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大神推荐古言小说推荐追妻火葬场追不回来的那种?

死了?

没有呢。

窗外月明星稀,几声鸟鸣衬得这座宫殿愈发空荡,让我想起了上一世的冷宫。

我上一世,可比她惨一千倍,一万倍。

看着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我道:「我这一世什么都不图,只求家人平平安安,你是封尧的宝贝疙瘩,纵使你欠了我那么多,可为了大局我还是不敢动你。」

「我本来以为,只要我离开就可以与你们撇清关系,没想到封尧还会把我带回来。」

常怜梦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我缓缓地走向她,继续道:「常怜梦,如今你计划败露,被封尧厌恶,而我卫瑶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痛打落水狗那就是我的强项,所以,你来猜猜,我会怎么对你?」

常怜梦被我逼在角落里,浑身发抖,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我嗤笑一声。

如今到这个境地了,她还是要装吗?

那行,那就让她这样去装到阎罗殿吧。

我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地道:「常怜梦,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拿你当朋友。」

她眼神涣散,我平静地继续说:「那串铃铛就当是我送你了,毕竟,我嫌脏。」

外头传来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我直起身,果然,不一会儿,封尧就进来了。

他似乎是没有看到倒在地上的常怜梦,自顾自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急切道:「阿瑶,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我对封尧笑了笑,他有些意外,连忙问道:「阿瑶,怎么了?」

我说:「你说我要是今天杀了常才人会有什么下场?」

封尧愣了愣。

常怜梦一脸绝望地看着他,可惜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给。

我心里一阵痛快。

封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阿瑶,并非我不舍她,我只不过是怕,你手里染上血。」

「阿瑶,你是世间最美好的姑娘,就该清清白白地活着,这些事情,就由我来做。」

美好?

要是上一世说这样的话,我必定不会反驳,可如果是这一世,我心里只会生出无尽的嘲讽。

跟你封尧在一起,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美好。

最终常怜梦被打入了冷宫。

是我让封尧这么做的。

光是死还太便宜她了,我要让她把加注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都原原本本地尝一遍!

回宫后采菊闷闷不乐地一言不发,我刚想问他这是怎么了的时候,就听他道:「我到底比你差在哪儿?为什么皇上眼里只有你?」

我:「……」

春华却冷笑一声,道:「你没看看自己长得那个熊样吗?还敢跟我们姑娘比?」

采菊恼羞成怒,开始扯春华的头发,春华自然不甘示弱,一下子就抓破了采菊的脸。

采菊摸了摸脸上的血迹,然后哭了。

「啊啊啊我破相了我的美貌没有了呜呜呜……」

春华一脸蒙地看着我,我也满脸疑惑。

直到后头春华为他寻来了太医院的雪花膏,采菊这才勉强原谅她,我舒了口气,终于觉得消停了一会儿。

处理完常怜梦,我又开始了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只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封尧每天都要来我凤鸾宫,我很疑惑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直到某天看见偷偷摸摸红着脸去给他开门的采菊。

…… 很好,自从遇见他,我满脑子都想的是怎么打死他!

这日封尧来的时候,我照旧在看话本子,见他进来我眼神也不给,封尧站在床前看着我,许久一言不发。

我被他看得浑身不对劲,骤然抬起头,却见他眉眼里都是笑意,说不出的温柔与疼爱。

见我看他,他也不回避,仍旧笑眯眯地道:「阿瑶,能看到这样的你真好。」

我翻了个白眼。

看话本的兴致已经被他坏得一干二净,正欲说什么,就见采菊走了进来。

他不知在哪儿搞到的胭脂,脸涂得红红的,一扭一扭地走进来,完全无视了一脸石化的我,对封尧抛了个媚眼,道:「皇上,奴家为您洗澡吗?」

封尧面沉如水,许久不说话,我越来越心惊胆战,就听他道:「阿瑶,这个人能杀吗?」

我:「……」

最终采菊在我疯狂的眼神暗示之下,屁滚尿流地跑出去了。

封尧皱着眉头一脸委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仿佛里面有星星,道:「阿瑶,我被他恶心到了,你亲亲我好不好?」

我:「滚。」

这夜在我睡前封尧还在批阅奏折,我想让他回去,但又想着说了肯定也是白说,还不如省点体力。

次日我再醒来,天色刚蒙蒙亮,封尧竟然睡在我旁边。

我一个激灵,封尧却将我搂得更紧,道:「阿瑶,再睡会儿,还早。」

我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于是道:「你不是还要上朝吗?」

封尧挑了挑眉,懒懒地看了我一眼,「今天休沐。」

…… 行吧。

顿了一会儿封尧又说:「阿瑶,今日我带你出宫。」

我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道:「不去。」

封尧没有说话,我继续道:「我是时候回家了,封尧,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

封尧还是没有说话。

我又随意地说:「再待在这儿,我会死的。」

封尧厉声喝止我,「阿瑶,不要乱说!」

我睁开眼看着严肃又明显慌乱的封尧,道:「我是不是乱说,你不是很清楚吗。我不该在这儿,在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让我窒息,你若是想让我好好活下去,就放我走。」

封尧走了。

我面无表情地起身梳洗,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光明正大地离开这儿。

像上次那样偷偷摸摸,我自知不可能了,更何况即便出去早晚会被带回来,而这次,我要一劳永逸。

春华起得早,替我梳好头后采菊才起来,他急匆匆地冲过来,问:「阿瑶,咱们啥时候回家?」

我斜他一眼,「回什么家?你在这儿不是挺如鱼得水的吗?」

采菊理直气壮,「我想你二哥了!」

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相信采菊的爱情了。

最近后宫里关于我盛宠的传言纷纷扬扬,埋伏在凤鸾宫外的眼线也愈发多,偶尔我出去一趟御花园,都能碰到好几个妃子。

就好比今天,我就碰到了贵妃娘娘。

幸好我戴着面纱,不然让她看清楚我的真容,那还不得吓死她。

我本欲相安无事地走过去,没想到这位娘娘是专程来找碴的,在我刚过去的一瞬间,就道:

「这是哪里的刁民,本妃面前都不行礼?」

向你行礼?呵,我怕你折了寿!

我不愿行礼,也懒得与她多做痴缠,索性笑了笑道:「有本事你去跟皇上说啊?看他向着谁?」

贵妃果然大怒,不顾风范地就要扇我的耳光,我拦下她的手掌,反手一巴掌就将她扇在了地上。

我从小习武,虽然打不过父兄,但对付这种娇美人,那还真是小菜一碟。

贵妃被我打得回不过神来,我懒得再搭理她,便自顾自走远。

哪里想到我竟然迷了路。

我走啊走,竟不小心走到了冷宫。

既然来了,那便去看一看。

这冷宫还是如我上一世待的那般,只不过如今,里头的人不再是我。

我无比熟稔地踏进大门,竟然瞧见常怜梦正在吃饭。

她见我进来同样吃惊,我瞧去,竟然看见她在吃鸡腿。

这待遇,可真是比我当年好太多了。

我缓缓踱步过去,常怜梦警惕地看着我,我端起桌子上的那盘菜,终于,在她的目光中,我悉数将这些菜倒在了地上。

常怜梦看着我,眼神像是淬出毒来,恶毒地道:「贱人!」

这才对嘛!

每天都看她装得跟个小白兔一样,我也腻歪了。

我笑了笑,「冷宫里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吃食,这不合常理吧?」

常怜梦的眼睛下意识地望向她的婢女,我了然,便对她指了指地上的食物,道:「你若是把这些吃完,我就把这事压下来,否则我一旦告诉封尧,到时候你和你的丫鬟都得遭殃。」

常怜梦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卫瑶,你别嚣张,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我怕是已经遭够了。

我懒洋洋地看着她,继续道:「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就走了。」

常怜梦闭了闭眼,眼泪落了下来,在丫鬟的哭声中,她终于慢慢爬向了地上的那摊食物。

我背过身去,没有瞧她,只等了一会,便离开了。

我一点都不痛快,我只觉得无聊。

想回家。

想爹娘和哥哥。

几天后春华突然跑过来,告诉我常才人在冷宫自尽的消息。

我听闻后愣了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前几天她还中气十足地骂我。

唉。

这便是后宫中女人的命运罢。

我既已经历过一次,这次定然不会重蹈覆辙。

采菊这次灵感突现,仅仅几天时间就完成了一部神作,我看了前几页,不由感叹这位的确堪称龙阳界的鬼才,更佩服他的勇气。

因为,这部名为痴缠的作品,其主角,正是封尧。

讲的是一个平凡的书生,某一日误入皇宫后又爱上了皇帝,然后苦追皇帝许久但人家却无动于衷的故事。

我严重怀疑这个书生就是采菊他自己。

尽管如此,但这仍然不影响我对这部作品的喜爱,我犹如打了鸡血,花了一天一夜看完了它。

然后,我就没法直视封尧了。

这日他过来,我正在桌子上发呆,想着两位主角的虐恋情深,他站在我面前,我竟然脱口而出:「夜郎。」

这夜郎正是书生对皇帝的专属称呼。

封尧闻言脸色大变,我自觉说错了话,下意识要跑,却被他拦住,只听得他道:「夜郎是谁?」

是你啊笨蛋!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我只能打马虎眼,「是…… 采菊的小名……」

封尧脸色缓和了过来,却还是半信半疑地盯着我,我没办法,只得岔开话题。

「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家?」

他果然愣了一下。

随后他道:「阿瑶,你再忍耐一会儿,过些日子闲下来我就带你回去。」

我回我自己家,还需要你这个外人带?

呵呵。

我懒得再跟他多做纠缠,自顾自进屋,乱七八糟地翻那些话本子,封尧也不恼,命刘德将奏折都拿了过来,坐在窗边那张桌子旁批阅奏折。

如今我已经能达到对他视若无睹的地步,看完话本累了,便睡了过去。

封尧这日没有留宿。

我自然也懒得管他去了哪里。

采菊跟我探讨着爱情的真谛,我想了想他见一个爱一个的德行,便鄙夷十足地对他道:「你不配。」

采菊:「……」

春华恰在此时端上来了一晚雪莲羹,这对于口干舌燥的我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我刚想美美地喝一口,没想到半路被采菊截和,我气急败坏要去抢,采菊刚要喝突然止住了动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谁送来的?」

春华一愣,道:「一个不认识的宫女,说她是御膳房的,是姑娘吩咐的雪莲羹。」

我?

采菊看向我,我摇了摇头,他便道:「这里面有霖仙花,一种剧毒。」

哦,原来是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采菊站起身想将那碗药倒掉,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拦住了他。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道:「这毒药,有没有解?」

采菊想了想,道:「自然有。」

我顿时喜不自胜,便问:「解药你有吗?」

采菊摇了摇头。

我有些失望,没想到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继续道:「这毒药虽说是毒,但也不致命,刚喝下的人直到三天后才会死亡,如果是皇宫的话,在这三天内自然可以找到解药,是不会有大事的。」

我笑了笑。

这真是天赐的良机。

要想离开封尧,我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春华来不及阻止,我就已经将那碗雪莲羹吞入了腹中。

然后道:「我若是毒发了,就立马去叫封尧。」

采菊看着我长叹一声,道:「你这是何苦呢?」

我向他摇了摇头。

他不会懂的。

封尧作为九五之尊,执掌生杀大权,我这等小民,是万万不敢担着全家人的性命忤逆人家的。

我只能用这般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法子,来博取最后的自由。

毒药很快就发生了作用,我只觉眼前晕眩,春华已经跑去叫封尧,采菊将我扶在床上,我拼着最后一丝神智等着封尧。

果然很快封尧就进来了,他看着我的模样,目眦俱裂,恍若是失了魂魄,紧紧地抱着我,喃喃道:「阿瑶,我来了,阿瑶,不怕……」

我双眼涣散,呼吸困难,但还是强撑着对他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封尧语无伦次,连忙应道:「好,阿瑶,只要你好了做什么都行,阿瑶,身体好了我就放你回去……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我心愿达成,终于晕了过去。

我再醒来,已经是五天后了。

甫一睁开眼,床边坐着昏昏欲睡的采菊,我心里一感动,没想到这货还挺有良心的。

采菊见我醒来,先是急匆匆地凑上来对我左瞧右瞧,见我恢复了后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你知道你耽误了本天才多少创作时间吗?」

…… 感动个屁哦。

春华听到动静,往里头探了一眼,见我醒来,激动不已,连忙给我倒了一杯水。

还是春华贴心。

因为我嗓子疼,便不想再多费唇舌说话,采菊却疑神疑鬼地,看了我许久,对春华道:「不会是被毒哑了吧?」

我:「……」

春华忍无可忍地一记爆栗敲到他头上,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我十分受用,可惜没多久我就又睡着了。

这一睡又睡了两天,醒来时,封尧在我床边看着我。

他瞧上去不太好,胡子拉碴的,眼里都是血丝,哪有以前意气风发的那个明君半分模样,见我睁眼,他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句句念叨着:「阿瑶,阿瑶……」

这次我醒来状态比上次好了太多,说起话来也不再吃力,于是我道:「我要回家…… 你答应过我的……」

封尧的动作僵住了。

他有些慌乱地道:「咱们先不说这个……」

我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咳得昏天黑地,封尧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久后我才平息了下来,然后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我要回家。待在这儿我会死的。就像上一世。」

封尧瞳孔皱缩,我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他很久没说话,仿佛是在发着呆。

我也不着急,只是平静地等着他。

大概过了很长时间,久到我几乎又失去了意识,就听到他脸色灰败道:「好,阿瑶,好……」

我满足地睡了过去。

……

我恢复得十分快。

半个月之后,已经能蹦能跳。

封尧已经答应让我出宫,我们便定在后天回去。

封尧自那天起再没有见过我,仿佛是刻意回避,我也不在乎。

采菊告诉我那日给我下毒的幕后主使是贵妃,封尧查出来后当场便赐了死。

自作孽不可活啊。

春华替我们收拾好了行李,我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她笑着摇了摇头。

原来她妹妹也在宫里,她得陪她妹妹。

也好。

我与采菊走的那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白天。

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这次,我是光明正大地出宫的,而且,永生再也不回来。

我们一人一匹马,行到宫门口,采菊突然说:「你看那是不是皇上?」

我回头望去,一人站在那高楼上,沉默地望着远方。

我还是向他挥了挥手。

封尧,再见。

出宫还没一会儿,采菊就带我去了一条小路,说这边比较近。

我有些纳闷,但还是跟着他去了。

没想到走着走着,就看到了爹娘和大哥二哥。

娘亲一看见我,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眼眶湿润,二哥却从身后拿出一个糖人。

「阿瑶,这是哥哥亲自画的你。」

我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采菊有些不满,问道:「我的呢?」

二哥面无表情,道:「滚。」

我们一行人是唱着歌回家的。

这边风景大好,阳光明媚,我第一次感觉如此的踏实。

在前世冷宫的十年间,我做梦也想不到,我竟然会如此幸福。

年少我心里眼里都是封尧,如今千帆历尽,发现到头来,最温暖的还是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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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玉​

“我不会答应和离的,这辈子你嫁给了我,不管生生死死,都是我的人!”
厉声响彻屋内,久久回荡着,他将和离书撕得粉碎,抬手一抛,如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一)

凡子衿有位目不识丁的夫人。

天底下谁都可以有位这样的夫人,唯独他不行——

因为他是东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年轻有为,俊秀聪敏,皇城中多少世家女子都想追随他左右,而他却偏偏娶了一位这样的夫人。

所谓暴殄天物,也不过如此。

婚事是当今陛下钦赐,原本定的是伯阳侯家的四女儿,谁知大婚前不久,她心疾突发,嫁衣都来不及试便撒手而去,剩下的几位千金中,只有庶出的五小姐尚未婚配,圣旨不可违下,这才不得已由她顶了上来。

皇城中谁人不道,这五姑娘前世修了什么福,一个大字不识的庶出女,居然能够嫁给当朝丞相,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当街而过的马车里,白秋宜将头缩了回来,抬起袖子闻了闻,自顾自地嘀咕道:“哪有我这么干净的牛粪?”

她嫁入相府的第一夜,见到的不是凡子衿,而是凡子婳。

红烛摇曳下,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掀开她的盖头,笑声如银铃:“哥哥走了,要我来陪嫂嫂睡。”

她一惊,对上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第一反应便是:“相,相爷逃婚了?”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扑哧一笑,一屁股坐上床,去揪她嫁衣的坠子,“哥哥办事去了……”

也不知是否天意,就在大婚洞房的这一夜,徐州的商贾闹事,情势紧急之下,凡子衿代表朝廷马不停蹄连夜赶去处理了。

得知内情后,白秋宜拆了衣饰,靠在床头,竟隐隐松了口气,而她自来熟的小姑子,已经缩在她怀里,将胖乎乎的小手摸上了她的脸,“嫂嫂好香啊,像我最爱吃的桃子,我一次能吃好几个呢。”

由牛粪一下晋升为桃子,白秋宜不由精神一振,一把抱紧怀里的凡子婳,感动莫名:“那嫂嫂明天就给你雕个桃子!”

大字不识的白秋宜有门好手艺,若不是生在侯府,她大概能成为一个好木匠。

随行的嫁妆里,她最宝贝的是那个从小不离手的 “百宝箱”,里面装满了小刀木削等各色器具,她多年浸淫,雕出来的桃子当即就把凡子婳“收买” 了。

小姑娘这边把玩着爱不释手,那边她便将目光放到了府里的太师椅上。

椅子缺了一角,正要被管家扔出去,她恰巧撞见,赶紧拦了下来,跟捡着宝似地拿回房里,一番叮叮哐哐后,满面喜色地推开门:“瞧瞧,修一修不是还能用吗?”

这举动她未想太多,落在相府众人眼中却成了个笑话,尤其是凡子衿的几位贴身婢女,她们本就在心中瞧不起白秋宜,自觉配不上她们大人,如今背过身,更是个个发出嗤笑:

“堂堂相府夫人,跟个农家女似的,尽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果然乌鸦就是乌鸦,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肆无忌惮的议论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隔天,一群人便敲开了白秋宜的门。

“夫人,您手艺好,把奴婢这妆盒也修修吧?”

“还有我的珠钗,扔了怪可惜的。”

“我的也是,夫人您看看……”

叽叽喳喳的声音里,一堆小玩意儿递到了白秋宜眼前,她手忙脚乱地接了一怀抱,自己都记不清应了多少声,点了多少个头。

却是当夜,闻风而来的凡子婳看着一桌子东西,气得小脸都皱了起来:“嫂嫂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你可是相府的女主人,她们太过分了……”

白秋宜握着小刀,吹了一口木屑,抬头笑道:“不碍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凡子婳语塞,愤愤坐下:“总之我要告诉哥哥才行!”

她说着,像想起什么,扭头笑眼弯弯:“对了,哥哥,哥哥要回来了!”

手上的小刀一顿,白秋宜在摇曳的烛火下,忽然间,竟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

(二)

凡子衿在春日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午后回来了。

彼时白秋宜正陪着凡子婳在府里放风筝,高高的风筝飞着飞着,在长空中倏忽断了线,径直坠在了府外。

春风拂过衣袂发梢,姑嫂俩大眼瞪小眼,到底是白秋宜眼尖,一指草丛下一个隐蔽的洞口:“别急,嫂嫂帮你去捡回来。”

她说着一弯腰,凡子婳定睛一看才反应过来,拉都没拉住:“嫂嫂别,那是狗洞!”

白秋宜却已经捞起裙子钻了进去,动作麻利地浑似个中好手,嘴里还不在意地道:“没事,小时候跟着娘满山跑,什么洞没钻过。”

她说着,长长的胳膊已经就要够着那风筝了,却是一双脚忽然映入眼帘,她抬头,不防间对上一张白皙清秀的少年面孔。

少年腰间佩刀,身姿俊挺,明明作着如此打扮,却唇红齿白得像个书生,白秋宜一下愣住了。

那头凡子婳见半天没动静,不由也歪下头往外看去,却是猛地一声尖叫,惊喜万分:“哥哥,哥哥你回来了!”

这一声叫得白秋宜手一哆嗦,整个人就那样狼狈地傻在了风中。

少年依然保持着垂首的姿势,对上她震惊的目光,略带腼腆地笑了笑。

她捡风筝的那只手抖得更厉害了。

为,为什么她的夫君看起来这么小?这么小也能当上相爷?不对,是这么小就能娶亲?!

还未从巨大的混乱感中回过神来,白秋宜耳边已响起一记淡淡的轻笑。

“阳春三月,佳人出洞,这可真是个别致的相迎方式。”

声音自少年身后传来,白秋宜探向外眨眨眼,这才看清,原来他身后站了一群人,个个风尘仆仆,却望向她面带窃笑,而说话的正是那当先一人。

一袭玄衣,负手而立,阳光下神情淡淡,明明慵懒万分,却端得清贵无双,眉目如画,气度不凡。

天地仿佛瞬间,失了颜色。

少年侧开身子,恭敬地退到其后,白秋宜就那样灰头土脸地望着,看着那人负手上前,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她一颗心都停住了般,而身后的凡子婳却还在兴奋尖叫着:“嫂嫂,你快看,那就是我哥!”

宽袖一拂,那袭玄衣蹲下身来,显然也听见了那声 “嫂嫂”,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地望向白秋宜:“你便是白家五小姐?果真是…… 闻名不如一见。”

白秋宜脸一红,火烧云一般,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不,她现在就在洞里面!

正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时,那只修长的手探向她眼前,白净的指尖在众目睽睽之下,再自然不过地将她鼻头上的一点灰轻轻抹掉,低沉的声音中含着三分戏谑:

“怎么弄成这样,跟只花猫似的,即便是我新婚之夜留你而去,你也不用如此急不可耐吧?”

话一出口,身后本苦苦憋着的众人,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连那握刀的少年郎都笑弯了眼。

白秋宜傻呆呆地听着,却是原有的窘迫在这笑声中悄然化解,她望着眼前那袭玄衣,阳光洒在他身上,他也微抿着薄唇,风吹衣袂,竟是那样…… 动人心魄。

在这样一朵美不胜收的花面前,白秋宜终于止不住心跳,承认自己…… 的确是坨牛粪。

(三)

同凡子衿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沈小姐,据说是那徐州商会会长的千金,当地有名的大才女,生得也是花容月貌,气质不俗。

用相府下人的话来说就是,只有这般女子,才配得上她们相爷。

凡子衿似乎也如此认为,因为他对那位沈小姐极好,安排了最好的庭院给她住,每日还会带上珍贵的礼物去看她,千方百计只为讨她一笑。

可惜沈小姐从来不笑,她将凡子衿送来的礼物通通扔了出去,还对着凡子衿斥声道:“滚,你害死了我爹,还以为我会将东西交给你吗?”

凡子衿也不恼,反而笑得愈发温柔:“总有一日,你会将真心给我的。”

白秋宜听得糊里糊涂,还以为凡子衿想要的东西,乃沈小姐的真心,可其实,他真正想要的,是一本账簿。

确切地说,是一本牵涉甚广的 “证据”,只要落入凡子衿手中,那么整个徐州商都会难逃罗网,而那徐州商会的背后之人,也就能够轻松扳倒了。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朝堂上与凡子衿一直作对的九王爷,凡子衿走的每一步棋,都精心布置,算无遗漏。

可彼时,白秋宜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对于朝堂上的这些党派纷争,个中曲折,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凡子衿的笑容,就像春日里的暖阳,她每天都想要触摸到。

在凡子衿刚回相府的时候,她还十分不安,或者说是,心虚。

但凡子衿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般,竟然当夜就找到了她,一边沏茶,一边对她淡淡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目不识丁又如何?我凡子衿的夫人,哪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她也照样是这府中最尊贵的女人,谁敢说半点闲话?”

凡子婳应当是找到哥哥 “告了状”,那些私下嚼舌根,刁难奚落白秋宜的婢女,都受到了惩罚。

白秋宜心里感激难言,如今面对凡子衿这样的安抚,更是紧张得都结巴了:“那我自己的名字,还是…… 还是会写的,我娘教过我的。”

凡子衿沏茶的手一顿,抬头看向白秋宜,倏然一笑:“夫人,你真是有意思。”

白秋宜的脸更红了,事实上,她从没有这样懊恼过,自己为什么偏偏就大字不识,粗鄙不堪呢?

她娘去世得早,她在伯阳侯府里全无倚仗,大夫人对她说不上多坏,只是自小就不让她跟几位姐姐一起读书,她自己倒也乐得与木头为伴,手艺愈发精进的同时,与几位姐姐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从前她毫不在意这些,只是如今嫁入了相府,面对自己丰神俊朗,宛如天人的夫君,还有那位才貌无双的沈小姐时,她才无端端的…… 生出了一股失落的感觉。

如果她念了书,她或许会明白,这种感觉叫作——自惭形秽。

白秋宜一想到这些,脑袋就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凡子衿温朗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不用惴惴不安了,夫人,不过是读书写字罢了,我可以亲手教你,从前你在伯阳侯府受到的那些亏欠,我都会一一为你补回来的。”

白秋宜呼吸一颤,抬头有些惊愕地看向凡子衿:“你,你怎么知道?”

凡子衿将沏好的那杯茶递给她,轻轻一笑:“我知道的还不仅仅是这些呢,我还知道,你四姐不是心疾突发,意外去世,而是与情郎私奔了,伯阳侯府方寸大乱下,这才急忙将你推了出来,替嫁进了相府。”

他的语气那样轻描淡写,却让白秋宜听得心惊肉跳,脸色都变了:“你,你其实什么都……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

“为何要拆穿?” 凡子衿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一抿,云淡风轻地笑道:“我娶的是伯阳侯的女儿,老四与老五,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你是白家的人,这就够了。”

这样的一场君王赐婚,夹杂了太多的利益纠葛,与其说是娶亲,不如说是两股势力的结合,只要最终的目的达到了,中间娶的人是谁,又有什么分别?

白秋宜听明白了这些后,心中不知怎么,竟无端涌起一股悲凉,然而还不等她按下这些情绪时,凡子衿已经接着对她笑道:“况且,子婳告诉我,她很喜欢你,你手艺精巧,为她做了很多新奇的小玩意儿,还每天陪她玩耍,是个很称职的嫂嫂,我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他注视着白秋宜,目光含笑,一字一句道:“比起你四姐那样无趣的深闺小姐,我宁愿娶一位你这样的夫人,难道不是吗?”

他的声音在摇曳的烛火下有一种魔力般,令白秋宜心弦一颤,她竟不知哪来一股冲动,忍不住就想脱口而出道:“那我跟沈小姐比呢?”

但很快她就被理智拉住了,没有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因为答案再明显不过——

凡子衿娶她,不过是为了联姻,而对沈小姐,才是真正赤城纯粹的一番情意吧?

(四)

在沈小姐又一次扔了凡子衿送去的礼物时,白秋宜有些坐不住了,鬼使神差间,她总觉得自己应当替凡子衿做些什么?

正好府里的丫鬟来替她送木料,自从上一次被凡子衿教训过后,她们对白秋宜的态度就恭敬了许多,再也不会随意刁难奚落她了。

白秋宜趁机向她们打听沈小姐的喜好,得知沈小姐好茶道,饮茶都有专门的茶具,白秋宜不由心念一动,那几个丫鬟看出她的意图,又悄悄告诉她,这次相爷带回来许多上好的金叶檀木,做茶具再好不过了。

白秋宜心思单纯,未想太多,一拿到那些金叶檀木,就立刻开始忙活起来,她不眠不休地做着茶勺、茶托、茶碟,还有一方精致的小茶桌。

整个过程中,虽然心底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觉,但只要一想到凡子衿脸上露出的笑容,她就有了无穷的动力,即便是为了他去讨好别的女人,她也甘之如饴。

白秋宜去送茶具的那天,凡子衿正好也在沈小姐房中,两人不知在谈些什么,沈小姐满面是泪,当看到白秋宜的到来时,他们同时愣了愣。

白秋宜勉强扯出笑容,将精心制作的茶具拿了出来,还不等开口时,凡子衿已经脸色一变:“谁允许你擅自动这些金叶檀木了?”

白秋宜一怔,凡子衿的一记耳光已经猝不及防地落在她脸上,他怒不可遏:“这是我特意带回府中,准备为沈小姐做琴用的,如今全叫你给毁了,你看看你干的蠢事!”

他从未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沈小姐就坐在一旁冷冷看着,唇边似乎带着嘲讽的笑意,白秋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刻都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在泪水坠下来之前,夺门而出,狼狈的模样正落在门边守卫的一位少年眼中,他叫了她一声:“夫人!”

她却什么也顾不上,只咬紧唇,踉跄而去。

那少年叫作叶昭,正是凡子衿回府那日,她爬出狗洞时,错认的那个小护卫。

他是个孤儿,自小在相府长大,对凡子衿忠心耿耿,性子却有些腼腆,话也不多。

白秋宜怜他身世,替他做过几个木雕,都是他记忆里母亲的模样,少年郎爱不释手,对白秋宜也渐渐亲近起来。

当夜,他就踏着月色来了一趟,替白秋宜送伤药。

“夫人,这药是相爷差我送来的,他已经知道是哪些人故意在挑事,哄骗夫人,属下已将她们重重惩治了一番,还望夫人不要再难过了,涂上这些药早点歇息……”

少年不会安慰人,几句话说得磕磕绊绊,白秋宜却没有接过伤药,只是在烛火下幽幽道:“不怪我被人骗,原就是我太痴心妄想,做出了这些蠢事,惹他不快了。”

“不,不是这样的,夫人心地很好,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相爷……” 少年有些慌了,结结巴巴的话还未说完,白秋宜已经笑了,抬头道:“他还在沈小姐那吗?”

屋外风声猎猎,一下下拍打着窗棂,少年沉默了会儿,这才低声道:“是,沈小姐不依不饶,非要金叶檀木做成的琴,相爷还在那哄她,可是这金叶檀木只有香云山才有,沈小姐自己也清楚,不过是寻了个由头发难罢了……”

他说到这,灯下的白秋宜忽然开口,声音冰凉:“不,并非只有香云山才有,我知道哪里还有金叶檀木。”

叶昭一怔,白秋宜已经深吸口气,自嘲般地笑了笑:“既然是我做错的事,就让我来弥补吧。”

皇城西郊外有座山崖,上面长满了许多珍稀树木,白秋宜从前常去那里寻找木料,她如果没记错,在那崖壁下方生长了极少量的金叶檀木,只不过想要得到凶险万分,稍不留神就会跌下万丈深渊。

叶昭一听,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我现在就快马加鞭去一趟,夫人放心,我一定能将那金叶檀木取回来!”

“不,我去才对,这等凶险之事,没道理连累你。”

(五)

两人到底还是一同出发了,谁也拗不过谁,这一去,就是整整三天。

当凡子衿带人寻到那山崖底下时,叶昭正背着白秋宜从树林里走出,两人一身血污,显然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

白秋宜背上还绑着一截光泽夺目的木头,正好够做一架七弦琴,她艰难地解下捆绑的绳索,将那金叶檀木递给走近的凡子衿。

“还给你,我不欠沈小姐的了。”

她面色苍白,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血珠,眼神凛冽逼人,整个人在风中有种说不出的倔强与硬气。

凡子衿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一句话也未说,只是直接从叶昭背上接过了她,拦腰一把抱起。

那得来不易的金叶檀木坠落在地,叶昭急忙拾入怀中,抬头只看着凡子衿抱着白秋宜一步步走向马车。

少年抿了抿唇,四野的风吹起他染血的衣袂,他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却很快掩饰了过去,抱着那金叶檀木默默跟在了凡子衿身后。

凡子衿的手极有力,不管是握笔教白秋宜写字,还是如今这样抱着她,白秋宜在他怀里挣扎不得,泪水却终于从眼角滑下,她赶紧埋下头,不想被凡子衿看见,耳旁却响起他低沉的声音。

“你是不是很委屈?”

“不敢。” 白秋宜咬住唇。

凡子衿似乎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还在跟我赌气吗?”

他抱着她踏上了马车,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压低了声道:“我教你一句话,永远不要同我这种人赌气,因为不值得,你也看不到最终的结局。”

白秋宜一怔,抬头看向凡子衿,他双眸漆黑,似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水。

那时的白秋宜还听不懂凡子衿这句话的意思,但她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因为——

沈小姐死了,跳井自杀,在将东西交给凡子衿后,她就在一个深夜,留下一封遗书,无声无息地投入了井水中。

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从头到脚白森森的,惨不忍睹,凡子衿却没有流一滴眼泪,高高在上地看着那具尸体,仿佛早有预料般,只是挥挥手,让人将其好好葬了。

白秋宜站在院子里,忽然觉得手脚一阵发凉,身子摇摇欲坠,还是旁边的叶昭眼疾手快,及时托了她一把,她才没有跌下去。

她忽然想起,金叶檀木寻回不久后,就做了一架新琴,那天沈小姐坐在院子里为凡子衿抚琴,她就站在暗处偷偷看着他们,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待到凡子衿走后,沈小姐却忽然叫住了暗处也要离开的她,她措手不及,却被沈小姐请到了房中,饮了一杯清淡的茶。

那套茶具沈小姐留了下来,用得似乎相当合心意,白秋宜瞧了却只觉讽刺,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个地方,沈小姐却按住了她的手,抬头对她幽幽一叹:“你永远不要爱上凡子衿。”

她的语气那样悲凉,每个字都深深地敲击在白秋宜心头——

“他这个人,没有心的,世间除了他亲妹妹以外,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谁都不过只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白秋宜听得呼吸微颤,望着沈小姐泛红的眼眶,忍不住问道:“也包括你吗?”

沈小姐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幅度:“你问了个可笑的问题,但最可笑的人还是我,明明做了他手中的棋子,却还痴心妄想,奢望他能回过头来,真真正正地看上我一眼。”

他每天都会来她的小院一趟,带上各种珍贵的礼物,可她在他眼中,却从来看不见自己的身影,只能望见一副棋盘,上面局势纵横,勾勒着他步步为营的狼子野心。

“你要记住,他给的温柔,就是毒药,千万不要相信。” 泪水滑过沈小姐的脸庞,她闭上了双眼,喃喃自语:“他要的那样东西我会给他了,我累了,不想再饮鸩止渴,活在这样虚幻的美梦中了。”

院里落花纷飞,无尽寂寥,仿佛一切终将被风带走,什么也留不下来。

白秋宜离开前,沈小姐在她身后痴痴一笑,对她说了最后一番话:“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幸爱上了他,希望你的梦能做长一些,不要像我这般。”

如今再次回想起沈小姐的这番话,白秋宜只觉恍如隔世,胸口沉重无比,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她望着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又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凡子衿,他负手而立,依旧是那样丰神俊朗,宛如天人,只是白秋宜却在冷冽的风中,蓦然想起了母亲临终前,握住她的手,最后对她说过的一段话——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跟着你父亲踏入了这伯阳侯府,我宁愿从未离开过神木山,这世间纷杂,我应该早一点明白的,人会辜负你,木头却不会。”

(六)

沈小姐离世后,白秋宜开始愈发沉迷与木头打交道,她明明是尊贵的相府夫人,却活得仿佛一个 “木匠”。

她对凡子衿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不会再因为他随意的一句话而心弦乱动了,整个丞相府里,她来往最多的人反而是凡子婳与叶昭。

是的,腼腆的少年郎似乎将她当成了亲姐姐一般,为她默默做了许多事情,一有空就陪她去西郊的山崖找木料,白秋宜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感动难言,也将叶昭当作亲弟弟一样呵护有加,甚至为他做了许多鞋袜,连他佩剑上的穗子都是她一针一线精心所制。

彼时的白秋宜并不知道,这一点一滴,其实凡子衿都看在了眼中。

他是个男人,比谁都清楚少年眼底的那簇火光,弟弟?也只有她这种蠢女人会信了。

但他却不动声色,只是在终于扳倒了九王爷一党后,回府沐浴更衣,在半夜时分,悄悄摸进了白秋宜的被窝。

白秋宜是被惊醒的,一只手探入她衣内,抚住了她胸前那团柔软,她差点惊呼出声,耳边却响起一声轻笑:“别怕,是为夫。”

凡子衿身上还带着氤氲的湿意,长发散下,眸色深深,在朦胧的月光下,就像个风华绝世,祸害君主的妖孽。

白秋宜一时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那只手又往她衣服伸了伸,她才一激灵,猛地将他的手按住,“你,你要做什么?”

她声音发颤,他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俯身靠近她,气息灼热,笑得玩味万分:“自然是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了。”

白秋宜的身子一时僵住了。

说来也讽刺,她嫁入相府这么久,却还一直是处子之身,她与凡子衿其实并没有真正圆过房。

开始是因为沈小姐,他一直留宿在那方小院,没有来过她的房间。

后来则是忙着朝堂上的事情,据说跟九王爷一党斗得死去活来,无暇分身,几乎都宿在书房里。

白秋宜也不在乎那么多,她心态早已变化,独自一人也乐得清静,倒是凡子婳时常捧着下巴,唉声叹气,说这样下去,嫂嫂何时才能为她生个小侄儿?

叶昭站在一旁不说话,脸上却是带着笑意,并不像凡子婳那样忧心忡忡,他或许能够理解白秋宜的心境。

只是如今,凡子衿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她的床上,白秋宜一时懵住了。

“你,你的事情都忙完了?”

她下意识地往床里缩,躲过凡子衿的那只手,毕竟她还没有习惯这一天的到来。

凡子衿却紧追她不放,那只不安分的手在她胸前游走着,一边揉弄一边低笑着:“闲事都忙完了,所以可以来夫人这做些正事了…… 看不出夫人身形清瘦,这里却非一马平川,本相一只手都难以握全。”

他低下头,说着调笑她的荤话,气息缭绕间,她脸上火烧云一般。

“夫人放心,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阿昭在外头守夜呢,这院里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包括…… 咱们这房里。”

凡子衿俯下身去,舔了下白秋宜的耳垂,低低的笑声溢出唇齿:“所以夫人待会声音小一些,本相也会怜香惜玉的。”

愿你不伤心

第一章 你不是我的妻子
  锦衣卫指挥使府邸,冷肃得可怕。
  扶风榭,陆雪禾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
  她望着眼前这桌精心准备却又早已凉透的膳食,内心如坠入深渊般冷冰。
  今日,是她的生辰,也是五年前她嫁给沈澈的日子。
  那天,她满怀期待的成为了沈澈的夫人。
  也开始了她绝望的婚后生活……
  房间里很静,静的只剩下沙漏缓缓落下的声音,衬得她愈发孤寂。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当今日最后一颗沙滴进漏斗时。
  “吱呀” 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沈澈冷峻的脸出现在眼前。
  陆雪禾下意识整理了一下发髻,起身上前。
  男人还穿着那身飞鱼服,夜风袭来,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陆雪禾眉眼微蹙,走到他身侧轻声开口:“饿了吧,我让人把这些菜都热一热。”
  沈澈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眼里划过一抹厌恶。
  他抬眸看向陆雪禾,嗤笑一声:“沈夫人倒真是贤惠。”
  陆雪禾一怔,抬手去解沈澈身上的披风,还没碰到就被他推开。
  陆雪禾眼里划过一抹痛楚,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沈澈将披风随手丢在榻上,连个眼神都没给陆雪禾,就叫人送水进房,抬脚去了内间沐浴。
  陆雪禾看着男人决绝的背影,眼眶微微发酸。
  五年了,他还是厌她至此。
  她身形一颓,落在了凳上。
  房内烛光忽的一闪,陆雪禾抬眼望去。
  蜡烛即将燃尽。
  她微微一愣,恍然惊觉。
  子时已过,自己的生辰也已经过了。
  五年了,沈澈从未陪自己过过生辰……
  就在陆雪禾愣神的片刻,沈澈从内间出来了。
  陆雪禾强压住心里的酸涩,端起桌上的酒杯,看向沈澈。
  “今日是我的生辰,大人能不能陪我喝一杯?”
  因为太过紧张,她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沈澈扫了一眼陆雪禾,眼里划过一抹嘲讽。
  他上前接过陆雪禾手中酒杯,冷冷道:“这杯酒该敬仪沁。”
  说完,沈澈对着陆雪禾将酒朝地上倒去,就像祭奠亡灵一样。
  陆雪禾身形一颤,面色惨白的望着沈澈。
  她的心头涌出一股无力的酸涩感,手也慢慢垂了下去。
  望着她清澈无辜的眼神,沈澈眉头一蹙,心里窜起一股怒火。
  他上前一把扼住陆雪禾的脖颈,声音满是厌恶:“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陆雪禾痛苦的看着沈澈,感觉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沈澈的手越收越紧。
  “沈澈,松…… 手……”
  陆雪禾费力的说出几个字,伸手就要去拽男人的手腕。
  就在她的手碰到沈澈的一瞬,突然,沈澈眼眉一冷,扯着陆雪禾的手猛地一甩。
  仿佛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陆雪禾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里却是一片灰蒙蒙的死寂。
  她爱了沈澈十五年,又嫁给他五年。
  沈澈却用这五年里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刻告诉陆雪禾——他绝不可能会爱上她。
  突然,陆雪禾轻笑一声,抬起头望向沈澈,哑着声音问道。
  “既然这么恨我,你为何不休了我?”
  “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妻子。” 沈澈居高临下的扫了陆雪禾一眼,仿佛在看一只爬虫。
  “你的休书,五年前的今天,我就已经备好了。”
  第二章 新人换旧人
  沈澈的话如同刀子一样扎进陆雪禾心里。
  绞成一团却拔不出来,让她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陆雪禾狠狠的闭上眼睛,又睁开,眼底一片红。
  她看着沈澈,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为何不把休书给我?”
  “因为……” 沈澈眼角染上一抹寒意,垂眸冷笑,“我还没折磨够你。”
  “你欠仪沁的债,一辈子都还不完!”
  陆雪禾身形一顿,如坠冰窟,彻骨的寒冷从心脏处蔓延。
  五年前,陆雪禾和妹妹陆仪沁前往大相国寺上香。
  谁知,路上遇见了山匪。
  混乱之时,陆仪沁中剑身亡。
  事后,陆仪沁的丫头一口咬定是陆雪禾把小姐推出去给自己挡剑。
  沈澈深信不疑,便是陆雪禾解释了这么多年,也于事无补……
  “若你真认定是我,为何不杀了我为仪沁报仇” 陆雪禾满眼痛楚,眼睛死死盯着沈澈,像是豁出去了一般。
  沈澈眸中狠厉恨意交错纠缠,幽暗如深渊。
  “死很简单,可我要你活着日日赎罪。”
  沈澈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去。
  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陆雪禾眼中蒙上一层黯淡的泪光。
  她无神的望着前方,喃喃道:“沈澈,你不能如愿了。”
  “那日大夫说,我只有半年可活了。”
  “而我若真的有罪,那便是爱上了你……”
  陆雪禾的话落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寂寥又清冷。
  除了她自己,谁也听不到……
  次日。
  陆雪禾刚起身,沈澈的下属宋锦就在外面叩门。
  “夫人,药来了。”
  陆雪禾心头微微一颤:“进来。”
  宋锦手中端着一碗乌黑的药,这是沈澈为她准备的避子汤。
  五年来,从无一次落下。
  陆雪禾伸手端过药碗,仰头喝下,一滴不剩。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可却不敌她心中苦涩的万分之一。
  宋锦离去后不久。
  寿安堂的赵妈妈便来了,说是老夫人有请。
  “夫人,老夫人肯定又要为难您了。” 侍女冬雨担忧道。
  陆雪禾嘴角扯出一抹笑:“我心中有数。”
  寿安堂。
  陆雪禾跪在地上,沈老夫人坐在堂上,端着茶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慢条斯理的问道:“听说,昨日澈儿半夜离开了,怎么回事?”
  “是儿媳无用,没能留住大人。” 陆雪禾低垂着眼眸认错,心中一片麻木。
  却听‘砰’一声!
  老夫人把茶杯一放,冷声道:“入府五年无所出,连夫君也伺候不好,你还有什么用?!”
  陆雪禾心头微颤,苦涩漫上舌尖,却无话可辩驳。
  老夫人又道:“既然你伺候不好,那就让别人来。”
  陆雪禾瞳孔骤然一缩。
  “进来吧。”
  话落,门口走进来一青衣女子。
  “沫儿见过老夫人。” 女子恭敬行礼。
  陆雪禾怔然看向女子。
  只见她生得一副明眸皓齿,姿容绝丽。
  可是,一股异样的熟悉感直击陆雪禾心头。
  第三章 他真的去了
  老夫人看着沫儿,满意的点了点头。
  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陆雪禾,目光威严又冰冷:“把人带回你的院子,今日就让沫儿伺候澈儿!”
  陆雪禾一怔,她死死掐着手心,许久才从牙缝间挤出来一个 “是”。
  扶风榭西侧房。
  到了门口,陆雪禾看向沫儿,忍不住问道:“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沫儿心头一紧,眸中闪过一抹心虚。
  她压下心中的慌乱,捂嘴轻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沫儿身份卑微,怎会见过夫人。”
  “…… 那大概是我认错了。”
  陆雪禾眉头一蹙,说罢便要离开。
  沫儿却眼眉一挑,伸手拦住陆雪禾,挑衅的说道。
  “夫人,老太太是让我来伺候沈大人的,今儿晚上见不到大人,我可是要去告诉老太太的。”
  说完,沫儿便扭着腰身推开房门进去了。
  门外,陆雪禾心口猝然一阵钝痛,身形轻颤。
  身体的疼痛她早已习惯,可沈澈纳妾这件事,是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的……
  晚间,沈澈回府。
  看见陆雪禾等在门口,眉头紧蹙:“什么事?”
  陆雪禾强压住心里的酸涩,尽可能平静的说道:“母亲为你准备了一位妾室,就在西边侧房,你,你要……”
  “你要不要……”
  可最后那句,她几次开口,却终究说不全。
  沈澈眉一挑,心里已然明白,眸中划过一抹戏谑。
  再开口时,低沉的嗓音已带着无限缱绻,让人忍不住沦陷其中。
  “那你呢?想不想让我去?”
  陆雪禾一怔,看着沈澈,半响喃喃道:“不…… 我不想。”
  沈澈随即嗤笑一声,虚假的柔情瞬间消失,冰冷道:“可人是你自己带回来的。”
  说罢,便转身朝侧房而去。
  陆雪禾身形一颤。
  明知道说了那句话,沈澈会如此做,可她却始终无法欺骗自己说出一个‘想’字。
  扯出一抹苦笑,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着沈澈离开的方向,最后竟抬步跟了上去。
  侧房。
  屋内烛光闪动,窗上的剪影纠缠,刺目又痛心。
  陆雪禾就那样站着,双腿仿佛生了根。
  心口的疼痛愈发猛烈,她用力按住胸口,眼泪无声滑落。
  清寒冷寂的夜风吹过陆雪禾裙摆。
  良久,她慢慢走回了房。
  一夜无眠。
  次日,陆雪禾早早在院子里打理花草。
  这满院的花草,是她五年来唯一的寄托。
  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响起。
  陆雪禾抬眸望去,就看见沫儿妖妖娆娆的靠着沈澈走了进来。
  等二人走进,陆雪禾看清沫儿头上的妇人髻,顿时胸口一抽。
  她压下心口的疼痛,望向沈澈。
  只看到沈澈冰冷目光。
  接着,沫儿接过丫头手中的茶盏,走到陆雪禾面前,说道:“请姐姐喝茶。”
  陆雪禾没有动作。
  “姐姐?” 沫儿开口道。
  陆雪禾眸中划过一抹痛楚。
  半响,她伸手去接茶盏。
  可她的手刚碰到杯沿,茶盏就不受控制的朝地上落去,瞬间炸裂开来!
  滚烫茶水倒在陆雪禾腿上,她痛得‘啊’的一颤。
  沫儿立马跪下,眼泪涟涟:“大人,是沫儿不好,没有端稳伤了姐姐……”
  沈澈根本不信。
  他厌恶的瞥了陆雪禾一眼,扶起地上的沫儿。
  “与你无关,往后你便不用来向她请安了。”
  说罢,带着沫儿转身离开。
  晨风缓缓拂来,携着无尽凉意穿透陆雪禾的心口。
  看着二人相携而去的背影,陆雪禾喉头猛地一阵腥甜。
  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唇,倏地吐出一口血来。
  缓缓张开帕子,入目竟是一片黑色。
  第四章 原来是她
  “夫人!”
  赶来的冬雨看着那手帕上的黑血,满脸惊恐。
  陆雪禾却忽的笑出声来,眼里的酸楚,化为泪水落下。
  “夫人,奴婢去请大夫!”
  冬雨匆匆离去,陆雪禾却只擦了擦嘴角的血。
  撑着身子朝着院中花草走去,喃喃道:“我的花草还没打理完呢……”
  一个时辰后,冬雨带着大夫回来了。
  林墨阳伸手轻轻搭在陆雪禾的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他看向陆雪禾,眼前女子苍白清丽的脸上挂着浓浓的哀伤,眸中神色灰暗无光。
  林墨阳心头闪过一抹情绪。
  他收回手,道:“之前我便说过,你再继续这样下去,最多只有半年可活。”
  “但若是好好医治,还可以延长寿命。”
  “多谢您…… 只是……” 陆雪禾摇了摇头,眼神一片死寂,“心病无药可医。”
  “您能治病,却治不了心。”
  林墨阳眉头一皱,冷笑道:“我若要救人,便是阎王都带不走!”
  说罢,从药箱最底下掏出一个玉色瓷瓶,朝陆雪禾手里塞去。
  “一日一粒,用完记得来济风堂找我。”
  陆雪禾没接,林墨阳猛地将瓷瓶往桌上一放。
  “命是你自己的,那个人不在意你便也不在意,可你这样对得起你父母吗?!”
  陆雪禾眸中一顿,林墨阳的话,句句砸在心里。
  林墨阳放下药,拿起药箱就走,冬雨连忙追上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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