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爱
出自专栏《最深念想：恋她的难哄和不乖》
「你白月光回来了，我让位。」
孕期六个月，我终于认清现实，和吴宪提出了离婚。
那天，吴宪丢下了研究所的工作跑回家，看着桌上的离婚协议书，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说话。
我说：「签吧，我知道当初和我结婚，你不是自愿的，现在我也想通了，我们都成全彼此。」
他目光移到我隆起的肚子上，抬头看着我的眼神透着冷。
这个孩子不是因爱结合，终究让我觉得愧疚。
我说：「放心，不会用孩子耽误你，他出生以后我可以自己带。」
吴宪的手心小心触碰着我的肚皮，另一只手握着我的手臂却明显用了力气，让我吃了疼。
他的语气低沉却愠怒，一连几句反驳了我：
「我的孩子，你想要就要，想带走就带走？」
「离婚，不可能的。」
1
那天，吴宪因为研究所的工作，扔下我又跑回了单位。
他敷衍地应对，显然把我这次的离婚提议，当成了一个孕期妈妈太敏感的情绪用事。
看着他又无视我的感受，跑回单位和自己的白月光出双入对，我直接拖着行李箱就离开了和他的家。
我是一个自由工作者，平时给一些合作的公司提供设计稿。
客户充足，收入还算稳定，让我不依赖于任何人，也可以实现经济独立。
我也靠自己的能力，买了房，有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我就窝在自己的那个两室一厅里，无聊时画画设计图，多数时间因为怀孕的缘故不是在吃就是在睡。
我想告诉他，我的决定和态度。
还有，没了他，我也有安身之处，可以过得更好。
这期间吴宪每天会给我打电话，话题多以肚子里的孩子为主。
「吃饭了吗？身体是否舒服？不要总睡觉，也要多出去走走。」
这样的口头关心，说多了就让我无端厌烦。
离家一周了，他一次也没出现过。这样的关心，对我来说显得无关紧要。
所以在听到他的电话里传来的那声温柔女声时，我不顾他没说完的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却是他发来的一条信息：「还没消气吗？项目出差，我明天就回来了。」
我注意力还停留在电话里那个女人叫他的那声「阿宪」上。
实在是太亲密，我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我拿起手机就回了过去：「好啊，早点回来我们去民政局把离婚手续办一办。」
那边，却再没收到他的回应。
第二天，在我睡意正浓时，被脸上温热的触碰，一下就惊醒了过来。
看清是他，我骤升的心跳才慢慢有了回落。
我喘着气，看着他无声埋怨，吴宪低着身子环绕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
气氛安静而亲昵。
而在这样的缱绻氛围里，原本从梦中惊醒的我，突然想到那天他将沈熙抱在怀里的场景。
我伸手推开他的触碰。
看看一旁的挂钟，时间正指向早上五点一刻。
这么早，看来是想和我去赶上民政局的最早班吧。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和我分开吗？
我眨巴着犯困的双眼，重新躺进被窝：「吴宪，我知道你心急，但你也体谅体谅我这个孕妇好吗？让我先睡够觉再去。」
「说什么呢？我心急什么？我觉都不睡，乘最早的航班回来，你以为我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弯腰俯身帮我掖着被角。
我实在太困了，在温暖的被窝里进入梦乡。我管他为了什么，嘀咕了一声，很快又睡着了。
耳边似听到一声无奈的气息，脸上被人捏了一下。
我侧身往枕头里埋了埋：「吴宪，我睡醒再和你算账。」
2
而再次醒来，已经是早上九点。
被窝里，大肚子被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
抬头看到他略疲惫的脸，眼下是没睡好的乌青，但他看着我肚皮的眼神却格外认真。
这个从中学就一直被我放在心底的人，成为了红本上与我并肩而立的人。
我曾一度暗自庆幸和他的婚姻结合，以为自己被爱神眷顾，但真正成熟清醒后才觉悟：
一纸婚约里的我们，也不过是多了层契约关系而已。没有爱情兜底的婚姻，一个人一厢情愿去奔赴，总有累了的那一天。
当沈熙从英国回来，她选择和他进入同一家研究所工作，看着他们重新建立默契，每每听他说起和她的研究项目状况，他的眼里都是无法忽视的光亮。
我就知道，我们的婚姻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存在很多不值得推敲的东西。
像是我们本就是无爱结合，像是他曾说过的那句，他要的是一个齐头并进的伴侣。
像是他对我，应该就是「如果不是她，其他任何人都可以」中的那任何一个。
我不是没有争取过。这段婚姻里我尽心尽力了 3 年。
我努力做一个贤惠体贴的妻子，做他完美的后盾，操持家务，孝顺他的父母。
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生情，他总有真正看到我的那一天。
但现在孩子有了，他的白月光却回来了。
仅一月，他一颗心都好像放在了那个女人身上，每天和她腻在单位里，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拿开他放在我肚子上的手。
他低头，拂开我眼角的碎发，「醒了？」
我冷声嗯了一声，托着身子坐起，他顺势给我披上外套。
这样的细心，好像怀孕以来，吴宪给得很多。
他本不是冷漠的人，在外待人亲疏有别，但是对待家人，你能看出他刻在骨子里的温柔和耐心。
不过这样的温柔，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曾经他是如何多倍地给予过另一个女子。
读书时，他和沈熙就是学院里人人羡慕的一对，都是长得好看的人，学习好，才貌双全，学院里的老师看到他们都忍不住要羡慕打趣一番。
他那时，该是真的很爱她。
也因为爱，所以会是被他放在心底抹不去的那一个。
曾经我以为也有例外的时候，当得知我怀孕时，他的喜上眉梢，还有他那藏都藏不住的笑容，因为一时兴奋将我抱在怀里的亲昵，我都以为那些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证明。
但是，终究是我高估了自己，或者低估了那人在他心底的分量。
沈熙只要稍微示弱，他就可以将自己往回拽出来。
3
我起床，托着肚子走出卧室。
吴宪已经将早饭摆上了桌。
我想我不能在大早上搅乱了自己的心情，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有了孩子，一日三餐不能拉下。
吴宪看起来很淡定，无事人一样。
我想在去民政局前，我得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怎么都不值得，太吃亏。
我吃着他递来的水煮蛋，含糊着声告诉他：「你也快吃吧，争取早上把手续办完。」
他不假思索地应着，坐下来喝粥，「嗯，时间是不早了。」
……
我手里的鸡蛋瞬间食之无味，甚至觉得腥味冲鼻。
我没忍住心里的难受，连忙弯腰找到垃圾桶，吐了个痛快。
吴宪走过来，给我拍背送水。
我看他厌烦，撇开他，自己转身去了更衣室。
他还在外面喊：「不吃了吗？都吐光了，怎么能行。快来把这碗粥喝了。」
「没胃口，不吃了。」
吴宪站在卧室门边看我套上孕妇裙，脸上却是笑意，「都说孕期的女人不好惹，我算是见识到了。」
笑笑笑，有那么高兴吗？
我没好脸色。
套好衣服，无视他赤裸裸的视线。
「孕期的女人不仅不好惹，还很会无理取闹。我不吃了，你也别吃了好了，我们早去早散。」
4
去往民政局的路上，车里格外平静。
我盯着窗外发呆，没想到，我们的结束是这样的情景。
不吵不闹，就像往常任何平常日子一样，连分别也显得这么微不足道。
他那天说让我冷静，看来也是给他的冷静期吧。
所以，他现在想通了，也应了我的离婚诉求，才能和我这么心平气和去离婚。
不被爱的女人，终究是可有可无，不被挽留珍惜的啊。
哪怕他早上还那样细心周到地帮你按摩，为你做饭。
我闭上眼睛，不想流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半小时后，车到达目的地。
「到了。」
他帮我解开安全带，还好心将我领口垮下的宽松孕妇裙往上提了提。
我睁眼，避开他的触碰。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演什么夫妻相敬如宾的戏码。
我拉开车门，默默吐了口气。
我在心里下决定：「该来的总要来，这一去，我和吴宪就真的再无瓜葛，我也不会再把心思放他身上。」
而我脚落地那一刻，抬头看着对面高楼上的几个醒目大字，整个人立马都木了。
清远省医院！！
谁来告诉我，民政局怎么变成医院了？！
转身，却看到吴宪揶揄的笑容。
他像看我笑话般，关好车门走到我身前，又伸出手臂环绕住我肩膀。
「走了，糊涂虫，再晚点医生就要下班了。」
……
5
我跟吴宪讲道理，不愿进医院。
「我吃了早饭，现在去检查，血液结果也不准。」
「你吃的那点都吐完了，结果不会有多大影响。」
我继续推脱：「我不去，下周才是复查的时间，孕妇检查太频繁也不好。」
吴宪态度强硬：「这由不得你，上次我没有陪你，很多情况不知道。今天我会把你的所有情况和医生了解清楚。」
话倒说得挺顺溜，但他好像完全忘了我今天和他出来的目的。
我从他怀里挣脱，笑道：「好啊，你现在想做个贴心爸爸也可以，不过，我们先把离婚证领了再说，这也不妨碍你这迟来的父爱关心。」
我扬扬手里的离婚手续证件，和他划清界限。
吴宪却无视我，接过我手里的袋子，就扔进了车里。
然后不顾我的挣扎，就将我抱进了医院。
医院里做检查。
吴宪全程陪同，拿着化验单跑前跑后，甚至在我甩脸色闹脾气时，也好声好气，没有一点怨念。
医院走了一圈，累了，我坐在一旁休息，吴宪蹲下来为我舒缓腿部神经。
我心里窝着气，伸回腿避开他的触碰。
吴宪不让，拽住我的脚踝，温热的手掌包裹着我的小腿肚，慢条斯理地按摩着。
这样的举动，看到旁边其他准妈妈的眼里，都羡慕得红了眼，直夸我福气好。
「老公帅，还这么体贴，真的太幸福了。」
幸福？不过都是些表象罢了。
我一点都不得意，但吴宪却听了大家的夸赞，咧着笑容和大家道谢。
那笑容太张扬，看得准妈妈们都差点羞红脸。
真够讨人厌的，在这里狂撒什么魅力。
这时，医生叫到我的名字，我用力直接将腿从他手心挣脱，不看他，走进了诊室。
看到化验结果，迎面而来的就是医生的劈头教育：
「你不知道你现在是孕妈妈吗？怎么还管不住嘴？上次就说了要忌口，要管住嘴迈开腿，不听是吧？你看看你这次怎么反而还血糖越来越严重了？」
看着医生紧蹙的眉头，抑扬顿挫的嗓音，我整个人都瞬间没了骨气。
医生还一直在对面科普孕期知识，听她讲到血糖超标有流产的危害时，我一时慌了神，心跳都快了两倍。
「医生，你不要吓我，我这个情况严重吗？」
我是真的慌了，这几天和吴宪闹脾气，我确实是没怎么管住自己。
听到孩子可能有危险，我急得鼻子一酸，眼里湿气往外冒。
我看着对面无比激动又严肃认真的医生，低头做认错状。
这时后脑勺被人托住，吴宪无声拍拍我的肩膀：「放心，医生是为我们好，咱们知错就改就好。」
孩子没在他肚皮里，他当然动动嘴皮就好了。
我抬头看他，被医生教育得心里一时委屈，没忍住掉下两行热泪。
我情绪作祟：「吴宪，都怪你，你每天忙得不归家，什么都我操心，现在好了，出问题了，什么错都归我身上了。」
吴宪听了我的话，立马纠正自己的话，手指划过我的下眼睑，擦去湿润，「好好好，都我的错，你没错，问题都在我这里……」
他嘴里说着好听的话，手臂环绕着我，安抚我的情绪。
我抽噎着，在避开吴宪的关心时，撇头就看到了对面医生无奈又暗戳戳的眼神。
我顿时觉得自己这样，就像和吴宪在打情骂俏一样，真的是有失风化啊。
我立马止住自己的哭声，耳根都红了。
最后医生终于无奈失笑，「孕妇情绪波动，也有一定风险……」
说得我更加无地自容又心惊胆战。
而吴宪在一旁，一脸严肃，认真听取医生建议，说到关键处，他还拿出手机做了备忘录。
6
出了医院，我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吴宪拉着我往饭店走，我不肯。
「医生不都说了，血糖超标，我不吃。」
吴宪板着脸道：「医生是让你控制食量，没让你禁止饮食！早上就没吃，要不是我今天拉你来做检查，还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你现在知道关心了，还不是临时起意，阴差阳错，误打误撞而已。我之前过得怎样？你不知道？」
听他提起今早就难受，我都把所有的证件带齐了，去民政局准备和他一刀两断，没想到他跟我玩套路，被带去了医院半日游。
从医院出来，我一颗心都在孩子身上，我竟然忘了，我现在不是在跟他闹离婚吗？
为什么从现在的局势看来，从始至终他都像是个局外人。
他自顾自地做决定，无论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从来不跟我商量，不在乎我的想法和感受。
「我不吃，我要回家。」
我推开吴宪，往路边走准备打车回去。
吴宪却拽住我的手腕，往他怀里靠。
他现在真的越来越厚脸皮了！引来了路边过路人的侧目。
而我因为他这一拖拽，突然心里不舒服，眼前有些犯晕。
我直觉不好，握着吴宪的手安静站定，好半会儿才缓过来。
吴宪看我这样，稳稳抱住我，脸却越来越黑。
「我真是太纵容你了，现在马上给我去吃饭。」
说完，也不顾我反应，弯腰抱起我往最近的餐馆走。
一桌子都是低糖少油盐的青菜纤维，我没什么胃口，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吴宪一直看着我，不给我摆烂的机会，拿起勺子端起我的碗就把一口饭送进了我嘴里。
我没脸皮去看周围人的目光。
吴宪一脸淡然：「不想丢脸，就赶快吃。」
还是最后他被一通电话打断，趁他出去接电话的空隙，我才避免了被那一堆青菜折磨。
我听出了，给他打电话的是沈熙。
他接通电话，就听到她叫他的那声温温柔柔的「阿宪」，而吴宪显然也习惯了这样的称呼，并没有什么反应。
看着他接电话的背影，还有他们聊天时他突然涌起的笑容，我一颗心往下沉了又沉。
因为他今早的举动，我差点就要收回自己的倔强。
不过现在，好像一切仿佛又要回到原点了。
我在心里暗恨自己的不坚定。
「陈暖啊陈暖，你清醒点，不要被他突然的关心给迷了眼。」
「他现在对你再好，也不过是为了孩子。」
「承认吧，沈熙，真的是插在你心头的一根刺，你无论怎样都躲不掉的。」
7
好巧不巧，我坐在座位上等吴宪打完那通电话，10 分钟过去，他还没说完。
这时，却在餐馆遇到了钟维。
我的前领导，现在是我自由职业的黄金客户，也是沈熙的前男友。
说起钟维，这层关系还是挺奇妙的。
当年钟维从吴宪手里横刀夺爱，所有人都对吴宪和沈熙这一对眷侣惋惜不已。
不过后来毕业后，吴宪和沈熙一起走了学术路线，钟维和沈熙分手，选择自己一个人去创业。
三人也算有了结局。
这兜兜转转分分合合的爱情，也不失一段被人扩张宣传的狗血爱情剧。
他们具体的爱恨情仇我不清楚。
毕业后，看到吴宪和沈熙重归于好，我做好了斩断暗恋情丝的准备，放弃了本专业，做起了自己喜欢的设计工作。
我在钟维公司做了一年设计师，两人关系还不错。
后来我做自由职业，钟维也好心和我继续维持合作关系，没少给我资源机会。
此时在这里见到甲方爸爸，眼里都是闪着金钱的光。
钟维是我所有合作方里出手最大气的一位，让我接一个合作，就可以不愁吃穿大半年。
对于他，我怎么都要好好讨好的。
我笑脸相迎：「钟老板，请坐。想吃什么，自便。」
我指着一桌清淡绿叶蔬菜，给钟维递去了一双筷子。
钟维自然接过，看着我露出一口白牙：「客气，我和你什么关系，生疏了。」
钟维是那种不同于吴宪的阳光大男孩，和他在一起，总有很多欢声笑语的乐趣。
而此时看着我开玩笑的人，吃了一口蔬菜，不由皱了眉头。
「你这一怀孕，不至于吃这么清淡吧。一粒盐都不沾？来，服务员，把我点的菜都端到这一桌。」
不愧是钟大老板，出手果然阔绰。
看着眼前油亮亮的红烧肉，卤猪蹄，白斩鸡，水煮鱼……
我的食欲顿时被勾起。
但医生的话，还印在我的脑海，为了孩子，我是怎么也不会动一筷子的。
我不吃，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钟维却存心破坏我的自控力，言语里都在挑逗着我的味蕾。
「想吃就吃，跟着钟大老板，还会让你流口水的份儿不成。」
说完，他夹来一块鱼肉，塞进了我嘴里。
他太直接，我所有的感觉都集中在了那一块鱼肉带来的味觉里，以至于我忽略了此时喂我吃鱼的人，眼里多的那点温情意味。
这姿势，貌似有点越线了。
要不是习惯了和钟维耍耍嘴皮的关系，我肯定是会和他保持距离的。
而就在钟维故意想再拿红烧肉捉弄我时，吴宪就在这时挂断电话回来了。
「陈暖！把我的话全当耳边风了是吧？医生刚怎么叮嘱你的？」
他站立在钟维身后，而钟维此时正夹着块红烧肉凑在我嘴边。
吴宪一双眼直勾勾看着我，面色晦暗，仿佛要把我吃了。
8
他和自己的白月光打了快半小时电话，我都还没说什么，他回过身来生什么气？
我没理他。
医生是让我控制饮食，可没让我只吃青菜！他管得倒挺严。
孕期知识，恐怕我比他再清楚不过。
我被吴宪突然的甩脸色气到了，张开嘴就要吞下钟维递来的那块红烧肉。
吴宪气得咬牙：「陈暖……」
我承认我就是故意的，和钟维关系再好，我都该拒绝他的投喂，但当时我就是脑袋抽风，看吴宪不解气。
而就在吴宪的眼神警告里，我刚张开口，钟维却缩回了筷子，将那块肉放进了他自己嘴里。
「乖，还是听医生的话，不要任性，是我刚唐突了。」
吴宪却从始至终当钟维是空气，沉着脸走过来，将我拉起，要离开餐馆。
「吴宪，你不要这么粗鲁好不好？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为什么从来不先问问我的意愿？」
我推开吴宪的手臂，重新坐回座位上。
不管于情于理，钟维是我的大客户，我不能因为他，把自己的铁饭碗给丢了。
「不好意思钟维，你慢慢吃，我奉陪。」
吴宪站在我身边，脸应该快绿了。
「陈暖，给你一个选择，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
不知道吴宪有什么好气的，我说：「我不走，你有事就先走吧！不是和沈熙聊得难舍难分吗？你不用管我。」
话一出，三人都沉默了。
我怎么忘了，眼前这俩男人，其实因为沈熙早有渊源呢！
这孽缘……
吴宪寒了脸，钟维收了笑容，慢条斯理吃着饭，我坐在一旁，突然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我又不是他们故事里的女主角，我在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我向钟维表达歉意：「不好意思。」
钟维却放下筷子，摇头向我微笑。
「没事，快走吧。再不走，恐怕有人就又要给我吃拳头了。」
我再三和钟维表达歉意，作为卑微的乙方，我万不能因为私事断了自己经济独立的后路。
我点头哈腰：「钟维，改天向你赔罪……」
而没等我说完，就再次被吴宪拉走了。
离开时，钟维向我暖心一笑，让我放宽心。
吴宪的眼神始终带着冷意，看钟维的眼神一点都不友善。
我怎么忘了，想当初钟维横刀夺爱时，没少听同学们八卦他们为了沈熙大打出手的事迹。
不过我如今这样，又何以比得上当年的女主角。
我不过就是他们旧情往事里，因怨生恨里，无端端被牵连的配角罢了。
9
从餐馆到停车场，吴宪都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不放开。
我觉得他俨然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我一个人身上。
他因为还生着气，脚步有些快，我跟不上，也气，「吴宪，我不是你的出气筒，我也不想做你们故事里的配角，放开我。」
「放开？回去和他眉来眼去，看他喂你吃饭？」
他脚步慢了下来，握着我的手却更紧了力度。
「我和钟维，就是纯洁的革命友情，你乱想什么？」
「不想我乱想，就别和别的男人共用一双筷子！」
好吧，还是男人的自尊心受挫了。
我说：「吴宪，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吃，但是也请你放开我，我现在不想和你在一起。」
手被放开，我终于有喘息的机会。
吴宪看着我的眼神幽怨又寒冷。
下一秒，人还没缓过神，就被他打横抱起。
「吴宪，我现在还怀着孩子，你不要硬来。」
他小心抱着我，却不容我拒绝。
将我放进副驾驶座，绑好孕妇专用的安全带。
他的手指轻拂过我眼角的碎发，似是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温和了：「不想和我在一起？那你想和谁在一起？孩子都有了，还这么冒冒失失，你还想我怎样？」
10
车子是被他往我自己家的反方向开的，我不想回他的住处。
「吴宪，这段时间我想住在自己的两居室里。」
我理不清和吴宪的婚姻，也不想回去面对婆婆李芳的热情，我觉得还是暂时待在自己舒服的环境好。
吴宪开着车，好半天没说话，欲言又止，最后做了妥协：
「你想住哪里都随你，不过我在哪，你也得在哪！」
他什么时候这么无理取闹了。
我想反驳，抬头就看到此时他把车开进了他的单位研究所。
「吴宪，什么你在哪我就在哪？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也不想来你的单位。」
他不是在这里和沈熙朝夕相处吗？带我来干吗？
我一点也不想见证他们的爱情周折。
打开车门，我就要往回走。
被吴宪按住了：「由不得你。医生让我好好照顾你，关心你的情绪。暖暖，以前是我不好，忽略了你，给我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我就是太好被糊弄，因为吴宪几句情意绵绵的话，就跟着他进了他单位。
我心里那道坎，迈不迈得过去，也总要去试一试的。
我想，沈熙再完美，我也不差啊。
11
吴宪单位，我被他安置在他工位上。
他座位对面，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高级工程师，姓纪，大家都尊称他为「纪工」。
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时，没反应过来，总觉得大家都在开玩笑叫他济公，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就被对面的工程师看了去，老人家一个揶揄的眼神，让我无声尴尬。
「小姑娘，觉得我这称呼好笑？那你也不瞧瞧，你老公的称呼可不比我好听到哪里去！吴大工程师，简称吴工，蜈蚣，哪里有我这纪工顺耳好听。」
老工程师自来熟，人有点老顽童的意味，听着他低嘲吴宪在研究所的昵称，我只觉得更滑稽有趣。
吴宪啊吴宪，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没品没位的时候。
蜈蚣？想想，这称呼还真挺衬他，他有时可不就是那样阴暗让人讨厌。
吴宪给我接完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办公室里纪工把我说得一脸红通通的样子。
他将水递给我，转而一脸轻松看着纪工笑：「趁我不在，就欺负我老婆？」
一句话，把对面的老人家刚刚还夸夸其谈的话给噎住。
老人家反驳：「欺负？我这是爱屋及乌！」
「我可不愿意我老婆当你的那只『乌』。」
什么聊天逻辑？
我看着这两位工程师，一来二去地互怼，气氛融洽又和谐，是怎么也没想到平时正经惯了的吴宪，面对德高望重的老工程师也有这一面。
许是我盯着他看的眼神太出神，吴宪终于回过头来看我。
「看什么呢？再这么深情看着我，又要被对面那老头笑话了。」
吴宪低着头，柔和地对我笑。
我从他的目光中退出来，不着他的道：「你哪只眼觉得我看你深情了？吴工！」
「吴工？」吴宪听到我这样称呼他皱了眉头，又看到对面纪工哈哈大笑的样子，瞬间明白过来，抬手就弹了一下我额头。
「什么吴工不吴工的，别听人乱说，我可没那难听的名字，所里的人要么叫我真名，要么就叫我吴老师。听清楚了，别随便给我安绰号。」
我按着脑门，他下手不知轻重，隐隐有些痛。
吴宪一脸严肃要纠正我给他的称呼，又挪开我的手，给我揉了几下。
这样的近距离行为，放在对面的老工程师眼里，又是一顿取笑。
我脸皮薄，连忙推吴宪快去工作。
吴宪给办公室空调调高了两度，走的时候，看着我欲言又止，好久才开口：「我下午实验室有点忙，你就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我忙完就来接你一起回家。实在无聊可以用桌上的电脑看看电视，或者去楼下走走。」
他似是不放心怕我扔下他走掉，一直和我叮嘱着。
我压下心里的犹豫，一时间没回应他。
他看看手表，有些急了：「听话。就在这里好好待着，我们晚上回去好好聊聊。」
我看着他眉目里的认真，撇开视线，勉强应了声。
他走出门时，又回头看着我，我没搭理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手机。
我心想：「我走不走，可不是他说了算，看我自己的心情吧。」
他看我安静坐着，终于好像舒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般，最后还跟纪工打了个招呼：「我老婆就暂借给你说说话，你把人看住了，别在背后说我坏话。」
他的叮嘱太像对待顽童一样，纪工瞪了他一眼，又向我摇头苦笑几声：「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尊师。」
12
吴宪的研究所是真的很无聊。
我耐不住性子要走，被纪工倚老卖老给拖住，不得不留下来给他填表格录数据。
这人就是完全把我这孕妇当免费劳动力使，却还一个劲夸我：「夫唱妇随，互帮互助，夫妻俩就该这样。」
老人家习惯了说人笑话。不过，这夫唱妇随的说辞倒用错了对象。
因为就在我帮他们整理完了实验数据时，那道熟悉的女声就从外面走廊传了过来。
那人语气里太兴奋，所以在叫着「阿宪阿宪」的时候，好像呛到了嗓子，不住咳嗽。
「阿宪，这是我昨晚的实验数据，有很大的突破，快来看……」
然后，一道明黄色身影落入视线。
是沈熙。
她身穿黄色碎花裙，一头齐肩发披在肩头，整个人柔和清丽，在这沉寂的研究所显得格外出众。
沈熙看到了我，突然就止住了口。
「吴宪不在吗？」语气不再像刚才那样激动，在我审视的目光里，她似乎还刻意藏住了嘴角的微笑，眼神一晃而过我的肚子，又偏头礼貌向我笑了笑。
我看不懂，她的表现似乎也太冷静得体了些。
不过，作为一名科研人员，她这样的行为也不值深究。
纪工和她打着招呼：「吴宪去实验室了，正好，你这个数据拿给他看看，兴许可以让他再调整调整研究方向。」
沈熙没做多久停留，接过纪工的安排，就往实验室走。
她离开时，又沉默着看了看我隆起的大肚子。
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表面上一直维持着淡定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实内心里早就因她对吴宪的亲昵称呼，而走了神。
「阿宪？他们在研究所也这么不知分寸，亲密无间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耐心留在这里的初心和立场。
我的整颗心都开始有了麻木的感觉，我恨自己的优柔寡断，嘲自己怎么这么不坚决。
我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自己，小声自嘲：「他们看起来真的很忙啊。」
纪工在一旁答应：「是啊，项目进入关键期，小吴和小沈最近都熬了好几个通宵了。」
「他们总是这样，两个人忙在一起吗？」
「是啊，这个课题是他们的共同心血。两个人都是很聪明又有科研天赋的人，难得一遇的默契搭档。」
我向纪工点点头，说：「互相鼓励，协同工作，他们俩倒真挺好的。」
我笑，笑得再轻巧不过，下一秒就要为他们的绝妙配合好好鼓鼓掌。
我记得，当初在学校里，他们在学术方面就是很默契的搭档。
这么般配的两个人，当初怎么就错过了呢？现在两人重逢，应该都挺遗憾的吧。
我静默在座位上，纪工似是瞧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才正经了语气：「小吴媳妇啊，你不要误会，研究所同事间互相帮助是很正常的事。小吴对你是别无二心的，你要信任他。」
信任他，我也想。不是我矫情，是我似乎到如今，都找不出多少可以信任他的底气和理由。
我起身，准备要走。
却再一次被纪工留住。
「年轻人就是喜欢情绪用事。你今天要从我这里生气走了，就怕小吴到头来责怪我的不是。姑娘啊，别乱吃飞醋，你老公对你是绝对忠贞不二，不信你打开他抽屉好好看看？」
我就着纪工的视线，打开手下的抽屉，只一眼，就看到那张 A5 大小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一头微乱的头发，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那样子，有些狼狈，却被拍照的人捕捉到了一股很温馨美好的氛围。
原来，我在他的镜头下，是这样的。
我记得那天我接了个很重要的项目，在家画了一天图，最后熬到深夜，没等到吴宪回家，整个人很疲惫，就在等他的间隙里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我拿起那张照片，端详着他镜头里的自己，发现镜框边缘有了磨损的痕迹。
他怎么会把我的照片带到单位来？而且还是我如此不修边幅的照片？
纪工在一旁打趣：「小吴平时工作挺严肃冷静的，但每每看着照片里你这模样，别提多没骨气了，被人发现后，还没少被所里的同事取笑。」
纪工自顾自笑着，我心里很杂乱。
纪工说：「这几年啊，我是看着小吴一点点变得有人情味的，以前他一心扑在研究上，现在会更知人冷暖了，我看得出，你对他而言，是真的不一样。」
是吗？
可是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我嘲：「纪工，您说笑了。」
老人家却看着我把头摇了又摇：「小吴在单位没少请教怀过孕的同事，吸取孕期经验。上个月你进医院，他二话不说就扔下手里的工作往医院赶，回来为了补救实验，熬了好几个通宵。」
「知道你怀孕坐车捆安全带不方便，专门问同事要了孕妇专用的安全带品牌链接。」
「前几天不知道你们又闹什么矛盾，他魂不守舍好久，实验都到关键地步了，还是扔下忙不过来的沈熙就往家里赶。」
……
老人家话多了，一骨碌跟我说起了吴宪的好多事。
连我都不知道，他做过这些事。印象里的他，一直都在忙忙忙，忙到很少着家，很少陪伴。
我想起那些营养早餐，还有家里的孕期知识书籍，孕妇专用产品，想起他眼底的乌青色，有些东西渐渐浮出水面。
可是我还是觉得这就是别人幻觉里的一场泡影而已。
他的温馨，他的在意，他的付出，是不是因为来得太晚了点，或者他做得太不明显，现在让我已经没了那么多欣喜和感动了？
13
我让纪工带我去实验室看看。
我就突然很想看看他和沈熙在一起的场景。
如果我对他，是那个可以永远放在家中，不被他摆在场面上来爱的那个人，那么，沈熙呢？
他和沈熙单独相处时，是不是有不一样的心情？
我记得他们当初在一起时，他对她的爱可不是这样隐晦的。
所以，到底是我不懂他，还是我不懂爱一个人的心呢？
我跟着纪工，拖着孕肚抬脚向他们的实验室走去。
一路上，纪工还在语重心长：「小吴是一个长情的人，自己做出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选择和你共度余生，你要对他多一些自信。」
老人家的话，暂抚了我混乱的心。
但是，这丝毫不减我看到眼下那两人拥在一起，我眼底轰然而起的苦涩。
沈熙就那样埋在吴宪的怀里，吴宪背对我们而立，我看到他的肩膀宽广深厚，将沈熙衬得格外娇小、楚楚可怜。
沈熙在他面前哭得泣不成声，呛到了喉咙，一声一声咳嗽着涨红了脸。
吴宪低声，似安慰着她。
隐隐约约我听到沈熙在说：「可是，她都怀孕了，可我什么都没有……」
我心里百感交集，为我曾一次次懦弱退缩的心，为我一腔孤勇总是为他找借口的愚蠢至极。
我真是好笑到极致！
我转身，就离开他们的情深现场。
纪工在一旁看着也不知所措，尴尬自处。
他叫住我，我的视线有些模糊，我说：「不是我对他不自信，也不是他不够长情，而是从始至终我都不是他最钟情的那一个罢了。」
14
那天晚上，吴宪急匆匆来到我的二居室。
被我堵在了房门口。
我再也不想给他任何挽留的机会，我说：「吴宪，我真的后悔了。」
他红着眼站在门外，无声看着我。
良久，他开口的语气里带着颤音：「暖暖，你……什么意思？」
我斩钉截铁，望进他的眼眸，我说：「吴宪，我后悔了，嫁给你，好像是我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下一秒，他嘶吼着嗓子，不顾我的任何拒绝，就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后悔？早知如此，那当初答应和我结婚，你又干吗去了？！」
他有质问的理由吗？当初他不也是为了逃避家里压力，和我勉强在一起而已。
我无惧他的愤怒，抬头直视他：「吴宪，我承认当初相亲遇到你，和你结婚我是惊喜的，但是当时再惊喜，也是曾经的事了。以前是我不懂事，把爱看得太重要，现在我知道自己错了。」
我在心里吐一口气，终于做了最洒脱的结论：「吴宪我们离婚吧，我是认真的。」
吴宪的眉角紧绷，一双眼猩红着注视在我身上，深深地探寻，像要把我看出个洞来。
他最后语气里放低了声，手却还拽着我不放开：「是因为沈熙？如果是她，我可以解释。」
原来他知道，是纪工告诉他下午的事吧。
他们两个那么旁若无人拥抱在一起，不是明晃晃的事实吗？需要谁为谁去解释什么。
我用力挣脱吴宪的手，抬头看着他，我笑：「好啊，你解释。是要解释上个月你们的亲密拥抱？还是今下午她在你怀里哭得肝肠寸断、我见犹怜呢？」
看到他的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我再也做不出一点体面，我说：「吴宪，我不是傻子。嫁给你时，我知道你心里就没放下过她，当时我傻傻以为都会过去的，但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现实。」
「现在她回来了，你一定高兴坏了吧。你要对她有什么不舍和遗憾，你尽管告诉我就好，可你为什么要背着我去上演什么久别重逢的戏码呢？是觉得我这个观众太不值一提吗？」
我说着，往后退，和他保持最陌生的距离。
我跟他说，我真的厌烦了这一切，讨厌自己为了他总是患得患失、胡思乱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变得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敏感，越来越对这段感情消极以待。即使现在有了他的孩子，但是我却根本没有一点往前看的奔头。
终究是我们有缘无分。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沈熙回来了，这多么讽刺，多么长他人姻缘灭我自己的痴望啊，他终于也可以看清自己的心了吧。
吴宪不顾我的拒绝，近身紧紧抱住我。
「暖暖，不是说了我们好好聊聊吗？你不要这样，我们把话说开。」
他看起来总是这样云淡风轻，一点儿也体会不到我内心真正的绝望和难过。
我靠在他的怀里，真的没了精力去给出自己的犹豫了。
我说：「好啊，我们把话说开。我就是不喜欢沈熙和你在一起，那你能够和她断绝关系，不再往来吗？」
吴宪却有一瞬的呆愣。
他讨好地抚着我的手：「我和沈熙只是同事关系，平时一起工作，难免会碰在一起，你不要想多了。」
得，还是觉得是我小题大做。
我笑：「是啊，多好的同事关系。每天腻在一起，她叫你阿宪，你抱着她体贴她的伤心难过。」
「可我呢？你明白我需要的是什么吗？」
我抬手附上他的脸，吴宪握着我的手，「暖暖，我和沈熙真的早就是过去式了，沈熙她……」
我的掌心贴着他温热的脸颊，却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沉到了极点。
我止住他的话语，我说：「吴宪，就这样吧，我不要你了。」
15
那晚，我没了欲望再去倾听吴宪的道歉和承诺。
感情里失去了倾听的欲望，只能一次次把对方撇开，淡漠散场。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站在客厅一角，吴宪冷着脸静静看着我。
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他，大门被我打开，就等着他自觉离开。
吴宪的视线跟随着我，将我所有的举动细节都锁在自己的目光里。
要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为他这样的在意而分分钟感动坏了，但现在只觉得厌烦。
我说：「吴宪，我现在不想看到你。这个婚我也离定了，你要真为了大家好，就果断点。」
我的情绪一直处在不稳定的边缘，吴宪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奈。
离开时，不知道他从哪里变出来一瓶热牛奶，塞进我的手心。
他的语气低沉带着疲惫：「暖暖，我们还不至于走到这样的地步。别气自己，喝了牛奶好好睡一觉。」
16
我拉黑了吴宪的联系方式，只因为他似乎性情大变般，每天都像狗皮膏药围着我打转。
白天不是给我发消息，就是给我打电话，到了下班的晚上就赖在我门外不走，做苦肉计。
「暖暖，给你熬了粥，记得趁热喝。」
「暖暖，这个实验课题马上就要结题了，我忙完这一阵，就好好陪你。」
「暖暖，我错了，之前总是忙工作，忽略了你的感受。」
「暖暖，你不要不理我。」
「暖暖，我不和你离婚。」
这么苦大情深的模样，还是结婚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区别对待，但是，在他的深情轮番轰炸时，却没有一句提及沈熙的解释。
我态度坚决，吴宪见不到我，后来索性搬来了救兵。
那天清晨，婆婆李芳带着大包小包的食物来看我，吴宪顶着两双黑眼圈跟在婆婆身后。
我没让吴宪进来，吴宪拿眼求助自己的母亲。
婆婆忙着将带来的食物归类，也没理自家儿子。
「自己的媳妇自己哄，犯了错就好好受着，没人帮得了你。」
婆婆没有对吴宪有任何偏袒，我被她拉着坐在餐桌上吃早饭。
「暖暖，你别理他，不给他吃点苦头，就不知道珍惜，拎不清谁才是他最重要的人。」
婆婆话是这样说，但吃完饭收拾碗筷时，也不忘给自家儿子找存在感。
「今天这一桌早餐都是吴宪准备的，这小子结婚几年，倒是把厨艺练得越来越有样子了。」
我知道婆婆在拐着弯给吴宪找补，我笑笑没说话。
我的金主大老板钟维的电话就在这时打来：「暖暖，还记得上季度海城的那个合作项目吗？合作方说设计数据有些问题，需要我们去原地考察重新做些调整。」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考虑到你身体不方便，我亲自去一趟，到时候把情况发你就好。」
「不用，我亲自负责的这个项目，没人比我更清楚，不要做无用功。」
钟维在那边犹豫了好几秒，才应声：「那好，我下午来接你。你小心点，慢慢来。」
我起身去收拾行李，婆婆跟在我身后不放心。
「这时候怎么还出差啊，叫吴宪陪你去吧。」
「不用，我老板来接我，婆婆您放心，就是出差，也不远，不会累着的。」
我知道老人家对孕妇的行动太谨慎，好声安抚好婆婆。
婆婆无奈，只站在一边叹气又叹气。
「哎，我这没出息的儿子，一根筋，学不会变通。暖暖啊，吴宪有错在先，你不要和他怄气。」
婆婆就是心太软，脾气太好，这几年没少关照我，让我始终无法开口我要和吴宪离婚的事。
我欲言又止：「婆婆，我和吴宪的事，我决定……」
她却摇摇头，阻止了我的话：「不要说怄气话，我活了一辈子，什么劫没经历过？」
「暖暖啊，我知道你在计较什么，吴宪不懂，你要和他闹，是他活该。不过，我儿子我也清楚，他是脑筋搭错，所以在你和沈熙这件事上搞错了重点。他在意着你的，就是在你身上总是用错方式。」
「记住。不管做任何决定，都要先把问题弄清楚了再决定，两个人这么模棱两可结束，算怎么回事？至少，不要因为孩子有遗憾。」
「等你气消了，听妈的话，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已经好好替你骂过他了。」
我很感谢有这样一位婆婆，理解我，尊重我。
但是我对吴宪，并不是几年婚姻关系那么简单。
我对他的感情，从年少到成年，到现在为人妻为人母，我一路走来，有过冲动，有过欣喜，有过失望和补给，但是我真的累了，不想去期许什么，挽留什么了。
17
下午，我收拾好一袋简单的行李离开家，钟维的车就等在楼下。
打开门，就看到吴宪坐在门外，因为太疲倦，整个人就那么毫无形象地靠在墙边睡着了。
他这，又是何必，做样子给谁看呢。
我无视，直接按电梯下楼。
钟维接过我的行李，顶着阳光，脸上冒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但我读懂了这大资本家的双面嘴脸，他咧着嘴一脸无辜：「真是不好意思，让您挺着大肚子还跑一趟。」
我笑：「为资本家服务，是每一个社畜的职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钟维甩给我一个大大的白眼，打开副驾驶座，等我坐好，发动车子离去。
没开几米，就听到吴宪喘着气，带着幽怨的语气响在车尾：「陈暖，很好，你视我不见，就这么跟着他走？！」
我让钟维直接开车走，没理会吴宪在后面是怎样的黑脸。
钟维撇头打趣：「我怎么感觉我们这么像私奔呢？」
这人真是不分时候奚落我。
我像他那样甩给他一个大白眼，不理他。
婆婆的电话打过来，却是吴宪的声音：
「暖暖，我有重要的话和你说。」
我没好气：「吴宪，我们真的无话可说了。等我回来，你把放你那的证件都带齐，民政局见吧。」
我挂断电话，枕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钟维忍不住嘲笑我：「脾气倒挺大。」
我睁眼看他，他却似有心事般，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再没说什么。
18
去海城做好了调研，完成了数据收集，已是晚上。
碍于我的身体，钟维大发慈悲心，定了酒店让我休息好第二天再走。
晚餐也是在酒店吃的，在吃住这一方面，钟大老板向来出手阔绰，两个人，却订了六菜一汤，全是滋补的佳品。
在他递来第三碗鸽子汤时，我果断拒绝。
「钟老板，感谢您体恤，但是过度进补可不利于孕妇的身体健康。」上次医生的话，每每萦绕在我耳边都让我后怕，食物再美味，我是该忌嘴的。
钟维瞧了眼我的大孕肚，嗤笑一声：「是什么筋错了，才会想起为一个男人孕育儿女呢？」
他似在喃喃自语，我没听清他的话。
「你说什么？」
钟维却笑笑，扔给我一张餐巾纸，话题遮掩了过去。
饭到中途，钟维出去接电话的时候，我就窝在座位上玩着手机，厚着脸皮等他回来结账。
这人打电话好久都没回来，我吃饱了饭，困意就挡都挡不住，就那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在那短暂的睡意里，我做了一个恐怖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