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辞为了保护我,彻底消失了,如今程景辞却问我,这道疤是怎么来的。
他终究不是阿辞。
我躺在他怀里,一声不吭地任凭眼泪滚落,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再次出声,「因为他哭过多少次了?」
不知道。
自从阿辞消失不见后,我总会在半夜惊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再无睡意,一个人空坐着,有时候会流泪,有时候不会,记不清了。
我悄悄抹了抹眼泪,如果是阿辞,一定会起来哄我的,想当初我在片场挨骂,回去后偷偷哭,阿辞硬是抱着我哄了半宿,要不是我拖着他,他甚至会连夜去上门找到那个骂我的导演。
程景辞不会哄我,他只会安静地等着任由我哭完。
11
经纪人给我接了部新电影。
我一直都知道,我能有机会走到今天这个高度,是程景辞在后面给的帮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已经慢慢出现一些闲言碎语了,总结下来就是我不是靠实力爬上去的,等着我被抛弃后摔下去。
但我都当做没听见,毕竟她们说的可能都是……大实话。所以程景辞给的每一个机会,我都会拼命抓住。
好在他除去给我合适的角色外,从来不干涉我演戏。
我也从来没有问过经纪人是不是知道我和程景辞的关系了,但她对我态度的转变已经显而易见,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我不问,她也不说。
电影里有一幕是车祸爆炸,我从一开始就有点紧张,「车祸」是我心里过不去的坎,所以我失误受伤进医院了。
凭着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我制止了经纪人要打电话给程景辞的行为,拍戏受伤是难免的,以前也有过磕磕绊绊,阿辞在时会为我擦药,阿辞不在了,我自己会擦药。
手术醒来后的几天,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一直都很不安的经纪人,没说话,只觉得伤口疼得厉害。
直到出院那天,她似乎是实在忍不住了,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你那次被落在山里,他……发了多大的火吗?」
「其实他那天抱着你去医院是被人拍了的,只是那些照片要么被他高价买了下来,要么被他压了下去……」
我蹙了蹙眉,难怪当时的热搜一片风平浪静,不过想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圈内人就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吧,我低着头问经纪人:「所以你想说什么?」
她举着手机:「……能不能让我给他打个电话。」
程景辞来得很快,就如当初阿辞去找我一样,快得在我预料之外。
我看着他略微凌乱的碎发,有些尴尬地笑笑:「就是一点小伤,不严重,今天就可以出院继续去拍戏了。」
他轻轻扯了扯唇角,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江绾,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他呢?」
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被子,我避开他的视线,如果是阿辞……我一定会扑上去哭着求抱抱求安慰,还要表现得更痛一点。
我有时候会分得极清楚,阿辞是阿辞,程景辞是程景辞,有时候却又觉得两人的神态言行分明就是一个人。
但我对程景辞是有惧意的,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有极大的压迫感了。
如果当初不是凭着对阿辞的极度想念,我甚至都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
他见我一直沉默着,过来抱起我往外走去,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我将脸颊贴近他胸膛。
快走到医院大门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声音有些低沉:「忘记他很难吗?」
我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服,轻轻点了点头,「和你想起来一样困难。」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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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和阿辞说过,以后我要是演戏拿奖了,他一定要在台下看着,等我领完奖后还要送一束花给我。
阿辞说他一定会去看着我走上领奖台的。
说这话时,我没想过自己能拿奖,毕竟我一个没权没势的小透明,能有个角色就不错了,但我更没想过的是,在阿辞消失后的岁月里,大大小小的奖,我拿过那么多次,可他却没看见过一次。
手中的奖杯沉甸甸的,我独自一人站在台上,听着台下热烈的掌声,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独独少了阿辞。
但我还是收到了很多花。
那天晚上我多喝了一点酒,被程景辞带走时,已经处于半醉状态了,抱着他一直叫「阿辞,阿辞……」
他一边揽着我不让我摔倒,一边无奈叹息:「江绾,参加你每一次颁奖典礼的人是程景辞,给你送花的人也是程景辞。」
心中顿时一闷,我咬着唇装作没听见,我知道他是程景辞,我都知道的,但我会忍不住想阿辞,我真的很想念……也只敢在这半醉的状态下毫无顾忌地对着他叫阿辞。
坐在他车里,我觉得又热又烦闷,非要开窗吹风,他不允许我就靠在窗边偷偷哭,后来,他似是有些烦躁地将车停在了路边。
掰过我的身体,抹掉我的眼泪,他问,「江绾,我是谁?」
「阿辞。」
「……再说一遍,我是谁?」
我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可眼泪还是掉了下来,看着他再次重复道:「阿辞!」
他蹙了蹙眉,「江绾!!」
我不顾他的不悦,自顾在包里翻出那瓶他没收下的香水,递到他面前:「阿辞,我给你喷一点点。」
后来,他说让我将他腕表拿下来,拿下来就允许我喷。
他的声音有些蛊惑,但我还是听清了,解开他的腕表时迟钝地问了句:「喷香水为什么要把手表拿下来?」
「嗯,我怕待会碰到会弄伤你。」
之后的事有些模糊了,我只记得弄得满车都是香水味时,我趴在他怀里舒心地说了句:「真好,都是阿辞的味道了。」
他听完后发出一丝极轻的笑,又问了我一句他是谁,我说是阿辞,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脸上,他没再开口说话。
第二天,当他将那瓶落在车上的香水拿回来并一本正经地问我还需不需要再喷点时,我总觉得昨晚的一切都是他的阴谋,可惜为时已晚。
如果说阿辞是一只小狼狗,那程景辞绝对是一只大灰狼。
13
苏雨后来又来找过我一次。
其实我能看的出来,她并不喜欢程景辞,但不清楚她为什么执意要让我离开程景辞。
直到那天见面时,我无意间看见她亮起的手机,屏保是一个男人的侧脸,除去他下颌处那道显眼的伤疤,真的和程景辞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很确定,他不是程景辞。
无论是阿辞,还是程景辞,都没有过那么温和的气质。
见我看见了,她也不再遮掩,从容地打开相册放在了我面前,照片中是一对交换戒指的男女,女人是苏雨,男人是……
「他叫程暮南。」
程暮南,程景辞的双胞胎弟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死于与苏雨婚礼前的半个月。
苏雨爱的,从来就只是照片里的这个男人。
我好像有点明白她为什么要让我离开,却又从没展现过对程景辞的感情了,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那张和程暮南一模一样的脸。
「苏小姐,我能理解失去爱人的痛苦,但他终归只是……程景辞。」我能明白的,我也经历过的,但……我要比她幸运一点点,可这点幸运也是有代价的。
她眨了眨眼,让眼泪渐渐消散,轻笑道:「不,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边只要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我有些气闷,「你把他当替身?」
「江绾,你不是吗?」
我猛地顿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把程景辞当替身吗?
没有吗?
有的。
一开始,我就是把他当作阿辞的替身,想的也是,他只要顶着那张脸在我身边就好了。
这么一想,我和苏雨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现在呢?
我不确定了,如果我爱上了程景辞,算是背叛了阿辞吗?
一直以来,我心底最深处的挣扎不正是这个吗?我应该放任自己爱上程景辞吗?
「江绾,离开他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阿辞……不会回来了。」
我抬头,看见她眼里流露的悲伤,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就听见程景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雨,该离开的人是你。」
「景辞?」她突然站起身。
程景辞面色不变地开口:「暮南已经不在了,我程景辞不会当任何人的替身……」,顿了顿,他继续道:「回去吧,他不会想看见你这样做的,我也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后来,苏雨离开了,转身时带走了一张纸巾,她的依旧背影柔美优雅,一如我最初见她时的模样。
那天晚上,靠在床边的程景辞合上手中的书转头问我:「你当时想说什么?」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是那句被他打断的话。
灯光下,他深邃的眉眼直直映入我眼底,我看着他的脸,甚至都不敢扪心自问,此时此刻的江绾,心中的那个人是谁。
错开他的视线,我捏紧手中的被子,低声说起了另一件事,「程景辞,我曾经问过阿辞一个问题,要是有一天他走丢了怎么办,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靠在床边的男人一直看着我,没说话。
「他说,他会自己来找我的。」
14
和阿辞遭遇的那场车祸,给我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以至于我几乎每晚都会梦见,哭着从梦里醒来,再无睡意。
遇到程景辞后,我也梦见过很多次阿辞,每次梦的结尾都是那场无法避开的车祸,醒来后,脸上一片冰凉,蹭在他怀里,后脑勺被他手掌摸着。
或许是因为每次被惊醒都能看见程景辞的脸,所以很幸运地都能再次睡过去。
有天晚上睡觉前,我忽然意识到好像很久没有梦见过阿辞了,从程景辞书房里出来后,我又拿起那枚亲手绣的不算好看的平安福看了许久。
于是,最后一次梦见了他。
在梦里,我再次经历了一遍和阿辞的相识相恋和分离。
一幕幕既熟悉又陌生的场景飞快掠过,直到阿辞生日那天,我将平安福放在包包里,准备送给他当生日礼物,他是赛车手,我总害怕他会遇到危险。
那天下午我结束戏份后,阿辞带我去酒店,路上,他嘴角上扬,安静地听我不断说着话,偶尔看我一眼。
我正说到以后我们的每次生日都要一起过时,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突然冲了过来……
一阵耳鸣声过后,视线内一片红色,我想叫「阿辞」却绝望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绾绾,绾绾……」
意识被拉回,我慢慢睁开眼,看见的是程景辞的脸,一摸脸颊,已经是满脸泪水。
「做噩梦了吗?」他皱着眉低声问。
我捂着脸趴在他怀里小声啜泣,心脏疼得无以复加,他搂着我轻轻摸摸我的脑袋,「别怕,我在这。」
我顿时哭得更凶了。
过了许久,我才哑着嗓子说:「我肩上的伤口有些疼。」
闻言,他怔了一下,抬手摸上我的那道伤疤,最后吻了上去,低沉的声音在耳边散开:
「是他没有保护好你。」
心脏像是被揉碎了似的,我抓着他的衣服摇头:「对不起,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对程景辞说的,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知道他在无底线地容忍我在他面前胡闹,每次表现得很生气的样子,却又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是我得寸进尺地非要让他变成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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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辞的生日那天,我们去了当初和阿辞没去成的酒店,我将那枚略旧的平安符送给了他。
酒店布置的很精致,墙上挂着很多名画,其中有一幅画是花海,中间有两个小小的人影。
程景辞闭眼对着蜡烛许愿时,我在想,阿辞当初会想许什么愿望呢?我猜不到。
用晚餐后正要离开,他忽然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拿出一枚戒指。
心脏跳得很快,我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慌乱地站起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角有些酸涩,只能低着头听他问:「你知道我刚刚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吗?」
眼泪掉了下去,砸在他握着戒指的手上,我摇头。
他轻笑着拿起我的手,将戒指缓缓套进我的手指,然后站起来拥抱住我,「绾绾,我希望……你能嫁给我。」
泪水不断滑落,我伸手环住他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胸前,说了声「好。」
阿辞,再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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