿留下的。」
「还有喂了魔兽的部下?」
「他背叛我,不该喂魔兽吗?」
原来如此!
全都是曲解!
晚风阵阵,我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檀香。
我摸不着头脑地问:「可是,你不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媚修玷污了吗?」
君玄不解地看我:「你在想什么?如果我不想让你碰,你觉得你能有机会?」
对哦。
他看着我茅塞顿开的表情,轻轻笑了出来。
「再告诉你个秘密吧。」
「嗯?」
「我其实从来没有失忆过。」
我:「……」
好嘛,这人唬我!
我扁了扁嘴,撇开头,不理他。
君玄哄我半天,忽然话锋一转。
「夫人,有笔账我们来算一算。」
「我们还没成婚,你不许这么叫。」
「当初为何不辞而别?」君玄严肃地看着我,「不是说好结为夫妻,永不分离吗?」
「我哪敢招惹魔尊呀,」我委屈道,「我这种小媚修,光是站在你身旁都怕损害了你的威名。」
「但我不这么想,阿饮,你在茫茫人海里选择了我,是我这辈子最好运的事。而且那是我的头一次——」
哈?
他看起冷漠又老道,竟是头一回。
君玄咳了咳,赶紧岔开话题:「你需要稳固灵气,先随我去魔族,我来帮你。」
我没拒绝。
合欢宗已经被君玄搅得一片狼藉。
我没去找星川,也不愿同他道别。
我难以接受——他犯下的这些杀生之孽,竟是因为我。
没错,那朵十三瓣莲,是为我而种。
书在袖笼中,似有千斤重。
我渐渐敛去笑容。
方才看到的文字,始终缠绕在我脑海。
「媚骨天成者,五百年一遇。廿五之年,将献祭天道,不得长存。唯有十三瓣莲能复生。」
而我,已经二十四了。
15
即便这样,我也没过多纠结,当时让君玄直接破了幻阵。
若他知道真相,恐怕也会默许星川的所作所为。
可是,人各有命。
我虽不是圣母,但也做不出让他人为我续命的疯狂举动。
什么狗屁天道。
若真要死,请让我死得清净些。
有了君玄的庇护,我干脆在魔族隐居起来。
但幻阵对我的伤害是巨大的。
它好像加速我死亡的到来。
我变得嗜睡,大部分时间精神不济。
一日,君玄忙完,沾染一身夜露,跑来见我。
「我听人说,你不愿陪墨墨玩秋千?」
他问这话的时候,板着一张脸。
墨墨就是那条小肥龙。
「阿饮,你是不喜欢墨墨吗?」
我摇头:「不,他很可爱,我只是有些累。」
其实我撒谎了,我刻意跟墨墨保持距离。
他年纪那么小,未来丧母,多可怜。
不建立感情,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墨墨想跟你玩,但如果你不方便,也不用勉强自己。」
他一边安慰我,一边从背后拿出一束花,放在我床头。
「这是专门带给我的吗?」我笑着问。
君玄:「月光花一年开一次,我见到,就顺路带来了。」
骗人,开着月光花的花谷距离魔宫非常远,哪来的顺路?
想到堂堂魔尊大人,马不停蹄地赶去花谷,就为了给我踩下一束花……
真可爱。
我越看君玄越顺眼。
他探了一下我灵气,有些担心:「怎么这么虚弱?昨天刚替你固灵,今天又虚了。」
「可能是幻阵的反噬还在吧。」
「那我替你再固一下。」
说着,他盘腿坐下。
但我知道,这是没用的。
我打趣道:「但我想用更有趣的方式。」
「什么方式?」
「你说呢?我可是媚修。」
君玄怔了一下,耳朵尖立刻红得能滴血。
谁敢想象,在外面杀伐决断的魔尊大人,回到家其实又乖又纯。
而且,他不让我叫他君玄。
只能叫檀郎。
越叫越来劲那种。
……
修炼过后。
我靠在床边,半梦半醒。
君玄正替我修手指甲。
一把小锉刀,被他拿出了魔剑的气势。
他跟我讲墨墨诞生的经过。
他不喜欢小孩,起先他是打算将墨墨掐死在萌芽中。
但他太想我了,也十分好奇,我和他的孩子会是什么样。
心一软,墨墨就诞生了。
我边听边笑,尤其当听到他教墨墨修炼时,我说:「你们父子俩真能折腾。」
君玄认真回答:「我问过族里老人了,他们都说,有了娘就会好很多。」
「噗嗤。」
「阿饮。」
「嗯?」
「我想为你办一场册封大典。」
「……什么?」
君玄期待又忐忑地看着我:「大典上,我会向全天下宣布,你是我的夫人,是魔族唯一的王后,你愿意吗?」
我沉默。
「抱歉,檀郎,这恐怕不行。」
16
我的拒绝让君玄很受伤。
他以为我还忘不了苏沐或是星川。
我没有解释。
毕竟,我总不能告诉他:因为天道要老娘死。
万一他想不开去砍天道,结果把自己也搭进去了怎么办?
墨墨还这么小,得有个人留下照顾他。
我平静地度过一段时光。
直到二十五岁到来的那天。
我身体已经很虚了,一旦睡着,随时都有可能不再醒来。
我甚至在想,天道见了我,应该很失望吧?
毕竟我长得实在不算漂亮。
月光花已经谢了。
我用最后一点力气,给我的檀郎写了封信。
希望他以后来我墓前,可以带上一束月光花。
忘记说了,我很喜欢。
花和他。
写下最后的落款,笔从指间滑出。
我合上眼,笑着去见了天道。
天道:「怎么是个女的?」
我:?
17
是的没错!!
天道!跟我说话了!
我醒来在一个虚无世界里,周围全是雾气,啥也看不见。
「唉。」有个缥缈的女声叹气,「怎么是个女的?」
「您是……天道吗?」
「对啊。」
「您是女子?」
「唔,很意外吗?」
我看不到它,或者说是她。
但我能感觉到,她似乎在旁边坐下了。
「如果,你觉得『天道为女』这件事让你感到意外的话,那你应该思考一下了——天道为何不能是女子?」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我以为天道没有性别。」
「那都是上位者的鬼话啦,让旁人懈怠,不去努力,这世上的强者不就只能是他们了吗?」
「你懂得好多啊。」
「嘻嘻,我是天道嘛。」
「那我现在这样算献祭了吗?」
「是也不是,」天道忧愁道,「我本想娶个男人回来的,没想到这一代的媚骨天成者,是女孩子。」
原来是搞错了……
我和天道又聊了会儿。
意外地相谈甚欢。
直到我感受到一阵颤动。
「怎么了?」我问。
「你的男人们,在攻击我。」
「啥?!」
但她说的没错。
天道开了天眼,让我看到下面的情形。
星川以自己的身体为养分,重新滋养十三瓣莲。
苏沐正在破境关头,不顾走火入魔的后果,向天道发起挑战。
君玄更是不用说,赤红的火焰已经燃遍整片土地。
估计星川已经将献祭的事,全部告诉他们了。
我扶额:「挑战天道,他们疯了?」
天道啧了啧:「你瞧,恋爱脑多可怕。」
「恋爱脑?什么意思?」
「心里除了感情没别的,甚至连自己都忘记了,就是恋爱脑。」
「哦。」
这天道说话奇奇怪怪,我听不大懂。
但能理解,毕竟天道嘛,看透古今。
「哎呀,你那个白衣相好快走火入魔了。」
我定睛一看,确实,苏沐的筋脉已经开始发黑了。
万剑宗众人试图阻止他,跪下来求他,他却仍然紧盯着上空。
「那个红衣服的也快不行。」
星川滋养莲花,耗尽修为和灵力。
「就剩下那个黑衣服的,还能撑一会儿。」
陆地上在大战,几位世间最强者,搅得风雨雷天一齐轰鸣。
可他们不知道。
最虚无的上方,我正看着他们。
又过了一会儿,连君玄都快不行了,嘴角渗出血来。
我蓦地开口:「我能回去吗?」
「可以,反正你也不是我要找的人。」
「那能……放过他们吗?」
天道啧了啧:「怎么?舍不得?刚跟你说过,别把感情看得太重哦。」
「我明白的,」我侧头看了眼下面,「可下面不止他们三个,还有很多普通人,正在遭受浩劫。」
「天道大人,我活着,确实受了不少委屈,但这并不妨碍我爱他人——那些曾经善待过我的人。」
天道沉默。
末了,她似是笑了一下。
「你还真是个怪人,旁人要是像你这样被排挤歧视,东躲西藏,早就嚷嚷着毁灭世界了。」
顿了顿,她又道。
「但这样也不错,有底线的温柔有时候比狠毒更加强大。」
最后,天道同意放我走。
但有个条件。
我得成为天道的代行者。
18
天道代行者,世间来去自由。
我的地位凌驾在各路宗主和尊者之上。
我得到了长久的寿命,直到下一个媚骨天成者出现。
但与此同时,天道剥夺了我的情感和欲望。
——她的代行者,必须心中没有任何人,但又爱着所有人。
我的任务很简单。
日常躺平,若世间发生无法控制的动荡时,我再出面摆正天平。
但这种情况寥寥无几。
星川在七七四十九天的休养后,捡回了一条命。
他依旧贯彻自己的手段,镇压篡位的同门,重新坐稳宗主之位。
但他再未亲近过任何人。
苏沐回到万剑宗,许久未曾露面。
直到他师尊即将身陨,他强势地替老人家抗下雷劫,众人才知,他已克服走火入魔,将正邪两种心法都镶嵌心间。
此间种种磨难,众人不敢细想。
而君玄,似乎是影响最小的一个。
他仍是那个脾气暴躁,杀人不眨眼的魔尊。
只是每当月光花开的时候,他总是孤独着,沉默着。
我隐居在能看到海的地方。
一壶酒,一弯月。
便是我的全部。
这一天。
阳光正好。
忽然有人敲响我小木屋的门。
我闻到了熟悉的檀香气。
我知道,有位故友终是寻到我了。
难为这么些年,他都没有放弃。
去开门时,我想,媚骨天成,到底媚的是谁?
是高山,是溪流。
是日与月。
是我自己。
也是这美好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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