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三界第一美人,哥哥是天帝。
他最近很崩溃,因为最近人间恋爱脑横行,流行为爱不当仙。
在第 999 位大能渡情劫失败后,他派我这位第一美人下凡历练,顺便帮天之骄子们斩情根。
我连斩五人情根后,荣归仙界。
可紧接着,那五个人也跟着飞升了……
一、
仙魔大战一触即发,仙界急需人才。
可人间这几千年来,一个飞升的都没有。
人间这几千年来,并非没有惊才绝艳之辈。
只是这些天才苦修多年,最后都折在渡情节这一关。
什么女人、女妖、女魔头,一个、两个、百个、千个的,都把这群人得五迷三道。
找到真爱后,天才们放弃了飞升,怠惰了修仙,一心只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哥是天帝,急得一把一把薅头发。
我是他妹妹,也是三界第一美人,靠着这张脸,早些年也是海过的。
我哥觉得我行,想让我下凡,帮这些人斩情根。
我说我不行,我这些年看男人没感觉,已然封心锁爱。
结果我哥趁我睡觉,直接给我扔下凡了。
「舒辞,完不成任务你就别回来!」
我对天空竖起了中指。
转世后我不再是上仙舒辞,我是望天宗后山的一只小兔子,即将化形。
而我的第一位攻略对象,是望天宗的大师兄。
他叫叶溪舟。
二、
叶溪舟是望天宗的大师兄,温文尔雅,正人君子,才华出众。
只要不出意外,他必然能飞升成仙,仙路坦荡。
我是他在后山修行时捡回家的小兔子,伤了后腿,被他悉心照料。
伤还没好全,我在他睡觉时化形了,赤身裸体地缩在他身边。
他醒来后,我立刻捂住胸口,装作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正人君子·叶溪舟脸瞬间涨得通红。
但动物化形之事常见,他也未太过惊慌。
叶溪舟闭上双眼,把被子递过来。
「小兔……不,姑娘且先披上这被子。」他努力放缓声音,「我房内没有女子穿的衣服,只能先委屈姑娘一二。」
我立刻把被子披上了,不过披得很有技巧。
不该露的都没露,可偏偏比都露了还要撩人心弦。
叶溪舟睁开双眼后就是这样一幅景色,这次连脖子和耳朵都涨成了猪肝色。
「我我我,我去帮姑娘找件衣裳!」
撂下这句话,他落荒而逃。
等到他拿着衣裳回屋后,屋子里只有一只熟睡的小兔子。
我卧在他的床上装睡。
叶溪舟上床后,在我身侧轻轻躺下。
他摸了摸我毛茸茸的身体,对我轻声道了句晚安。
他的呼吸声逐渐平缓,我慢慢睁开双眼。
叶溪舟这种正人君子,不能不主动,但又不能太主动。
不主动只能是虐心暗恋,太主动他又会觉得你品行不端、居心叵测。
现在我只是一只刚刚化形、道行不深的小兔子,脆弱天真、单纯美丽,还对他甚是依赖。
只要我稍加努力,那零星的火苗便会燃烧起熊熊火焰。
他会悉心教导我,告诉我人类世界的规则。
在他心里,我会是他亲手养大的玫瑰。
男人,不就是这样子嘛。
三、
我的计划很成功。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溪舟对我亦师亦父,占有欲极强。
他给我起名为「叶辞」,随了他的姓氏,让我化为兔形与他做伴。
——当然,偶尔不小心显出人形也是常有的事。
一般来说,叶溪舟都会立刻闭上眼睛,温声让我自己去穿好衣服。
可正所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终于有一次,叶溪舟把持不住了,将我按在床上,唇舌交缠。
我装作懵懂,任他索求。
可能是我的反应激起了他的罪恶感,叶溪舟最终只是把我揽入怀中。
「叶辞、叶辞……」
他一遍遍地叫着我的名字,像是要把我融入他的骨血里。
望天宗大师兄叶溪舟和女妖相恋,这消息终归传了出去。
这些年人妖相恋的不少,在现在这个恋爱脑横行的修仙界来说,其实也不是大事。
但如果,那女妖是靠吸食男人精气而生的女魔头呢?
如果这还不够,那么再加上女妖已经让无数男人丧命了呢?
我伪造了一份证据送出去,转眼就被送到了望天宗的长老眼前。
我被望天宗弟子生擒住,叶溪舟伫立在殿前。
他的背影孤寂萧瑟。
对于长老的质问,我对一切供认不讳。
单纯是装的,脆弱是假的。
接近叶溪舟是为了对他下手,吸他一个人顶吸凡人一百个。
事实摆在眼前,不容叶溪舟不信。
我看见他身形晃了晃,沉寂良久,最终单膝跪地。
「弟子叶溪舟,识人不清,险些铸成大错。」
「今日各位师长同门在此,我便杀妖证道。在场诸位皆是见证:日后我必定勤勉修炼,再不会被美色所迷!」
他看向我,眼中猩红空洞。
「妖女。」
我听见他轻声说。
在叶溪舟剑锋袭来时,我笑了。
能不笑吗?
这比情根尽碎,十个情劫也阻挡不了他飞升啦!
再次睁开双眼,我正抱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刚被屠戮满门,我是路过的修真者。
他呆坐在横尸遍地的府门前,我从天上飞过。
我捡他回洞府,悉心教导,传他功法,助他报仇。
这次我叫舒辞,小男孩叫祝九功。
他修仙天赋异禀,若无意外,也必定飞升成仙。
可我观他情根长势茁壮,估计也是个恋爱脑!
那就没办法了。
祝九功叫我师父,对我敬重、依赖。
而这种孤注一掷的敬重、依赖,才最容易催化出别样的感情。
我扮演着一位沉稳善良,胸怀天下的修真者,背地里却已经安排好了剧本。
四、
年少时突遭灭门打击,使祝九功性情乖张,与人纷争不断。
别人骂他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孤儿,他就骂对方是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狗东西。
别人骂不过他,恼羞成怒,下一秒拳头就朝他脸上招呼。
就算再天资卓绝,祝九功也还是个孩子。
他满身是伤地跑回洞府,一言不发地跟我继续修炼。
我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问。
祝九功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不小心摔了一跤。」他嘟嘟囔囔地说。
我没再追问下去。
只是隔天,我就拎着那个和他打架的人上门了。
那人是个散修,仗着自己修为不错,到处惹是生非。
可这种人也最是欺软怕硬。
我把他牙都打掉了两颗,他立刻跪地求饶。
「祝小兄弟,我这人就是嘴贱,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次。」
他鼻青脸肿地跪在地上,对着祝九功不停求饶,余光还瞟我。
我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那人打了个哆嗦,道歉更真心了几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是有娘生、没娘教的孤儿!我是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狗东西!」
他一边道歉,一边连扇了自己十几个巴掌,满脸是血。
祝九功面露不忍。
可我在一边看得分明,那人动作虽看起来凌厉,其实未伤到自己分毫。
我挥挥手让那人离开。
人刚走,祝九功就扑到了我怀里。
半大男孩子,还没有我的腰高。
「师父,」他语气不甘,「我真的很弱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
「真的很弱。」
「所以快点变强吧,小男孩。」
五、
祝九功的根骨奇佳,天生就是一副修炼的好苗子。
他又勤奋刻苦,因此进步飞快。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英姿飒爽的青年。
我知道他一直想要查清楚祝家被灭满门的真相,便放他下山历练。
条件只有一个:不要耽误修炼。
可祝九功显然没有把我的叮嘱放在心里。
自从他下山后,各式各样的女子找上门来。
有对祝九功一见钟情的,有被他英雄救美来报恩的,还有的上来就喊我「师父」,要替祝九功尽孝。
我冷着脸把她们都赶了出去,从此闭门谢客。
没过几天,祝九功就回来了。
「师父可是生气了?」
他笑嘻嘻地蹲在我身边,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
他小心翼翼地把这玉簪插在我的发间。
我不好发作,只能叹了口气。
「师父可是不喜欢这簪子?」祝九功笑着问,「不如师父告诉我您想要什么,徒儿定会为您寻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想成仙。」
确切来说,是我想要你成仙。
你早一点成仙,我也能早一点完成任务,回到天上继续当我的上仙。
祝九功看了我许久,洒脱一笑。
「好。」他说。
「师父想成仙,那我就陪您一同成仙。」
那之后,祝九功的修炼越发勤勉。
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修炼上,只偶尔下山去调查祝家当年灭门惨案的真相。
直到有一天,祝九功形容憔悴地赶回洞府。
他的手里,拿着一面往生镜。
那往生镜能记录画面,是祝家珍藏多年的宝物。
祝家被灭门后,往生镜被一忠仆捡走,近日才被祝九功寻到。
往生镜中,记录着一个女人屠戮祝家满门的全过程。
祝父施法反抗,被她用群剑削成肉泥。
祝母伏地痛苦嘶喊,被她砍断了脖颈。
地上是一片血海横尸,她却白衣飘飘,不染一丝尘埃。
祝家共四十九口人,被她屠戮了干净。
除了祝九功。
祝九功早就被祝母藏在了密室中,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满脸都是泪水。
直到外面打杀声渐歇,他才壮着胆子走出去。
猩红赤目,小小的祝九功痛苦地低吼、哭泣。而与此同时,那个女人正御剑腾空,默默地看着他。
许久,她降落在地。
「我叫舒辞。」她对祝九功伸出手。
是的,这个屠戮他满门的女人,压根不是什么恶贯满盈的大魔头。
正是养大他的我。
祝九功崩溃了。
他眼尾潮湿红肿,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戾气。
「师父,」他的声音颤抖,「当年,是你杀害了我祝家满门?」
我有点疑惑。
这往生镜可是我费了大功夫找来的证物,又花了好大的心血,才让里面的画面和当年的惨状一一对应。
这证据确凿的,他竟然还来问我。
我说不是,难道你还会相信吗?
真信了的话,这得是什么级别的恋爱脑哦。
「是我。」我直接承认。
隐隐地,我能看见祝九功体内那颗硕大无比的情根,终于开始崩裂。
「你和我祝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满门?!」他问。
「你父亲祝名城手里有一本古籍功法,学习此功法后对修仙大有助益。」我早就找好了理由。
祝九功难以置信。
「就为了这种原因,你就能罔顾人命?」
「没有人能阻碍我成仙。」我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我在祝九功眼中,一直是一个为了成仙不顾一切的狂人,现在这副样子迷之很有说服力。
祝九功身形一软,像是被掏空了所有力气,泪水流了满脸。
「那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把我养大?为什么不阻止我去寻找真相?」
他目光散乱,面若死灰,状似癫狂。
我倒是很兴奋。
祝九功体内的情根终于完全碎裂啦!
我这几十年没白熬啊!
失去情根的祝九功对我不再留情,拔剑向我袭来。
我抵挡了没两下,就装作失手,被他捅穿心脏。
临了视线中,是祝九功空洞死寂一般的脸。
他似乎是察觉不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小男孩,别哭啦。
我在心里说。
那本所谓「祝家珍藏的功法」被我摆在书案上了,你可千万千万要刻苦修炼呀!
六、
再睁开眼,我一身白衣,正在服丧。
外面一片嘈杂,有男人尖酸刻薄的责骂。
有一只小手扯了扯我的衣袖。
「嫂嫂……」小女孩怯生生地叫我,「你好些了吗?」
镜子里,我的额头一片青紫。
我叫舒辞,年少家贫,被墨家买去冲喜。
结果成婚两年,墨家大哥一直缠绵病榻,洞房还没圆。
墨家大哥的医药费掏空了墨家的家底,他也最终撒手人寰。
墨家父母接受不了这个打击,接连去世。
眼看着墨家要垮,债主立刻上门讨债。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墨家老二墨寒川通过了仙门终试,可以去修仙了。
修仙是好事,可墨家只剩下两个五岁的龙凤胎弟妹和我一个寡嫂,债主觉得钱只能找墨寒川要,因此死活不肯放他离开。
墨寒川年纪不大,却体现出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沉稳。
他绝对不会丢下我们几个不管。
而原身在拉扯的过程中,撞上门柱,直接昏死过去。
我推开房门,正巧看见墨寒川向一边几个来接他的仙门师兄行礼。
「那还请师兄帮忙回禀,我家中长辈全部去世,家中只剩下两个弟妹和一位嫂嫂,我实在无法弃之不顾。」
领头的师兄眼神闪过一丝惋惜。
「你可是想清楚了?你终试成绩第一,宗主也说你悟性奇佳,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我想清楚了,」墨寒川语气坚定,「男子汉大丈夫立足世间,先要学会负责任。」
「不行!」
眼看他即将自断仙途,我立刻大声打断他。
几人齐刷刷回头。
「嫂嫂?」墨寒川连忙过来搀扶我,「嫂嫂你怎么出来了?你可有好些。」
我拉着他,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二弟,你得去修仙。」
「这是你大哥和你爹娘生前唯一的愿望。」
提到大哥和爹娘,少年墨玉一样的眼眸中如星火旋转,可转瞬即黯淡。
墨家贫困败落,生计都难以维持,哪里还是能讲究愿望的光景呢?
「嫂嫂莫要再提此事,我心意已决。」他说。
他神色坚定,我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干脆转身,对着几位仙门师兄盈盈一福。
「诸位仙君,我二弟他只是一时放心不下我们几人,并非不想修仙。」
「还请诸位仙君宽限几日,最多三个月,我必定能料理好一切,让二弟他无后顾之忧地上山拜师!」
七、
几位仙门师兄离开了,他们承诺,仙门可以等墨寒川三个月。
如若墨寒川能在三个月内安顿好家里,他就还可以上山修炼。
可无论是他们还是墨寒川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天方夜谭。
世道艰难,没有墨寒川,我一妇道人家带着两个孩子又如何能生存呢?
债主见墨寒川不走了,觉得还债有望,也离开了。
第二天,我花光了墨家所有的资产,开了一家医馆。
这项举动在外人看来堪称疯狂,可墨寒川却没阻止我。
他沉默寡言地承担了照顾弟妹的重任,让我在外面随便折腾。
他大概是觉得我受的打击太大,得先把这口气疏解出去。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就算我把家底败光了,他凭借自己的双手,也能挣到钱来。
谁知不过半月,墨家医馆门前排队的客人竟然越来越多。
十里八乡口口相传,说墨家医馆的女神医医术超凡,药到病除。
我声名远扬,传到了不少达官贵人的耳朵里。
很快,张员外邀请我去府上看诊。
张员外是本地有名的富户,腰缠万贯。得病的是他年逾八十的老父亲。
老人家缠绵病榻,进气多、出气少。多少名医都来看过,纷纷摇头说老人家年事已高,无力回天。
我去张府会诊后,开了两剂药,嘱咐下人喂给老爷子喝下。
没过一周,张老爷子就能下床行走了。
张员外喜极而泣,亲自带着礼物来墨家拜访我。
送礼的队伍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大大小小的礼品盒子塞满了墨家破败的小院子。
送走张员外后,我带着墨家几个孩子一齐拆礼物。
打开一个大箱子,我们一同噤声。
那箱子里竟然码满了金元宝!
我举着金元宝,献宝似的送到墨寒川眼前。
「二弟放心地去修仙吧!家里一切有我呢。」
看着我的脸,眼前这个平日里清冷如夜风的少年,眼眶突然红了。
八、
墨寒川离开家的那天,我带着墨家的两个孩子一起去送行。
墨寒川对着两个孩子一通叮嘱,最后轮到我,却忽地沉默了。
「嫂嫂还年轻,若是想要改嫁,随时可写信给我,我绝无二话。」
磨磨蹭蹭好半天,他只憋出了这一句。
「二弟说什么混账话!」
我佯怒,「我既嫁到了墨家,生是你墨家的人,死是你墨家的鬼!」
「当年我父母双亡,卖身葬父,若非是爹娘买下我,我还不知会沦落何方。」
一提起这往事,我眼眶忍不住一红。
擦干净眼泪,我拂去墨寒川肩膀上的灰尘。
「二弟放心去罢,家里一切有我。」
墨寒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可没过一月,他的信就送到了墨家。
信里平淡如流水地写了他在仙门的经过。
墨寒川天资聪颖,立刻被宗主收为关门弟子,潜心修炼,悉心教导。仙门中的师兄姐也都对他十分友爱。
信的最后,他还别别扭扭地加上了一句:「家中弟妹安?嫂嫂安?」
我笑了。
春日冰雪融化,树枝上已经长出点点绿芽。
给弟弟妹妹读完信,我抱着墨家小妹,一字一句地给墨寒川写回信。
两个孩子想对大哥哥说的话实在是太多啦,最后信竟然写了厚厚一沓。
我又买了衣袍吃食,包成一个包裹,托驿站带给墨寒川。
又一个月,墨寒川的信又送到了家里。
就这样一月一封家书的频率,转眼便是一年过去。
春节里,墨家的两个小娃娃长高了个子,我给他们做了新衣裳,又买了年货,准备好好过一个春节。
因为墨家大哥缠绵病榻,自两个孩子懂事起,还没过过一个像样的春节。
除夕夜是万家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灯笼。
我领着孩子们出门放鞭炮,听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墨家三弟拽了拽我的袖子。
「嫂嫂,二哥今天会回家吗?」
我拍拍他的头,「你二哥课业繁忙,路途又遥远,应该不会回家了吧。」
我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洁白的身影缓步走来。
那个身影清瘦修长,轮廓干净清晰,一双墨玉眼清冷不近人情,让人感觉有些不好接近。
可如此清冷的少年却朝我径直走来,嘴角含笑,鞠躬作揖。
「嫂嫂,新年快乐。」
我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孩子已经欢呼着扑了上去。
「二哥!你回来啦!」
「二哥新年快乐!」
一年不见,墨寒川长高了,五官也褪去幼态。
他离家时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如今十六岁了,看着倒像是大人了。
大年初一,拜完年后,我找墨寒川商议搬家的事。
从墨家到仙门路途太过遥远,来往多有不便。我已经打听到了仙门山下有一处小镇,山清水秀,人情友善。
修仙者有丹修,对药材的需求比寻常百姓大得多,去那开医馆正合适。
况且现在墨家已是小有积蓄,一家人实在不应该分离太久。
我已经思虑周全,墨寒川略微思索就同意了。
回去的路上,是我们四人同行。
到了山下的小镇,墨寒川帮我们找好铺子和住所,便在我的劝说下继续上山修炼。
我有了经验,这次的墨家医馆装修更为雅致,药材也更齐全,空气里到处弥漫着药香。
医馆红红火火地开张了,生意倒是比之前还要好。
某天,三个白衣飘飘的修仙者来到了医馆,点名要的药材昂贵稀有,我见是笔大生意,便来到前厅,亲自接待。
谁知那三人一看见我就笑了。
「这位便是墨夫人吧,」为首的青年作揖,「在下是墨寒川的同门师兄,久闻墨夫人大名。」
「哪里哪里,劳烦你们平日里多多照顾寒川了。」我一边抓药,一边和他们寒暄。
那师兄笑了,「要说照顾,倒是我们受寒川照顾更多些。」
「寒川他为人沉稳,天资又高。我们师父都说了,若非他已经娶了墨夫人您啊,他肯定要把女儿嫁给他!」
闻言,我抓药的手微微一顿。
九、
男人是最讲逻辑的生物。
他强大,你就要弱小;
他脆弱,你就要强大;
他渴望家庭,你就要给予他安稳;
他如古井般波澜不惊,你就要做他生命中唯一的变数。
终其一生,男人都在女人身上寻找自己失去的东西。当你无法满足他当下的需求后,他随时都会抽身离开。
我自打一开始,就决定要做墨寒川生命中的变数。
墨寒川的修炼进度极快,不过短短八年,他的功力甚至远超过一些修炼数十年的师兄姐。
他开始频繁地代替师父下山,惩强扶弱,降妖除魔。
回宗门前,他例行归家,却发现墨家张灯结彩,像是在准备喜事。
我换上了绣工精细的喜服,墨三弟和墨小妹围在我身边,欢欣雀跃。
「这喜服可真漂亮,」墨小妹摸着衣服上的金丝银线爱不释手,「嫂嫂明天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子!」
墨三弟在一边打趣她:「怎么,眼馋了?也想嫁人了?」
「去死!」
我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俩打闹。
余光一闪,我突然看见了墨寒川。
他站在屋外回廊下,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
「二弟回来啦?」
我装作若无所觉,笑着招呼他进来。
八年过去,墨寒川二十四岁,已经长成了一位相貌俊秀的青年。
三弟小妹看到他回来都很开心。只不过时间已晚,喧闹过后,两个小的纷纷去就寝。
房间里又剩下了我和墨寒川。
他一身白衣出尘,我一身喜服耀眼。
「嫂嫂何时定的亲,我竟不知道。」
墨寒川墨玉一般的双眼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阴翳。
我面带红晕:「半年前才定下的,那时候你刚离开,就想着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半年前?」墨寒川重复了一遍,笑了。
「若是我今日不回来,嫂嫂明日可就要瞒着我嫁人了?」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我不好再装下去。
「……二弟?」我小心翼翼地问。
墨寒川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语气又恢复到一贯的平缓。
「对方是什么人?」
「是三弟小妹私塾的教书先生,」我说,「他家里小有产业,祖辈都是读书人。对我……也很好。」
语气里是止不住的甜蜜。
墨寒川看着我,突然起身凑近我。
他的脸实在是靠得太近了,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湿热的呼吸喷在了我的眉心。
我微微蹙眉,刚想出声喝止,墨寒川已经起身离开。
「嫂嫂这身衣服很不错。」他说。
「明日,我会准时来送嫂嫂出嫁。」
他说完这话就离开了墨家。
可第二天,我们三人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墨寒川的身影。
外面一片嘈杂热闹。
隐隐地,能听到众人喜气洋洋的喧闹:「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啦!」
「不管二哥了!」
墨小妹当机立断,给我披上了盖头。她搀扶着我走出喜房,来到前厅,身子却僵在原地。
「小妹?」我有点疑惑。
可下一秒,就有人从另一侧搀扶住了我。
盖头下若隐若现的,是一双男人的手。
那双手修长有力,虎口处微有薄茧。
不像是教书先生的手,倒像是常年握剑的修士。
正是墨寒川。
十、
我装作一无所察,坐上喜轿,之后又和墨寒川拜了堂。
前来的宾客忌惮墨寒川,也不敢大声议论。可我耳力远超旁人,那些话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记得和墨夫人定亲的不是私塾的陈先生?可这……」
「小叔子和寡嫂,有违天伦!」
「嘘,噤声!他们修真者可不管这些。」
碍于墨寒川修真者的威仪,婚礼进行得十分顺利。
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婚礼。
直到墨寒川掀开我的盖头,我看清楚他的脸。
震惊、无措、害怕、恐惧……我猜我此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原本,墨寒川的嘴角还带着笑意。
可看清我的反应后,他的表情慢慢冷淡。
他穿着和我同款式的大红喜服,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他的身上有夜风一般的清冷味道,将我的退路全部堵死。
可就在我以为他会做些什么时,他竟然又转身离开。
「天色已晚,嫂嫂也早些歇息吧。」
墨寒川留下这句话,之后落荒而逃。
第二天,我没见到他。
「二哥他……一早就出门了。」墨家小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我的反应。
「嫂嫂你怪他吗?」她问。
我垂下眼帘,看似纠结不安,心底却一片冷漠。
日子和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再见墨寒川时,他却是满身鲜血。
是他的同门送他回来的,说是在野外受了伤。
修真界有丹修,所炼丹药一颗胜凡间医者千百位。送墨寒川回来这个行为实属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我也没有拆穿。
男人的小把戏,愚蠢至极。
可如果你想引他上钩,最好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我对墨寒川悉心照料,我们俩的关系也有所缓和。
终有一日,在我给他上药时,他一把搂住了我的腰。
我下意识想要挣脱,他却搂得更紧了。
墨寒川用头蹭了蹭我的肩膀。
「别离开我。」他说。
「不是我离开你,」我说,「是你离开我呀。」
「你是修真者,我只是个凡人。我们注定不会如寻常夫妻一般,相濡以沫到老。」
墨寒川定定地看着我,眼神逐渐坚定。
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与此同时,他体内的情根也迅速茁壮成长,看得我心惊胆战。
果然,养好伤后,墨寒川自请退出宗门。
回家的那天,他换下了修真者专属的出尘白衣,一身灰布麻衣让他不复往日的高高在上。
我喜极而泣,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当然不会是结局。
就在墨寒川全心全意沉浸在爱情里时,一位墨家的远房长辈找上门。
要论辈分,墨寒川要叫她一声「表姑母」。
表姑母的身后跟着一位仙风道骨的老医生,而我一看见他就变了脸色。
老医生讲了一个故事。
他当年游历各地,也会帮着贫苦人家治病。某日,他遇见了一对好心的夫妻,受了他们一碗水的恩惠,便答应为他们家的大儿子治病。
据他们说,大儿子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可老医生把脉后,却觉得这脉象与其说是弱症,倒更像是中毒。
可惜,他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大儿子就去世了。
本来人死一了百了,可老医生万万想不到,几年之后,他又一次见到了这种毒。
他一路追查,最后竟然查到了墨家医馆里,查到了我的身上。
表姑母也跟着抹眼泪。
「我本想着,她这些年操持家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大家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也就罢了,这一肚子秘密老婆子我就憋到土里!」
「可寒川你竟然要和她成亲?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大哥呀?!」
十一、
表姑母德高望重,老医生仙风道骨,我也对一切供认不讳。
我说我早就对墨寒川一见倾心,又不甘心一辈子搭在一个病秧子身上,就下了毒。
之后此番种种,皆是蓄意勾引。
一套组合拳下来,墨寒川的情根碎得不能再碎。
我估计就算飞升了,这小子对女人也是一辈子心理阴影。
我最后是被墨家家法处死的。
墨寒川那天没来,不过我的目标已经达成,也无所谓他来不来。
我的灵魂脱离了身体,一片白茫茫中,我听见了我的天帝哥哥那欠打的声音。
「做得不错嘛,舒辞。」
「若是让这几个小子顺其自然,他们这一辈子起码还得挺过四五个女人才能飞升!」
他的语气好贱,我努力压抑住我打人的冲动。
「我有问题问你,」我说,「我的目的应该是让他飞升就行吧?不用局限手段。」
「手段不重要,让他们飞升才是最终目的,」我哥说,「舒辞,你可得快点。我得到消息,说魔界已经开始组建军队了。」
「知道了!」我说。
再醒来,我一身白衣,正在洞府闭关修炼。
原身修炼时走火入魔,力竭而亡,正好让我乘虚而入。
我是一位化神期的修真者。
这次的目标是我的宗主师兄,名叫尹星沉。
尹星沉天赋超绝,从小就在我们这一辈里一骑绝尘。
他的修为已至大乘期,只要潜心修炼,飞升指日可待。
可他不飞升。
因为他有个白月光。
白月光早早就嫁人了,和同为修真者的夫君伉俪情深。尹星沉抱不得美人归,只能黯然离场。
谁知前些日子,白月光的夫君因意外骤然离世。
尹星沉以照顾好友遗孀的名义将人接回宗门,名为照顾,实则软禁。
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心里都有数。
那白月光资质平平,飞升更是天方夜谭。尹星沉为了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竟然也准备放弃继续修炼。
而我的原身,是暗恋尹星沉多年的师妹。
我麻了。
按照我哥的恶趣味,他大概是想看我苦情当女配,和白月光撕逼,进而斩断尹星沉情根。
我偏不!
尹星沉不想飞升,我就让他看看后果!
他不是天才吗?不是一骑绝尘吗?不是为了爱情放弃修炼吗?
我倒要让他感受一下被人踩在脚底是什么感觉!
我不再压制自身修为,任凭力量自由涌出身体。
刹那间,风云变幻!
原本晴空万里瞬间被乌云沉沉所覆盖。一道道刺眼的闪电划破长空,雷声震耳欲聋。
天空中下起瓢泼大雨,雨声中夹杂着宗门子弟的惊呼。
「这是哪位长老突破了?」
「似乎是舒长老住所的方向!」
「舒长老不是才化神期吗?看这阵势,倒是比宗主当年突破大乘期还要恐怖!」
修真界有一条规则:突破时引来的雷劫力量越强,代表渡劫人的境界越高。
我渡雷劫的动静引来了尹星沉。他从自己的洞府走出,震惊地看向我。
尹星沉不过是大乘前期,我却直接突破到了大乘后期,距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
一道、两道、三道……
九道天雷冲我而来,我却不为所动,径直迎上。
普通修仙者眼中强大的天雷,在我眼中还不如一场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