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的第一天,我是第一个到达宿舍的人。
第二个到的是汪苗苗,「你的鞋怎么了?」
我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我白色的旅游鞋上,染了一块一块猩红的血渍。
鞋底还沾着一张烧给死人的冥币。
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遍布全身。
1
大学第一天,我被分配到了旧宿舍楼。
寝室门口贴着一张「宿舍规则」。
「每间寝室有四名同学,如果发现多出来的人,请无视,它是不存在的。」
「不要和多出来的同学说话。」
「每晚十点准时熄灯,任何人敲门,请不要打开。」
「熄灯之前,请务必关好窗户,防止入室盗窃。」
「晚八点之后,不要在窗外晾衣服,以防丢失。」
「寝室的厕所在走廊的右侧拐角,不是左侧,请注意方向。」
「因宿舍楼陈年老旧,隔音效果极差,如果在厕所内听到奇怪的声音,请勿惊慌,安静地离开。」
我看着一条条奇怪的规则,暗暗猜测是某个人的恶作剧。
目的是整蛊我们这群搬来的新生。
偏偏我是个现实主义者,对民间传说和邪门诡事,从来都不信。
我放下行李,在第四张床铺上找到我的名字:李蓝。
简单地铺好被子,我想出去上个厕所。
我记得宿舍规则写着:「寝室的厕所在走廊的右侧拐角,不是左侧。」
可是,我转了一圈,清清楚楚地看见,两侧的尽头,都明晃晃地写着「卫生间」三个大字。
我站在左侧卫生间门前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决定按照规则,谨慎行事。
我走进了右边的走廊尽头,空荡荡的厕所只有我一人。
连我的脚步声,都夹杂着回音。
过于寂静,让我心底发毛,找个距离门口最近的隔间,想着速战速决。
忽然,我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女孩尖细的声音:
「是谁?」
2
我吓得浑身一抖。
我记得规则的最后一条:「如果在厕所里听到奇怪的声音,请不要说话,安静地离开。」
没想到这么快就灵验了。
我屏气凝神,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我听到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
她似乎站到了马桶盖上。
尖细的女声再次从我的头顶传来:「你是新生吗?怎么不理我啊?!」
我不敢低头,更不敢抬头。
我假装听不见,快速地整理好裤子,打开门,静悄悄地离开。
咯咯咯的笑声在我身后响起。
在死寂般的厕所格外诡异。
我脚步加快,在迈进走廊的一刻,笑声消失。
刚刚经历的仿佛是一场幻觉。
我在心里安慰自己:逃出来就没事了。
我一路小跑,回到寝室,喝了半瓶矿泉水压压惊。
我拿出手机,打算和父母说一下宿舍楼的诡异之处。
「妈,这个学校有问题!」
聊天框里明晃晃的感叹号,提示我发送失败。
我又拍下规则照片,发到家庭群里。
图片一直在转圈,加载百分之零。
微信上的一排小字格外刺眼:网络连接不可用。
我拿着手机,走到阳台窗口接收信号。
可惜我的努力是徒劳。
手机的信号极差。
我心情烦躁不安,一低头,看到楼下的管理员阿姨,正仰着头看我。
四目相对,她阴森森的脸庞没有表情,拔高嗓门说:「你有急事,来一楼我的宿舍,用学校座机联系父母。」
我讪讪一笑。
我知道这个三流学校不怎么样,环境也一般,学费还很贵。
但是,没想到这么落后,联系家长都要依靠学校的座机。
我怏怏不乐地坐到床上。
吱嘎——
床铺发出一声断裂的闷响。
这什么质量?支架不牢固?
我掀开被子一看,粗糙的床板上有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液体还是新鲜未干的,像是有个人刚刚用手按在了板子上。
我吓得惊慌失措,抡着拖布擦掉了血印。
外面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
一个女生推门进来:「你好,这是 404 寝室吗?我是新生汪苗苗。」
我在床栏上看到了她的名字。
紧张的心情渐渐放下,我扯出一丝笑靥:「你好,我是李蓝。」
汪苗苗拉着行李箱进屋,目光无意间瞥到我的脚下。
「你的鞋怎么了?」
我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我白色的旅游鞋上,染了一块一块猩红的血渍。
鞋底还沾着一张烧给死人的冥币。
一股头皮发麻的感觉遍布全身。
我马上把鞋子扔掉,解释着:「你看看柜子上的『宿舍规则』,我刚才去了厕所,听到奇怪的声音,脚下可能踩到血了。」
汪苗苗半信半疑地看向那张白纸黑字。
她疑惑道:「我刚从左侧的洗手间回来,没发生什么怪事啊。」
我面露不解。
她违背了规则,难道是正确的?
为什么我循规蹈矩,反而错了?
面对我的疑问。
汪苗苗思考了三秒钟,「我看过规则类的电影,有的规则,就是故意蒙骗你、蛊惑你。」
我惊诧道:「所以,厕所那一条是相反的?」
汪苗苗点点头:「对。」
我们正商量着,寝室的门被人推开。
三个女生手牵着手走进来。
她们热情地打招呼:「这里是 404 吧?我们是新生。」
我和汪苗苗相视一看,瞬间双脚发软,满脸震惊。
四人寝,现在来了五个人。
规则的第一条就说过:「如果发现多出来的人,请无视。它是不存在的。」
我想起了床铺上有各自的名字。
我没有和她们说话,而是敲了敲黑色的姓名牌。
一个短发女生走向「夏翠」的床。
一个运动服女生走到「许颜颜」的床边。
最后一个黑长直、身穿红裙的女生,竟然走到我的床铺。
她伸出长长的手指,鲜红的指甲抚摸过我的名字,尖细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来:
「我是李蓝。」
3
她的声音!
竟然和我在右边厕所隔间中,听到的诡异女声,一模一样。
她侧歪着头看向我,咧嘴一笑,黑色的长发遮挡住她的半边脸,露出一只漆黑的眼珠。
「我们刚刚见过吧?」
真的是她?!
我一把抓住汪苗苗的手腕,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
我能感觉到,汪苗苗也很害怕,她的掌心一片冰凉。
她假装看不见那个东西,牵着我的手往外走。
我懂了。
眼下最安全的方法,就是远离它。
我们站在走廊里惊魂未定。
新生陆陆续续来到寝室楼报到,人来人往,渐渐消磨掉刚刚的恐惧。
汪苗苗急切地询问住我们对门的女生:「你们屋里有没有贴寝室规则?」
那女生叫董梅,是个热心的姑娘。
她拿出手机:「有啊,我特意拍了照片,你看看。」
我和汪苗苗一起盯着那张图片。
「每间宿舍只有四名同学,如果发现多出来的人,请通知楼管阿姨。」
「楼管阿姨只负责寝室安全,如果邀请你进入她的房间,请拒绝。」
「每晚十点熄灯,老师和学生作息时间同步,绝对不会有人查寝。」
「楼层厕所和寝室同一时间关灯,夜间如厕,请注意安全。」
「请使用左侧洗手间。」
「一定要珍惜你的室友。」
这些内容和我们宿舍门上贴的规则不一样。
有些内容是反的。
「要相信哪一个?」我疑惑地问汪苗苗。
隔壁 403 的董梅面露惊诧:「难道有两种规则?」
汪苗苗点点头
我打开了发送失败的照片。
我们三个人进行对比。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四件事。
一、我们会遇到多出来的同学。
二、晚上八点之后,宿舍会变得很危险。
三、熄灯之后,处境更加惊险。
四、如果我们违反规则,可能会被它缠上。
根据我和汪苗苗分别去过右侧和左侧的洗手间,暂时认为左侧是安全的。
董梅听说我们碰见了多余的室友,建议我们去找楼管阿姨帮忙。
我们三个女生达成统一战线。
董梅去联系其他同学,打探能不能发现新的规则。
4
我和汪苗苗来到一楼。
楼管阿姨是一位头发花白的妇女,看上去和我奶奶年纪相仿。
但她的身体很硬朗,特别是刚才站在楼下和我喊话的时候,大嗓门全楼都能听见。
「来给父母打电话?」楼管阿姨打开收发室的小窗户,把老式电话放到狭小的窗台上。
「咱们学校位置偏僻,信号不好,学生可以免费使用宿舍楼的座机,每人限定三分钟,每周允许联系一次。」
我把电话推了回去,紧张得喉咙干哑。
「阿姨,我们有别的事请您帮忙。」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我们的描述,仿佛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
「阿姨,多出来的同学,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惊恐地问。
楼管阿姨没有回答我。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瓶药扔给我。
「回去兑水喝了,多出来的同学就会离开你的寝室。」
我仔细检查小巧的塑料瓶,和药店里卖的普通药瓶没有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塑料瓶外没有任何字迹和包装。
我拧开瓶盖,发现里面装着像是骨灰一样的粉末。
闻上去有一股焚烧草木的味道。
「这是什么?」我不敢随便吃。
楼管阿姨不耐烦地看我一眼,「帮你化解危险的药,它和你同名同姓,它就是冲你来的。」
我用常识无法理解。
「我吃了这个药,那脏东西就能离开寝室?」
楼管阿姨的脸色更加阴沉,「你不信?把药还给我,想要的人多得是,不差你一个。」
我犹豫了三秒钟。
汪苗苗抢先回答:「谢谢阿姨,药我们留下了。」
她拉着我的手,急匆匆往楼上走。
「李蓝,咱们除了相信楼管,没有别的办法对付它,你说呢?」
我冥思苦想,确实没有。
我在来到这座宿舍楼之前,从不相信这世上有邪门玄学存在。
「咱们回寝室看一眼,如果它还在,我就出来买瓶水,把药吃了。」
汪苗苗点点头。
我们肩并着肩,紧张地回到了四楼。
404 号寝室,就在左手边第四间房。
我深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药瓶藏到衣服兜里。
我敲了敲门。
「进!」
这是夏翠的声音。
我和汪苗苗同时走进寝室,环顾四周,我发现它不见了。
夏翠和许颜颜警惕地看着我俩。
那眼神……不正常,似乎将我们看作可怕的异类,可恨的敌人。
我心里憋着气,走到柜子前,朗读第一条规则——
「每间寝室有四名同学,如果发现多出来的人,请无视,它是不存在的。」
「不要和多出来的同学说话。」
我懊恼地质问她俩:「你们刚才是不是和李蓝说话了?她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李蓝。」
夏翠和许颜颜紧张地站到一起。
她们朝着汪苗苗使眼色:「你快点过来!你不要命了吗?你身边的李蓝不是人。」
汪苗苗握住我的手一抖,但是没有松开。
我和汪苗苗最先到达的寝室,我们相互信任彼此。
不等我过多解释。
忽然,一股彻骨的凉意从身后传来。
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就像是穿着短袖站在了寒冷的冬日,从头到脚一阵战栗。
我僵硬地回头。
柜门打开。
它乍然出现,仰着头看我,露出一只眼睛,从柜子里以极度扭曲的姿势钻出来。
「啊啊啊——」
我和汪苗苗同时尖叫。
我们拉开寝室门,狂奔着逃离。
我后背靠着走廊的墙壁,勉强站住,惊魂未定。
我百思不得其解:夏翠和许颜颜如同失明了一样,根本看不见它的诡异之处。
「怎么回事?她们瞎了?」我疑惑地问。
汪苗苗拧着眉头,谨慎思考。
「按照规则第二条:『不要和多出来的同学说话。』我推测,如果和它说话,就会被它蛊惑,心智被它污染。」
我隐约明白,原来夏翠和许颜颜都成为了它的傀儡。
我的手攥紧了兜子里的药瓶。
只要喝下药粉,它就会离开。
我别无选择。
5
药的口感很差,就像是骨头烧尽的灰尘,呛入喉咙。
幸运的是,当我和汪苗苗再次回到寝室,它消失了。
夏翠和许颜颜有说有笑,和我们热情地打招呼。
它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和汪苗苗暂时松口气。
我悄悄地和她商量:「只要咱们遵守寝室规则,就不会出事。」
汪苗苗小心翼翼:「去过走廊右侧洗手间的人,都会被它跟踪。咱们一旦和它说话,就会被蛊惑,变得不正常。」
我以此推断:「应该是违背规则的人,都会被它盯上。所以咱们根本不清楚,身边的同学是人?还是它?」
汪苗苗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下定决心:「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外面的同学,咱们谁都不理。」
我和汪苗苗始开始保持沉默。
夏翠和许颜颜是社牛,碰见谁都聊上两句。
我也不知道和她们聊天的学生,到底是人?还是它?
晚上 7:50,我和汪苗苗洗漱完毕,手机依旧没有信号。
我想和父母报个平安,便和汪苗苗去一楼收发室打电话。
听到妈妈声音的一刹那,我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妈妈,这个学校好奇怪……」
滋滋滋——
一阵电流信号干扰的刺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楼管阿姨趴在窗口,凹陷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别浪费话费,你只有三分钟,报喜不报忧,多说好事,免遭报应。」
我一脸错愕,难道学校的诡事不允许往外谣传,所以这台座机被监听了?
一旦说到宿舍楼的秘密,就会受到信号干扰?
「妈,我挺好的,就是有点想家了。」我哽咽地说着。
听筒另一边传来我妈的安慰声:「想家有什么用?好好读书,将来报答我和你爸,多挣点钱,照顾好你弟弟,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知道了妈妈,这是学校的电话,我们寝室信号不好,手机无法接受消息。」
「行,我和你爸有啥事,打这个号码联系你。」
挂断电话的一刻,我证实了内心猜测。
我和汪苗苗相视一看。
她用同样的方式联系家人。
只有赞美学校,表达安好的闲聊,能被家人听见。
一旦提到诡异之处,信号马上切断。
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无时无刻不监听着我们的隐私。
这种被偷窥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我气恼地告诫楼管阿姨:「学校总会放寒假暑假,等我们回家,一定揭发宿舍楼的秘密。」
楼管阿姨皮笑肉不笑,意味深长的口吻道:「认真遵守规则,先活到那天再说。」
她瞪我一眼,随手关紧门窗。
我和汪苗苗赌着气上楼。
晚上 9:30。
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右侧洗手间,避免十点熄灯无法出门。
当我们躺回到床上,已经是 9:50。
临睡前,我检查好了门窗。
外面没有晾衣服,一切都很安全。
晚上 10:00,明亮的灯忽然熄灭。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刹那间。
走廊响起一阵惊叫声:「怎么厕所还关灯呢?!」
「谁家半夜洗手间不开灯啊?什么破学校?」
「谁在抓我的脚?!啊啊啊啊!!放开我!!」
「救命!有人挖我的眼睛……」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似乎有谁在发疯地逃跑。
砰砰砰——
剧烈的敲门声席卷了漆黑的走廊。
「快开门!什么东西跟着我!开门让我进去!」
「救救我!求求你们,把门打开啊啊啊啊!!」
我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默默地听着外面的躁动。
咣咣咣——
有人在砸我们寝室的门。
「李蓝!快点开门!让我进去!403 的室友把我推出来了!」
我的心头一惊,这个声音很熟悉。
「汪苗苗!是我!我是董梅!我是董梅啊!快开门!」
我探出头,望了一眼对面床铺的汪苗苗。
我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她躺得笔直,被子紧紧捂住脑袋,仿佛听不见门外的求救。
「我还知道很多寝室规则!开门我全都告诉你们!」
我盯着门板的方向,同样产生怀疑:门外大喊大叫的根本不是董梅,而是它在诱骗我们。
「有什么东西来了!开……」
董梅的呼救声戛然而止。
走廊忽然陷入一片死寂的宁静。
刚刚的敲门声全都消失不见。
那些没有跑回寝室的女生,不知所终。
我不敢动弹,紧张不安地渐渐睡去。
6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夏翠和许颜颜站在小阳台,窃窃私语地说些什么。
我凑过去一看。
玻璃窗户布满了一道道抓痕,就像是坚硬的手指甲划在器皿上,每一道划痕都很用力。
似乎是某个东西,想从窗户爬进来。
许颜颜吓得脸色惨白,「昨晚,到底是什么?」
夏翠也瑟瑟发抖,「不行!咱们还是回家吧,这个宿舍楼不能住了。」
我举双手赞同。
特别是昨天亲自经历了厕所惊魂的事,离校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想叫上汪苗苗一起走,但是,她不在寝室。
「汪苗苗呢?」我问。
许颜颜和夏翠面面相觑。
「我们起床,她就不在了。」
「有可能是上厕所去了,咱们先下楼看看情况。」
我们三人结伴,打开门的一刹那,走廊熙熙攘攘。
同学们在讨论食堂的早餐很美味,闭口不提昨晚的事。
夏翠悄悄问我:「大家都忘了?」
我皱着眉回她:「不清楚。」
我心里一阵阵发慌。
大家的状态,就和昨日被它蛊惑的室友,一模一样。
我们很快来到学校门前。
正门口还有一些旧宿舍楼的女生,吵着嚷着要离开。
保安紧锁校门,拿着大喇叭喊:「上学期间禁止外出,私自逃离后果自负。」
我拉住了身边的室友:「咱们先别动。」
我先观察,看看「后果自负」到底是多么严重的「后果」。
很快,有的学生脾气暴躁、性格急,直接爬上了铁门的栏杆。
她们准备爬到顶部,再从另一侧滑下去。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站在栏杆上的同学,一个个面露惊恐,嘴里喊着「救命」,慌张地摔下来。
落地之后,她们连滚带爬地往宿舍楼跑。
我担心门外的东西追来,扯住室友远离大门。
「李蓝,咱们是被困在学校了吗?」夏翠的情绪很沮丧。
我鼓励她俩:「被困是暂时的,只要按照寝室守则活下去,咱们就能熬到放假。」
许颜颜揉了揉肚子,无比失落,「算了,我饿了,先去食堂吃饭吧。」
我心里惦记着汪苗苗,让她俩先去。
等我回到宿舍楼,发现一楼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我仔细一瞅,排队的十几个女孩,正是刚刚翻墙逃走的那批人。
我发现她们纷纷找到楼管阿姨,要了一瓶灰色的药粉。
我喝过,那个药粉可以驱除跟在身边的脏东西。
我隐约能猜到,她们看见了什么。
「李蓝?」楼管阿姨发现了我,从窗口伸头喊我,「你进来,帮我干点活儿。」
我一阵错愕。
我记得董梅的寝室规则明确写着——
「如果楼管阿姨邀请你进入她的房间,请拒绝。」
楼管还在扯着嗓门喊:「帮我给她们一人发一瓶药。」
我立马婉拒:「阿姨,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我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到 404 门前,我一抬头,发现门没关。
临走时,我明明锁上门了。
我推门一看,汪苗苗蹲在阳台地上,聚精会神不知画什么呢。
「苗苗,你一早上去哪儿了?」
看见她平安无事,我悬着的心安然放下。
汪苗苗仰起头看我,脖子径直向后扭动一百八十度角。
我甚至听到了她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我,声音尖细刺耳:
「原来是李蓝啊,我早上洗漱,在门口捡到了董梅掉落的手机,所以回来晚了。」
我的脑袋轰然炸开。
她是——假扮汪苗苗的东西!
它在地上画着我看不懂的诡异咒符。
这个念头在我的意识中轰然闪现,连同着那条规则——
「一定珍惜你的室友。」
其实是相反的。
正确的答案应该是:「一定小心你的室友。」
可惜,我最后意识到这一点,已经晚了。
我的脑仁一阵刺痛,眼前的汪苗苗越看越喜欢。
它那些诡异扭曲的动作,落在我的眼里,竟然也是一种异样的美感。
我潜意识里拼命地抗拒它。
我的嘴却无法控制地与它交谈:「董梅的手机里写了什么?」
我不理解,汪苗苗和董梅到底违背了哪一条?
它抬起涂抹着鲜红指甲的苍白手掌,从口袋里拿出粉红色外壳的手机,扔向我:「没有解锁密码,你自己看吧。」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开。
消息里全都是对董梅的辱骂——
「真恶心!小偷!神经病!」
「再敢来我们寝室偷东西,打死你!」
「你这个叛徒,从我们 403 滚出去!别再回来!」
「你怎么不去死!偷东西的垃圾!」
我一时不理解,董梅的性格开朗,不像是习惯小偷小摸的扒手。
我又点开她的相册,看到一排照片,足足十几张。
这是她拍摄的其他寝室的规则。
我一一点开翻看。
有的规则和 404 寝室一样。
有的规则和董梅的 403 寝室一样。
还有几张是我没见过的规则,内容很奇怪——
「不要擅自进入他人宿舍,否则,你会被错认成小偷。」
「如果你被认定为小偷,将会受到同寝室友的排挤。」
「楼管阿姨能帮你调节寝室关系。」
「当你被室友当成叛徒,请在晚上八点之后,将你的衣服挂在窗外,并在晚十点之前,务必收回衣服。」
「每晚十点熄灯,用一面镜子挡住脸,能有效防止被害。」
「请务必小心你的室友。」
我深感惭愧,没想到,董梅去其他寝室拍摄「规则」照片,会引发一连串的麻烦。
她被污蔑成小偷,又被室友当叛徒,在熄灯之后,残忍地扔进走廊。
403 的三个女生,都是害死董梅的罪魁祸首。
而我和汪苗苗的错误判断,也间接连累了董梅。
我心生愧疚,一个邪恶的念头从我的脑海中萌发。
我本能地告诉自己:不该这样做。
可是,我的双脚不听使唤,我离开寝室,敲响了 403 的房门。
三个小太妹一样的女生看见我捏着的手机,态度顿时趾高气扬。
「又是替董梅打抱不平?早上来了一个叫作汪苗苗的贱人,被我们堵在厕所一顿胖揍,你也想找死?!」
我恶狠狠地对 403 的女生说:「董梅不会放过你们的,她晚上会来寻仇。你们孤立排挤室友,一定会遭到报应。」
话落,我无视她们错愕又愤怒的目光。
我身体僵硬地回到 404 宿舍。
我看见汪苗苗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我一定被它蛊惑了。
我很慌张,愈发地快要失控。
7
黑夜来临。
我在八点前洗漱完毕。
汪苗苗打开窗户,把她的衣服晾出去。
夏翠和许颜颜一板一眼地照做。
我知道,她们俩也和它说话了。
她们和我一样,都成了不清醒、不理智的傀儡。
我的手指颤抖,不自觉地想要伸向衣柜。
可是,我的潜意识一遍遍呐喊:「不能服从!」
我想活下去。
我不甘心堕落成它的木偶。
我拧开一瓶矿泉水,从头顶浇到脸上。
三人震惊地看着我。
我在汪苗苗的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恶毒。
我清醒了些许。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条寝室的规则——
「每晚十点熄灯,用一面镜子挡住脸,能有效防止被害。」
我偷偷地从化妆包里拿出镜子,塞到睡衣口袋里。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手机,掐算时间。
9:30,我去洗手间。
9:50,我爬到床上躺好。
此时,走廊已经非常安静了。
经过昨晚的事,大家都意识到熄灯之后,会发生匪夷所思的可怕事情。
10:00 整,宿舍楼准时关灯。
周围一片死寂。
我捏紧化妆镜,悄悄拿出来,放在身体前。
忽然,一阵嘈杂的脚步打破寂静的走廊。
「查寝!」
「开门!临时查寝!」
外面传来尖细的吼叫声,伴随着疯狂的砸门声,蹿入我的耳朵。
有个女人一边拍打 404 的大门,一边怒喊着我们的名字:
「李蓝!」
「汪苗苗!」
「夏翠!」
「许颜颜!」
我用一只手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半点声音。
不知哪个寝室的女生怒骂:「有病吧?!大半夜发什么疯?让不让我们睡觉了!」
紧接着,我听到了开门声、尖叫声、求救声……
与昨晚一样恐怖。
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开门?
明明知道,打开门会发生危险。
我偷偷望向门口,心跳陡然停了一拍。
汪苗苗正呆呆地站在门前。
它在摩挲着门锁。
鲜红的指甲油在夜晚格外刺目。
它要开门!
它是故意的!
我不敢下去阻止,又不敢发出声响。
我眼睁睁地看着它解开门锁,一把拽开房门。
门外响起咯咯咯的恐怖笑声。
与我在厕所隔间听到的诡异女声,一模一样。
我看见两道身影飘进来。
我下意识地捏住镜子,挡在我的脸前。
这是我最后的自救希望。
那黑乎乎的影子在我的床边停留了几秒钟。
它又奔向夏翠的床铺。
「啊啊啊啊!!」
夏翠惊恐地尖叫。
咔嚓——
它一口咬断了夏翠的脖子。
夏翠的脑袋无力后仰,与躯干只连着一层皮肤,眼珠上翻,盯着我的方向。
我一动不动,克制住呕吐的冲动。
下一个死的是许颜颜。
解决干净我们寝室。
黑影和汪苗苗一起离开房间。
它们没来得及锁门。
走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惊悚可怖,宛如炼狱。
我借由着窗外的月光,看见一团团黑影在走廊里穿梭。
它们有的是飘动,有的是爬行。
它们的速度很快。
它们能发出女人的声音,还会扮演不同的学生。
直到凌晨两点,这场惨绝人寰的杀戮,才落下帷幕。
走廊再次恢复死寂。
汪苗苗也回到了寝室。
它盯着我看了三秒钟。
然后,它回到自己的床铺躺下休息。
我偷偷睁开眼睛。
我眼角的余光,瞄到了镜子里的画面。
镜子对准了汪苗苗。
那是一团人形的黑影。
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一片苍白。
只有两个黑色的窟窿,长在眼睛的位置,散发出猩红色的冷光。
8
清晨。
我等到汪苗苗离开寝室,我才起床。
宿舍很干净,死掉的室友已经不见了。
我的脑袋浑浑噩噩。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清醒多久。
我发现走廊的学生依然很多。
她们有说有笑,亦如刚来报到那天热闹非凡。
我下楼看见了董梅。
她挽着两名 403 室友的胳膊,与我擦肩而过。
它们的表情很僵硬。
尽管它们的言谈举止,都与常人无异。
但是,它们更像是提线木偶,机械地完成「当学生」的任务。
我跌跌撞撞来到一楼。
我敲响了楼管阿姨的房门。
「阿姨,能不能再给我一瓶药?」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楼管阿姨看见我,很惊讶:「你没事?」
她花白的鬓角散落着碎发,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色彩。
我吃力地点点头。
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呐喊:「快走!离开她!小心她害了你!」
楼管阿姨侧过身体:「进来说吧。」
我犹豫了。
那个诡异的女声再次回荡在脑海里:「千万别进去!她会杀了你!!」
相反地……
我猛然意识到,它对我的控制,与安全的真相是相反的。
我一脚跨进阿姨的房间。
凄厉的女声消失了。
我看着楼管阿姨,一下子哭出声:「我该怎么办?」
阿姨给我一瓶药,一杯水,让我先喝下去,压压惊。
我以前喝过这个灰色的药粉,确实有化解危险的功效。
只是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镇压住。
我问阿姨:「它们到底是什么?」
阿姨平静地反问我:「你都看见了什么?」
我恐惧地捏住镜子,「黑色的影子,还有……没有人脸的白皮,还有两个黑窟窿眼睛,散发着红光。」
楼管阿姨并不意外,似乎早就见过它们的本来面目。
「你能平安地活下来,是个读懂了规则的学生。」
她赞赏我。
「知道真相,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确定要问清楚?」
她微微凹陷的眼睛晦暗幽深,让我完全读不懂她的情绪。
「我会死吗?」我问。
楼管阿姨摇摇头:「不会。」
「我会被吃掉吗?」
「也不会。」
「我会成为神志不清的傀儡吗?」
「不会。」
「那代价是什么?」我疑惑不解。
楼管阿姨指了指门口:「你可以选择不问真相,离开我这儿,愿你能活到最后。」
我回想起这两天晚上经历的种种。
我的室友死而复生。
我如何和一群怪物生活在一起?
漫长的黑夜,如同地狱的召唤。
我选择知道真相。
再惨的代价,也好过于惨死在宿舍。
9
五十年前——
这里是一片乱葬岗。
市里建设学校,征收用地,最低价将这一片荒郊收购,开始动工。
一年后,学校建成。
可是校园里总会出现灵异事件。
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接连发生意外。
校方怀疑是「墓地亡灵」作祟。
请了很多道士作法,都无济于事。
后来,有一位得道高僧,将我居住的这栋旧宿舍楼,设立为「祭天台」。
这栋楼在乱葬岗的正中间,坟里埋葬的尸骨最多。
他们死后无人祭拜,又每日被学生的阳气压制,还要听着校园里的吵吵闹闹。
他们的怨气极深。
所以常常在夜晚跑出来,无差别地害人。
祭天台——
正如其名,住在这里的学生,都会成为亡灵的祭品。
用这些学生的灵魂,养育亡灵,抚平他们的怨气,让乱葬岗中的东西不再害人。
女子阴气重,所以这栋旧宿舍楼,安排的都是女学生。
学校会挑选一些家境贫寒、家里子女众多,或者不受重视的留守儿童,住在这栋楼。
哪怕她们被它取代,变得不一样,也不会有人关心,更不会有人重视。
那些被它取代的女生,离开墓地的滋养,不管到哪里,身体都会渐渐衰退,走向枯竭,最后死亡。
女生们或是死于疾病,或是死于意外。没有人会怀疑是旧宿舍楼的问题。
它们则会重新返回这里,寻找下一个替身。
10
我想起了那天爬到学校大门口,意图逃走的女生们。
原来,她们看见的是返回的它。
这些脏东西每天都会出现,等在门前,待夜幕降临,回到这栋旧宿舍楼,重新物色目标。
它的身体早就腐烂,只剩下一团看不清的黑影。
它能变幻成任何人的模样,混迹在你我之中。
然后,悄无声息地杀掉你。
我听完楼管阿姨的讲述,浑身发麻。
我想着,凭借我一己之力,不可能扭转局势,将五十多年的恩怨化解掉。
但是,我想到了另一条出路。
「阿姨,既然不能离校,总能转院吧?我可以申请换寝室,换专业。」
楼管阿姨嘲笑我的天真。
「学校不会同意的,只要进入祭天台,被它盯上,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时哑然,深感绝望。
楼管阿姨又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恭喜你,你有了一条生路。」
我一脸诧异,茫然地看着她。
楼管阿姨拿出来一张老旧褪色的硬塑料板,放在我的面前。
「切记遵守规则,我先走了。」
我一脸茫然失措。
我望着她略微佝偻的背影。
这一走,她竟然再也没回来。
11
楼管教师守则——
恭喜你,成为千挑万选的幸存者,担任楼管阿姨一职。
本校很荣幸地通知你,这个岗位的薪金待遇极好。
只要你遵守以下规则,本校确保你有一个美好富裕的未来。
「本宿舍楼,全部是四人寝。」
「晚十点准时熄灯。」
「熄灯前,请关好门窗。熄灯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不要打开门窗。」
「晚十点后,不要在窗外晾衣服。它们生前衣衫褴褛、破烂不堪,最喜欢寻找漂亮衣服,跟踪你。」
「左侧洗手间是安全的,它们喜欢埋伏在右侧洗手间。」
「熄灯之后,不要上厕所。如果紧急情况,请在房间内解决。」
「抽屉里的药粉是特制的香灰,可以驱散它们。」
「如果有女生求救,一次只能给一瓶药粉。每人最多服用三次,就会失效。」
「你的房间是祭天台的中心,绝对安全。白天可以救人,晚上不行。」
「它们的视力不好,使用镜子挡住脸,它们会误以为你是同类。」
「如果用镜子照射学生,可以从镜子里分辨出这个女生是人?还是它们?」
「不要进入任何学生的寝室。」
「不要调节学生间的矛盾,吵架的女生可能不是人。」
「如果有学生向你提问,请告诉她们,一切以寝室规则为准。」
「不要告诉别人真相,你只是一个局外人。否则,你会被它们取代。」
「如果你在退休的年纪,发现合格的幸存者。你可以告诉她一个人全部的真相,并且,她会成为新的楼管阿姨,继承你的位置。」
「这个女生必须是半污染者,亲眼见到它们的模样,还没有完全被杀。」
「当你离职后,请永远不要再回到学校。」
「离开时,请你到校长室签订终身保密协议,忘记这里的一切,你将有个愉快的晚年生活。」
「我校教师最低退休年龄为 55 岁,最高不限。」
「如你在任职期间遭遇不测,我校有权力选择其他合适的教师,顶替你的职务。」
「留校任职是你的荣幸,你的家人会以你为荣。」
「若你不幸殉职,我校会颁发抚慰金给你的家属。」
「本校一切信息均为机密事件,如你不慎泄露校内隐私,它会疯狂报复你及你的家人。」
「切记遵守规则,否则,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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