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我收到一条新消息:「末世要来了,快做准备。」
我回拨了过去,那头是我的编辑。
她说:「最近院里出现了奇怪的传染病,疑似丧尸病毒。」
编辑有几个长辈在某一线城市最好的医院里,并且职位不低。
我下意识地就信了她的话。
除了编辑的小道消息之外,还因为今年夏天的气候实在反常。
先是高温天气,再是山火,还有干旱。
现在我待的房间里,应该有个小四十度。
天热得像是把人架在火上烤。
我在的这个海滨小城,向来是避暑胜地,温度都上到了三十五度。
各大工厂和学校都陆续宣布了停工停学。
每天都有因为中暑而死的人。
各大门户网站上,关于热射病的科普更是一波接着一波。
那天我看到新闻,下意识地觉得那么热可能会有新型病毒出现。
当时还呸了几句,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吉利。
然后就接到了编辑的这个提醒电话。
直接捶实了我是个乌鸦嘴。
仔细想想,人类还够倒霉的。
先是新冠,再是猴痘,这又摊上了新病毒。
累了,毁灭吧。
1.
挂掉电话之后,我立刻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输入新型病毒四个字,只搜出一个模糊的视频。
视频是在地铁上拍的,中年女子突然在地铁上厥倒,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蹲下身去查看她的情况。
然后被女子顺势抱着头,一口咬下。
视频到这儿就戛然而止。
我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
还想重新再看一遍视频,却发现视频已经被 404 了。
几乎是立刻,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走了出去。
末世来临之前,总得做点准备吧。
一打开房间大门,外面的热浪顿时滚滚而来。
像是烫红的鞭子一样,重重地打在我的脸上。
下到楼底地下车库,我飞速地从一众汽车里,寻觅到了自己的五菱宏光。
虽然这辆车仪表盘的屏幕碎了,遮阳板也半吊不吊地挂着。
座位套也裂开了口子,即使是扔在回收站门口都不会有人乐意回收。
但它依旧因为便宜,而成为我这个价格敏感人群的代步车。
穷鬼有穷鬼的活法。
没办法。
我毕竟不是知乎文里家产有好几个亿,动辄打脸渣男绿茶的女主角。
凑合活吧,穷鬼也能做好自己人生的主角。
发动了五菱宏光,来到最近的商超里面,我飞速地开始扫荡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生存囤货的首要特质就是好保存。
蜂蜜、白酒、食醋、固体食糖和食盐,是自然界很难变质的五种东西。
我用五菱宏光转运了三次,才把囤积的物资都搬上楼。
又买了一些消炎药和治疗腹泻的药,还有一些别的常备药品。
然后去了一趟水站,定了十五大桶矿泉水。
食物和饮水其实都不算很多,大概只有半个月的量。
因为我不打算龟缩在家里等待救援。
在末世里,最可怕的不是丧尸,而是人心。
小区里的楼层间距不算太远,如果眼力好,甚至可以看清楚对面楼在干什么。
弹尽粮绝之下,有些有心人,很难不对邻居起觊觎之心和杀戮之意。
女性并不在体力上占据太大优势。
如果仅仅是缩在家里,很容易就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越是高效率的东西,就越是脆弱。
城市也不例外。
一旦城市爆发丧尸,幸存者们要用水、要用电、要吃饭。
在资源短缺的情况下,保证生命安全难度系数就有点大了。
而且万一丧尸会进化,自己却躲在安全区里没有任何长进,那弹尽粮绝的时候怎么办?
所以在自己家或者是出租房里搭建避难所走不通。
虽然在各种网文套路里很流行。
但这个思路本身就是错误的。
作为一个普通人,最好的选择绝对不能是自己搭建避难所。
而是趁着丧尸还没有那么多的时候出逃。
要么去乡下蹲一段时间,要么沿着高速寻觅各种一线城市。
乡下丧尸数目肯定是要比城市里少的。
一线大型城市里由于人群密集加上有军队存在,很有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大型庇护所。
而一旦上路,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燃油。
我赶紧又开了一趟车,去加油站买了四桶油。
正在五菱宏光急匆匆地沿着海滨大道往家赶的时候,海边突然传来了低低的咆哮声。
如同黄钟大吕,连绵不绝。
这种咆哮声绝对不是人类或者是普通海洋生物能够发出来的!
去看看?
还是赶紧走别惹事儿?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海边看看。
那个地铁丧尸咬人视频是今天早上由网友实时发布的,而新闻和各类门户网站都没有关于丧尸的动静,说明现在是丧尸零星爆发的时期。
现在这个点儿,去探查一下情况,问题应该不大。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末世的异变只会把人变成丧尸吗?
动物呢?
植物呢?
我想起 2009 年某东南亚岛国的大海啸。
又想起各色各样的深海巨兽。
没来由地心底发寒。
万一海洋生物也出现了异变……
那么这座海滨小城,连半个月都不能待,得立刻往内陆地区逃离。
车停在离海边不远处的公路。
我顶着热风和滚烫的沙子,悄无声息地往咆哮声的源头前进。
在距离海水还有十米左右的海滩上,我停住了脚步。
那里坐着一个人。
一个正在拿着画板写生的年轻外国女孩。
女孩约摸二十出头,一头金灿灿的长卷发。
她的肌肤在夕阳的映照下白得晃眼,五官立体度相当高,像是生于浪花中的阿弗洛狄忒。
女孩表情安静而骄矜,十分礼貌地冲我笑了笑,湛蓝的眼睛里是微妙的情绪。
虽然这个形容很不礼貌,但我觉得,她的神情和动作,宛如一只名贵品种的猫。
我冲着女孩点了点头,朝着湿润的沙滩走去。
然后在踏进海水的前一瞬,果断停住了脚步。
湿润的沙滩里,往日灰黑色的小螃蟹,颜色已经变成了妖异的紫色。
而那个女孩,虽然生了一张欧美剧女主脸。
但她身上穿的,分明是一件蓝白的条纹病人服!
再仔细一琢磨,她眼睛里的微妙情绪,貌似是隐隐约约的幸灾乐祸。
想明白之后,我迅速地远离了沙滩。
转身时,我并没有错过女孩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与诧异。
再看看她身上的条纹病号服,上衣口袋的地方印着一行红字。
Central New York Psychiatric Center。
翻译过来是:新约克郡精神卫生疾病管控中心。
「呀,你没死,」见我折返,女孩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是外国长相,但她的普通话发音字正腔圆,语调也很是流利。
见我只是谨慎盯着她而不是搭话,女孩又补了一句:「告诉我名字,我告诉你一件事。」
「江左。」
我皱了皱眉,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跑还来得及,这座城市会变成亚特兰蒂斯。」
女孩点了点头,慢悠悠地开始收拾起自己的画板,一边收拾一边说:「对了,我叫苏珊。」
我还想问苏珊什么,她却背着画板走远了。
正在这时,眼角处突然瞥见一抹亮光。
浅海区的海面,突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明亮水墙。
这是海啸登陆之前的征兆。
神话里的亚特兰蒂斯,是被淹没的古国。
这女孩一定是知道什么。
可当我再抬头的时候,她已经无影无踪。
2.
变异海洋生物加上海啸前兆,什么都别说了,跑吧。
我开着我的五菱宏光,时速提到了一百四十迈。
光速去本市租车的地方租了一辆大型货车。
干完这些,上个月发的稿费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以搬家为名义敲响邻居的大门,用三包香烟为代价让他帮忙一起动手。
陆陆续续地,两个人把我的物资都从楼上搬到了货车里。
见东西都收拾好了,我轻声对邻居大叔提示。
「最近天气太热,大叔还是去超市多屯一点货,少出门吧。」
望向这个海滨城市的最后一眼,是灯火满城,星天旋转。
随后我面无表情地发动了大型货车,头也不回地将这座城市抛在了身后。
没什么好说的,溜了溜了。
沿着高速一路往隔壁城市行驶,一连行驶了一百五十多公里才堪堪停下。
囤货,查探情况,搬货上车,驾驶两个多小时的大货……
生理心理都已经到了极限,于是我在服务区缴纳了停车费之后,就躺在车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度不安稳。
梦里,一阵一阵的轰鸣声从海洋深处传来。
海底地震释放了巨大能量,海水被迅速抬高变得失控,巨浪呼啸着横扫了岸边的一切,以摧枯拉朽之势吞噬着城市里的车辆、基础设施和各种建筑。
无数人被卷进海里,不会游泳的人很快被浪潮抛进深海溺毙,会游泳或者是抱着漂浮物的幸存者刚刚松了一口气,被海啸席卷而来的变异海洋生物就开始攻击他们。
血水和尖叫声在苍茫的海面上此起彼伏。
我以一种俯瞰的视角观看着这场绝世惨剧,耳边却传来一个声音:「呐,真的变成亚特兰蒂斯了。」
扭头一看。
苏珊伸出手把玩着自己胸前金灿灿的卷发,眼神淡漠无情至极。
我一惊,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是个梦。
外面大雾四起,只有加油站和旁边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在浓雾里让人心安。
我想要推开车门,又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打开车窗。
风里毫无炎热,而是带着浓重的凉意,温度像是初秋的夜。
按了一下手机,中午十一点半。
这个时间,这个雾气浓度,这个气温。
我心里骤然有了不好的联想。
十几条消息顿时弹送了出来,各大门户网站的口径都出奇的一致:浓雾降临,丧尸出现,政府正在组织救援,请居民们不要轻举妄动。
最后一条是滨海小城的同城论坛帖子:「海水涨上来了……救命!」
我正想要回帖问问楼主,滨海小城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况,网络信号却恰到好处地断掉了。
该死。
咒骂一声,我随手抽出来在五金店里买的斧子,小心翼翼地朝着便利店里走去。
推开门,便利店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年纪约摸五十多岁的那个大妈上下打量了我半天,视线在我的斧子上面停留了好一瞬才开口:「姑娘,这里不卖东西了。」
大妈开了口,约摸三十上下的中年男人这才从货架后面钻出来,他打量了我一下,低着头对大妈耳语了几句。
我耳力极好,但那男人声音压得很低,隐隐约约只听到「丧尸」「秩序」「留下她」之类的词。
大妈听完后勃然变色,冲着我恶狠狠地喊了一句:「滚出去!关店了!」
二对一,我没有吭声,怕这两个人暴起伤我,面对面地退了出去。
然后借着浓雾的掩饰,迅速潜伏到便利店外面偷听。
「妈,你儿子到现在没娶上媳妇呢!」中年男人忿忿不平的声音传过来:「城里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婊子平时一个个尾巴都翘到天上去,看都不看我们一眼,现在情况特殊,难得送进门一个,你不帮我留下她也就算了,还把她骂跑了!」
「你扯什么瘪犊子玩意儿?是人话吗?」大妈反问声更大,「你亲娘这辈子没干过缺德事,五十多了要昧着良心跟你当人贩子?」
中年男人顿时哑火了。
「你没有媳妇儿不是你自己的问题?你娘摆水果摊子风里来雨里去供养你上大学,你在学校被人开除我也没说什么,结果出了社会干什么工作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娘又豁出脸皮找亲戚朋友借遍了开了个店给你傍身,结果呢?让你看看店,你整天眼睛贴在手机上打游戏,我五十多了还要帮你看店卖货还得管你一天三顿吃喝,生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大妈继续输出着。
「娘,你不帮我这一次,我绝对绝对不会帮你养老的。」中年男子似乎在大妈噼里啪啦的骂声下败下阵来,半晌才说了这句话。
这下轮到大妈沉默了。
许久之后,大妈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来:「原来你一直觉得,给生你养你供你上大学做了三十多年饭的亲妈养老,是有条件的?」
中年人咬着牙,低声嘀咕了一次:「是。」
又是一阵沉默,大妈提着一个小包,孤零零地走出了便利店:「母子一场,店留给你了,以后大家各过各的,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了。」
眼见大妈出来,我怕被发现,连忙贴着便利店的外墙,在雾气中屏住呼吸。
而便利店内,传出了慌乱的喊叫:「我是你的亲儿子啊妈!你怎么能抛下我?」
然而直到大妈往北走了很久,那个男人还是没有勇气追上自己的亲妈。
他怕丧尸。
呵,懦夫。
我眼见大妈走出五百多米,即将走入茫茫黑暗之中,这才沉默着启动了自己的货车追了上去。
怕被丧尸发现,我没有鸣笛,而是摇下车窗,对着大妈问了一句:「要一起吗?」
一分钟后,大妈坐到了副驾驶上。
大妈叫做李春芳,年轻时候守了寡,不肯抛下儿子改嫁,因此和指望再要一笔彩礼钱的娘家断了关系,颠沛流离地吃了不少苦,由于忙碌于生计,儿子也没教育好。
这个刚强了一辈子的女人说着说着,落下眼泪来。
我也没有什么言语来安慰她,打开纸巾扯了两张递给她:「芳姨你想去哪儿?我把你送过去,你一路上帮我搭把手跟我说说话就行。」
大妈摇了摇头,脸上也有茫然。
我轻轻叹一口气,说:「你要不跟着我吧?我到哪儿你到哪儿。」
「外面都是丧尸,俺不要你那么大的人情。」没有想到的是,大妈一口拒绝了我。
上了年纪的人自尊心都很强,面对这种情况,不能用直接劝说的方式,而是要直面中老年人的需求。
「要不这样,一换一,你帮忙做饭,我带着你逃难,我俩搭伙过日子。」我沉吟了一下说。
除了怜悯的因素之外,我确实需要一个后勤人员来帮我,而五十多岁的李春芳是最好的人选。
中老年人末世里一般都是弱势中的弱势,我们这一路逃难,路上免不了和各色各样的人打交道。
无论遇到什么团体或者个人,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个年轻女孩儿,总是能降低戒备的。
万一对方有歹意,看到那么个大妈,也会下意识地看轻我们,到时候偷袭打闷棍什么的也好办。
和大妈一起行驶了一段时间,我把车停到高速路上,开始提着斧子下车杀被远光灯吸引过来的四五只丧尸。
丧尸爆发的唯一好处就是不用再遵守文明社会的许多规则,换在以前,在高速路上停车,高低得被扣上个十二分滚回去重修科目三。
现在只需要杀掉那些丧尸就行了,某种意义上,还挺简单的。
「目前的丧尸有三个特点,第一就是行动速度和活人的行动速度差不多,开车和飞跑是完全可以甩开的;第二,丧尸的牙齿和爪子都是黑色的,如果我判断没错,应该是通过抓伤和咬伤来传播丧尸病毒的;第三就是丧尸趋光,而且嗅觉比较灵敏。」我一边查探地上已经被我杀掉的丧尸,一边拿笔借着车灯的光记录。
想起各大丧尸文里的晶石与灵核,我忍着恶心,用斧子劈开了丧尸颅骨,伸手在脑浆内搅和了一下。
果不其然,有块米粒大小的晶核,摸出来用矿泉水洗干净。
洗去脏污,白色晶核顿时流光溢彩起来。
就是这种极美的东西,给丧尸源源不断地提供动力,让他们收割着人类的生命。
六只丧尸一共挖出三颗晶核,洗干净之后,我自己留了一颗研究,剩下两颗丢给了大妈收着。
见大妈利索地从怀里掏出几层塑料袋,悉悉簇簇地打开,把晶核裹得严严实实的,我扑哧一笑,突然想到了爷爷。
小的时候嘴馋,爷爷拉着我去小卖部买糖,付钱的时候,也是这样掏出怀里的塑料袋,一层一层解开的。
然而往事不可追,终究还是没能活成爷爷所期待的样子。
我苦笑一声,发动了车子。
慢悠悠地上路,很快就开到了隔壁城市收费站。
收费站口内外都是无数停火的私家车,车内的司机和乘客大部分都已经丧尸化了,想来应该是丧尸爆发的时候往外跑,可惜没跑掉。
看着他们被安全带束缚,挣扎不得的样子,我赶忙抄起斧头,一辆车一辆车地收割着丧尸的生命。
前前后后又花了约莫半个小时,我终于把收费站附近的丧尸清理干净了,这次爆出了约莫十颗白色晶核,一颗淡粉色的晶核。
淡粉晶核的丧尸行动确实要比白色晶核的丧尸快捷一些。
我暂时把白色晶核的丧尸定为一级,淡粉色晶核的丧尸定为二级,然后照惯例把晶核丢给大妈保管。
大妈揣着晶核,在收费站不远处的树林里捡了几根枯枝就去做饭了,不一会儿,饭菜的香气就直往我鼻孔里钻。
要不就说大妈好,大妈妙,大妈细心呱呱叫呢。
能在丧尸横行的末日里吃上一口晶莹剔透的白米饭和热气腾腾的辣椒炒肉,这个幸福度简直不要太被拉满好吗。
正吃着,温和礼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二位在聚餐吗?我能坐下吗?」
雾气里走出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纤细女子。
正是苏珊。
她依旧穿着那身病号服,肌肤白皙,脸上挂着俏皮的微笑,用探寻的眼光看着我。
唯独与初见时不同的是,苏珊手里抱着圆形鱼缸,里面有只粉色的小章鱼沉浮在海水里,想来是某种变异生物。
大妈见到苏珊,很是吃惊,悄悄打量了她许久。
被大妈打量的感觉其实并不是很好,但苏珊不以为意,伸手指了指海滨小城的方向,语调客气疏离:「我来自大洋彼岸。」
我冷眼看着苏珊坐下,一边和大妈熟悉地唠嗑一边优雅地吃着饭。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有些危险。
两个人的饭三个人很快就不够分了,大妈见状,第一个放下筷子去了车后面扒拉物资,说是要再做一些。
见大妈走了,我伸手握紧了自己的斧子,冲着苏珊说:「吃饱了就走吧。」
「我想留下来。」苏珊撩了撩自己的金发,把发丝统统别在脑后。
我冷然出声拒绝:「不可以。」
「丧尸的晶核可以升级异能,」苏珊见我拒绝也并不慌张,只是不急不缓地说,「你身上有晶核的味道,可你不知道具体怎么升级,对吗?」
见我沉默不语,苏珊又补了一句:「或许你需要我的帮助,江小姐。」
衡量了半天,我终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但即使是答应了苏珊的交换条件,不知为何,心里仍然有着种种疑惑。
有疑惑就开口,向来是我的风格之一。
「那座城市怎么样了?」
「东方历史上有个著名的故事,叫做庄周梦蝶,」苏珊低头,伸手戳了戳鱼缸里的粉色章鱼,「江小姐觉得是蝴蝶梦到了庄周,还是庄周梦到了蝴蝶呢?」
我想起梦里的惨烈状况,心里一抖:「他们都死了?」
苏珊望着海滨小城的方向凝视许久,突然扭过头来,冲着我和气地微笑。
这笑容却让我背后生寒。
因为她说:「亚特兰蒂斯很美。」
「我很喜欢。」
3.
苏珊是谁,到我身边有什么目的,我都不知道。
但有一点我可以确认,那就是苏珊绝对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一般人面对如此的天灾,多多少少也会感叹几句,苏珊的眼神里却没有半分同情和怜悯,全然都是幸灾乐祸。
她在为了死人而亢奋。
现在两人行变成了三人行,队伍里增加了一个不稳定因素,相当麻烦。
我坐在卡车的驾驶座上,用后视镜看了一眼跟在卡车后面的路虎,皱了皱眉,对大妈开了口:「芳姨,你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亲戚朋友吗?我想着把你送过去安顿下来。」
大妈摇了摇头:「人老了,朋友就少了,以前俺村里认识的好友,现在成家立业孙子都有了,现在遍地丧尸的情况,贸然去投奔,又是个没啥用的老太太,遭人嫌弃啊。」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大妈:「那芳姨愿意去庇护所吗?」
末世的前期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庇护所收容难民,大妈做饭做得很不错,把我的物资也整理得井井有条,在庇护所里混口饭吃也不错。
我跟大妈那么一说,她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提议。
最容易出现基地的,往往是一线城市,我翻出手机自带的指南针,开始往北方最大的那个城市开去。
苏珊的路虎紧紧地咬在后面。
迷雾中,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高速路上狂飙,一个小时后,终于顺利地抵达了隔壁的县城。
拿出斧子,清理了一波丧尸,搜刮完晶核之后,我抬起头望了一眼仍是灰蒙蒙的天空,突然问了一句:「你们谁有温度计?我怎么感觉越来越凉了?」
苏珊和大妈都摇了摇头,无奈之下,我决定进到小县城里,寻觅一下温度计佐证一下我的猜测。
如果我判断得没错,天气将会越来越凉,那么我们三个人,可能还需要再囤积一波防寒的物品。
往日繁华的小县城如今凄清得很,随便找了个杂货店,解决了丧尸化的店主之后,大妈很快在货架上找到了一盒温度计。
14 摄氏度。
早上我刚刚起来那会儿,温度还是 25 摄氏度。
温度很可能还会再度下降,我们必须多屯一些防寒保暖的物资。
把心里的猜测说了之后,我重新启动了车子,沿着记忆里的路,找了半天大型商超,终于找到了。
「你们两个在外面看着车,我下去找点物资。」随口嘱咐了一下,我一边解决着丧尸一边往上走。
拿了四床鸭绒被,又搜刮了一些轻便好穿的羽绒服,想起苏珊身上那身病号服,我皱了皱眉,还是根据目测的尺码,给她拿了两条羊毛的裙子。
刚刚走出商超大门,便听到了卡车旁边有争执的声音。
迅速赶了过去,只见到地面上一大滩血迹,一个年轻的男人倒在地上,显然是被切断了大动脉。
死人手里,还拿着一根由棒球棍和钉子临时组装的狼牙棒。
扭头去看,只见大妈脸色泛白,神情惊慌地缩在苏珊背后。
苏珊神情凌厉,但她显然是受了点伤,左手手掌缩在病号服的袖子里,鲜血一滴一滴地从袖口滴落到地上。
我脸色大变,跑上前去:「什么情况?」
「刚刚这个人过来,想讨要一点吃的,大妈给了两袋方便面和一瓶矿泉水,他嫌弃太少,暴起偷袭我们。」
苏珊面色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滴血的左手,见我问话,这才回过神来开口。
有打劫的。
世道开始乱了。
我环顾了一眼商超四周,隐藏在雾里影影绰绰的居民楼。
虽然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只是偶尔会传来丧尸的吼叫,但我心里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只眼睛,在盯着我们这一行人呢。
「芳姨给苏珊包扎一下,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整一下。」我对着大妈嘱咐。
不知为何,苏珊脸上有些难看,似乎是不喜欢别人的碰触。
她巧妙地避开了大妈的手,迅速地窜回了自己的那辆路虎里,任凭我怎么敲车窗都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迅速地带着大妈上了车,把车子向县城的城郊开去。
只是我没有看到,在我发动车子的时候,苏珊面无表情地环顾了周围居民楼,低着头在驾驶室里轻轻地说了一个字。
「爆。」
车子开出一段时间之后,原本商超旁边的几栋居民楼,迅速开始变形倒塌,像是空易拉罐,被无形大手捏扁一样,钢筋水泥碎裂的同时,无数幸存者的惨叫声也响起。
烟尘散去之后,这片区域已然成了废墟。
不仅没有了活人,连丧尸都未能幸存。
一路上凭借着卡车的重量和加速度,撞飞了无数丧尸,这才找到郊区的一处二层别墅。
解决了别墅里面已经变成丧尸的男女主人,我赶紧翻出来止血的药粉和绷带,对着苏珊说:「给我手。」
苏珊的左手依旧缩在病号服的袖口里,有血顺着袖口处滴落在木地板上,她冲着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用包扎。
我冷笑一声,语调抬高四度:「再那么矫情,就别怪我大嘴巴子抽你。」
「再说一遍,手给我。」
苏珊诧异地看我一眼,抿了抿嘴唇,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犹豫了一分半钟才把手伸了出来。
手心处血肉模糊。
末世之中缺衣少药,那么严重的伤口很容易感染,我把消炎止血的药粉洒在了苏珊手上,又用绷带仔仔细细地裹好。
收尾的时候,因着自己的恶趣味,又打了个蝴蝶结。
苏珊倒是眉头都没有挑一下,而是抬起左手,安静看了这个蝴蝶结半天,脸上出现了纠结的表情。
纠结了半天,她终于组织好了语言:「看上去还挺时尚的。」
也难为她这样强行为我挽尊了。
我正想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了动静。
透过窗户看过去,门口聚集了七八个青年男性,看了我们停在二层别墅门口的卡车好几眼,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撬别墅的门。
显然打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大妈很是惊慌,急匆匆地问我:「后院有一些木板,要不搬进来顶在前院的门上?」
「来不及,」苏珊站在二楼窗户边上,目光不善,「我去杀了他们。」
「你受伤了。」我四处环顾之后,低声提示苏珊。
苏珊面色因为失血而过分苍白,但精致的脸庞上依旧闪过矜傲与自信:「受伤情况下,我照样能收拾得了他们。」
「带芳姨从别墅后门绕出去。」眼见那几个人一边撬门,一边对着别墅二楼指指点点,我当机立断地嘱咐苏珊。
苏珊没有动,湛蓝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乖,听话,我有脱身的办法。」
她没有说话,但我明白她神情里是什么意思。
这种危险人物,居然会担心我。
我有些想笑苏珊的色厉内荏,见她的发丝有些乱了,忍不住上手帮她捋了捋金色长卷发。
嘶,又软又滑,头发手感真好。
苏珊猝不及防之下被我摸了头,像一只炸毛的波斯猫一样差点原地跳起来,恶狠狠地瞪了我半天:「爪子往哪儿摸呢?」
我本来想嘴硬几句就摸就摸的,看到苏珊眼里的杀意,断然闭了嘴,抬手往后门方向一指:「快走。」
苏珊冷笑一声,迅速地拉着大妈从后院走了。
眼见大门破了个洞,我三步并作两步走,迅速地从二楼冲到了院子的大门口,打开了大门。
门从里面一开,正在撬门的男人一个趔趄,差点摔进我怀里。
他好不容易平衡好身体,正要破口大骂,我却温和地打断了他:「您好,诸位有事吗?」
几个男人都愣住了。
半晌,为首的男人上前推了我一把,逼着我侧开身体让了路。
几个人鱼贯而入,发现别墅的一楼和二楼都大敞着门户,里面空无一人,为首的男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口嘱咐道:「终于找到了落脚点。」
「老大,这女的抓起来给兄弟们爽爽吧。」
队尾的那个男人试图伸手抓我,却被我抬腿一脚踢在小腹处,摔了个大马趴。
趁着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我迅速地闪到二层别墅的外面,然后往里面扔了一样东西。
苏珊启动了卡车,确认了大妈在副驾驶上之后,我迅速地跳上了后车厢:「快跑。」
那群人开始撬门的时候,我就确认了,别墅一楼二楼都有厨房。
下楼给这群人开门之前,我飞速关好了窗,把一楼二楼厨房里的煤气罐全都打开了。
临走之前,我点着了打火机,往楼内扔了进去。
给我炸!
「砰——」
房屋里传来了剧烈的爆破声,屋子碎片四处飞溅。
爆炸声传来的同时,我手疾眼快地合上卡车货厢门,将碎裂的砖瓦玻璃挡在了货车的外面。
饶是苏珊开车的速度极快,货车仍然感受到了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卡车的后车厢遭受了剧烈的冲击,我一个站立不稳,就直挺挺地一头栽进了箱子里。
啥玩意儿被我压碎了。
从箱子里艰难地把自己拔出来,我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打开手电筒一照。
嗯,半箱没吃完的干脆面。
看清楚干脆面不到半秒,又是砰的一声传来,我一头又扎进了干脆面箱子里。
梅开二度了属于是。
想来是别墅二楼也炸了。
按照这个冲击波程度,我能确认两点:
第一,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绝对一个都活不下来。
第二,吃干脆面的时候应该不用再手动捏碎了。
一个活整出了两个活的效果。
我可真是阎王的参谋,小机灵鬼啊。
4.
苏珊驾驶着卡车停在了郊外的一处山坡上,我和她都从伤痕累累的卡车上跳了下来,远远地凝视着火光冲天的小别墅。
「你看上去像个普通社畜。」苏珊凝视了火海半天,突然开口。
她没有说后半句,但是我其实已经猜到了后半句。
苏珊没有想到我这种平日里看着像社畜的人,手上会沾那么多条人命。
我低声笑了,没有接苏珊这一茬,只是似微笑似回忆地说了一句:「我的爷爷在世的时候,时常告诫我,『留情不动手,动手不留情』。」
「你的爷爷?」苏珊脸上挂上了恰到好处的好奇,蓝色的眼睛里闪过疑惑,像一只求知的波斯猫。
我微微笑:「是啊,他很幸运,在新冠降临的前一年去世。」
「有时候,死亡是一种福气,活下来的人却要忍受着这个充斥着绝望的世界。」
苏珊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来,纤白的右手摘下一片草叶递给我:「你看,植物也在变异。」
以往脆弱的草叶如今坚韧得很,我拽了两下没有拽断,反而指尖被割破了一层油皮。
我爬上卡车后车厢,喊了一嗓子,让大妈把一路上收集而来的晶核都递给我。
数了数,白色的晶核一共有一百多颗,粉色的晶核也有十多颗。
动物和植物都在变异,人也是。
一种方向是变异成丧尸,而另一种方向很显而易见的,是变异成异能者。
「不要让人打扰我,」我对着苏珊嘱咐,「我要开启异能了。」
「你不怕我趁机杀了你吗?」苏珊侧着头看我。
我头也不抬地摆着晶核:「作家的情绪感知度往往都比起正常人要高,你会不会杀我,有时候我心里比你还要更清楚一些。」
苏珊不说话了,扭头干脆利落地找了个垫子铺在草上,坐在了我的身边,甚至又掏出她那个盛满了水的鱼缸,看着里面的粉色章鱼发呆。
而我慎重地拈起一枚粉色晶核,观察了一下之后,将它吞了下去。
粉色晶核入口的一瞬,意识似乎瞬间被抽离,眼前的景色开始扭曲变形重组,恍恍惚惚中,我似乎见到了我的爷爷。
连绵不绝的平原,除了尽头,没有尽头。
橘子树上硕果累累,而去世三年的爷爷站在橘子树下冲着我招手。这个参加过四次战争的老人脸色端严,眼睛里却带着慈祥的意味,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没有说话,只是从树枝上摘下一只橘子递给了我,语带深意:「你来得迟了。」
我接过橘子,剥开之后,发现里面没有橘子瓣,只有一些亮蓝色的冰晶,缓缓地散发着刺眼的光芒,随着蓝白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很快,爷爷和橘子树就虚化从而渐渐消失。
在一片蓝白色的空茫之中,场景不断地切换,我朦朦胧胧之中,似乎又来到了一所医院,消毒水的味道里,白色的病床上,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见到我来,她缓缓开口,声音娇嫩:「Zero,你是来看三号的吗?」
「Zero 是谁?」
「我不叫这个名字,小朋友,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刚刚开口回答这个小女孩,身旁却传来了一阵大力让我醒转过来。
再睁开眼,苏珊那双蓝眼睛一丝不苟地凝视着我:「醒醒,我们都快要被冻死了。」
懵了许久,我这才清醒过来,看着眼前被冰封的山坡和裹上羽绒服的大妈发愣:「这是……」
「冰系异能,没有知觉的情况下,你冻住了整个山坡。」苏珊接过大妈递过来的毯子,把自己裹好。
「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的爷爷。」我怔忪了半天,看着苏珊说。
苏珊的脸色一点一点冷下去,眼神里掠过失望和满满的杀意,语气相当阴阳:「觉醒异能的时候会梦到自己最重要的人,你和你的祖父可以称得上真爱了。」
「在东方语境里,真爱这个词不是用来形容祖孙关系的。」我不知道苏珊为什么生气,但也不喜欢她阴阳怪气的样子,把她的话挡了回去。
苏珊更生气了,面无表情地说:「哦,是吗,不好意思,江小姐,我是外国人,我不懂中文。」
那你嘴里说的是什么啊。
我有心想吐槽,又怕苏珊暴起揍我,再三衡量武力值之后,还是从善如流地闭了嘴。
随后,我们三个人草草地吃了一点饭,车子又重新上路了。
苏珊的路虎在那场爆炸里尸骨无存,因此她负责开车,大妈惯例坐在副驾驶,我和物资蹲在一起,一边嚼不用刻意去掰的干脆面,一边研究着自己新得到的异能。
即使在黑暗的卡车后车厢里,左手手腕上的一枚银色雪花也在闪闪发光,血液里澎湃的力量感让我很想做点什么。
于是我抬起左手,心念急转。
一枚冰箭顿时弹射而出,扎穿了后车厢的车门之后,死死地钉在地面上,力道极大。
「江小姐,有本事你就把这车彻底扎穿,我们人类凭本事长的腿,为什么要坐车呀?你说对吗?」苏珊的声音从驾驶室里传了出来,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我沉默了一下,收回了左手,不再试验自己新得到的异能,老老实实地在车厢里坐好。
目前我们所处的小县城,其实离编辑所在的一线城市不远,直线距离也就差不多六百多公里,平时开车走高速差不多需要一个白天的时间。
如今丧尸爆发,加上沿途有变异的动植物,以及高速路口很多横七竖八的车子堵着,需要我和苏珊下去撬开车窗解决丧尸并且挪车,旅程被大大延长了。
更糟糕的是,越往前走温度骤降得就越厉害,临近冀省的时候,天空中开始飘扬起鹅毛大雪,很快,雪像海水一样倒灌在路上,把路边的树都压断了好几棵。
将温度计悄悄伸出卡车货厢破损的地方,水银温度计瞬间被冻碎,亮晶晶的水银洒在了路面的积雪上。
这温度起码零下 40 多度了。
作为一个北方人,我相当清楚这是什么概念。
在冰天雪地里开车和在普通高速上行车,基本上是两个事情。
天气极寒,雪融化后会迅速凝结成冰,高速路上覆盖了冰雪,就会变得湿滑无比,汽车轮胎的凹槽一般都不深,被夹杂着冰雪的泥水填满之后,抓地不稳,开上去就容易出现汽车轻飘飘的感觉。
这个时候,操纵汽车就要非常非常谨慎,因为有可能只是轻轻踩了一脚油门或者是刹车,整辆车都会横向漂移起来。
最要命的是,在低温下,车子会结冰。
前挡风玻璃结了冰的话,就看不清车外的情况,车轮结冰的话,刹车和加速都会出大问题。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车门结冰。
一旦车门结冰,从里面往外推车门是很难打开的,人会被活活地困死在车里。
眼看雪慢慢下大,温度飞速地降下来,苏珊停了卡车,却没有过来敲车厢,而是让大妈过来了。
大妈裹成了一个球状,手裹着毯子敲了敲车厢,让我拿几件御寒的毯子给苏珊。
我想起在商超为苏珊所挑的几套很是淑女的羊毛裙子,一股脑地塞给了大妈,摆摆手:「给那位高贵的外国友人拿过去吧。」
大妈抱着羊毛裙子,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卡车货厢的下面,声音很低地劝诫我:「都是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彼此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拌两句嘴的事情,何必这样剑拔弩张,搞得俺老太婆里外不是人呢?她不懂事,小江你不能不懂事啊。现在世道不好,你们两个处得好,也能彼此扶持扶持,俺也能对你们两人放心。」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跟苏珊相处。
她过分神秘过分冷淡,能够收容她,让她和我一路,我都觉得自己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而且苏珊的脾气太过于莫名其妙,甚至我连她生气的原因都不知道。
大妈跺了跺脚,似乎是受不了卡车外面的严寒,和了几句稀泥之后,又补了一句:「都说生死容易低头难,这样吧小江,你也别跟苏珊开口低头了,这天气太冷了,俺今晚上做个涮羊肉,到时候把碗给你,你递给她,也就当是彼此找个台阶下了。」
可能是冰系异能开启的缘故,那么大的雪,我就穿着出发时的 T 恤和薄牛仔裤,竟也不觉得冷。
看着大妈左右为难的样子,我点了点头:「芳姨你转告一下苏珊,让她找个地方先落脚,太冷了把引擎打火冻住了,车子开不起来更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大妈对着苏珊说了什么,苏珊猛地发动了汽车,在冰雪覆盖的高速上开到了一百迈,夺命狂奔,终于赶在卡车彻底冻住之前,来到了冀省的某个市里,找了个郊区农村的小四合院落脚。
刚下了车,就看到苏珊穿着羊毛裙从驾驶室一跃而下,中筒的咖啡色靴子勾勒出纤长的腿部线条,十足利落中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见我盯着她的衣裳,苏珊率先打破了沉默,但神情依旧带着非常微妙的矜持感:「谢谢,我很喜欢。」
「不客气,先把物资搬进屋里吧,等会儿饮用水冻住了。」我对苏珊点了点头。
这个小院的主人不知道是不是逃离得匆忙,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煤炉以及各色调味一应俱全。
大妈生起了土煤炉,刷了刷锅,先把已经结起微微冰碴的饮用水化开,然后将羊蝎子切成小块,下锅过一遍水,撇去血水和浮沫,加一点羊尾油和料酒,压上了锅盖。
等到羊肉炖熟之后,又熟练地用韭菜花酱、腐乳酱和麻酱调了三碗小料。
我拿到手两碗,看着拼命给我使眼色的大妈,哭笑不得地坐到了苏珊的身边,把手里的小料递给她:「给,蘸着吃。」
苏珊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闻了闻蘸料,然后搬了个小马扎,认认真真地蹲到锅子面前等羊肉熟,像极了一只好奇的猫。
羊肉的香味很快就透锅而出,涮一块蘸进麻酱溜入口,就是动植物合起来的天地精华。
我和苏珊很快就吃了个肚皮鼓鼓,倒是大妈因为年纪上来了,吃得并不算太快。
吃完饭,收拾好锅碗和调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从怀里掏出来几颗泛着白光的晶核:「芳姨需要开启异能吗?」
三人中,我已经拥有了异能,苏珊很明显也不简单,唯独大妈只是个普通人。
而没有异能,在末世中是走不了多远的。
大妈见状,愣了一下:「这些东西你们留着升级,我这都五十多了,就算有异能也只能给你们打下手……」
「我已经开启了一级异能,只能用粉色晶核升级,苏珊另外有手段自保,用不上这个,」我开口打断了大妈,扬手示意要将这些晶核扔到雪地里去:「芳姨你不要,那就丢了吧。」
大妈一见我要把晶核丢掉,立刻开口同意了:「丢了多可惜,这玩意儿怎么用?」
果然,中老年人都吃浪费可耻这一套。
计划通。
见大妈吃下晶核之后躺倒在了堂屋床上,我看了一眼坐在门口盯着外面大雪发呆的苏珊,往炉子里多添了点柴火。
等了约摸差不多五六个小时,苏珊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盯着雪发呆,我却忍不住自己的困意:「你帮忙守一下,我想去睡觉。」
苏珊微微点头:「好。」
正当我把堂屋的沙发拼起来打算将就一晚的时候,突然听到风中有微弱的呼救声。
「什么情况?」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虽然开启了异能之后并不畏惧寒冷,但依旧按照从前的习惯,披了件衣服就要往外冲,「你守着芳姨,我去看看。」
路过苏珊身边,却被她从后面叫住了:「你们东方不是有句古话吗,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我扭过头。
苏珊表情平静,眼神里面却全然是冷漠之意。
「我们东方还有一句古话,」我辨别了一下求救的声音方向,然后急匆匆地往那边走,「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是吗?」苏珊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江左,你认为人类是命运共同体吗?」
「我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将雪踩得咯吱作响,远远地回身以回答苏珊,「但我心里的声音告诉我,我该去看看。」
「或许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念头通达。」
5.
越过两条长街,呼救声顺着风声灌入到我的耳朵。
不远处的地面车库里亮着黄色灯光,一群男人正在撕扯着两个年轻女孩的衣服,那两个女孩大声呼救,哭得几近崩溃。
此情此景,我的脚步却骤然一停,脚下雪沫四溅。
然后骤然暴退两步。
「嗡。」
沉闷的破空声响起,肉眼难以辨认的锋刃切开风雪,也切落了我的一缕头发。
若是刚刚没有暴退两步,被切开的就是前胸心脏处了。
夹杂在男人中间的女孩衣衫不整,脸上挂泪,表情却带着三分笑意,声音更是甜得发腻:「都说 girls help girls,你是怎么知道这是陷阱的?」
「你和另一位小姐姐虽然在掉眼泪,可惜脸上并没有惊慌神色。」我这话刚出口,左手一抬,便凝结出冰箭,冲着女孩而去。
女孩不慌不忙,两道风刃迎面而来,转瞬间绞碎了我的冰箭。
与此同时,车库里的男人们全都冲了出来,将我包围得严严实实。
「冰系异能很难得,可惜了。」女孩娇美的脸上挂着残忍的神情,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围杀异能者了。
「你们之前诱杀过其他异能者?」我开口问。
「是啊,怎么,怕了?」女孩反问。
我望着女孩,忽然流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们杀了人,我也就能放心大胆地……」
「杀你们了。」
女孩脸色微变,挥了挥手,一个黑色羽绒服的男人握着柄水果刀就向我捅来。
这男人刚伸出手去,就被我高抬腿一脚踩住,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另一只脚已经横跨着飞了过来,脚尖在他太阳穴上重重啄了一下。
一杀。
然后我就势后空翻,落地之后左手扣向另一个冲过来的男人后脖颈,拇指食指一紧一提,硬生生地捏断了那人的颈椎骨。
二杀。
我这边还没有松开男人的脖子,又有一个人狠下杀手,拿着菜刀向我双腿砍去。
啧,下三滥的招数。
眉眼间闪过一丝狠厉,我再度抬起右腿,横空一截,踢在了对方的手肘关节,将那人抬起的右边大臂硬生生踢断。
菜刀落地。
那人刚想惨叫出口,我又是一脚,如雷霆般点在了对方的喉咙处,喉咙被我震碎的同时,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
三杀。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连杀三人。
奇了怪了,我一个码字女工,怎么杀起人来那么熟练?
难道是和我十二岁之前的事情有关系?
但是实话实说。
十二岁之前的事情,我自己也忘了。
我正想着,剩余几个人变了脸色,除了那个风系异能的女孩强作镇定留在原地之外,全都连滚带爬扭头就跑。
我没有去追,只是冷着脸,看着眼前的女孩。
女孩站在车库门口,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投降:「得,小姐姐,你厉害,我认栽,抢来的物资和晶核全都给你。」
我左手凝结出锋锐细长的冰剑,面无表情地一步步逼近她。
「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你留我一条命行吗?我也是风系的异能者,给你探路杀丧尸也可以的,这不比直接杀了我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