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忧心忡忡地望着我娘说。
「可是出了何事?」
我娘立马坐直身体问。
「秦屹给我说了个消息,他一路从边关进京,见到不少流民,他询问了才知道是有好几处地方都发生了旱灾,当地官员都瞒着,京里现在很多人都还不知道。」
说完我爹又看向我哥,「你不是认识的能人异士多吗?秦屹说南方有个小城好似是出现了瘟疫,由于感染的人数少,他也不确定,刚好你在家也没事,就出去看看吧。」
我哥略微沉思一会儿,出声道:「我带小小去,她师承鬼医,医毒双绝。」
「你带她去,你妹妹怎么办?谁保护?你不是都把她给你妹妹了吗?」
我爹不赞同道。
「秦屹受伤,跟秦柏脱不了干系,他既已对他动手,依着咱们家和秦屹的关系,未来的日子也会不太平,卿儿出门也是闲逛,眼下灾情瘟疫乱起,就让她好好待在家里吧,也安全。」
我……
哥,你真是我亲哥!
有了心上人就忘了你妹。
我爹还想说什么,我连忙劝住。
「不出门就不出门吧,我出门也是找话本儿,让下人出去帮我买也行,还是治瘟疫要紧,要是真的,这事情就严重了。」
笑话,我哥好不容易动心,我巴不得给他凑机会。
我实在想看看他这种冷心冷肝冷肺的人是怎么对喜欢的人的。
我绝对不承认我是想看我哥这个对万事都算无遗漏的人是怎么跌在小小身上的。
我爹见状也没再坚持。
不过我倒是愈发看不清楚了,这秦屹到底与我家是何干系,怎么他说什么我爹信什么,就连我哥都不怀疑。
这么想着我就问了出来。
「秦屹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爹一字一句说。
我傻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出声问道。
瞥了眼我娘和我哥完全不惊讶的神情,「你们都知道?只瞒着我。」
我感觉我的心在今日要被伤成片儿了。
「那时你年纪小,性子还没定,先皇是最忌讳武将跟他的兄弟牵扯上干系,秦屹救我这事儿也就没大张旗鼓地说,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怕你嘴上没个把门的,就想着还是不告诉你为好,反正家里也不指望你能帮着回报他什么。」
嘴上没个把门的?不指望我能回报什么?
听着我爹对我小时候的印象,我确定了,这肯定也是亲爹!
说完我爹好像有点尴尬,「倒是没想到我这救命之恩最后却是被你还了,你还救了他两次,为父小看你了。」
我……
瘟疫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可这旱灾是实打实的真。
我娘刚大量买了一波粮食,不过短短几天,京内就涌入大批的难民,旱灾这事儿彻底见了光。
午后,我娘正坐在院子里算账。
我在她旁边帮她料理些琐碎事情。
这时管家带了个人进来,我没见过。
「刘掌柜,有何事?」
我娘出声问道。
看起来对他很是熟悉。
「夫人,今日白心柔去了我的当铺,她想要卖她的铺子,听她的打算是想全卖了,问我什么时候能办好,她急着要现钱。」
「哦?」我娘想了下,意味深长地笑了,「她那些铺子被我打压的几乎一直赔,她这怕也是听闻了旱灾,打算破釜沉舟,想换成现钱囤粮好翻本啊。」
「这要不是我当初觉得你能力不错,让你独管了这家店铺,我平日也不怎么去,白心柔不知道这家店铺是我手下人的,怕是也不能阴差阳错听到这个消息。」
我娘放下手里的笔,心情颇为愉悦地说道。
「夫人,现在怎么办?」
「白心柔跟我说卖铺子的时候,还特意强调她以后会赎回来的,让我一定不要提前卖给别人。」
刘掌柜面露难色道。
「她说不要卖给别人就不卖了?现在急需银子的是她,你就说可以全部收,但是你现钱也紧张,给她那些铺面的价钱往死里压,压到最低,至于不提前卖给别人也不可能,有钱你不可能不赚。」
「眼下旱灾的消息传到京内,手里有闲钱的都会想着囤粮,其它当铺不见得有几个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收下她所有铺子的,就算有,他们现在可能也更想囤粮。」
「你不用怕她,在她面前越强势越好,能卖就卖,不卖就让她找别家,她最后肯定还是会乖乖回来的。」
我娘慢条斯理分析着。
刘掌柜越听眼神越亮,得了准话后他就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我娘等他走后,将管家叫了进来。
「前几日我买粮食的那些铺子的掌柜你都再去拜访一遍,跟他们说我之前压价太低,让他们亏了不少钱,以后所有的粮食我都以三倍的价格买,让他将库里大部分的粮都留给我。」
「还有,要额外交代他们,若是白心柔找他们卖粮食,也要按我这个三倍的价钱卖,若是事成,以后我在他们店里进多少粮食,我都会额外再给他们让一分利,进到他们自己的腰包。」
我娘吩咐完,管家领命出去。
院中无人后,我看向我娘,「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娘,你花这么大力气值得吗?她最后不还是买到了粮食,能赚回本的,倒是你白白赔了这么多钱。」
我娘闻声笑着点了点我的脑袋。
「你啊,还是天真。」
「这买粮的钱对你娘我来说是九牛一毛,可对白心柔,那可是每一分都恨不得花在刀刃上,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没了这些店铺,再换成粮食没了银子,她家可就真的要穷到家徒四壁了。」
「至于回本?不可能回本!这次我要让她赔到奶奶家。」
我娘笃定地说。
她在经商方面眼光确实毒辣,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听我娘这么说,我也就放心,老老实实在家等着看我娘怎么拿捏白心柔了。
半月后,旱灾彻底爆发。
城门口到处是难民,城里已经容不下了。
秦柏再不能装没看见。
户部尚书亲自登我家门拜访我娘,想要借钱。
「白心柔捐的钱不是还没盖行宫吗?用来赈灾也能挡一阵子了,更何况先皇在位时战乱不多,天灾也少,更没夺嫡之争,百姓年年缴赋税,国库不可能连点赈灾的钱都拿不出来吧?」
「要真是没钱,我倒是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贪了。」
我娘『贪』字一出,户部尚书脸色大变,连表面的礼节都不做了,直接甩袖离开。
这钱我娘自然又没借出去。
「娘,户部要是真拿不出钱,咱们真不帮忙?」
我问我娘。
「当然不会,你曾外祖之所以能被众人推为江南富商之首,不只是因他钱财多,更重要的是他的仁心,家训就是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先皇在位时经历的那几场旱灾、洪灾,每一场你曾外祖都捐了大量钱财进去,这也为他挣得许多好名声,很多被他帮过的人都曾再次帮过他,才会越来越富。」
「你外祖母也时常提点我家训,她奉之为金科玉律,我内心也谨记着。」
「不过我这钱捐是要捐,却绝不能捐给户部,捐给秦柏,不然到最后不知道都流进了谁的腰包里。」
我娘嘲讽地说。
「那这钱给谁?」
我疑惑问道。
「秦屹。」
「他?」
「很快朝中大臣就会联名上书让秦柏选人去赈灾,他若手里真没钱,就会把这最棘手的事情放在他最忌惮的人身上,届时我将钱直接交给秦屹就好了,也省得我再去到处跑断腿购粮,省了我许多事。」
我娘揉了揉眉心开口。
我之前听闻秦屹进宫面圣后,就被秦柏留在了宫里。
我还绞尽脑汁想着他会怎么把自己从宫里救出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契机。
最近家中人人都很忙。
我爹几乎像是住在书房了一样,吃饭也不出来。
我娘忙着店铺跟粮食的事,每天进进出出。
我哥还在南方,查着瘟疫的事情。
只有我,除了帮我娘偶尔处理点铺子的事情外,无所事事。
思绪太多,晚上睡不着,我就披上衣服去花园里透气。
却没想到刚出门就看到个人影从我墙头越过去,我赶忙去追。
眼看着那人就要跑出府,我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砸过去。
「站住!」
我大声喝道。
那人轻巧地避过我砸的石头,不过却在墙角站定,没有翻墙而出。
「哪里来的小毛贼……」
我正骂着,前面穿着夜行服的人转过身,拉下面罩。
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他的面容,是秦屹。
顿时骂不下去了。
他冷冷看着你的样子真的很凶。
「你不是在皇宫吗?怎么会半夜在我家?」
我诧异问道。
「找令尊谈点事儿。」
我仔细回想了下,他刚才的方向确实是我爹书房的方向。
气氛突然有那么一丝丝尴尬。
「哦,没事了,你走吧。」
我指了指墙头,说道。
他却没动。
「你还有事吗?」我垂着头问他。
实在是他看人的目光总像含着刀子一样,我眼神在四周胡乱瞟,忽然在秦屹袖口看到一个很熟悉的白帕子。
「这是?」
我往前走了两步,从他衣袖里抽出来。
秦屹伸手想阻拦我,但是晚了一步。
我指着帕子上绣的那个云朵,问,「你私藏我的帕子?」
女儿家的东西被外人拿着,我心中有了气,猛地抬头看他。
此时望着他的眼也不惧了。
倒是秦屹的眼神有些慌乱。
可他马上镇定下来,大大方方地开口,「是你的帕子,不过不是私藏,是你给我的。」
「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给外男这种私物?
「这是五年前在山洞里你用来帮我降温的,你走得急忘记拿走了。」
五年前?
我迎着月光仔细看了看,这布料确实不是现在的,帕子边角也有些泛黄,一看就是好几年的物件。
「那……那你也不该贴身带着,要是被外人看见,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其实帕子上只是绣了个云朵,很寻常的样式,被人捡到也不会想到我身上。
我就是想着小时候救他被他吓,长大了又救了他,又被他的冷脸吓。
我心里总觉得憋屈。
「是我的错。」
?
他这错认得快的让我猝不及防。
他面容这么冷,想必性子也很硬,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说软话,一下子让我有些不好发火了。
「那没事了,你走吧,帕子就不给你了,不送。」
我转身准备回屋。
「等等。」
他喊住我。
我没回头,问,「还有事?」
「这帕子跟了我五年,在我心中早就是平安符一样的存在。」
我没吭声,随他怎么讲,反正我都不会还给他。
「陛下已经定了我去赈灾,明日我就要出发。」
去就去呗,与我何干?
「这一去凶多吉少,我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大半夜的,干嘛聊这个?让人心里毛毛的,夜晚小风一吹,我将身上的衣服紧了紧。
「若是我这次折在外面,临死之前我可能会想是不是没了这个帕子的原因。」
啊啊啊啊啊!给你,给你,都给你。
我回身将帕子塞到他手里,用最快的速度跑进屋里。
关上门的那刻,我还总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不就是个帕子吗?好好的聊什么生生死死?
这人真就是个阎王。
三天后,秦屹到了灾情最严重的几个州县。
他去到之前,就让手下去附近稍微富余些的城开仓运粮过来。
勉强解了几天的燃眉之急。
后来我娘的银子像雪花飘一样运给他的手下。
他们在四处用官府的名义买粮,粮铺商家不敢涨他们的价,很快购得大批粮,运了过去。
剩余的银子被用来发放给百姓们维持他们的日常生活。
一个月后,那几个州县的灾情渐渐控制住。
我跟我娘也在京城门口施了一个多月的粥。
城外的难民在我们眼前从人流涌动看不到尽头,到今天的不过几十余人。
他们大多要是能活得下去,都不愿背井离乡。
因此在秦屹控制住灾情后,他们多数都选择了返乡。
愿意回去的我娘都给了每人十两银子,足够他们撑到回家了。
起先我娘还不放心我跟过来,可我实在看不得她每天劳累奔波,我却在家躺着吃喝。
在我哀求几次后,她就顺了我的心。
至于秦柏会不会刺杀什么的,我们早就抛到脑后去了。
他要是敢在现在这个情形下对我和我娘动手,那他就真是个昏君了。
更何况暗处一直有许多江湖人士保护,很快我跟我娘都无所谓了,心里只惦记着还有多少难民,熬多少锅粥才够,囤的粮够不够。
等京中难民彻底褪去后,又是半个月过去。
京中重新恢复安宁之时,我也明白了我娘扳倒白心柔的方式。
白心柔果真如我娘预料的那样,用自己手中所有的铺子换得许多现钱,又全买了粮食。
她一直囤着粮,想等到粮家炒到最高再卖。
可等到粮价飙到原来的五倍之时,我娘出手了。
她将手里的大量粮食放归到市场上,用平价卖。
又拿出很多粮食救济城外的难民。
一时之间让很多人囤的粮食都砸在了手里。
他们高价买的,现在却是都卖不出去了。
很多认清现状的,早早都出了手,还没赔那么多。
那白心柔倒是个心狠的。
宁愿砸在手里也不愿赔,一直等着想等粮价再涨上去。
可老天爷没给她这个机会。
现在灾情过去,粮价比往日更低,白心柔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罗云锦,你算计我!」
这天,我娘去新收的店铺巡视,恰好遇上白心柔,被她堵住。
「哦?我就是算计你怎么了?」
我娘理直气壮地承认。
「你……」
白心柔指着我娘的手都气得颤抖。
「不怕告诉你,你卖铺子的当铺是我的,你现在所有的铺子都在我手里,怎么样?开心吗?」
「不是你说老天爷长了眼,做坏事的人都会有报应吗?你的报应这不就来了吗?」
「你现在在我跟前儿气什么?当年我刚在京中开店铺,差点没被你挤兑死,可幸好我活了下来,如今你自己眼光不好,判断失误,自己害了自己,与我何干?」
「给户部的钱又不是我让你捐的,你的铺子更不是我让你卖的,那粮就更不是我让你囤的。」
「我不过就是看不得难民受苦,帮了一把,这京中那么多囤粮的被我波及到,他们都没在我跟前指指点点,你哪来的脸来我面前诉苦?」
「成者王败者寇,这京中多少人的铺子被你弄得倒闭过,既然自己也做这种事,就不要来我面前找晦气,省的让人觉得你又当又立。」
我娘轻蔑地说。
「你……你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们云家所有人万劫不复,不得好死!」
白心柔嘶吼着喊。
「万劫不复,不得好死?」我娘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她走到白心柔面前,揪住她的衣领,「你凭什么?凭你那做了一辈子五品小官,连个礼部尚书都撑不起来的官人?还是凭你娘家这些被你败完的家产?又或者是你那两个废物儿子?」
我娘话音落下,白心柔气得脸都憋红了。
「哦,我差点忘了,你还有个当皇后的女儿,可你那女儿到现在帮你什么了,还倒贴了一半的家产进去,你要不要试试让你的女儿在陛下耳边吹吹枕头风,看他会不会动我们云家?」
我娘说完就将白心柔推开,极为嫌弃地用帕子擦了擦手。
「你!你!你!」
白心柔指着我娘,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竟是生生呕出一口血,晕死在地。
秦屹赈灾回来,名声大盛。
他以往是在军中有威望,如今也拥有了不少民心。
不过回到京中后,他又被秦柏软禁在了宫中。
三天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京中跟周边的城市突然出现了瘟疫。
最开始是皇宫的守门侍卫,他起初症状憎寒而后发热,头身疼痛,被太医看了后诊断为风寒之症。
可开了药后人不但无好转,反而开始呕吐腹泻不止。
没几天人就病逝了。
而那位给他看病的太医还有与那侍卫接触过的人也都开始有相似的症状。
太医院的老院正立马判断出来这不是什么风寒,而是时疫。
我爹听到风声后,立马给我哥寄信。
却没想到我爹的信刚送出去,我哥就回来了。
我爹将京中的事情告诉他,我哥马上就确认京中的瘟疫与他在南边小城碰到的应该是同一类。
「如此巧合的时间,同时在京中及周边几个城市出现,我怀疑有人千里投毒。」
我哥猜测道。
「不过小小已经试出来治这时疫的方子,我在南方小城也习得一些应付这类疫情的经验,不用着急,很快就能控制住。」
我哥将防护和治疗所需的一切东西都列成单子交给我娘。
「得病的都安排到城外的庄子隔起来,阻断传染源,用这药方一天喝三次,最快半个月,最慢一月就能完全恢复。」
「这些防护的东西娘可以提前准备,它们能有九成的把握保证可以不被传染上,除了免费提供给那些在庄子上照顾病人的人,娘可以将它们组合起来售卖,给京中那些惜命恐慌的达官贵人。」
我哥道。
这边我娘开始按照我哥的交代一步步有计划的囤物资,另一边的皇宫却是乱了套了。
皇宫中不断有宫人确诊,弄得大臣们也人心惶惶。
京城周边几个城市上奏求秦柏派人过去,稳定民心。
朝中上下人人惶恐。
最后秦柏竟是又派了秦屹出去。
这下倒是得了我爹的心。
我爹听闻后,直接让我哥带着小小去帮秦屹。
治病救人耽误不得。
秦屹听从我哥的法子,让他把防疫之法写出来,让人又拓印几遍,送往京城周围几个城市的官员手里。
京中也给了太医院院正一份。
随后他们三人一人一套防护装备穿好,骑马连夜去了离京最远的一个城池,开始一个个督查帮助。
皇宫中的人有太医院管,京中的百姓我娘将他们染病的集合起来都送到城外庄子上。
并将事先准备好的防护装备给了去帮忙治病的大夫和照顾病人的人。
幸好发现得早,得病的人还不多,不过两天京中的患者就全部拉完。
可就算太医院院正说了,按照这个方子治,最多一月就能治好。
但时间未到,大家没看到效果,还是人心惶惶。
许多人便蜂拥而至我娘的店铺买防疫组合包。
我娘让大家不要恐慌。
京中所有有时疫患者的家人都被隔在城外庄子上,周边的邻居我娘也都没人免费一套防疫组合包给他们。
只要他们都好好防护,就不会出问题。
可很多人还是想买,他们怕那些人万一没有防护就出来,自己再染上,就非得买。
我娘劝不住,也不再管了。
你有钱想花,她也不拦了。
一套防疫组合包的成本价是五两银子。
我娘就按照成本价卖。
碍于我娘没有因着疫情涨价,那些之前囤了粮却因着我娘砸在手里的富商商贾们,对我娘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没再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娘不是了。
对于京中官员,与我娘交好的,我娘都送了一份过去。
那位都督夫人所在的五大世家之一我娘也按照他们府上人头送了过去。
其余那些没在那次百花宴上说过我家坏话的,我娘都按照五两银子卖。
剩下那些都曾落井下石过的,一千两银子一份。
爱要不要。
我娘将买防疫包的人进行实名制,每人只能买一份,你要是给别人买你就没有了。
要钱还是要命就看你自己了。
那些说过我家不是的官员家眷,这几天都陆陆续续来了好多买防疫组合包的。
她们瞧着我娘咬牙切齿,却不得不笑脸递上比市场价多几百倍的价钱买,看得人十分解气。
又过了约莫一天,白心柔带着四千两银票来了。
我娘没收。
「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们家一人一万两。」
「凭什么?」
「你女儿不是皇后吗?你家自然比别人尊贵,要就要,不要拉倒,不要挡着我做生意。」
白心柔骂骂咧咧地走了。
隔日她带着四万两银票过来,整个人都是软的,给钱的时候她眼都红了,像是恨不得撕了我娘。
「白心柔,家徒四壁的感觉怎么样?」
我娘笑着问。
她为了买防疫组合包,终于舍得将她那些粮食买了,不过现在粮食价格不高,她总共才卖了两万多两。
听说剩下的钱她去找楚萤借了,楚萤拿不出来。
她回家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包括祖传的传家玉,这才勉勉强强凑够。
白心柔看着我娘的笑脸,竟是又气晕过去。
一周后,大理寺跟刑部联合查案,揪出了京中这次时疫的源头。
是恭亲王的旧部为了替他报仇,故意将南边小城所得瘟疫之人的衣服、用过的东西四散在京中及周边几个城市。
一个月后,京中的疫情完全控制住。
又过了一个多月,京城周边的城市也控制住,我哥跟小小还有秦屹三人准备回京。
凌晨,我被我娘迷迷糊糊地喊醒。
她捂住我的嘴,让我不要出声,带着我到了后门。
我惊讶地发现我们府中所有的丫鬟婆子小厮都在门口等着。
我哥也回来了,他跟小小坐在马上。
秦屹也在。
他跟我爹一起站在门口的马车边。
「夫人,你带着卿儿去庄户上呆着,很快就会没事的,不要担心。」
我爹牵住我娘的手说道。
与此同时秦屹走到我身边。
他向来冷厉的眼神里,此时多了些别样的情绪。
「莫怕。」
他开口说道。
声音都比平时温和不少。
我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他看着我,忽然抬手往我的头上落下来。
我下意识地避过。
他手在半空中蜷缩住,慢慢放了下来,伸进怀里。
不多时他拿出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递给我,「防身。」
我犹豫了下,还是接过。
马车很快驶动,我爹、我哥,还有秦屹的身影愈来愈小,很快消失不见。
我收回目光看了眼晕倒在马车上的小小。
她本来是要跟着我哥一起去的,结果我哥在出发前把她打晕了。
我再次感慨了下我哥的追妻路估计又长了一截儿。
约莫一个时辰后,我们到了庄子上。
看这路程,该是出了城。
下人们很快将庄子的卧房收拾干净,我娘让我别多想,赶我回屋睡觉。
可到了屋内躺下,原本刚一路上还很困的我,突然睡不着了。
脑海里不断回忆着我爹和我哥愈发变小直到消失的背影,我心里忐忑的不行。
我无意识地将秦屹送给我的匕首攥进怀里。
才感觉心安了些。
我手摸着匕首,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它上面好像刻着什么东西。
我借着烛光看了看,竟是一片云朵。
瞧着像是人为刻上去的,模样与我那帕子上的极为相似。
我手指顺着刻印慢慢划着,眼睛一直盯着瞧。
望着望着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外面天光已大亮。
我连忙起身走到门外。
我娘在院中央坐着,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不知是坐了多久了。
小小也在,她在我娘身边站着,目光也盯着门口。
我走过去陪她们。
刚站了没一会儿,外面大门突然被人叩响。
我娘把准备要过去开门的我和小小按住,她自己走过去。
门打开,是秦屹的手下。
我娘顿时松口气,我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秦屹手下将我们接进皇宫。
我娘被带去找我爹了,小小让人带着她去寻我哥,我则被秦屹的手下送到了宣政殿。
去宣政殿的路上我大概了解了些情况。
京城周围几个城池的疫情本来也该在上个月同京内的一起结束。
可是秦柏见秦屹获得民心太多,竟让人又重新投毒,引起了新的一波疫情,想以此来治秦屹的罪。
如此不顾百姓,只有自己心中利益的做法惹怒了我大哥和秦屹。
他俩一合计竟都觉得时机已到,一拍即合决定造反。
至于我爹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不过他之前肯定也做了准备,不然不会这么快就攻进了皇宫。
我被秦屹手下带进了宣政殿,却在看到门内情形的时候愣住。
大殿中央,秦屹挺直站着。
他的脚下匍匐着一个女人,是楚萤。
「镇北王,萤萤心慕你已久,你不要杀萤萤,你想让萤萤做什么,萤萤便做什么。」
楚萤泫然欲泣说着,伸手先要抓秦屹的衣服,被他避了开。
「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秦屹淡淡问着,目光寒冷如冰。
「是是是。」
楚萤像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说。
「好,那你去把秦柏杀了,我就不动你。」
「杀……杀陛下?」
「一命换一命,你想活,自然得帮我杀一个人不是?」
秦屹薄凉地说。
楚萤望着他冷厉的眉眼,半晌后,像是做出决定般,喃喃吐出一个字,「好。」
「不过萤萤替王爷办了件这样大的事,等事成后,王爷登基,可否给萤萤在后宫中留个位置?」
秦屹低头看了眼她,忽地笑了。
「这秦柏身边的人,还真都是跟他一样的东西!」
说着他拍了下手掌,旁边侧门瞬间打开,秦柏被两个穿着禁卫军衣服的人压着进来。
他嘴里塞着帕子,目光盯着楚萤的方向,眼神通红,像是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楚萤见他这模样,浑身发着抖。
秦屹挥了挥手,禁卫军把秦柏松开。
他顿时朝楚萤的方向冲过去。
楚萤被吓得连连后退,想要躲到秦屹后面。
秦屹却早早退开,站到了大殿的龙椅旁。
「陛……陛……」
楚萤带着哭腔颤抖着开口。
可还没等她说完,秦柏已经走过去,按着她的头往地上砸,「贱人!我对你那么好,你背叛我?贱人!」
不过片刻,楚萤就没了呼吸。
发泄完情绪后,秦柏像是脱力般往后坐在地上。
或许是知道他今日要交代在这里,面如死灰。
却在下一刻,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站在门口的我,顿时亮了起来。
「卿儿!卿儿!你来了!你是不是来救我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都怪我,当初我就不该受楚萤的蛊惑。」
「要是我没有娶她,娶了你,有你爹、你外祖在,我必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
秦柏看见我,面若癫狂。
他猛地起身想要过来抓我。
「拦住他!」
秦屹大喝一声,秦柏被两名禁卫军头着地狠狠按在地上。
「谁让你们此时带她来的!」
秦屹快步走到我身侧,厉声问道。
带我过来的秦屹手下顿时跪下,「王爷恕罪,属下以为您想马上见到云小姐,就心急了些,错估了时间。」
「明日自去领十个板子。」
「是!」
秦屹手下站起来退到一边。
独留我与秦屹四目相对。
「跟在我身后,别乱跑。」
他盯着我的眼,认真说。
我不自觉点点头。
秦屹领着我进了殿。
秦柏右半张脸被压在地上,瞧见我们一同进来,眼珠子气得都要爆出来了。
「你!你们!云卿,你不知检点!」
他怒吼着说。
下一秒,他就被秦屹一脚踹在心窝,背部撞到柱子上,吐了一口血。
「不会说话,舌头可以不要了。」
秦屹语气森寒地说。
秦柏蜷缩在地上,捂着心口,张了张口,却没敢再说出一个字。
秦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侧身问手下道:「陈娴呢?」
「陈太后在后面压着,要带她过来吗?」
「带过来!」
片刻后,陈太后面目仓惶地进来,在看到躺在大厅角落的秦柏后,她尖叫一声,扑了过去。
「我的儿,我的儿啊,你别吓母后。」
见秦柏睁开眼,她才松口气。
「秦屹,本宫的柏儿可是天子,你敢动他,会被万民唾弃的!」
陈太后转身看着秦屹冷声道。
「你放心,被万民唾弃的人只会是他!」
说完秦屹扔了两把匕首到他们跟前。
「我这人比较大度,你们害死了我爹,一命抵一命就行,我不会将你们两个全杀了,你们好好商量商量,今日谁从这个门走出去。」
「想让我们母子相残,你做梦!」
陈太后指着秦屹愤声说。
「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我数三声,你们要是还决定不了,就一起下地狱吧。」
「三……」
秦屹缓缓开口。
「你要杀便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我儿子肯定不会杀我的,我们绝不会如你所……」
陈太后话还没说完,后心窝就被秦柏捅了一刀。
她转身难以置信地看向秦柏。
秦屹忽然转身挡住了我望过去的视线。
下一秒,我就感觉一只温热的大手盖在我的眼眸上,「别看。」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会害怕这种小场面?
当年他血人的样子可比陈太后吓人多了。
我扒拉开他的手。
秦屹望着我,眼里闪过一丝懊悔,「真不该让你留下来。」
我……
让我留下的是你,现在想让我走的又是你。
男人,你的心思怎么这么多变?
「母后,对不起,你年纪也大了,我还有许多日子可活,你就当又帮了我一次吧。」
秦柏声音传来,我望过去。
他没敢直视陈太后的眼睛,颤抖着声线说。
陈太后眼角流出泪,随后面目狰狞,她伸出手想要去掐秦柏的脖子,却被他又狠狠捅了几下。
陈太后顿时软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我还真是小看了你的狠毒,我原以为你对你那些亲兄弟和叔父们动手就算了,没想到这亲情在你眼里这么不值一提,连你亲娘你都能下得去手。」
秦屹出声道。
「这还不是你逼我的!」
秦柏癫狂着说,话落他警惕地看向秦屹,「你不会说话不算话,不放过我吧?这大殿中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你要是出尔反尔,以后怎么服众?」
「我不用你教。」
秦屹不齿地看着他。
「你放心,你的命我是绝对不会要的,不仅不要,我还要好好养你一辈子。」
「传话下去,陛下自知罪孽深重,自愿退位于我,不日他会亲自写罪己诏,向万民请罪,陈太后因病逝世,陛下悲痛欲绝,恨不得追随而去,念及生养之恩,他决意去皇陵替陈太后守一辈子的陵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