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巨爽无比的爽文?

她愣愣看着我。

「他们都考上大学了,只有我们才是一类人。」我声音诚恳,又满是蛊惑:「我需要你帮我一次。」

她顿了许久。

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13

高考出分后,原来的班级在市里举办了一次聚餐。

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前世庆小茹特意来炫耀。那时我偷偷地跟去了聚餐地点,隔着窗户,看着他们高谈阔论、推杯换盏,每个人无不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当时复杂的心情记不清了,只记得锐痛和近乎嫉妒的羡慕。

如今,我再次站在这个饭店门前。

和我一起的,还有杜雪琴。

她眼底闪着慌乱:「路珂,我要是搞砸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笑笑,「你只要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了。」

「好。」

走进那个包间时,他们还在说笑。

几秒后,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来。

空气突然安静。

庆小茹最先打破沉默:「小珂,你怎么来了?」

在场不少人都被她指引着污蔑我是小偷,她却还能对我假装热情。

这演技,奥斯卡缺她一座小金人。

「听说大家都考得不错,来祝贺祝贺。」我话锋一转,「当然,趁着大家都还没各奔东西,有件事我还是要说清楚。」

我看向杜雪琴。

她一个激灵:「其,事实,我的钱不是路珂偷的。」

众人一愣。

「我都给了小混混,怕被父母打,才那样说……这些话,都是庆小茹教我的。」

底下一片哗然。

大家齐刷刷看向庆小茹。

庆小茹猛地起身,椅子发出刺耳响声。

「杜雪琴,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教你说别人是小偷了!」

「就是你教的。你不仅让我这么说,还让孙芙、李金平她们都这样说!」

被点到的人也急了。

跟着站起来:「我们可没有被教,本来就是路珂偷走的!」

杜雪琴不服:「李金平你讲不讲道理,你项链根本就不是在学校丢的!」

「谁说的!你自己考得不好,上不了大学,现在又跟路珂反咬我们一口,谁知道你是不是嫉妒呢?」

「你……」

我看着眼前的闹剧。

她们不会承认的。

即便有杜雪琴作证,也没人想承认一个会让人生产生污点的真相。

从一开始,我就料到了这点。

我从包里拿出一沓信,甩在桌子上。

「我之所以选在高考后解决这件事,是不想影响各位的前途。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了不少举报信,详细记录了各位污蔑我的过程。大家都有自己理想的大学,应该不希望这些寄到招生办吧?」

相比后来普遍方便的网络举报风潮,现在的信件举报,在人们眼里是极为严重的事情。

李金平尖声吼道:「路珂,你这是血口喷人,招生办才不会信你那一派胡言!」

我笑笑:「你们拥有光明的未来,可我已经穷途末路,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只要举报,必定会影响学校对你的录取。我能举报到大学不敢录你,如果录了,我就举报到你退学,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毕竟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她们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把真相说出来,我放过你们。」

做贼心虚的人,心理防线很容易被攻破。

孙芙先撑不住了:「是庆小茹教我们这么说的,路珂你不要举报我……」

众人再次哗然。

李金平一屁股坐下,满脸颓然,不再挣扎:「嗯,是她。」

庆小茹尖叫:「你们都在说什么?!为什么要把锅扣在我头上?!」

杜雪琴:「你别装了。」

李金平也恼了:「庆小茹你就是拿我们当枪使,能不能别用那种无辜的语气说话,真恶心!」

狗咬狗,一场好戏。

不过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我走到庆小茹面前,抽出信封中最厚的一个。

「我的好表妹,这是给你准备的,里面都是我对你的『爱』。」

庆小茹涨红了脸,伸手要夺,被我躲过。

「路珂你给我等着,我爸妈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歪头,笑笑:「好啊。」

走出饭店,杜雪琴在我身后又蹦又跳。

「路珂,你什么时候写的举报信啊?这招可真管用,让我看看你写了什么。」

我把那些信递到她手上。

她接过去,咧着嘴打开一封,愣住了。

又接连打开好几封。

「怎么都是白纸呀?」她惊讶不已。

「就是白纸。」

「那……」她突然顿住,「你只是在吓她们?」

我笑笑:「哪个学校的招生办这么闲,会去看所谓的『举报信』?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信这种东西。」

「那你就不管她们了?」

「嗯。」

精力浪费在她们身上,不值得。

我只想洗掉身上的污水。

晚上回去后,我去办公室找楚达还书。

他盯着我:「今天心情不错?」

「嗯。」我没有否认,「还了自己一个清白。」

他挑眉,等着我的后续。

我也没想瞒他,把事情的过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谁知他低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我不解。

他扬眉看我,不正经地吹了声口哨。

「不愧是我的小路珂。」

我猛地一怔,脸颊爆红。

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自顾自地转身去敲代码了。

整整一夜,我梦里都回荡着楚达的那句——

我的小路珂。

12

但该来的总会来。

第二天刚上工,二姑就冲进车间,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或许是怕被看热闹,她忍着怒气:「你跟我出来。」

我皱眉甩掉她的手:「我还要忙,有什么事在这里说。」

她终于绷不住了:「路珂,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狠毒的心啊?小茹做什么了,非得你写那些信?」

我装傻:「什么信?」

「在场同学都知道,你跟我装傻!?」

她猛地一吼,把周围人视线都吸引过来。

「你说在场同学?他们确实知道。」我冷笑,「知道庆小茹联合他人一起污蔑我是小偷,害我退学不能高考,只能来厂里拧螺丝。这些,你怎么只字不提?」

眼见我把庆小茹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她慌了:「你……我这就叫你爸妈把你拉回家,丢人的东西!」

说完扭头就走,高跟鞋恨不得在地上踩出洞。

父母来得很快。

上次母亲离开后,并没有把父亲叫来一起收拾我。

我还以为他们俩突然变好心了,直到看见父亲腿上的石膏,拄着拐杖一瘸一拐,我才了然。

原来是出事了。

真是老天有眼。

厂里的生活过于枯燥,工友们都慢下手中的活,伸脖子看这场闹剧。

父亲尽力地压着怒火:「你看你做的那些好事!别干了,赶紧滚回家!」

我面无表情,一言未发。

母亲适时地补充:「你爸腿受伤了,家里没人照顾。」

这是看硬的不行,开始道德绑架了?

我开口还是那三个字。

「不可能。」

母亲拽住暴怒的父亲:「你这辈子就想在这个工厂里待着了吗?」

「那倒不会。」我甚至露出微笑,「我会做自己的事业。」

「什么?」

我笑而不语。

「你在这踏踏实实地赚钱,我还当你有点儿用,现在还想着往外跑?你走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不早就是这样了吗?」

「你……」父亲终于爆发,「你今天走也得走;不走,绑起来也得把你拽走!」

他拄着拐杖扑来,扬手就要落下。

我没躲,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预料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我睁开眼,就看到面前站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熟悉身影,单手握住父亲的手腕。

楚达穿着件短袖,露出胳膊上的文身,嘴里叼着根烟,比平时更加痞气。

语气里带着危险:「咱这工厂,可不能闹事。」

父亲神色一凛,收回胳膊:「我来带我女儿回家。」

楚达视线掠过我,回到父亲身上,「啧」了一声:「这可难办了。」

父亲一顿。

「她前天才签了转正合同,现在带走,违约金……你给她赔?」

这话确实有一定威慑力,但父亲只是顿了一下,仍要伸手拉我:「她才来多久,不可能给她转正,我要带我女儿回家,跟你没关系!」

楚达向前一步,整个人挡在了我面前。

丢掉嘴里的烟,拿脚尖碾了碾。

「你可以试试。」他语气漫不经心,「如果你能带着她离开工厂半步,我不姓楚。」

这架势属实把他们吓到了。

僵持的沉默中,二姑闻讯赶来。

看见楚达阴沉着脸,她也顾不得让父母收拾我,好说歹说,把他们拉走了。

楚达转身:「你……」

「等我一下,我去跟他们说两句话。」

等我回来时,楚达又点了根烟,没抬头看我。

「不好奇我说了什么吗?」我问。

「什么?」

「我说,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他猛地抬头。

「去哪儿?」

我说了个南方的城市,定定地看着他,「和你一起。」

他愣了一下,倏尔笑了。

「我有时候觉得,你真是我肚子里的小蛔虫。」

我想起刚刚他说的话:「我什么时候签了转正合同?」

被我质问,他也不慌。

拳头敲了敲心口,扬唇一笑:「在这儿签的,还盖了章呢。」

我也乐了:「签了多久?」

「一辈子。」

这句近乎告白的回答,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楚达却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我用了两天的时间收拾行李,东西不多,也没有多少钱。

终于,在一个闷热的午后,那个让我丢下一切、奋不顾身地扑进厂里搏未来的场景重现了。

楚达插兜走进车间,嘴里叼着烟。

他靠在桌前,叫停了大家手中的活,流里流气地问:「老子要创业,谁愿意跟老子干?」

跟前世相同,车间一片鸦雀无声。

在众人的惊讶中,我举起了手。

穿过重重人群,楚达含笑望向我,轻扬下巴:

「那就跟我走吧,小路珂。」

13

走之前,杜雪琴找到我。

「路珂,你要跟楚达一起去南方?」

我点点头。

「你想好了吗?现在跟他走,和私奔有什么区别?」

我认真看着她:「我们是去创业。」

「那说不定就是他的借口!他那么不靠谱……反正现在大家都说你脑子有坑。」

我笑笑:「这是我选择的人生,他很靠谱,别人怎么说,与我无关。」

离开那天,下着小雨。

全厂只有我一个人跟他一起,我们约在老地点碰面。

雾蒙蒙的小雨中,那道熟悉的修长身影撑着伞,站在红砖墙边。

听见动静,抬伞望来。

我猛地停住脚步。

他黄色挑染的头发变成了黑色,配上酷酷风格的打扮,显得五官硬朗了几分。

「愣着做什么?」他扬眉,「走了。」

坐上南下的火车时,天已经黑了。

透过窗外,能看到整座城市的夜景。

虽远不及后来繁华,却也是灯光闪烁。

楚达坐在旁边,忽然问:「你害怕吗?」

轰鸣声中,火车驶进隧道,漆黑的窗外,只能看清我年轻、稚嫩却眼神坚定的面容。

我转身望向他。

相识至今,我从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不安,而现在,他仰头看向天花板,像是有些茫然。

我抬起手,慢慢覆上他的手背。

他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不怕。」我说。

他垂眸看向我。

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

14

初来创业,没有我想象中辛苦。

楚达并非一无所有,脑袋一热就跑来创业了。

在这之前,他已经找好了志同道合的伙伴。

有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学生,有工作几年后辞职、一心扑到计算机领域的人才,还有相关知识缺乏、但愿意出钱或出力的人。

我很好奇楚达是怎么凑齐这样一个 Team 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因为志向相投,靠尚且很慢的网络和一通通电话建立起的联系。

所以算是这个年代的「网友面基」?

但不辛苦,不代表创业之路一帆风顺。

他们租了一间办公室,注册了一个网络科技公司。

公司的主要业务是通信领域,拓展无线网络的寻呼系统。

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聚在一起,每天都像打了鸡血,畅想公司美好的未来。

可来自未来的我,却忍不住担忧。

虽然我并没有详细了解过楚达的创业史,但最后让他得以家喻户晓、登上福布斯的事业,并非通信领域,而是电商。

所以我并不清楚,这到底是重生后出现了蝴蝶效应,还是只是他的一次失败经历。

令人宽慰的是,楚达懂得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除了网络公司,他还做起了线下经营。

在电子商城租下一个商铺,卖一些电子产品。

本来我辛苦学习计算机知识,是希望能加入他的网络公司,没想到最后被他派到柜台卖东西。

并丢下一句:「你那三脚猫的技术,还得再多学两年。」

自知能力不够,我也没有挣扎,跟两个员工一起看店。

这样的创业生活,似乎一下趋于平静。

但我并没有懈怠,有空闲时,还是会抓紧时间学习,或者去公司观摩。

从夏天到冬天,我已经来了半年。

刚来时形式化地跟家里写了封信,告诉他们我还活着。

没期待他们回信,他们也确实没给我回信。

可笑的是,我收到了庆小茹的信。

通篇都在指责辱骂,还不忘告诉我自己考上了有名的师范大学,并对我南下创业的行为定义为「痴心妄想」。

我觉得有趣,将信收了起来。

想着哪天衣锦还乡,一定把这封信当众朗诵一遍。

商铺的生意很忙,我每天都在配货、联系客户、进行售后服务。

晚上就住在一墙之隔租来的民房里。

公司创业初期,楚达不常来,这个商铺反倒像是他找来安顿我们这些员工的。

直到后来一切步入正轨,我才能常见到他。

彼时已经是冬季了。

一年十个月的「夏天」,冬季大概是这个南方城市最清爽的时候。

商铺的生意也越来越忙。

又是一天忙碌,算完账收摊儿,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穿过路灯昏暗的街道,脑子里还在想工作的事,远远地,听到远处角落有男女谈笑的声音。

大概是在此约会的情人吧。

正想匆匆地离开,突然觉得那男人身影有些熟悉。

我停住脚步,又看了一眼。

是楚达。

离得有些远,我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但还是看得出两人之间气氛暧昧,相谈甚欢。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升腾。

我突然有些莫名的火气。

我为了他的小生意尽心尽力,他却在这儿跟别的女人风花雪月,好不快活。

可谁叫他是老板呢。

我恢复了平静。

等那女人离开后,我才街角的阴影中走出来。

看见我,楚达也没惊讶,眉头一挑:「哟,下班了?」

我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绕归他就要回去。

他追上来:「怎么了?」

我没回头:「没怎么。」

他「啧」了一声:「有心事?」

「没有。」

他没有继续问,而是陪我走了一段距离。

昏暗的长街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脚步声和清浅的呼吸。

最终,我还是没忍住。

「刚刚那个人,是……」

还没问完,楚达就笑了。

创业半年,他早就不是那个流里流气的样子,不管穿衣还是气质,日后尔雅有礼的成熟模样已初见雏形。

可这一刻,他又重拾了轻佻戏谑的模样。

「你吃醋了?」

我呼吸一滞。

连忙否认:「没有。」

他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那就是吃醋了。」

「……」

他忽然停住脚步,我回头去看。

抬眸的瞬间,微凉指尖触碰我的面前,轻轻地捏了一下。

他弯下腰,呼吸近在咫尺。

「放心,她只是一个客户……」

我下意识往后退。

他却倾身逼近。

「现在哥哥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

「你,你在告白吗?」

「不然呢?」

我继续往后退,却被他一把揽住后腰,整个身子向前贴近。

彼此呼吸都重了几分。

「路珂。」他压低的嗓音沙哑。

「嗯?」

「让你当老板娘好不好?」

我把头埋进他怀里,鼻端都是他身上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的熟悉气息。

大脑空白一片,随之而来是与他相处的种种。

一股强烈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住。

「好……」我小声回应。

「路珂。」他又叫我,「十八岁生日过了吗?」

我抬头,有些疑惑:「嗯,怎么……」

吻落下得又急又凶,剩下的话被吞进口中。

我脚底发软,尽力扶着他,掌心下是曾令我畏惧的文身,此刻似乎变成了一只小兽,显得无比可爱。

有力的手臂几乎将我托举起来,他贴近我耳侧,呼吸灼热:「叫哥哥。」

我声线破碎:「哥、哥……」

他用力把我抱了起来,发狠似的吻我。

「哥哥送你回家。」

15

那年春节,大概是我这辈子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不管是楚达的商铺,还是与人合伙的公司,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春节聚餐,众人畅想来年的美好,畅谈未来的希冀,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而我也在那年的漫天烟火中,与楚达十指相扣。

我知道未来不会一帆风顺,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故事的转折,总是那样猝不及防。

年后开工,楚达的公司频频出现问题。

资金、技术、竞争对手,每一方面的问题都在折磨众人的神经。

终于,在数月亏损后,有人选择了离开。

像百里之堤打开一个缺口,洪水倾泻,团队开始溃散。

我目睹着楚达站在阳台整夜整夜地抽烟,却无能为力。

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拥有帮到他的能力。

可商铺无法放弃,那是我们最后的退路。

失败的宣告,发生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

那天下起了大雨。

楚达抽了整整五包烟。

我见过他的嚣张狂拽、他的温柔有礼,却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他的颓废失意。

可我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窗外大雨越来越大,喧嚣雨声中,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地问:

「你后悔吗?」

我偏头看向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

那一刻,时光似乎骤然回溯。

一年前下着小雨的火车站,他坐在我身边,轻声问我:「你害怕吗?」

那时的雨滴吹进如今南方的风里,我再起抬起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语气坚定,一字一顿。

「不后悔。」

16

我们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资金都用来维持商铺运转,为了省钱辞去员工,楚达跟我没日没夜地忙活。

他消沉了,却没有放弃。

我总鼓励他,等攒够了钱,我们还能再创业。

可意外发生得猝不及防。

我在送货途中发生了车祸。

楚达把我送到医院时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们根本没有钱,可楚达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把住院费交了。

我问:「你跟谁借的?」

他轻飘飘地回了句:「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他跑去电话亭跟家里开口。

那时他大哥楚发已经回来接管厂子,并且冯悦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再次跟楚发好上了。

接电话的就是冯悦。

她仗着现在是楚达明面上的嫂子,痛骂楚达一顿,解了之前被开除之恨,才把事情转告给楚发。

楚达就那样忍着,最后才借来了钱。

他那样骄傲的人,从没跟我开口说过这件事,只是在深夜,以为我躺在医院病床上睡着了时,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我承诺。

「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吃这种苦……」

夜色很深,只有清晰的心跳声提醒我,这不是梦。

好在我没有伤得很严重,全身检查后,只有轻微骨折,没几天就出院了。

楚达将我照顾得很好,店铺的事也不再让我操心。

沿海城市的春夏温度很高,每次看着他辛苦奔波的背影,我都忍不住心疼。

午夜梦回,我靠在他肩头喃喃:「一切都会变好的。」

每每此时,他都会近乎虔诚地在我发顶落下一个吻,声音温柔:「谢谢。」

他很少说谢,但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我都明白。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晚秋。

我们攒了一些钱,扩大了店铺,招了员工。

某个晚上,和楚达一起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开口:「我想做线上商贸。」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果然还是没放弃自己所学。

「那就做。」我说。

那晚漫天繁星,楚达偏头看我,眼睛亮得惊人:「如果又失败了怎么办?」

「那就再从头开始。」

他愣了下。

随后大笑起来。

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那个狂拽不羁的楚达。

「你就要这样笑。」我说,「这才是我认识的楚达。」

他揉我的脑袋。

声音温柔地说「好」。

17

21 世纪的第一年,大约也是我重生后最难忘的一年。

楚达扩张了十几家店铺,并同步开展了线上商城。

二十岁生日那天,楚达带我去了海边。

昼夜交际之际,日落余晖映在大道,海风拂面,天边汇满深紫浅红的暮云。

最后一丝天光散去。

远处忽然升起璀璨炫目的焰火,漫天火树银花下,楚达忽然单膝跪地,举起一枚钻戒,在海边向我求婚。

我想我将永远铭记那个场景。

那天过后,我们坐上了返乡的火车。

两年没有回来,一切还是熟悉的模样。

虽然还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已经能称得上衣锦还乡。

我没有带楚达,自己回了那个「家」。

并故意挑了晚上,在单元楼门口等到了晚归的弟弟路学康。

我叫他的名字。

两年没见,他一时没认出我:「你谁啊?」

顿了下,才满脸不屑地开口:「路珂?你不是跟人私奔了吗,怎么,被抛弃了?」

他从小被父母娇养,没什么同理心,说话也很是难听。

我没计较,只笑笑:「是跟人私奔了,所以现在想跟商量个事儿。」

「什么?」

我低头,从钱包里取出一沓钱。

「这些给你,帮我把户口本偷出来。」

他眼底一亮,根本不管我要户口本做什么,连连称好,夺过钱就往怀里塞。

「过两天我再来找你,东西到了,我再给你一笔钱。」

「一言为定!」

我转身走了。

嘴角忍不住上扬。

虽然真的需要户口本领证,但给他的那笔钱,也是早就标好了代价。

路学康之所以这么高兴,是因为他现在急需用钱。

正在上中学的他,跟着学生混混加入了一个黑社会性质的团体。

他们有一个地下赌场,路学康每日耳濡目染,年纪轻轻就学会了赌博,输了好多钱。

开始他从家里偷钱,后来眼见堵不上窟窿,黑社会找上门,父母才知道这件事。

为了这唯一的儿子,他们家财散尽,才勉强地还上。

谁知路学康还是不知悔改,又跑去赌博。

父母年纪越来越大,生病没钱去医院,更没钱给他。

他就走上了每一个赌徒的老路,偷抢劫盗,无恶不作。

后半生,几乎都是在狱中度过的。

如今我给他钱,不过只是想让这个过程进行得更快一点。

18

两天后,我在老地方等到路学康。

「户口本。」他给我,「剩下的钱呢?」

我面无表情地拿出钱包,被他一把夺过去。

「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他把所有钱清扫一光,宛如一个强盗。

我笑笑,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钱包,看着他不可一世的背影。

不知道他这一次,又会输多少钱?

拿到户口本后,我跟楚达去了民政局。

我们都没有通知彼此的父母,就像古代私订终身的情人,奋不顾身,为爱献出一切。

前世我没有结婚,所有钱都被父母拿去补路学康的欠债。为了生计,我只能拼命地赚钱。

像是弥补我的遗憾,重活一世,老天让我在早早遇见另一半。

大红背景的合照,是我笑得最甜的一张照片。

楚达抱着我:「年底回来,我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点点头,说:「好。」

因为有事要忙,楚达提前回去了。

我没有一起,多留了几天。

毕竟,有些事我还没有做完。

再次等到路学康,他开口就是要钱。

我又给了。

他数着钱笑,全然不问我的钱是哪里来的,也不觉得拿别人的钱有何不妥。

在他眼里,贯彻着我们家「女人赚钱就是给男人花的」准则。

似乎这样就是天经地义。

最后一次,我给了他一大笔钱。

是他和父母这辈子都不可能见过的数字。

然后,我买了当天的火车票,回到南方。

回去后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我没有意外。

在我离开前,我托人把我的联系方式故意透露给了她。

她在电话里大哭:「小珂,你还有没有钱啊?你弟弟赌钱输了好多,被要债的人带走了,说要打断他的腿啊!」

时隔两年听到她的声音,我只觉得陌生。

笑笑:「您哪位?」

「我是你妈啊!」她泣不成声,「你爸把所有钱都拿出来了还是不够,学康走之前让我联系你,说你现在有钱了……」

「没错,我是有钱了。」我继续笑,「可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是你妈!那是你亲弟弟!」

「噢。」我不冷不淡,「原来你们还记得啊?不过不好意思,他做的事让他自己承担,跟我没半点关系。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尤其是那台电脑,钱说不定就够了。」

「你……」

「没什么事我挂了,祝你生活愉快。」

挂断电话,我直接把电话线拔了。

如今的场景,不过都是前世重演。

只不过我的干涉,让它提前了几年罢了。

他们的宝贝儿子,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我绝不可能再帮衬一分一毫。

砸锅卖铁也好,散尽家财也罢。

那都是他们的人生了。

19

年底,楚达依言准备了一场海边婚礼。

来宾不多,但每个人都带来了真诚的祝福。

这是场没有父母的婚礼,却充满了离经叛道的浪漫。

漫天的彩带和气球中,楚达虔诚地落下一吻。

「我起誓,我会让你永远幸福。」

20

二十五岁,我再次回到故乡。

此时楚达已经拿到融资,乘上了时代的顺风车,线上商城做得风生水起。

同时,他为老家学校捐赠了不少东西,成了当地的名人。

所以我回去后,教育局局长带人盛情欢迎了我。

晚上,局长要请客,我没有推脱,并点名要邀请母校校长和学校里刚入职的老师庆小茹。

并笑道:「那是我的表妹。」

局长大概以为我想叙旧,邀请时并没有告诉他们我的到来,准备给他们一个惊喜。

结果确实是「惊喜」。

多年不见,校长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庆小茹却在进门一瞬间就愣在原地。

局长还笑呵呵地问:「是不是看到表姐太惊讶了?」

庆小茹这才慌张地入座,脸色惨白。

酒桌上,我笑着与其他来客推杯换盏,讲这些年在南方的见闻,讲我们多年来的创业经历。

大概是以为我已经不再计较过往,酒过三巡,庆小茹逐渐放松,偶尔也会插上几句话。

但不管是对局长还是校长,都带着令人厌恶的谄媚。

我轻抿一口,放下酒杯。

「我忽然想起上学时的一件趣事。」

局长一听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我面带微笑:「我高三时,被逼着退了学。」

话音刚落,全场鸦雀无声。

校长之前大概以为我是哪届的成功校友,没想到我高中都没毕业,脸色瞬间变了。

局长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问:「那是……怎么回事?」

我继续笑:「这位庆老师,也就是我的表妹,很聪明,跟其他同学一起推测我是小偷,送到咱们这位校长面前……」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尴尬的、好奇的、幸灾乐祸的……

我继续说:「校长更聪明,没调查就能认定我是小偷,扬言要把我拉到警察局。还好庆老师替我求情,校长也做出让步,说只要我退学,就不再追究。」

说完这些,没一个人接话。

我看着面前这些神色各异的人,笑笑:「就是一件陈年旧事,大家别放在心上,继续吃。」

几人附和,饭局这才进行下去。

吃完饭,局长单独叫住我:「您这件事儿,我之前不知道……您放心,我一定好好查这两个人,如果还有类似的事儿,一定从重处理,以后晋升什么的,想都别想。」

我笑了:「您这话言重了,我没这个意思。」

寒暄一阵后,我离开了。

我不知道这件事局长具体是怎么处理的。

总之很快,庆小茹就失去了工作。没多久,母校的官方简介中,校长也换了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现实,想报复那些用特权打压过你的人,只能拥有更高的特权。

临走前,我回「家」看了一眼。

发现防盗门换了,里面住进了陌生一家。

或许是为了还债卖了房子,又或许是为了躲避追债的人。

总之,他们消失了。

我忽然觉得心底一阵畅快,曾经受到的折磨、前世遭受的压榨、绝望昏暗的回忆、茫然无措的未来。

在这一刻,终于得到解脱。

21

回到南方的当夜。

楚达出差回来,西装革履,早已不是当年厂里那个叼着烟流里流气的青年。

小别重逢,他外套都没脱,一把将我抱起来。

「想我没?」他埋在我脖颈。

「嗯。」

「这次回去都做了些什么?」他问。

想到那场饭局里的校长和庆小茹,我用了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说辞。

「见了几个老熟人。」

谁知楚达忽然抬起头。

「男的?」

我一愣,随后笑了,故意逗他:「怎么,楚总怕了?」

他眉头一挑,转身把我按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挑衅我?」

我还在笑:「我哪儿敢。」

下一秒,他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纠缠中,他轻轻咬了下我的嘴唇:「那就让我试试,你到底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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