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爱点的鬼故事啊?

薛渊盯着我,淡淡道:「我二十七了,不是十七,谈个恋爱不会分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可得看准了人,找个好姑娘哈!」我胡乱应和着,捂着发烧的脸,脚趾蠢蠢欲动,想要抠个大别墅出来。

我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薛渊点点头,「放心,已经看好了。」

我怔了怔,突然觉得心里发酸,脚趾顿时不想动工了,整个鬼闷闷不乐的。

薛渊双眸带着笑意,问我:「你不开心?」

我摇摇头,「没有,你看上的姑娘一定很好,我替你高兴。」

可实际上,我高兴个鬼。我现在突然有想哭的欲望,嘴都不由自主扁起来,勉强扯出个笑容,也不想着抱大腿了,一溜烟从薛渊身边飘走,「那什么……我还有点事,薛总你先忙哈,咱回见。」

薛渊在我身后大笑出声,似乎很欢畅。

可我却很不开心。是真的不开心。

8

我一连好几天都没去十二层。

我不想看着薛渊谈恋爱,会哭。

薛渊年轻有为,人又好看,肯定不缺女孩子喜欢,我知道我一个厉鬼,没资格肖想他。

可我也控制不住啊,我就是总要不由自主想起他,一想起来就难过。

老爷子这几天倒是很高兴,歪着头哼着小曲,在我身边飘来飘去,「小妮儿,我儿孙要从国外回来了!我终于能吃着自家拜祭的东西了!」

我强打精神恭喜他:「那你肯定要饱餐一顿了!」

老爷子一脸得意,「绝对的!我儿孙孝顺,给我选的墓地你都不知道有多豪华!」

他说着开开心心飘出来了,还让我们这几天开饭不要等他。

我心说我还开什么饭,我好几天都没去十二层了,都是在二层的一家员工食堂混,那里的饭菜,我只能说我要还活着,肯定要打 12315 投诉的,简直太差劲了。

我搂着小绿宝,摸摸她的小羊角辫,「绿宝,这几天得委屈你跟姐姐吃食堂了,等爷爷回来再带你上十二层……」

绿宝小胖身子扭了扭,从我怀里挣扎出来,自顾自飘走,「哥哥,给饭饭,绿宝吃!」

我都惊了。

连绿宝都要抛弃我!

绿宝飘到一半还回头叫我:「哥哥,叫绿宝找姐姐,上楼。」

我摆摆手,「姐姐不去了,姐姐吃食堂。」

我悲伤地独自吃了几天食堂。

大哥那个吃货也背叛了我,天天和绿宝在十二层混,还给薛渊当起了跑腿的,飘下来通知我:「薛总说了,再给你一天时间,你不上去找他,他就下来揪你。」

我果断拒绝,我可不想看他谈恋爱,单身鬼也是会伤心的。

我一个人孤零零食不下咽,要还是人的话,估计得瘦十斤了。

幸亏半天以后,老爷子歪着脑袋回来陪我了。

他回来得这么快,我有点纳闷,而且他回来后就闷闷不乐,坐在地上发呆。

我飘去找他,「老爷子你怎么了?是儿孙供的饭菜不合口?还是给你烧的钱不够多?」

老爷子摇摇头,「饭菜好,钱也多,就是吃不下。」

他坐在地上抹他不存在的眼泪,「妮儿,你知道为什么我功德攒了这么多,还投不了胎么?」

我摇摇头,我也一直在奇怪。

他抽泣起来,「我儿子给我选那豪华墓地,找风水先生做过法,就是要让我留在阳间投不了胎,法阵才能保佑我儿孙财运旺盛,我是被法阵困住了呀妮儿!」

我吓了一跳,「你没搞错吧老爷子,他不是你亲儿子吗?」

老爷子呜呜地哭,「我亲耳听他说的!他说我走也走了,不如最后给儿孙留点利用价值!」

我听着很难过,很想哄哄老爷子,可怎么组织语言,都觉得无力。

只要他一天不投胎,就会伤心一天。

我不忍心见他这样,想了想,咬咬牙,「老爷子你等着,我去找人给你想办法!」

我决定上十二层找薛渊去。他那么厉害,一定能帮帮忙。

9

我是臊眉耷眼飘上十二层的,一上去我就闻到浓浓的奶油鸡茸汤的味道,馋得我恨不得扑过去把脑袋插在锅里。

可想想老爷子,我还是直接去了薛渊的办公室。

薛渊正在看文件,不知怎么听出我进来的,头也不抬,淡淡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上来了。」

「哪能呢。」我讪讪地说,「等薛总有了女朋友,我还得来道喜呢,怎么会不上来。」

薛渊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的样子,「我是单身。」

我眨眨眼,「你不是说你看好了一个……」

薛渊坐直了身子,带着气说道:「那是个傻子,暂时成不了,等她脑子长全了再说。」

「啊,那,那你节哀。」我真诚地想表达同情,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往上翘。

至少暂时不会有女朋友这个物种侵袭了,我心情忍不住大好。

我嘴角挂着笑,跟他说老爷子的事,边说边发现,我的奖状还挂在薛渊身后。

我顿时又尴尬起来,想把奖状卷走,却把薛渊一把按住,「你干吗?」

「那个,我的奖状,放在你这里不合适。」

薛渊面无表情,「你贴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不合适?」

我无言以对,讪讪地笑,「那薛总,老爷子那事儿?」

薛渊低头看文件,「没这事儿你就不上来?」

我果断摇了摇头。

既然薛渊暂时还没有女朋友,我干嘛不上来。

这么帅的脸,多看一眼赚一眼。

我斩钉截铁,「没那事儿!我要定居在十二层!」

薛渊笑着点点头,「去外面喝你的汤,这事儿别管了,我解决。」

我如释重负,流着口水站起身,一迭声地答应着飘出去。

出去的时候,我扫了一眼他看的东西,发现那不是文件,而是满纸的繁体字和符咒。我依稀只能辨认出「戾气」、「化解」几个字。

我肃然起敬,天师世家,就是不一样,我以前空闲时都在吃零食刷剧,人家却在钻研业务。

我饱餐了一顿奶油鸡茸汤,开开心心飘下楼,告诉老爷子这个喜讯。

老爷子闷闷点了点头,接着发呆。我理解他,毕竟谁让子孙摆一道,心里都不会高兴的。

过了几天,老爷子不再提他的子孙,而是把小绿宝当亲孙女,集中火力教小绿宝认字,来分散心中烦闷。

老爷子说,小绿宝聪明,一定不能浪费天赋,要让她投胎再生后,一出生就是神童。

小绿宝确实聪明,过目不忘,很快就认识很多字。

然后就出事了。

10

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天小绿宝晃回家看妈妈,回来后老爷子让小绿宝练字。

小绿宝拿着笔,歪歪扭扭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却把老爷子吓得够呛,连忙喊我和大哥来。

我们过来一看,也惊出一身汗来。

小绿宝写出了一张保险单的大概内容——被投保的人是她,投保人是她爸爸,受益人也是她爸爸,保额巨大。

保单是在小绿宝犯心脏病的前三个月买的。

我感到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

老爷子和大哥也懵了。

小绿宝还在兴致勃勃临摹另一张保单,是上个月买的,受益人依然是绿宝的爸爸,而被投保的人,是个女人的名字。

她指着那三个字,叫了声:「妈妈。」

我头皮都发麻了。

想都不用想,下一个出事的,肯定是绿宝妈妈。

大哥气得咬牙,「难怪绿宝投不了胎,枉死的人大仇未报,怎么可能投胎?!」

老爷子在旁边叹气,「可惜绿宝太小,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枉死,稀里糊涂耽误在阳间。」

大哥拳头硬了,「绿宝,带叔叔回家!叔叔要见你爸爸!」

老爷子拦住他,「别费劲了,绿宝爸爸身上一堆辟邪符,除了绿宝有血缘关系护身符拦不住,其他鬼魂连他身都近不了,我们以前去吃供品都是挑她爸不在的时候。」

大哥顿时急了,「那就没有办法了?!绿宝妈妈可还危险着呢!」

老爷子也急得团团转,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法子来。

我默默看看小绿宝,转身飘走了。

一股怒气又猝不及防冲上来,我止都止不住。

我把小绿宝当亲妹妹看的,我不能接受她是被人害死的。

怒气越来越大,一路驱使着我,飘到了大楼门口。我要会一会小绿宝的爸爸。

我深吸一口气,使劲朝门口冲去。

「咚」地一声,我被无形的结界弹了回来。

怒气冲到了头顶,我站起来,再次冲了上去。

又被弹回来。

第三次之后,怒气克制不住了。

我的指甲迅速变长,眼前也出现了淡淡血色。

我又朝门口撞去,这次比前几次快得多,力量也彪悍得多,这力量大得我驱使不住,我反而在受它驱使。

「咚!」

巨大的声音骤然响起,宛若寺庙上百口钟同时敲响,震得我脑瓜嗡嗡的,满眼都是殷红的血色。

如果是平时,我撞上结界绝对要跑,根本不敢硬碰硬。

可现在不行。

怒气彻底控制了我,我反而朝着大门又一次撞了上去。

我似乎忘了我出门想干什么,我只想撞碎这道门,撕裂这个结界。

结界被我撞得「咚咚」直响,老爷子和小绿宝还有大哥都闻声而来,被巨响震得脸色发青,捂着耳朵朝我大叫:「快停下来!你的戾气又起来了!」

可我置若罔闻。

大哥让小绿宝赶快去找薛渊。

可没等小绿宝转过身,薛渊已经到了。

他沉着脸,嘴里念着法咒,修长双手不断变换手势结着印,最后拇指合在一起,刺眼的金光从他指尖迸射出来,直奔我额头而来。

我猝不及防,被金光刺进额头,愤怒地啸叫一声,两秒之后,剧痛无比,痛得我软软倒下。

薛渊冲上来,将我搂在怀里,宛若我是实体一般,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别怕,笑笑,没事了。」

我痛得不行,陷入昏迷,闭眼之前,听见他说:「别怕,姜笑笑,万事有我在。」

11

我过了好几天才醒过来。

我醒来时,躺在薛渊办公室的沙发上。

薛渊坐在我身边,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我。

他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衣服皱皱巴巴,与平时一丝不苟的形象大相径庭。

看见我睁眼,他松了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我揉着快要炸裂的额头,一阵懊恼,「我是不是又犯病了?」

薛渊点点头,压抑着声音里的恼怒:「以后有事先跟我说,不管什么事我都会替你解决,不要疯了一样去莽。」

他似乎很后怕,「我再晚一点,你就撞得魂飞魄散了。」

我也害怕,说话都带了哭腔:「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啊!薛渊,我是不是以后会变成疯子,随时随地犯病,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自己作没了?」

我很委屈。

我生前老老实实做人,死后认认真真做鬼,为什么会这样?

我越想越不甘心,「我永远都看不见春暖花开,艳阳高照,我就认了,可我困在这里连月亮都没法看,如果一百年后这里拆迁,我又该去哪呢?」

我呜呜地哭起来,「我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这个下场?」

薛渊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低声道:「放心,万事有我,不会让你再犯病了。」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怎么相信。

他还这么年轻,即便是天师世家,又能有多少修为。

我的命运,大约已经注定,总有一天变成真正的厉鬼,害人性命,被黑白无常给灭了,或者还不等他们出手,我自己就把自己作死了。

我太难受了,「呜呜呜,我想活!我也不想害人!」

薛渊在我耳边不断柔声抚慰我:「放心,笑笑,我会有办法的。」

我权当他是好心安慰,依然哭了个昏天黑地。

哭了很久以后,我想开了点,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也没法子,就活一天算一天,有好吃的多吃两口,以后再想害人我想办法先自尽罢了。

我的情绪慢慢缓过来,终于想起我为什么犯病,着急地抓着薛渊的袖子,「你一定要帮帮小绿宝啊,小家伙已经被禽兽爹害了,她妈妈可不能再有事了!」

薛渊有些生气,「这事你就不能先告诉我,非得学斗牛,小姑娘家的咣咣撞大墙?」

我抿了抿嘴。

谁像斗牛了,见过这么美丽可爱大方的斗牛么?

但薛渊好歹答应了。

这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没替薛渊做过什么事,反而吃人家喝人家,偷人家厕纸还阻挠人家找女朋友。

可薛渊却丝毫不计较,还接二连三替我的朋友们办事。

我摸摸头,讪讪地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你做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有,等你脑子好使了再说。」

12

当天晚上,薛渊请了私家侦探,全方位调查小绿宝的爸爸,顺便保护小绿宝的妈妈。

侦探很给力,两天不到就查出绿宝爸爸网络赌博,借了一屁股高利贷,人家扬言他还不起钱就要拿命抵。

绿宝爸爸选择保自己的命,舍弃了女儿和妻子。

我气得抱着小绿宝又掉眼泪。

小绿宝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还在咯咯笑,小绿脸天真烂漫。

薛渊带着证据去报了警,警察叔叔很有效率,当天就传唤了绿宝爸爸,当场拘留,很快进了看守所,等着检察院上诉。

绿宝的妈妈这才知道真相,整个人彻底崩溃,离疯子也不远了。

薛渊告诉我,杀害绿宝的人被抓,死刑是逃不过的,绿宝如今大仇得报,这两天应该要投胎了。

可小绿宝却放心不下妈妈,留在妈妈身边,死活不肯走。

老爷子摇头叹息,说绿宝早慧。

实在没办法,薛渊做法让小绿宝赶在投胎前一天,给妈妈托了一晚的梦。

我们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但第二天,小绿宝又重新开心起来,迈着小短腿,笑嘻嘻地在大楼里跑来跑去。

过了不大会儿,绿宝妈妈带着绿宝从前的玩具和小裙子,来到了大楼。

绿宝就站在她面前,她却看不见自己的女儿,只是哭得像个泪人一样,把玩具放在大楼门口,「绿宝,你好好投胎,希望你下辈子有个好爸爸,有个聪明妈妈能保护你。」

绿宝踮起脚尖摸了摸妈妈的手,小嘴里迸出了几个字:「妈妈,等我,找你。」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从地底升起,宛如一道桥梁,延伸到了绿宝面前。

那是来接她投胎的转生桥。

老爷子抹着眼睛,把绿宝放在了桥上,我们一起看着绿宝蹦蹦跶跶地走远了。

走到尽头的时候,绿宝回头喊了一声「妈妈」。

绿宝妈妈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对着绿宝消失的方向,哭得泣不成声……

我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要不是薛渊把我搂在怀里,我站都站不住了。

绿宝走后,老爷子消沉了几天,但很快,薛渊破了困住他的风水阵,把老爷子也送上了转生桥。

老爷子临走时不放心,还回头问薛渊:「我投胎了,不会对儿孙有影响吧?」

薛渊神色淡淡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的责任已经尽了。」

老爷子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跟我挥挥手,消失在了转生桥的尽头。

不到几天,我就失去了两位朋友。

现在大楼里的鬼,只剩下大哥和我了。

大哥是铁了心要替老婆出气再走,每天来蹲点。

可他最近不好好蹲点,眼睛总是在我和薛渊身上转,嘴角挂着莫名其妙的笑容,看着好猥琐。

有一天他神秘地凑过来,「你和薛总挑明了么,以后怎么过?」

我愣了下,「以后?我俩有什么以后?我是厉鬼他是天师诶!」

大哥猛摇头,「不不不,薛总肯定有办法,我不能接受你俩不在一起,每天看你俩眉来眼去是我唯一的乐趣了!」

合着大哥还是我们的 CP 粉。

但可惜了,他嗑的 CP 是假的。

我劝他还是把心思用在扒皮老板身上,大哥气得直咧嘴,「那王八蛋不知做了多少亏心事,身上零零碎碎挂了足有十几个护身符,我实在是近不得身。」

我也很无奈,每天远远看着他豪车接送,梳个大油头,挺个大肚子在大楼里来来去去,却奈何不了他,气得牙根直痒痒。

薛渊要我别管这事,交给他来办。

可我忍不住。

我看见那老扒皮就总想上去咬他一口。

有一天,我又看见他走出大厅,就飘了过去,听见他在打电话:「我跟你说,咱就招孤儿,孤儿普遍都缺爱,你给点甜头就给你卖命,哪怕猝死了都没有家属来闹事!我前段时间招的那个不就是么……」

我定在了原地。

想想当初公司那么痛快地让我入职,原来是因为这样。

妈了个巴子,他赚得盆满钵满,却害我把命丢了,成了厉鬼,永生永世都困在这里,连投胎都变成奢侈,连心爱的人站在面前都不敢表白。

真他妈的黑色幽默,好他妈搞笑。

我忍不住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眼里却流下了两滴血泪,滴在地上,殷红刺目。

前所未有的狂躁与暴怒,恨意与杀意,如火苗一般升腾起来,越烧越大,越烧越旺,最终冲天而起。

我的心智再次被掌控,眼前只有漫天血色,一片朦胧中,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就是我的前老板。

13

我仰天尖啸,声音震碎了玻璃。

在我的啸叫声中,地板都开始晃动。

人们惊慌起来,大喊着「地震了」,四处奔逃。

我那扒皮老板也慌不择路地往外跑,护身符在身上一晃一晃的。

我瞬间飘到他旁边,血红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也许是我的杀意太过浓重,他竟然朝我这边抽了抽鼻子,「妈的!哪来的血腥气?」

我尖利地笑了一声,伸手朝他脖子探去,被他的护身符狠狠烫了一下,身上立马出现一个深深的烙印。

放在平时,我该疼到抽泣了。

但此刻我却毫无察觉,依然执着探出手。

那些护身符,只能拦住普通的鬼魂,但它们拦不住一个发狂的厉鬼。

我被烫了十几道深深的印子,把他的护身符全部拽了下来。

扒皮老板吓得瘫在地上,不断念着神佛的名字,但很可惜,他的面前没有神佛,只有厉鬼。

我的指甲变成刀锋,狠狠穿过他的皮肉,揪住了他的魂魄。

我要撕碎他的魂,让他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身后传来了怒斥声,是黑白无常的声音:「姜笑笑!你竟敢害人!今天必须让你灰飞烟灭!」

还有嗖嗖的声音,听着像是什么武器朝我飞来。

即便我被杀意蒙住了心智,凭本能我也知道,那武器打在身上,我是要魂飞魄散了。

但我躲都没躲,死死掐着扒皮老板的魂魄,把他硬生生给拉了出来。

一股腥臭,灰蒙蒙的一团,原来这就是恶人的魂么?

我拼着魂飞魄散,也要把它撕成两半。

这些事都发生在一瞬间,风声离我后背越来越近,我感觉到了冰冷的死意。

可我的杀意压倒了恐惧,此刻我只想撕碎这团灰色的灵魂。

我两手猛一使劲,在黑白无常的怒骂声中,扒皮老板一声惨叫,灵魂被我撕成了两半,再难复原,再没有投胎的机会。

而此刻那风声离我,只剩微毫距离。

我的心智猛然回来了。

说来奇怪,我撕碎扒皮老板的魂魄后,怨气奇迹般地消失,怒意不再控制着我。

可现在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我知道我躲不过了,我要魂飞魄散了。

我闭上眼,等待我的结局,心里并不后悔,可只是有些遗憾,以后见不到薛渊了,不知他会不会想我。

我静静等待着再次死亡,可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好好地站在原地。

而背后的风声,却消失了。

我身后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带着怒气与威压:「谁敢动她?!」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是个鬼,按说不会有眼泪,可此刻,确确实实有两滴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薛渊,他来了。

我终于支持不住,身子往后倒去,倒在了薛渊怀里。

看着他清冷的脸,和满眼的焦急,抬手抚上他的眉头,「薛渊,如果我还是人,我一定会倒追你!」

说完,我就人事不知了。

14

我以为我不会再醒来了,可我竟然奇迹般地再次醒了过来,并且惊奇地发现,我不在薛渊的办公室,甚至不在大楼里。

我竟然出来了!

我躺在一个陌生的卧室,身边挨着一个人。

我看了一眼,吓了一跳:人是薛渊,可他怎么那么憔悴?满面苍白,眼底发青,两颊都凹陷进去,显得眼窝更加深邃。

我轻轻推了推他,「薛总?薛渊?」

薛渊一动不动。

我吓得不行,更使劲地推他,他还是不动。

大哥不知怎么也跟来了,推门走进来,「妹子,别推了,薛老板为了你豁出了半条命去,你让他歇一歇。」

我吓了一跳,忙问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大哥指指我身上,「你先看看你裙子。」

我低头一看,惊到差点魂飞魄散——我的红裙子,它褪色了,现在褪得像条淡粉色的裙子一样。

「大……大哥,我裙子怎么这样了?」我结结巴巴问道。

大哥靠在门口,啧啧有声:「薛老板那天跟黑白无常打得天昏地暗,才把你保住,黑白无常打输以后回去请示上头,上头看薛老板家族的面子,要他把地府那老破系统的 bug 全修复了,就不追究你了。」

我回头看看薛渊憔悴的脸,很是心疼,「地府的 bug 一定很多吧,看把他累的。」

大哥摇头,「地府的 bug 还没开始修呢妹子,他累成这样,是损耗了自己的灵根,硬是把你的厉鬼根子给你除了。我在旁边都看傻了,他为了你可真是豁出去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一直在这里等你醒来,想跟你道声恭喜,妹子,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只正常的鬼了!」

大哥笑得很开心,「我就说嘛,我嗑的 CP 是真的!」

我竟无言以对。

大哥笑眯眯地说完,神色突然黯然了一下,抬手朝我挥挥手,「妹子,我跟你道个别吧。那王八蛋魂让你撕裂了,我没有执念了,我老婆也走出悲伤了,我得去投胎了。你和薛老板好好过,咱俩下辈子再见。」

我呆了呆,心里很难过,我最后一个朋友也要消失了。

可我还是扯出一抹笑容,跟他挥了挥手,「下辈子见,哥,投个好胎。」

大哥笑呵呵点头,「必须的,我积了那么多功德呢!」

白色的光桥,从窗外向他延展而来,我目送大哥走上转生桥,消失不见,然后回到床边,静静看着薛渊。

现在我的朋友都走了,我只有他了。

薛渊看着很难受,满头大汗,嘴唇干裂,不知梦到了什么,辗转不安,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

我拿毛巾给他擦了汗,拿湿棉签给他润嘴唇,又把手放在他手心里,「薛渊,你快点醒过来啊。」

我低下头,「我的朋友都走了,我只有你了。」

我忍不住又开始絮叨:「其实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好帅啊,后来你给我红豆汤,我又觉得你很好,虽然偷厕纸的时候一度误以为你神经病,但还是没挡住我喜欢你,薛渊,我真的挺喜欢你……」

我摸着他的脸,说着平时让我脸红的话,反正他也听不见。

可社死就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

我话音刚落,薛渊的眼睛就睁开了,静静地看我。

我顿时原地傻了。

我忙把手收回去,却被他一把握住,「我记得你晕倒前,说过什么来着?」

我眨眨眼,装傻到底,「我说什么了吗?我不记得了。」

薛渊淡淡道:「我记得。」

他一字一句道:「你说你要是人的话,你真的会倒追我。」

呃……

我的脚趾跃跃欲试,又想搞点建筑业了。

我那不是以为必死无疑才说的么,谁知道我又活过来了呢?妈的!

薛渊双目带着笑意,声音无比温柔:「我批准了,你现在就可以追了。」

我红着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追你个头啊!如此大型社死现场,让我怎么追得下去?!

15

薛渊的身体很快就恢复了,不愧是天师世家,血脉强悍。

他醒来后,人好像变了一个似的。

就是,也还是挺帅,工作挺认真,就是不怎么矜持了。

在我义正词严地拒绝倒追他后,他甚至慢条斯理挑起我的下巴,「那我追你,行吗?」

我是想矜持一下的,真的,可我上翘的嘴角出卖了我,我也没办法。

那天以后,我就过上了薛渊鬼物挂件的生活。

薛渊上班带着我,让我在办公室喝各种美味的汤,还让我在大楼里组织新的游魂野鬼队伍,继续攒功德。

下班要带我回家,他抱着电脑拼命给地府修 bug 的时候,我负责在床上滚来滚去。

我每天要在床上打十几个滚,再满足地喟叹一声:「啊,我好怀念席梦思床垫啊。」

我逗乐了薛渊,他唇角一翘,把电脑一扔,陪我一起躺下,「以后你想滚多久滚多久,滚一辈子都行。」

我迟疑了下,「可我是鬼,你跟我滚一辈子是不会有孩子的。」

薛渊一脸无所谓,「我们家族孩子多,我还有好几个天赋超强的侄子外甥女呢。」

我感叹了一句,年纪轻轻,辈分还挺大。

薛渊在我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现在你的辈分也小不了,你是九个孩子的婶婶,三个孩子的舅妈。」

我脸红了红,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生活,真好啊!我甚至有点庆幸我变成鬼,阴错阳差认识他。

本来日子就这样温馨地过下去,我就应该很满足了,可是人这个东西,很容易得陇望蜀,就算变成鬼也一样。

我不能见阳光,薛渊上班的时候会把我包得严严实实,车窗还贴着膜,一丝阳光都漏不进来。

我一开始觉得新奇,后来慢慢的,就觉得不甘心了。

我好想看看阳光,好想看看鸟语花香,也好想看看白天的城市。

有一天,我趁薛渊下车买东西,把车窗开了一点点缝。

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我真的很怀念白天的样子。

可就那一点点缝,差点把我烫出事来。

我是厉鬼转的,格外怕阳光,阳光打在我头顶,立刻化成了业火,把我头发都烧焦、头皮都烧破了。

如果不是薛渊及时回来,我可能就被烧灭了。

他回来后马上结手印把业火灭了,狠狠教训我一顿:「为什么要开窗户?!你会死的知道吗?!」

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我还是有一点点委屈,「我很久没有看见阳光了,也没有闻过花香了。」

薛渊愣了愣,「那我每天买花回家。」

我摇了摇头,「不是那样的花,是带着阳光下的泥土香,青草香,是活人才能享受的那种花香。」

我绞着手指,「我也不想的,可我真的很怀念阳光……」

薛渊再没有说话,一直到晚上睡前,他才问我:「你活着时,是什么样的?」

我一听他问这个可就不困了,盘着腿滔滔不绝:「我以前啊,春天去赏花,夏天去摘草莓,秋天看枫叶,冬天堆雪人,我跟你说,虽然我是个孤儿,但我把日子过得好着呢。」

我掰着手指给他数,「早上三明治,上午拿铁,中午吃川菜,下午喝奶茶,晚上烤串小面麻辣烫,宵夜还有小馄饨,我以前能从早吃到晚!」

说着说着,我突然觉得沮丧。

那些曾经一个外卖就解决东西,如今都是可望不可即。

我抿抿嘴,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来,「算了不说了,我们睡吧?」

薛渊挨着我睡下,不知怎么了,一整晚都在辗转反侧。

后来连着几天,他都有点心神不宁。

要不是我天天跟他腻在一起,我都以为他出轨了。

直到有一天,薛渊突然肃着脸,跟我宣布一件事:「笑笑,我可能要接任我家新一任天师了。」

我很兴奋,「那我就是天师夫人?!是不是比现在的姜主任还要威风?」

薛渊却摇了摇头,「天师的夫人,不能是鬼。」

…………

我没反应过来,笑着问他:「你刚说什么?」

薛渊闭了闭眼,「天师不能娶一个女鬼。」

我愣住了。

手脚冰凉,凉得我一个鬼却裹紧了被子。

过了一会儿,我咬着下唇,闷闷地点头,「哦,我知道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这样的幸福,只是偷来的。

哪有人会跟一只女鬼长久地过下去?

只是我没想到离别会来得这么快,快得我连再见都说不出口。

薛渊给我安排了投胎的路,不走转生桥,叫黑白无常亲自带我去,保证我投个顶顶好的人家,一生平安顺遂。

把我交给黑白无常时,薛渊嗓子哑了:「下辈子聪明点,别随便穿红裙子,别老加班,有时间就去看看春暖花开,秋风冬雪,多吃你爱吃的奶茶馄饨麻辣烫……」

他边说我边点头,努力保持微笑,可听到他最后轻轻的那句「忘了我」时,我再也憋不住了,转身哭着跑了。

黑白无常追上来安慰我:「你不错了,本来应该魂飞魄散的,你看你现在,还能投个好人家,都托了薛渊的福啊!」

黑无常还龇了龇牙,心有余悸地说:「你那男朋友也太能打了,我们两个加起来都不够他揍的。」

我委屈地掉眼泪,「他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

黑无常怔了怔,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们亲自安排投胎的,一般都是大功德的人家,得等一两个月。你不是薛渊亲自托付的么,我们给你加快进度,等一周,成么?」

我点点头。随便吧,离开薛渊,我对什么都无所谓了。

于是我在地府待了一个星期。

身边等着投胎的鬼都在讨论再世为人后,要尝尝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怎么活个够本。可我一个吃货,却对他们嘴里的好吃的,提不起兴趣。

我只怀念薛渊公司里的汤水,那是我和他相识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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