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
我对食堂饭菜有了些阴影,准备去买校门口的麻辣烫。
然而,刚出校门,便见着来往路过的同学们,都盯着路边瞧着。
出于好奇,我也看了一眼——
傅寻?
再仔细瞧瞧,还真是。
豪车与成熟西装男人的标配,引得过往同学都驻足观望。
我正愣神,便看见傅寻招了招手。
朝着我的方向。
这人随意抬了下手臂,动作漫不经心,却引得不少目光朝我这边看来。
我脸一红,这人搞什么。
踌躇几秒,我还是选择过去。
「傅总,你找我?」
脱离了老刘那个圈子,我又瞬间恢复了学生身份,再见傅寻,怎么都有些没底气,说话便不自觉的客气了些。
傅寻微微挑眉。
「上车。」
我原本想拒绝,可周遭路人投来的目光实在太多。
怕久了引人误会,我便同他上了停在路边的车。
傅寻带我去了附近一家咖啡厅。
点了两杯咖啡,他开门见山——
「我想让你帮我设计一款项链。」
我?设计项链?
我虽然是珠宝设计专业的,但以傅寻的身价,只要他招招手,大把的名牌设计师上赶着过来,怎么也不该用我这个大三学生才对。
许是看出我的疑惑,傅寻淡淡开口。
「很多知名设计师心思太过浮躁,有时设计灵感反倒不如学生好,你们心思简单,也许更适合。」
「这款项链对我很重要,设计过程中我可能会提很多意见或想法,有些成名已久的设计师很介意这点。」
说着,傅寻给我出了个让我心动的价格。
我连声同意了。
不同意是傻子。
傅寻人傻钱多,给出的价格足以让我下半辈子都吃喝不愁。
当然。
难度肯定也是极高的。
但诱惑在前,总是要试一试的。
16
我上傅寻车的那天,谣言四起。
有人拍了照片传到表白墙,将我描述的分外不堪。
评论区更是把我身份名字扒了个底朝天。
不用想,能出头引领这些舆论风向的,肯定是刘茵找的人。
我扫了几眼,退出了手机。
不用理会。
我越是去澄清,越是会被人说是狗急跳墙,是被戳中了痛点。
反倒是不加理会,几天过去,大家自然便忘了这码事,除了同班同学,谁还记得我是谁呢。
不过,两天过后,我却忽然收到辅导员的消息——
因为寝室调动,我所有的室友都被换走了。
留我一个人,同其他系的三个女生共宿一寝。
多么稀奇的调动,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刘大小姐的手笔。
这几天,她接连不断的小动作也一直在向我说明,在很多事情上,有钱的确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听说,当初刘茵大一来校报到时,老刘送她来学校,嫌学校住宿条件太差,直接大手一挥捐了两栋宿舍楼。
调换个寝室,对刘茵而已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说起来,我现在住着的女寝,还是我亲爹出资建的。
我知道,刘茵费力气把三个小太妹打扮的女生塞进我寝室,就是为了找我麻烦的。
所以,隔天中午回寝室,发现自己所有东西都被清空时,我一点也不觉惊讶。
我的床铺上空落落,什么都没了。
打开柜子——
里面也是空空如也。
寝室角落里,响起了她们三人的笑声。
我扫去一眼,转身出了门。
果然。
楼下的垃圾桶内,我找到了自己那些失踪了的行李。
那天中午,来往路过的学生们,都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弯身在垃圾桶里翻来找去的女生。
也就是我。
一堆行李,扔的扔,洗的洗,我又去校门口重新买了一些日用品。
自始至终,我都没和那三人说一句话。
哪怕,我明知事情是她们做的。
寝室的另一端,时不时地响起她们的低语和哄笑声,中途,不知是谁声音拔高了几分,我听见了三个字:
「窝囊废。」
很显然,这三个字是在说我。
可我还是没有回应。
于是,她们笑得更欢了。
下午,我没课,于是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同寝的三人不是我们系的,课程不同步,她们下课后又一同去吃了饭,回来时天色已暗。
开门时才发现,门被我反锁了。
砸门声很响。
床上,我舒服地翻了个身,没理会。
我们宿舍走廊是半封闭阳台,今晚风大,让她们再多吹一会。
过了十几分钟,敲门声再度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宿管阿姨的声音。
我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下床开门。
面对宿管阿姨的责问,我只说是感冒了在睡觉,没听见。
三位室友埋怨着朝宿舍里走,却同时愣住——
她们三个的床铺上,也同样只有光露露的床板。
空空如也。
我倚着墙,笑的很开心,这个时间点,学校附近能卖床垫被褥的商家应该都关门了。
而我们学校管的很严,每晚准时查寝,她们出去住一晚酒店也不太现实。
所以……
她们今晚,可能要睡床板了呢。
17
「刘甄一,你!」
我耸耸肩,「你们扔我一次,我也扔了回来。」
「扯平。」
说着,看向门口同样有些回不过神的宿管阿姨,吸了吸鼻涕,故作可怜,
「阿姨,是她们中午先把我的所有行李扔去了楼下垃圾桶,我没被子盖着凉了,所以刚刚才睡的那么沉的。」
关于我扔她们行李的事,我是只字未提。
阿姨一副了然的表情,「我说怎么今天看垃圾桶里有那么多新被褥,怪不得。」
说着,阿姨摇摇头,「你们室友之间小矛盾就自己解决吧,我要去查寝了。」
寝室门重重关上。
我看向面前三张愤怒的脸,轻笑。
「对了,怕你们看了糟心,我专门扔的很远,你们估计是捡不回来了。」
一下午,我都在搬运行李,可是累坏了。
说完,我准备上床继续睡觉。
刚到床边,便被人拦了下来。
三人拦着我,吵着嚷着要让我赔她们的行李钱。
「赔钱?」
我笑,「好啊,我还担心你们不提这个呢。」
说着,我从柜子里拿出一只被划破了的爱马仕,「来吧,商量一下该怎么赔?」
「我在垃圾桶里捡回来时,它就已经被划破了。」
一边说,我一边去官网找了同款式的包,连图片带价格拍在了她们面前。
三人瞬间沉默了。
半晌,还有人嘴硬说我这是假包。
我拿起手机,「不如这样,我报警,让警察来鉴别一下这包的价值,顺便再理一下你们私自破坏我的物品,需要照价赔偿多少钱吧?」
出于心虚,三人连忙拒绝,一改之前的态度,笑着说我们扔了彼此的行李,就扯平了,谁都不再计较了。
我笑笑,也没再为难她们。
因为——
这包我从老刘那里拿来装东西时,它就是破了的。
不过是拿来吓唬她们一下而已。
二十来岁的姑娘,一听见要报警和赔钱,瞬间便慌了神,甚至都没敢细究包究竟是不是在被她们丢进垃圾桶后被划破的。
闹剧彻底收尾,我安心地上床睡觉,而我的三位室友——
盖着外套在光秃秃的床板上睡了一夜。
也不知是她们没有朋友,还是太过死脑筋,竟都没有去找其他寝室的朋友床上挤一夜。
这一夜,难得的做了个好梦。
倒是我的室友们,时不时地翻个身,吸吸鼻涕。
似乎睡得特别不踏实。
18
傅寻说得没错。
他这生意的确是不好接。
自我接下他的这个设计单,几乎每一天都要和傅寻见面。
对于这条项链,傅寻似乎有无数个设计灵感,今天讲讲他偶然发现的故事,明天说说他乍现的灵感。
但偏偏他做事滴水不漏,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每次见面,他都会提前约我,问好时间。
用他的话说,为了让我的灵感不枯竭,每次见面他都会带我去不同的餐厅,美其名曰要让我始终维持新鲜感,才能更好的创作。
而且。
为了弥补我每天出来倾听他的灵感,不停地修改样稿,几乎每次见面,傅寻都会给我带一份小礼物。
比如。
雨天时做工精致的雨伞,晴天时小瓶的防晒霜,冷天时的暖手宝……
价格不算昂贵,但都很贴心。
所以,哪怕傅寻如此事多,却还是让人厌烦不起来。
而且。
一段时间的「饭搭子」后,我与傅寻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我发现——
这个身价不菲,传言中性子狠戾的男人,实际上还真没什么架子,出门吃饭时,对待服务员也都是轻声说话,缓声道谢。
有时和他吃饭到一半,我甚至都有种恍惚感,似乎……
我们更像是在恋爱。
可这个想法很快又被我抛在脑后。
傅寻和我?
怎么可能。
这天中午,傅寻照例带我在学校附近的餐厅吃了饭,又提出了两点样稿的修改意见。
临别前,他还送了我一瓶秋梨膏。
最近正值秋季,天气干燥,我有些上火,嗓子也咳的哑了些。
不得不说,傅寻的小礼物永远能够送到人心坎上,让人无从拒绝。
我准备下车时,他将秋梨膏递给我,淡声道:
「纯手工制作的,效果应该还不错。」
「回去记得喝。」
我攥着那瓶秋梨膏走出很远,一回身,还能看见傅寻停在路边的车。
那次过后,为了避嫌,傅寻从来都是将车停在距离学校一条街的地方。
而每次,我走过一条街,回身再看。
他的车都还没走。
走到学校门口时,忽然发现前方围了很多人。
我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也没打算围上前观看,可目光随意扫过,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刘茵站在人群中央,正指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破口大骂。
对方承受着众人的目光,低着头一言不发。
刘茵骂得很难听。
骂他是山沟沟里走出来想要攀龙附凤的垃圾。
骂他想要吸血。
骂他恬不知耻。
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过一句,几次摇摇头想要离开,却都被刘茵拦住。
作为自小娇养的大小姐,刘茵是从不怕人围观的。
相反,她似乎有点表演型人格,注意她的人越多,她越是起劲。
我愣了几秒,连忙推开人群跑了过去。
「爸!」
男人身子一僵,转过身来。
眼圈红红的,这个半辈子要强的庄稼汉子,此刻强忍着泪,却一个字都没舍得骂回刘茵。
在血缘关系上来讲,刘茵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周围议论声更重。
我爸拎着一袋子水果,笑笑,「爸从家里带了些新摘的水果过来,你的那份爸也已经托你同学送去你寝室了,这份是给茵茵的……」
后面的话,我爸没说。
但很显然,刘茵没要,还将他骂了一通。
我转身去看刘茵,「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大庭广众之下骂你的亲生父亲,你还是人吗?」
「父亲?」
刘茵尖着嗓子反驳,「他才不是我爸,我只有一个爸爸,他叫刘威!」
刘威,就是老刘。
「没养过我一天,还想让我给他钱,他配吗?」
刘茵双手环胸,语气轻蔑。
懒得再理她,我带着我爸去了学校附近的餐馆,「还没吃饭吧?这家菜挺好吃的,一会你多吃点。」
我爸应了一声,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爸,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了解他,如果只是来送水果,他一定会提前告诉我。
也不会是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听我问起,我爸踌躇半晌,最后叹着告诉我,我妈生病了。
肝癌晚期。
化疗费用高的吓人,老刘将我接回后,曾给了我爸妈一笔钱,作为二十多年来养育我的辛苦钱。
可那笔钱,很快就填补了治疗费的窟窿。
如今,我爸一天打几份工,几乎将家里亲朋借遍,再没办法,才想着来找刘茵问问。
他叹了一声。
「我对不起那丫头,只生没养过,我也开不了口啊。」
「但我想着,你刚回刘家就朝你借这么一大笔钱,怕你爸对你有意见,你们之间本就刚认亲,还没什么感情基础。」
「可茵茵不同,我看得出刘总很疼她,而且她自小在刘家长大,所以我才试探性地问问她能不能借我一点。我会还的,只要你妈熬过了这次化疗,医生说后面病情应该会稳定一些,我就能再多打一份工还钱了,可是……」
可是刘茵非但拒绝了,还当众骂得很难听。
我静静听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肝癌,晚期……
怎么可能。
小餐馆里,我抱着我爸的手默默哭了好久。
最后,我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哽咽道,
「没事爸,你先在我们学校旁边的宾馆住下,今晚我去筹钱,咱们明天就回去给我妈治病。」
可惜老刘给我那张卡已经让我还了回去,思来想去,我将我爸安顿在学校附近的快捷酒店,拨通了傅寻的电话。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打给他。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通,「怎么了?」
傅寻压低了的声线响起在耳边,竟莫名让我觉着安心。
我试探着问他,我能不能提前支取一部分设计稿的报酬。
其实这话有些难以启齿,我的设计稿还没完工,就想先找他讨一部分报酬。
傅寻却应得很痛快。
要了我的卡号,傅寻声音很低。
「十分钟内到账。」
19
可应过之后,他又问起原因。
许是此刻倾诉欲望太盛,我没忍住,竟真的一五一十同他说了。
电话另一端沉默半晌,他低声道,「没事,钱十分钟内到账,明早我送你们回去。」
我想拒绝,可傅寻却直接拍板定了下来。
电话被挂断,我听着耳边的忙音出神。
第二天早上,傅寻很早便给我发了消息,我找辅导员请了假,正准备去快捷酒店找我爸时,便在校门口遇见了傅寻。
他将车停在了酒店门口,然后步行过来校门口等我。
傅寻今天没再西装革履,只穿了套寻常的休闲装,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倚在树前点烟的模样竟隐约有着几分少年感。
当然。
所谓的少年感,在他抬头的那一刻,瞬间湮灭。
傅寻有一双极具攻略性的眸子。
当他目光落在我身上时,我总是有种瞬间被人看透了的错觉。
商海里沉浮的人,眼神中总是有种别样的锐利。
正出神,傅寻已走了过来。
「走吧。」
我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傅寻陪着我接了我爸,又亲自驱车送我们回家。
坐在傅寻的豪车里,我爸浑身都不太自在,只微微坐了个边,生怕将傅寻的车弄脏。
让我诧异的是——
一路上,傅寻都在陪我爸聊天。
那个高高在上的傅总似乎不见了,前座开车的男人,变得平易近人。
几个小时的路程,傅寻将我们送去了老家县城的中心医院。
然而,进医院时,傅寻却从后备箱里拿出了很多滋补品,说是送给我妈妈的。
我爸连声道谢,双手微微搓着,更觉着不自在了。
病房。
见到我妈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
虽说已经到了晚期,但我妈气色还好,并没有我想象中憔悴无力的模样。
打过招呼后,刚巧有护士来给我妈换吊瓶,并提醒我们病房里的垃圾桶该倒了。
我连忙应了一声。
然而,还没来得及动作,站在垃圾桶旁的傅寻便主动弯身,系上垃圾袋,转身拎了出去。
我甚至都有些回不过神。
以傅寻的身价,恐怕在自己家里都从没倒过垃圾吧?
而接下来的一整天,傅寻都在用事实证明,此刻的他不是傅总,只是傅寻。
买饭,送饭,买日用品。
用暖壶排队接热水,用洗脸盆去接水。
这些事,傅寻都有主动帮忙做。
其实对他来说,这些事平时都有助理和保姆去做,根本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
我妈性子爽朗,平时生活里就喜欢开玩笑。
晚上吃饭时,我妈笑着问傅寻,「小傅啊,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甄一啊?」
我脸一红,「妈!」
转过身,正想和傅寻解释,他却抢先开了口。
坐在窗边的男人笑了笑,应的毫不避讳。
「是啊。」
「阿姨好眼力。」
接下来,大家都没再谈论这个话题。
可每个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我妈笑得合不拢嘴,我爸则忙着给她喂饭,他性子腼腆老实,虽然没说一句话,嘴角却微微抿起。
傅寻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只有我。
自始至终,耳根都滚烫。
20
傅寻住在了医院附近的酒店。
晚上,我们单独去吃了饭。
破天荒地,傅寻陪我吃了路边小店,是我上学时最喜欢的一家烧烤店。
那时一串烤肉才卖一块钱,老板人好,我们这些学生拿着三五块钱过去点几串肉,老板也都乐呵呵的给烤。
老刘把我认回家后,也带我吃了几次山珍海味。
却总觉着差些什么。
店面很小,且破。
落座时,傅寻看着微微黏腻的桌面,眉心蹙起几分。
却也什么话都没说。
我从包里掏出湿纸巾,将桌子认认真真擦了一遍。
店里人不多,烤肉上得很快。
我又点了很多啤酒,没有啤酒的烤肉,总觉着是没有灵魂的。
那天。
我们喝了很多酒。
我看着桌对面陪着我撸串喝啤酒的男人,有些回不过神来。
一晃神,还能想起他西装革履的模样。
没什么人的小店里,我们聊了许多。
聊他那刻板的人生,聊我上学时暗恋过的男生。
我过去暗恋过一个男生,高高瘦瘦,是班里公认最好看的存在。
男生似乎也喜欢我。
他对我总是和班里其他女生都不同,会陪我聊天,会每天早上往我课桌里塞一堆零食,也会在有人说我坏话时一瓶矿泉水砸过去。
可是。
就在我以为他也喜欢我时,却意外遇见了他。
他和隔壁班班花,牵着手从某酒店出来。
神态那么亲密。
就此,我的一场暗恋便无疾而终。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那些浅显的示好,根本不算是喜欢。
更多时候,那只是想约的一种讯号而已。
当我把这些讲给傅寻听时,他笑,说这种小男生不适合我。
「那什么样的男人适合我?」
借着酒意,我问了这句话。
傅寻轻声笑着,给我倒了杯温热的茶。
「我这种吧。」
「可以照顾你。」
我没说话,心跳声却如雷。
……
从小店离开,傅寻说想去我上学时的学校看看。
我便带他去了我上学的高中。
校门进不去,我便带着他在校门口看着,告诉他我过去是在哪间教室上课,在操场的哪个大致方位做课间操。
给他讲我印象中高中时的有趣事情。
寒风乍起时,他低头问我,上学时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在校门口给我表白。
「有啊。」
当然有。
谁会没幻想过这些事呢。
被风一吹,酒意愈发上头。
我兴致勃勃给他讲,我上学时曾幻想过,有人在校门口给我表白。
但是,不应该只是表白。
他不该说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应该问我,今天的风温不温柔,问我今天的夕阳浪不浪漫。
问我今晚的月色美不美。
上学时的想法总是浪漫又幼稚。
那时的我想。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和他分享夕阳的唯美,分享风的温柔。
分享月色的美。
我说完后,傅寻很久没有说话。
隔着铁门,我们静静望着学校操场。
我正出神时,身旁忽然响起了傅寻刻意压低的声音。
「刘甄一。」
「嗯?」
他问,「所以,今天的风温不温柔?」
「今天的夕阳浪不浪漫。」
略一停顿,他转身看我。
「今晚的月色,美不美?」
我说不出话来。
上学时的幼稚幻想忽然成了现实,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且。
愿意陪我扮幼稚的那个人,还是傅寻。
这种极致的反差,同他刚刚的话一起,让我的心飞速跳动着。
蓦地——
我脑中忽然有了灵感,于是,在这个即将戳破窗户纸的时刻,我把傅寻扔下,自己打车回了家。
不眠不休一晚,我终于画出了脑中一闪而过的项链款式。
而且,满足傅寻对项链的所有要求。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一双黑眼圈出现在了傅寻面前。
将那张设计稿交给了傅寻。
这人眼睑下方竟也一片暗沉。
看来,昨晚也没睡好。
傅寻很满意,当即便让助理把余下的报酬尽数打到了我银行卡里。
见我妈状态不错,第二天下午傅寻便开车送我回去了。
化疗定在下周,到时傅寻再送我过来。
本以为那晚过后,我和傅寻的关系会有些什么变化,然而,傅寻接连几天却都没有来找我。
我有些失落,却也没好意思追问。
冷静下来后,我想了想。
那天傅寻在病房里的应承,也许只是为了哄我妈这个病人高兴呢。
可是。
后来在学校门口,他问风问月问夕阳,又该怎么解释呢?
我回答不上来。
21
中午。
隔壁寝室的张岚央我陪她出去学校后门买些东西。
我们平时关系还不错,便同意了。
然而,出了学校后门走了一段路后,路过一条小巷,忽然听见深处有女生在尖叫着喊救命。
我愣了一下,连忙跑了进去。
是两个女生,将另一名女生按倒在地,疯狂的踹着。
女生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护着头,哭着讨饶。
我看不下去,连忙跑上前去,将地上的女生扶起。
张岚也随之赶到。
见我们人多,那两名女生放了两句狠话便离开了。
我扶起地上的女生,却被吓了一跳。
也不知刚刚那两名女生做了些什么,她竟满脸鲜血,血上又沾染了一些地上的泥土。
看起来颇为可怖。
我和张岚连忙将她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然而——
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反倒因此上了热搜。
当晚,一条帖子横空出世,有个女生在网上自爆,说 XX 大学有一个女生,因为男友向她搭讪,便找人将她打了一顿,导致她鼻骨骨折,以及全身上下不同程度的外伤。
并贴了几张自己受伤的自拍照片。
脸上的血迹,青紫痕迹,以及手臂上的乌青……
一石激起千层浪,舆论瞬间发酵。
很快,有我们学校的同学在网上扒皮,说施暴者是 X 学校 X 系 X 班的,刘甄一。
我好心救人,却反成了施暴者。
但当时还有张岚在旁看着,我连忙去找她帮我作证,然而……
张岚却一口否认。
她说,那天是我逼着她陪我去找那个女生麻烦的。
她说,自己那天全程没有动手,她拦了,没拦住。
张岚做了假证。
我们平时没有什么过节,甚至关系始终还不错,而她忽然反水的原因也很简单。
不用想也知道。
又是刘茵搞的鬼。
这件事在网上迅速发酵,甚至,就连之前老刘与傅寻分别开着豪车接我的画面也一同被曝光,大家猜测纷纷,都认为我是那种金主一堆,不检点的女神。
评论区更是不堪入目。
而且,后续又不断有人爆料自称是目击者,还给出了一些我霸凌女生时的照片。
我拽她起来的照片,精心挑个角度,就成了将她推倒。
我替她擦脸上的血。
从我身后的方向拍下,就成了是我刚刚将她脸上打出了血。
照片里,被打女生一脸惊恐地看着我。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安排好的局。
当这件事火遍全网时,学校这边也坐不住了。
我被校领导约谈,校方看了网上的舆论与爆料,认定我是施暴者,为了学校名声,想要将我劝退。
我当然不会同意。
辛苦考上的大学,当然不会因为一盆脏水而放弃。
可是。
那小巷荒僻,没有什么摄像头。
我该怎么自证?
舆论发酵的速度快的惊人。
出了校领导办公室,我上网搜了搜,热度高居不下。
我只能先去找张岚。
然而,刚下楼,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傅寻。
在许多人的注视下,他牵起我的手,声音温和。
「没事,我来了。」
嗯。
他来,替我撑腰了。
刚刚离开办公室几分钟,傅寻便又将我带了上去。
校领导竟也认识傅寻,见了他先是愣了两秒,随即快步走上前,热情问好。
全然没有刚刚威逼我退学时的不近人情。
傅寻让校领导叫来刘茵张岚等人。
不消十分钟,人齐了。
而傅寻则将一个 U 盘扔在了办公桌上,淡声道:
「这是附近商铺后门的摄像头,刚巧能照到小巷深处,不算清楚,但看出事情真相还是足够的。」
我注意到,刘茵与张岚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尤其是张岚。
她转头看了我一眼,想说些什么,最后却是欲言又止。
视频播放结束。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反应过来的主任当场便将张岚骂了一通,然后当着傅寻的面同我道歉,并说要将视频传到网上替我正名。
「不用了。」
傅寻淡声道,「来之前,我已经安排人上传视频了。」
……
傅寻带着我出了办公室。
一路攥着我的手出了校门,上车。
他偏头看我,「遇见事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以什么身份告诉你?」
我抬头看他。
「朋友吗?还是……商业伙伴的女儿?」
许是我话中的委屈太过明显,傅寻看了我半晌,反倒笑了。
「抱歉。」
他低声道,「最近在忙这个。」
说着,他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首饰盒。
眉心一跳,我似乎猜到了什么。
果然。
下一秒,他打开盒子。
里面是我那晚连夜设计出的项链。
与我的设计稿,不差一分一毫。
傅寻将首饰盒递到我手心,「这条项链,本就是为了表白准备的。」
「都说恋爱要从一束花开始,但我觉着——」
「我们应该从这条项链开始。」
车窗半摇,傅寻的脸隐匿在阳光中。
他拿起项链,探身过来,替我系上。
「刘甄一。」
「嗯?」
我的视线从项链上移开,刚刚抬头。
吻便落下。
傅寻没有问我能不能做他女朋友,他只在接吻的间隙里含糊地说——
戴了他的项链,就算作同意了。
22
我成了傅总的女朋友。
而他送我的恋爱大礼包,除了那条所有用料都极为考究的项链外,还有一出好戏。
两天后。
玫瑰公馆的保姆吴姐给我发微信,讲了一个惊天八卦:
老刘今早忽然回家,结果意外撞见,刘茵睡在刘忱的床上。
两人都是光溜溜的,同床共枕。
老刘整个人都快气疯了,将家里怒砸了一通,并将刘茵给扫地出门。
说来,也难怪老刘愤怒。
他养了刘茵二十多年,在他心里,即便如今发现对方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也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
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这般,他怎么能不气?
更何况——
刘忱是结婚了的。
对方是他的高中同学,婚事办得低调,外人显少知道,但刘茵却是一清二楚的。
更何况,刘忱老婆此刻还在哺乳期,这边两人便闹出如此荒唐之事,老刘自然是要被气疯了。
吴姐和我八卦,说老刘直接将刘茵扫地出门,而刘忱那边,妻子得知后愤而提出离婚,要求刘忱净身出户。
老刘直接替刘忱同意了,还给了母子俩一大笔赔偿款。
至于刘忱——
老刘收了他名下所有房产,冻结了他的银行卡。
倒不至于要与他这儿子彻底断绝关系,但起码最近一两年,是铁了心的要让他自生自灭。
我躺在床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吴姐给我转述这场好戏。
想想刘茵之前故意折腾我做的那些事,再想想如今。
还真是不作死便不会死。
而且,现在想想,怪不得刘忱那么向着刘茵,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吃瓜结束,我立马给傅寻拨通了电话,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傅寻低笑。
「有次参加酒会,刚好在卫生间撞见老刘这对儿女的私情,只不过他们没看见我。」
「我最近有让助理特别关注刘忱二人的动向,发现他们今天一早都在家,我便给老刘打电话,随便找了个借口让他回家一趟。」
「就这么简单。」
讲完,耳边再度响起负傅寻的声音,「下楼吧,带你去吃饭。」
我愣了下,跑去窗边一看。
傅寻便站在楼下,安静地看着我。
我连忙下楼。
我妈前两天化疗很顺利,病情很稳定。
为了庆祝,傅寻答应今天带我去吃火锅。
我最近上火,嗓子有些发炎,每天坚持喝凉茶才好了些,央了他好几天才答应让我吃火锅。
店内。
袅袅热气中,我忽然兴起,问傅寻怎么会喜欢上我。
每天想尽办法往傅寻身边凑的女人多的要命,他没道理偏偏会喜欢上我这个小山村长大的灰姑娘。
傅羡替我倒了一杯凉茶,笑笑。
「不知道。」
「如果非要说,也许是那天的发布会上,看见台上女生目光澄澈,紧接着又见她悄悄掐了下大腿,然后眼泪汪汪地和老刘来了一出父女相认的悲情戏码,觉着有趣吧。」
「结果我看过热闹刚离开,便被人追尾了,下车一看,是刚才那姑娘。」
「车子没刮痕,我就让她走了,结果——」
傅寻看了我一眼,无奈道:「两条街,硬是被她追尾了三次。」
我喝了口茶,弱弱问道,「那……正常人被三连撞不是应该很生气吗?」
「嗯。」
傅寻点头,「最初是挺生气,但是一看见你惊慌失措那样子,又莫名地气消了。」
他探身过来,掌心落在我发顶揉了揉。
「当时我就在想,这小姑娘要是娶回家应该挺有意思的。」
「就是有点废车。」
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