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了几个曾是乞丐的手下过去,果然成功被他收在了麾下。
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战火烧不到这里,起义军不过是野路子,很快就会被镇压。
很快,坏消息就一个接一个地传来了。
朝廷又一次打了败仗,广西水患未平,四川一带又是地龙翻身,无家可归的流民越来越多。
朝廷本就腐败得像个四面漏风的筛子,高官们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地方官们要么索性投向起义军,要么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左手刚将事情摁下去,右手那边又冒了头。
天下之势,乱局已定。
陇西这边,也是人心惶惶,包括白云晖,也开始召集人手,开始考虑搬迁的事宜。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正当我犹豫如何说服父亲的时候,白玥瑶已经先我一步,同他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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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叫上孟涔,当我们赶到白云晖书房的时候,远远的就听到白玥瑶尖锐的哭声,伴随着她的叫嚷一起传了过来。
「我不管,我要留下来陪着表哥。你答应过我的,只要表哥能做出一番事业,就同意我们的婚事。现在眼看着表哥就要建功立业了,你凭什么要带我走?」
我撩帘入内,面上带着担忧:「爹,局势真的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你怎么也来了?」白云晖有些头疼地看向我,面露不耐,「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跟着你姨娘好好听话就行了。」
白玥瑶也有些敌意地瞪着我,大约是我看到了她狼狈的一面,有些不爽。
我笑意盈盈,有些意味深长:「爹,眼下局势虽乱,但是也是个大机遇。我们白家虽然是顶级士族,但是当今对我们有多忌惮和打压,您也是知道的。何不趁此机会,扶持人手,我们也分得一杯羹呢?要知道,富贵险中求啊。」
白云晖陷入了沉思,其实他年轻时也曾有过雄心壮志,也曾被授予过将军的头衔,向往过沙场的铁血军魂。
但是现在,身为家主,身上的担子太多,他既有些心动,也有些犹豫。
白玥瑶一心想着她的表哥,此时倒也懒得跟我争了,眼看父亲有松动的迹象,她又赶忙开口。
「是啊是啊,爹爹你要相信表哥,只要你站在表哥这边,表哥以后一定……」
「当今还在,姐姐慎言!」
话还未说完,就被我轻描淡写地打断了,毕竟,我来这一趟,可不是为了给她的表哥铺路的。
白玥瑶有些不服气,还想继续说下去。
我理都没理,扭头示意孟涔上前来。
「爹,女儿斗胆,想向您推荐个人才。」
白云晖还没来得及表示,白玥瑶已经瞪大了眼睛,颤抖地指着孟涔,有些崩溃地问,「你……你是孟涔?你怎么能跟白清芷混在一块?」
第一世里,白玥瑶死后的魂魄跟在沈景明身边,陪着他一路走向了帝位。
因此,对于沈景明身边的得力战将孟涔,当然也不陌生。
所以,当她发现孟涔竟然站在我身边的时候,她那愚蠢的大脑一时间根本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些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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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既然敢带孟涔来,自然也没想过要瞒着她。
我忍着捧着白玥瑶这么久,可不是为了一直当个忍者神龟的。
这两年因着我的刻意纵容,我跟孟涔私下里相处有些没有分寸,但是在人前,他还是很给面子的乖乖站在我身后,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我斜睨了一眼白玥瑶,也懒得理会她,只继续向白云晖道。
「孟涔是我两年前在去法严寺上香的路上随手救下的,当初也没想太多,后来才发现,此人武功高强,于军事上也很有见解。出于爱才之心,女儿就收容了他,也为他延请师傅教授功课。爹爹不如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们白家一个机会?」
白云晖有些动摇,但他还是端着架子。
「你说他有才就有才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好与不好,总要给我看看才行。」
孟涔原本一直都乖乖地站在我身后,白云晖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动了。
我尚未看清他的动作,白云晖已经感受到迎面而来的一股劲风,吓得忍不住倒退一步。
而孟涔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手掌拍在了白云晖身后的书桌上。
声音不大,直到他收回手,书桌也完好无损。
白云晖皱了皱眉,面露不屑,刚要出言嘲讽。
孟涔却扬起笑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打了一个响指。
「啪」的一声,书桌顿时四分五裂。
白云晖的脸色从不屑变成了惊愕,接着,又变成了心疼。
「我的黄花梨石心画桌啊!」
「管他什么石心土心呢。」孟涔脸上带着少年人的飞扬,「姐姐说我是有本事,你偏不信。大不了,等这次我立了军功,以后我给你买回来万八千张赔给你就是了。」
「青云不得无礼。」我轻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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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的那一世,也是在这个时候,白玥瑶跟沈景明私下里早就定了情,但是却一直死死瞒着白云晖,夫人也帮她一起拒了从前的婚事。
白云晖却毫不知情,带着我们举家搬迁,往南方躲避战火。
沈景明劝了白玥瑶,叫她先跟着白家走,自己一定会去找她。
所以一路,这二人的信件都不曾断过。
白云晖本打算投靠当时的绥阳王,便动了自己嫡长女婚事的心思。
白玥瑶如何肯?
在沈景明多次「劝阻」下,白玥瑶索性潜入了白云晖的书房,窃得了不少机密送给了她的心上人。
于是,面对绥阳王的问责,白云晖主动承担了责任,用他一人身死和白家的大部分财物,换得白家其他人的安全。
如今,我说什么也要保住父亲和整个白家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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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识到孟涔的本事,白云晖已然心动了一大半。
如果自家就可以于乱世中立足,又何必舍近求远,去投靠别人?
想通了这一关节,自然不会再心疼书桌。
他「哈哈」一笑。
又考校了几句兵法的内容,孟涔皆对答如流。
当下,白云晖也顾不得白玥瑶了,命人带她离开后。
又问了孟涔对如今天下局势的看法,孟涔少年意气,说话间更是自信满满。
白云晖听得兴奋,招手示意孟涔往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忍不住感慨:「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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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说服了父亲,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白家虽然不会直接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但是躲在孟涔身后,做一个辅助奶妈,还是没问题的。
如今,人人皆知,她跟沈景明亲密非常,早已是绑在一处的了,会出现节外生枝的可能性这种事,她想都不敢想。
又叫人传信给沈景明,可信她前脚刚交给侍女,后脚就送到了我手里。
我大致地浏览一番,信上只说看到沈景明的弟弟孟涔跟在我身边做侍卫,希望情郎早日将弟弟认回来。
又交代了自己有一处铺子,是夫人名下的,她对着夫人软磨硬泡才拿到的,送给了情郎。
最后,就是大段大段情意绵绵的情话了。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防止这对男女用什么密语,我还是命人将信重新誊抄一遍,再送给了沈景明。
时机既然已到,我也不想再多拖延。
当天,我留了孟涔,细细叮嘱他一番,将白云晖给我的人手,以及我自己这两年培养的人手都给了他。
这一番谈话,便是到了深夜,我打了几个哈欠,虽然有些疲乏,但是心情却很激动。
正在我反复思量着,计划还有什么疏漏的时候,我目光扫过一旁的孟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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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跳动,映着男人如玉的容颜,他正以手托腮,微笑地看着我。
这两年,他渐渐长开,眼神依旧澄澈,幽蓝的眸子漂亮的仿佛盛下了满天璀璨的星河,周身的气质也改变了不少,乍一看,宛如富贵人家调皮的小少爷。
我的心突然一动,有些痒痒的。
我弯起唇角,对着他勾了勾手指:「青云,你过来。」
「怎么了?」他有些茫然,却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
却不防我突然伸手,勾住了他的腰带,一用力,他就倒在了我的怀里。
身下的椅子突然变得有些硌人,我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感受着他坚硬的胸膛和急促起来的呼吸,我也红了脸。
他不语,忽的起身将我抱到了一旁的美人榻上,微微垂首,发丝落在我的脸上,温柔缱绻。
他认真地看着我,用眼神征询我的意见。
我不管不顾,对着他的唇亲了过去。
前路未知,好不容易重来一次,我并不想克制自己。
他终是失了理智,加深了这个吻。
烛火被吹灭,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为两个不分你我的人镀上了一层皎皎的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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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欢爱结束,我懒洋洋地躺着,以手支额,含笑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亲了亲我光洁的额头,语气里带了几分楚楚可怜:「我如今是姐姐的人了,姐姐可要对我负责。」
虽知道面前这个成长起来的小狐狸有很大可能是装的,但我还是被他逗得发笑:「这话说的,倒像我是那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一样。」
他也笑出声来,又陪着我耳鬓厮磨了会,方才准备起身穿衣。
我抬手止住了他,语带调侃:「不是说要我对你负责吗?怎么这就走了?」
他有些无奈:「我若是真的留宿,只怕第二天,姐姐的名声就坏了。」
我嗔他一眼:「那你怎么还敢同我这样?」
他有些窘迫,脸涨的通红,半晌,才故作凶狠道:「姐姐明知道,我拒绝不了你的。你还,还……」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我看得欢喜,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忙来伸手掩住我的口:「姐姐小声点,也不怕引来守卫。」
我却不怕,轻舔了一下他的手心,他便宛如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
他的脸皮没有我的厚,只能说起了正事,同我说了他明日起兵的打算。
我有些感慨,欣慰地看着他越说越流畅的模样,有些陌生,又有些情绪复杂。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侥幸偶得天机的人,能再来一次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无限眷顾了。
论才能,不管我这两年如何苦读,可是又如何比得上他们这些天纵奇才?
他们才是上天真正的宠儿,天生的帝王将才。
若是一味强求,想要以女子之身登临高位,只怕瞬间就能成了异类。
但我如何甘心就这么将我的筹谋悉数奉送旁人?
今夜的贪欢,说是心动也好,利益也好,当年将他打入谷底以利用他的歉疚也好,总归是给自己找了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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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天光将亮未亮,全城百姓都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凤鸣。
白府内部一处院落,更是霞光满天,飞来无数只鸟儿,正是百鸟朝凤的吉兆。
我和孟涔并肩而立,迎着众人复杂的眼光,走出了白府。
所到之处,鸟儿们盘旋不止。
我低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孟涔得意一笑:「造势罢了,原本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谁知道姐姐晚上不叫我走,那只能我跟姐姐一起迎接大家的膜拜了。」
我只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他向我眨了眨眼睛,手指竖在嘴唇,「嘘」了一声,示意我别说话。
如今,外界局势混乱,人心惶惶,弄出一个神迹来,倒让百姓们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聚了过来,寻求依靠。
远处,传来人群的呐喊,那声音,从最初的几个人,变成了一群人的狂热。
「百鸟朝凤,神迹显现,白二小姐,天命所归!」
听着耳边不断重复的呐喊,我握住了他的手,只觉得热泪盈眶,百感交集。
他笑出声来,拍了拍我以示安抚,又向前一步,发表了造反前的最后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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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孟涔也忙碌了起来。
我们虽有两年的训练与布置,但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终究还是很吃力的。
从那天的造势以后,白云晖也同我谈了很久。
他并不赞同我跟孟涔在一起,但是反对的力度倒也没有对白玥瑶和沈景明的那么大。
更多的,还是抱着观望的心态,想看看孟涔是否真的如我所说,是将相之材。
如果孟涔真能闯出一番天地,只用一个女儿,就能绑住新贵武将,还是很划算的。
当然,白玥瑶想不到这一层,为此,她只觉得不平,很是闹了一通。
最后,更是离家出走,带上大批钱款,同情郎私奔了。
沈景明的日子也不好过,前世他的基本盘都在我的手里了,如今人人都道我才是天命所归,他倒是想要自成一派,手中却无钱无兵无人。
他知道了孟涔的身份,也修书一封想要约见孟涔。
孟涔却转身就将信交给了我,说他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亲戚,叫我全权处置。
既然跟白玥瑶都已经撕破了脸,我也不会给沈景明什么好脸色,派人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面见孟涔的请求。
不过男主终究是男主,不知怎的,他竟说通了前世白云晖投靠的绥阳王,摇身一变,成了绥阳王手下的的镇武将军,同我们遥遥对峙。
我自然不敢小觑他,孟涔却对此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沈景明之前不过一介书生,后来虽当了武官,却只是小官,不足为虑,当务之急是吞并周围小势力,壮大自己。
我理解他的想法,但是重生这种事,我也无法拿出来说,只能暗暗留个心眼。
32
白云晖知晓白玥瑶跟着沈景明私奔到了绥阳王势力范围内,气得暴跳如雷,嚷着要披挂上阵,叫那逆女好看。
我知道此事只怕白云晖在我们面前作秀的成分居多,白玥瑶虽然三番五次忤逆他,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没有一个合格的老狐狸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大女儿在绥阳王阵营,有朝廷背书,二女儿在孟涔阵营,有天命所归。
白家明面上又两不相帮,实际上私下里给那边的好处只怕也不少。
否则,白玥瑶哪能这么轻易就带着财物出逃了?
但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更没必要在此时撕破脸,将他推向另一边,比起背后的支持,我更想将整个白家都争取过来,我还是象征性的劝阻了他。
33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又是三年。
前方战事如火如荼,孟涔南征北战,如日中天,成了一方势力之首。
放眼望去,天下二分,一分以孟涔为首,占据南方大片领土,号称大将军。
这三年里他也数次问过我婚嫁之事,我也不瞒他,只说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我们聚少离多,他在外争战,我在后方为他主持事宜,稳定粮草与民心。
一分以沈景明为首,在北方称王。
他娶了绥阳王的嫡女为妻,在绥阳王的几个儿子于战乱中丧生后,他这个女婿也理所当然地接管了绥阳王的所有势力和绥阳王这个封号。
不过,他对白玥瑶应当还是有感情的,在绥阳王死后,还是纳了白玥瑶为侧妃。
白家嫡长女为妾,叫白云晖气得派了无数人过去,可惜却接不回心如磐石的大女儿。
白家在这三年里,也慢慢分成了两支。
白云晖和白家大部分人,仍旧安居陇西,只是这里是孟涔的地盘,所以他们有不少人也在军中任职,包括白云晖自己,也在军中谋了个官职。
而白玥瑶一母同胞的两个哥哥,带着一些族人,却跟着去了北方沈景明的地界,替沈景明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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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晖的死讯传回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裂了开来,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我目眦欲裂,瞪着前来传讯的小兵。
「你说清楚,爹爹他到底怎么回事?」
那士卒被我脸上的狰狞吓得倒退一步。
「那天,白校尉本是负责运送粮草的,谁也没料到,沈景明竟然带人偷袭,白校尉不敌,就……」
他再说了什么,我却有些听不清了。
浑浑噩噩地等到那传信的士卒退下,我用力眨了眨眼睛,良久,才意识到,我真的失去我的爹爹了。
想起小时候,爹爹总是喜欢抱着我。
再大一点的时候,每次学了什么东西,我总会高兴地跟爹爹炫耀。
即使我弹的琴那么难听,爹爹都会骄傲地听着,很给面子地鼓掌叫好。
我闹着要跟哥哥们去族学,爹爹虽然不愿意,但还是心疼我,同意了我的请求。
心脏传来钝钝的痛楚,视线也有些模糊,直到芝桃唤了我好几声,我才猛地发现,我的手心都是血,是指甲刺破的血。
不,现在还不是痛苦的时候,我强压住悲伤,定了定神,又打开了孟涔一并送来的信件。
信里他对白云晖的死亡表达了歉意,同时也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本来,运送粮草并不是白云晖的事,可是他自告奋勇,将这个活揽了过去。
事发以后,孟涔连忙派人去查,写信的时候,他只查到了白云晖身边的确有人往北方送过信。
再具体的,他还在查,希望我给他一点时间,届时,他必定将真相告知于我。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枯坐许久,才吩咐芝桃收拾行囊,我要去前线。
芝桃有些担心地看着我:「小姐,大将军已经派人运送老爷的棺椁回来了,咱们现在如果出发,一定会跟老爷擦肩而过的,咱们不跟着操办老爷的后事了吗?」
我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家中有夫人和姨娘操持,没什么可担心的。人死如灯灭,与其操心爹爹的身后名,倒不如替他查出真相,管他一个公道。」
我顿了顿,又接着道,「更何况,前线战况复杂,沈景明擅用偷袭,多用心计。青云擅长排兵列阵,最不善这些阴诡之事,真叫他排查,只怕他要为此分不少心思,万一叫沈景明钻了空子,那才会酿成大错。如果我过去,青云不喜的事情,却正是我擅长的。我跟青云,各自分工,方才得宜。」
芝桃见我虽然悲愤,却没有丧失理智,也放了心,应声而去。
其实,我心里还有些别的疑虑,但倒是没有必要同芝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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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里,孟涔早就得知了我要来前线的消息,算得我抵达的时间,站在门口迎接我。
我人前笑意盈盈,面上显不出什么。
待进了军帐,我才脸色阴沉下来,「啪」的给了他一耳光。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整件事情的经过。
白云晖在孟涔帐下,虽说有官职在身,但我也早就跟孟涔叮嘱过,爹爹性情有些好大喜功,虽有过武职,但是只是点个卯而已。
爹爹身上,文人的通病倒很大,更喜欢纸上谈兵。
所以,我一直叮嘱孟涔,将爹爹做个吉祥物供在军营里即可。
反正,他只是世家的一个代表,号召贵族人心的存在而已。
可是他突然间死了,还是死在了路上,我实在没有办法不迁怒于孟涔。
密密的怀疑,一点一点刺痛着我。
我不敢多想,却忍不住怀疑,爹爹的死,会不会是他安排的。
凭白挨了我一巴掌,孟涔白皙的脸就这样红了一大片。
他也不生气,只柔声叫我姐姐,劝我不要生气,同时将他查探的结果给我看。
原来,那日之前,白玥瑶曾传过书信回来,具体书信里写了什么还不得而知。
不过,看完书信以后,白云晖就烧毁了书信,自告奋勇申请了运送粮草,然后,才发生了那幕惨剧。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两年的南征北战,聚少离多,他已经成长为一方势力之首,周身的杀伐之气也愈加明显。
虽然他努力收敛,但我还是觉得有些陌生,忍不住生出一股迷茫。
他温柔地环住我,语气缱绻:「姐姐,我好想你。」
我有些疲惫,轻轻推开他,只推说自己累了,要去歇息。
他想来拦我,叫我歇在他的帐子里,却被我执意推拒了。
36
这几日,我一直都在忙碌,我怕我一闲下来,就会想起爹爹的面庞,以及对孟涔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孟涔有些心疼,也找过我几次,劝我不要太累,一切有他。
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拔除。
莫名的,我和他之间就多出了一条界限。
每日事情也照常商讨,可是私下里,我们连亲密的举动都不太有了。
排查细作的事情,我全权接手了过来,倒是又查出了不少人。
沈景明果然手段了得,大到孟涔的中心大帐,小到做饭的伙夫,他竟都有渗透。
我怒极,处置了一些人,还有一些人留着,本想叫人唤孟涔过来一起商量,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过去找他。
军营里一切从简,我自己都是身着男装,所以也不会带什么侍女侍从。
可谁知,刚走出大帐,我便脖颈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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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应当是一处柴房,黑漆漆的房子显得非常低,只有一扇被钉死了的窗,大门紧闭,不远处的房梁上悬着一些蜘蛛网,泥泞的地面坑坑洼洼的。
待我迷迷糊糊再次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我心下不安,想要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我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人捆住了。
好在没人检查我的衣服。
趁着房间无人,我用力地挪动了一下身子,贴着墙壁,细细地磨着手上的绳子。
正在这时,我听到门口传来哗啦的开锁声音,我连忙坐好,做出一副被惊醒的模样。
来人竟是白玥瑶。
她什么侍从也没带,闪身进来后,又重新将大门合上。
看到我,她不屑地嗤笑一声:「白清芷,你也有今天。」
我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如今白玥瑶只是沈景明的妾室,应当没那么大的能量独自指使人将我从层层防守的军营里带出来。
那就只能是沈景明的主意了,可是他费这么大劲,将我带出来,又不杀我,必定是想从我身上捞好处。
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现在还活着,就证明我一定是有用的。
具体他有什么目的,后面就知道了。
想到此处,我心里略略安定下来,问她为何要绑我来此。
她眼里闪过狠毒,只说着要给我一个教训,从袖中掏出了一条鞭子。
我暗道不好,忙想躲开,却被脚上的绳子绊了一跤。
那鞭子带着风的呼啸声,直勾勾地打在我身上。
「撕啦」一声,衣服裂开了一道口子。
我咬牙忍着,不肯叫她看了笑话,只能左躲右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紧急关头,我忙伏低做小,哀求道,「姐姐,我知道今天我逃不掉了,但是就算是死,你能不能叫我做个明白鬼?」
她停下了动作,看着跪坐在地上满身狼狈的我,眼里露出不屑。
「也罢,反正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的,说吧,你想问什么?」
我轻轻吸一口凉气,忍着身上的疼痛,低下头,掩饰住眼里的愤恨。
「我知道姐姐向来聪慧过人,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爹爹死前接到的那封信里,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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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玥瑶听到我夸她,面露得色。
「还是表哥教我的,表哥要劫粮草,我们接到消息,说孟涔那边的粮草是赵安带队,赵安多能打啊?我就写信跟爹爹说,我知道错了,想求爹爹换了将领,借运粮草之名,带我回去而已。」
我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所以,真的是我误会了孟涔?
父亲临死前,又该有多绝望?
他虽有私心,却一直是个好父亲,满心欢喜地以为,是接自己误入歧途的女儿回家。
谁知道,他多年的疼爱教养,换来的,却是送他入黄泉的利刃。
我只恨不得能将她爆锤一顿,看看她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什么,悲愤道,「从小到大,爹爹如何疼你宠你,你都忘了吗?你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最好的?你要什么东西,爹爹哪次不是费心为你寻来?你为了嫁给沈景明,甚至拿女儿家的名节胡说八道,爹爹也不忍心对你做什么。你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她却有些不以为然。
「我是白家的嫡女,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也就你这种小门小户的,拿那些当个宝贝。」
「嫡女,嫡女,你只知道说你的身份。」
我忍不住冷笑,气得全身都在颤抖,恨声道,「如果没有爹爹的偏爱,你以为你仗着嫡女身份,就能得到整个白家的优待了?」
「远了不说,你可还记得咱们当年认识的崔家三姐姐崔文婷?那可是出身清河崔氏的嫡女啊。那又如何?她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崔家二姐姐是庶出,可是二姐姐跟三姐姐一起出门,只看穿戴谈吐和气派,谁都会觉得崔家二姐姐才是嫡出吧?」
我只觉得有些气不顺,想起前世的种种,满心的悲凉。
「你总是这样,别人对你好,你觉得是理所应当,但凡有一点不顺你的心意,你就觉得是所有人都负了你。白玥瑶,你真是狼心狗肺,枉爹爹疼你一场!」
她听的脸色一变,不欲再分辩,又举起手中的鞭子,向我打来。
我在同她说话的时候,背后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
终于在此时,成功地磨断了捆住我手的绳索。
「嗖」的一声,我硬接了她一鞭的同时。
我手中的袖箭也直直的刺入了她的心口。
白玥瑶睁大了眼睛,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这样倒在了地上。
我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软倒在地。
鲜血从她的心口处慢慢流出,看着她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有些情绪复杂,既有骨肉相残的伤感,又有替爹爹报仇的喜悦。
我摇了摇头,快速地解开脚上的绳索,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堆人脚步声,我暗道不好,怕是沈景明这位正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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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无处可逃,倒不如原地站好,等着他进来。
其实我自觉醒以后,就忙着充实自己,加之沈景明又是外男,所以倒不曾见过他。
不过凭着梦里的印象,我还是认出了他。
果然不愧是男主,容貌自是一等的。
只是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算计,叫我不喜。
不似孟涔那般,从来都是坦荡的。
我本就长得比白玥瑶妖艳许多,又经历了这几年的磨砺,周身气度更加不可同日而语。
虽被白玥瑶折腾得有些狼狈,可同躺在地上的白玥瑶相比,她反倒更像是个丫鬟。
不出意外的,我看到沈景明里闪过的一丝惊艳。
他看也没看地上的白玥瑶,只是笑着盯着我。
「如果早知道二妹妹这般姝色,又这般厉害,我又怎会收了玥瑶?」
我蹙眉,反问道:「不知王爷将妾身带来此处,意欲何为?」
「二妹妹最近,可是断了我不少人手啊。」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不如二妹妹猜猜,本王请你来,是要做什么?」
我举起手中的袖箭,与他对峙,声音冷淡。
「左不过是为了报复,又或者要用我来威胁青云吧?」
他面露欣赏,又闲适地摆了摆手。
「二妹妹还是放下吧,那个东西,只有一发之力吧?否则,在我进来的时候,你就该把箭射过来了。」
他走到白玥瑶身边,无所谓地用脚踢了踢她,确定她死透了以后,才又继续道,「不过,这个小东西的威力的确不错,玥瑶也算是为本王挡了一箭啊。」
看着他毫无感情的样子,我有些意外。
「你们不是真爱吗?」
「真爱?」
他嗤笑一声,「二妹妹这样剔透的人,怎么也信这种谎话?这个蠢女人,如果不是因为想着她背后的白家,我需要对她虚以委蛇?」
我有些默然,看来,在白云晖死亡的那一刻,沈景明就已经对她动了杀心。
毕竟,没了白云晖,白家就是我主事。
可白玥瑶势必不会跟我和解,那么,她对于沈景明来说,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沈景明见我不语,笑眯眯地靠了过来,手指抚上了我的脸庞,眼神有些轻挑地扫过我有些不整的衣衫。
「二妹妹容色无双,既有这般倾城之貌,又何必跟着孟涔那破落户在军营里受苦?倒不如……」
他话音未落,我却反客为主,拔下头上的发簪,按动机关,将发簪变成匕首,抵在他的脖颈。
我当然知道我的袖箭只有一发之力,只是我得麻痹沈景明,叫他以为我对他毫无威胁,才能放心靠过来,从而一击即中。
「叫你的人都让开,再给我准备一匹马!」我有些凶狠。
他有些惊讶,脸色也阴沉下来。
「二妹妹,外面可都是我的人,你一个弱女子,凭什么觉得能逃得出去?」
我不答,只挟持着他,叫他的手下们去办。
老大在我手里,虽然一脸阴鸷,却也没有反驳我。
手下们不敢不从,很快,就有人来报,说马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门外。
我道一声「得罪了」,就挟持着他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异变突生。
40
沈景明突然暴起。
一手握住我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意图抢夺。
一手握拳,对我腹部猛击下去。
他的手下也反应极快,瞬间围了上来。
我吃痛,手上却不敢放松,用力划了下去。
他惨叫一声,脖颈处渗出了鲜血,人也软倒了下来。
我突然觉得有些绝望,唯一的人质已经丧失了行动力。
仅凭我一人,根本无法从重重包围中逃出去。
既然如此,与其等着落到他手里生不如死,倒不如跟他拼了,我眼里闪过凶光。
就在此时,一个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
拉着我就跳上了准备好的马匹。
我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抱在了前方,马儿撒腿狂奔。
这熟悉的怀抱,我有些犹疑。
「青云?」
「姐姐的胆子可真大啊。」
身后传来他的调笑声。
虽然追兵穷追不舍,箭矢更是如雨点般向我们飞来。
可是听到他的声音,我却奇迹般地放下心来。
我乖巧地伏在他的怀里,待身后追兵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才感到一阵后怕。
他向天空发射了一颗信号弹,同时又让马的速度慢慢缓了下来。
我再也忍不住,转过身,伸手抱住他,放声大哭。
经历了这一场,我终于意识到,我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依赖有多深。
之前的那些心结,更多的,是害怕如今我和他的地位倒转,怕他不会如从前一样,满心眼里都是我了。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亦紧紧地环抱住我,仿佛要把我狠狠地揉进骨血里。
「不,是你保护了我。」
我不断地摇头,泣不成声。
「如果不是你送我的袖箭和发簪,我根本撑不到你过来。」
他轻声道,「可是,我送姐姐这些的时候,从未希望你能用上它们。」
直到耳旁传来他的虚弱咳嗽声,我才猛然发现不对。
41
赶紧推开他,仔细查看。
才发现他的后背上插着两支箭矢,鲜红的血液早就溢成了大片的红晕。
我颤抖着抱住他,让马儿停下,吃力地将他抱下马匹。
他闷哼了一声,有些无力地任我拖着他,眼角眉梢却满是笑意。
「青云,你撑住,刚刚发了信号弹,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
我有些手足无措,从未有过的茫然向我袭来。
一瞬间,我甚至在想,如果没了他,我又该如何撑过漫漫余生呢?
他轻轻握着我的手,语气却很微弱。
「姐姐,这三年我好累啊,你陪我说说话吧。」
我连忙回握住他,急切道,「你说,我都听着。」
「姐姐,这三年里,我向你提出过无数次想要娶你,可你都拒绝我了。我知道,我从来都配不上你。你是世家大族的小姐,我只是个穷小子。所以我只能拼命努力,想要配得上你,姐姐,我真的好爱你啊。」
他艰难地说着,目光里满是对我的眷恋。
我泣不成声,又怕他真的丧失了信念。
「青云,求求你,不要说了,我们回去,等回去后,我们就成婚。」
「不,我怕我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他摇了摇头,好看的脸上已经是一片青灰之色。
他费力地抬起手,抚摸着我的脸。
「姐姐,我早就知会过军营里的那些人,如果我不在,全都听姐姐做主。」
我已经是泪流满面,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不出话来。
「姐姐,如果以后,你嫁给了别人,千万不要告诉我,我怕我会嫉妒。我不甘心呐……真的好想,好想能够一直陪着姐姐啊……」
他的声音已然细若游丝,让我分外揪心。
我只能不停地摇头。
「我不会的,青云,我只会嫁给你。」
他的目光开始涣散,任我如何哀求,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吓得心脏几乎骤停,颤抖着将手放在他的鼻下。
42
这几日里,我披甲上阵,打赢了好几场战役,很快,就打到了对方的老巢。
即便如此,沈景明也没有露面。
我那天给他的那一刀虽然不轻,但也不至于致命。
虽不明白他们为何群龙无首,但是机不可失。
我自然要抓住这个机会,痛打落水狗。
那日,孟涔只是昏了过去,还是等到了我们的人到来。
大夫说,病人的情况很不好,送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但是他自身的求生意志却很是强烈。
我担忧千变万化的战事,更不敢去看躺在病床上一直昏迷的孟涔,只能接过他的旗帜,出现在了战场。
好在我虽能力有限,但是遵循他留下的制度,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军中也有人对我女子之身产生过质疑,然而孟涔早就留下过话,更有不少对他忠心耿耿的人对我多有照应,我竟也能将军务处理的得心应手。
军队闯进王府的时候,早已是众人四散逃开的凌乱景象。
一路上,我们更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我一身盔甲,踏入沈景明的房间的时候。
看到他睁大双眼,满脸狰狞,一脸死不瞑目的模样。
被我伤到的脖颈处流出的鲜血尚未凝固,却是刚刚断气。
房间里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珠钗,端庄华贵的美妇人。
她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见到我进来,也不惊慌,优雅淡定地对我行了一礼。
就好像这里不是战场,而是夫人小姐们的社交场合。
我心里猜到了几分,抱拳还礼:「绥阳王妃。」
她笑了起来,如清晨的阳光,带着重获新生的喜悦。
我有些疑惑:「王妃何以如此开心?」
她弯了弯唇,走到窗边。
抬起头,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享受般地闭了闭眼。
「杀父仇人,杀兄仇人已死,我为何不开心?」
我默然,身后的士兵想要上前,被我抬手拦住了。
她抬眸看向我,目光温和。
「白二小姐,我听说过你许多次。你的姐姐说你心肠狠毒,我的夫君说你容色无双。可现在看来,你明明就是女中豪杰,你向我证明了,原来女子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我微微躬身,微笑道,「王妃过誉了,听闻王妃当年也是同王爷两心相许,才求了老王爷的同意,下嫁的。如今,在知道老王爷和几位兄长去世的真相后,也能壮士断腕,放弃爱情,这才是我们女子的楷模。」
她心情似乎很好,「咯咯」地笑了起来。
「还得多谢二小姐,如果不是你给了他的那一刀,也不会叫我找到机会,换了他的药。」
她顿了顿,又有些惋惜。
「其实,我当年眼瞎心盲,嫁错了人,断送了我一家五口的性命,我早该下去跟父王赔罪的。但是,我想见一见传闻中的二小姐,也不想叫沈景明太快地死去,才拖到了现在。可惜没能早些认识你,如果早点认识你,我们一定会成为闺中密友的,有你在旁看着,只怕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说完,她留恋地看了我一眼。
动作却很迅速,直接转身从窗外跳了下去。
我反应不及,待跑到窗边时,只看到了她仰面躺在地上,唇角还带着笑意。
血液像花朵一样,在她的身下缓缓绽放。
我有些黯然,这样好的女子,只因为识人不明,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43
好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
如今,沈景明被除,各方势力皆入我麾下,下人来报,孟涔也醒了。
我大喜,快马加鞭,赶去瞧他。
他侧卧着,正被人服侍着喝药,一脸严肃。
见到我来,周身的不悦才散去,噘了噘嘴,撒娇道:「姐姐,药好苦啊。」
我接过药碗,示意下人们退下,才柔声道:「堂堂大将军,怎么还怕起苦来了?」
他哼哼:「大将军怎么就不怕苦了?醒来后看不到姐姐,我的心可苦了,还要喝这么苦的药,难受死了。」
我失笑,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可知道,沈景明死了。」
一说到这个,他又变了脸色,满脸写着不高兴。
「姐姐就不能等我醒了吗?擅自上战场,刀剑无眼,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我心下柔软,本打算说出来叫他高兴高兴的,结果却又惹了他。
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温言哄着。
他不依不饶地冲我哼哼,引我不断告饶,只得问他,要怎样才肯原谅我冒失上战场的行为。
他这才有些忸怩,问我还记不记得他受伤那天,我答应了他什么。
我恍然大悟,那时我哭着说等他回来我们就成婚的。
这下,倒把我自己闹了个红脸。
突然又想起我这几日的思量。
其实在一开始,我收容他,就是想着利用他。
等他帮我打下这天下,然后借口他的家奴身份,或者干脆找个办法叫他死在战场上。
然后,我再接替他,直接登基为帝。
可是现在,一个愿意为了我去死的男人,我不忍,也不想叫他这样离开我。
或许,我可以尝试着信任他。
青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否则……
我用力按下翻涌的情绪,不敢再想。
顿了顿,我收敛起思绪,笑眯眯地问他,「我本打算,两个月后是个好日子,正好也给你一些修整的时间,你也是众望所归,想给你举办一下登基大典再说这些的,青云怎么连这点日子都等不了了?」
他眼睛一亮,撒娇道:「那姐姐就在那天嫁给我,好不好?」
我被他闹得有些羞涩,却不再反对。
见他精神尚好,我也满心欢喜,连窗外的鸟叫声,都觉得悦耳了许多。
简单说了些趣事,又叮嘱他好生修养,才离开。
44(终章)
两个月后,阳光明媚,庄严恢宏的大殿上,孟涔携我出现在了红毯上。
按理,我们走至宝座前,应当有人分别为我们加冕。
他却伸手制止了礼官的动作,径自取出了代表帝王的冠冕,走到我面前,为我戴上。
我猜到了什么,心也「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
他面向百官,神情端庄而肃穆。
「白清芷救我于贫困之时,指点我于军帐幕后,更在我昏迷时,接管军队,亲自上阵,讨伐逆贼。论恩情,我不能凌驾她之上;论才能,她比我更能当得这帝王之位;论名望,她更是天命所归,百鸟朝凤。救天下者,唯清芷尔。」
百官们许多都面面相觑,但是站在前排的那几个,都是一脸的淡定,早该如此的模样,想来孟涔早就知会了他们。
我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又面朝我,缓缓跪下。
「吾皇在上,臣自知当不得至高之位,但是臣斗胆,求一个皇夫之位,不知吾皇可否恩准赏赐?」
看我有些回不过神,他又对着我,柔声道,「姐姐,天下归你,你归我,可好?」
我看着他微笑的面孔,清晨的阳光撒在他的脸上。
显得朝气蓬勃,而那面上的温柔,是只对我一人才会表露的。
我嫣然一笑:「好。」
后记
史书记载,大荣开国女帝,一生励精图治,轻徭薄赋,开创了一代盛世。
在位期间,女子地位大幅度上升,文化思想百花齐放,国家经济突飞猛进。
女帝一生,只立皇夫一人,二人鹣鲽情深。
女帝在位四十余年,方才于睡梦中溘然长逝,传位于二人的次女,即后来的锦辉帝。
同日,皇夫自殉于女帝棺椁前,二人同葬于清珍陵。
番外:菟丝花
我原以为自己是女主。
毕竟,我从小就人见人爱,美貌聪颖。
父王跟母妃鹣鲽情深,生了三个儿子,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我的出生。
父王直接求了皇上,一纸诏书,破格封了我为昭阳公主。
这难道不是标准的甜宠文剧情吗?
像这种,王爷他生了三个儿子,终于,王妃生了一个女儿出来。
王爷大喜,宠,都给我使劲宠!
我的父王甚至干出过抱着年幼的我上朝这种事。
别问,问就是丢了咋办?
最美的容貌,最高贵的身世,让我从小就是长安贵女们中最靓的那个仔。
最华贵的首饰,最珍贵的珠宝,最美味的食物。
只要我想,就能在我面前堆积如山。
长大后更是美名传遍了整个长安,皇子们都争相求娶我,世家公子们都以得见我一面为荣。
这样的出身,这样泼天的宠爱,养成了我无法无天的性子。
我就这样无忧无虑的长到了 14 岁。
纵是知道国家战火四起,各处皆有流民,四处皆有危险。
我也浑然不在乎,瞒了父王,偷偷溜去郊外骑马。
可是这一次,我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马车伴着香风,引来了土匪。
看着周围的侍卫们为了保护我血溅了一地,往日疼爱我的叔叔伯伯们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我才终于知道了害怕。
看着面前形容猥琐的土匪,轻挑地扫过我全身的目光,我只能瑟瑟发抖,连逃跑都提不起劲来。
就在这时,我遇到了我命中的克星。
当然,那时候,我满心欢喜的以为,我遇到的是我的真命天子。
他带着几个人同土匪厮杀了起来,又趁乱一把抱住我,将我带走。
我的心「砰砰」直跳,那样好看的容颜,以及眉眼间浓的化不开的忧郁,叫我一瞬间就陷入了爱河。
后来的一切就都那么顺理成章,我也知道了他的身世。
他自幼丧父,母亲将他丢给一门远亲后,就改嫁了。
他在那户人家生活的并不快乐,家主的嫡长女总喜欢欺负他,因着那个女人,下人们也总是瞧不起他。
他咬牙撑着,本想着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也为自己争口气。
可谁知,那个总是欺负他的大小姐,竟然突然闹着要嫁给他,惹得家主震怒,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所有人都说他蓄意勾引,不是正人君子,可是从头到尾,从没有人问过他的委屈。
他再也忍不住,离开了那里,趁着乱象,带着结识的几个兄弟,想自己在外面的世界找到一条出路。
真的不能怪当年的我太好骗,实在是他太好看了,不管他说什么,我都相信。
我带他回了王府,看着他惊喜的表情,心里那种能为心上人做点什么的甜蜜真的难以言表。
因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父王也很器重他,他渐渐地忙了起来。
但是他还是会抽空来见我,也会给我带一些小礼物。
从一开始他手工编织的物品,再到后来他用俸禄买的东西。
我什么世面没见过?
可是那是他送的,那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他也很喜欢对我分享他的经历,比如有一些不长眼的东西会嫉妒他,给他使绊子。
我是谁?
我是父王和三个哥哥最宠爱的昭阳公主啊!
尽管他劝我不要冲动,可我还是会带着我的侍卫们,帮他找回场子。
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他是昭阳公主罩着的人,他也一路晋升得飞快。
再后来,他在战场上立了些功劳,成功地娶到了我。
成婚那天,我小心翼翼地掩盖住手腕的伤疤,那是我为了嫁给他,对父王以死相逼求来的。
他也没有发现,只是轻柔地吻着我,说一定会叫我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其实,只要有他在我身边,我就是最幸福的女人了。
可是大概,是我前半生太过顺风顺水了,已然花光了我这一辈子的运气了。
哥哥们相继离世,都是在战场上遭人暗算,让父王愁白了头。
父王担忧我以后没有依靠,一边强势地扶持了他的女婿,我的爱人,做了王位的继承人,一边又在暗中查探三个哥哥死亡的真相。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查出真相,自己也因病身亡了。
母妃悲痛过度,葬礼上一头撞向父王的棺椁,跟着去了。
从此,天地间,我仅剩的依靠,只有我的夫君了。
我的夫君,做了绥阳王,我也成了他的王妃。
我原本以为,我的一生,就该是被千娇万宠的。
没了哥哥们,还有父王母妃,没了父王母妃,还有疼我爱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