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什么修罗场很多同时又要不翻车的主向小说? - 知乎

吃饭要我陪着,睡觉要我陪着,批折子要我陪着。

有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了自己:「唉,朕再跟你鬼混下去,真的要亡国了。

」有一次,我俩正在万寿殿腻歪,白得玉通报:「万岁爷,御史周一求见。

」我来不及走了,薛碧谙让我到屏风后面避一避。

我躲到屏风后,周一进来了。

他先罗里吧嗦汇报了一堆公事,突然挑起话题:「近日,坊间都传开了,皇上被奸妃蛊惑……」我听了半天,发现周一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说我是奸妃,还找了几十个大臣联名上奏,要求将我打入冷宫。

真是搞不懂,我一个小绿茶,能有什么危害性呢?

薛碧谙道:「朕说过了,不许再提此事。

没有什么奸妃,朕也没有被蛊惑!」周一不惧天威,「您专宠张贵妃,连糟糠之妻都厌弃不顾,您知道臣民和后世会如何议论您?

您忘了高宗的郑贵妃是如何乱政的?

」「朕不是高宗!」薛碧谙突然暴怒,把鸡汤盅都砸了。

「万岁爷……」「滚!」周一出去后,我从屏风后走出来。

薛碧谙起身对我说:「别听他们的瞎话,那帮言官,好好的正事不管,就爱插嘴朕的家事。

」我问他:「他们说臣妾是奸妃,要把我打入冷宫,是真的吗?

」他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朕已经派人去查了,凡是信谣传谣的,统统逮捕下狱。

」他这副口吻,不像个明君,倒像个暴君,看来真被我带坏了。

我决定再来个火上浇油。

大眼睛眨巴眨巴两下,眼泪噗噜噜掉下来。

他看到我的眼泪,慌神了。

「茶茶别哭,朕会保护你的。

」他用大拇指擦掉我的眼泪,捧着我的脸儿,「有朕在,没人能伤害你。

」第二日早朝,薛碧谙下旨,将周一降职,贬出京城。

十四我干爹最危险的政敌倒台了,我觉得他该满意了。

不久之后,我收到干爹的密信。

信里先是将我夸赞一番,可越往下看,越令我心惊肉跳。

张凤缘太狂妄了。

他居然在信中给我派了一个新任务:毒死皇上。

他说当今皇上难以驾驭,就算我再得宠,也无法保他东山再起。

一不做二不休,他决定除掉薛碧谙,拥立福王薛碧询。

福王和我干爹关系亲近,本人又是个蠢货,只要他登基,我干爹重整旗鼓的机会就来了。

我的心沉往谷底。

没错,我最初进宫就是为了争权势、保干爹。

我以为只要当了宠妃,拿住皇上的心,我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像我干爹曾经一样厉害。

可我偏偏遇到了薛碧谙,一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好皇帝」,根本不给我胡作非为的机会。

我承认干爹是对的,这个皇帝不听话,那就换一个听话的,最好是像先帝薛碧诃那样的呆瓜。

可是,薛碧谙死了,对于大㝠意味着什么?

这风雨飘摇的社稷,还能支撑多久?

如果大㝠这条大船沉了,我们这一个个凡人,都将溺死在末世的洪流中。

所以,薛碧谙不能死。

他要好好做大㝠的掌舵人,守护他的子民。

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我发现,我爱上了他。

我费尽心机勾引他的心,可我的心不知何时也被他勾走了。

从今往后,我都不可能做出危害他的事。

谁危害他,我就杀了谁。

我没有回应干爹。

密信却不断传来,催促我尽快动手。

干爹还跟我承诺,事成之后,会保我后半生尽享荣华富贵。

我晓得干爹的脾气。

违抗他,后果会很严重,他有一百种办法让我死得很难看。

我于是回信告诉他,我每日在皇上的鸡汤里下了慢性毒药,他只需耐心等待。

这封信能暂时稳住我干爹,但我知道他的耐心有限,如果薛碧谙没有「如期而死」,难保他不会采取别的非常手段。

我必须尽快想出解决办法。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诸王都进宫来了。

当我看到福王薛碧询时,心中立刻有了一个计划。

不如,杀掉福王吧。

福王死了,就能断了我干爹的念想。

上例汤的时候,我在福王的汤盅里动了点手脚。

当天夜里,福王暴毙。

我在华墟宫焦灼徘徊,听到这个消息,终于坐在门槛上舒了口气。

可下一个消息,又让我蹦了起来。

薛碧谙竟也病倒了,症状像是中毒。

我懵了。

我只在福王的汤盅里下了毒啊,不会搞错的。

我外裘都顾不得穿,准备赶去万寿殿一探究竟。

却被皇后带着一大帮人堵在华墟宫门口。

近日一直低调行事的皇后,此刻威风凛凛起来,指着我厉声喝道:「来啊,将罪人张氏拿下!」原来,太医从皇上上午喝剩的鸡汤里发现了毒药。

那鸡汤是我熬的。

没有一丝丝防备,酷刑直接在华墟宫上演。

我被迫跪在地上,两个太监把我的手指一根根掰直,套入木索之中,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左右一拉铁索,哗啦啦啦,坚硬的木棍绷起劲儿来,将我的十根手指狠狠钳住。

感知略慢了一拍,撕心裂肺的疼痛骤然袭来之时,我还没回过神,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

我听到自己不似人声的惨叫。

接下来,剧痛如狂风暴雨,密密匝匝地袭来。

这拶刑的痛,直教人灵魂都在抽搐。

皇后欣赏着我的惨状,悠然道:「张绿茶,招吧,能死得痛快些。

」她骗我的。

依照大㝠律,谋害天子是要凌迟处死的,那可是千刀万剐的痛,比夹手指痛多了。

我问:「让我招什么?

」「你进宫的目的是什么?

谁指使你下的毒?

」我感觉,她可能查出我的真实背景了。

她想借这个机会,把我和我背后的人一网打尽。

「姐姐想知道我进宫的目的?

」我舔了舔嘴唇,「姐姐凑近点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皇后将耳朵凑过来。

我慢慢地、清晰地对她说:「妹妹我进宫,就是为了拆散你和皇上。

」皇后端庄的脸庞骤然扭曲,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上杖刑。

」本朝的杖刑是出了名的厉害。

能在二十杖以内活下来的人,掰着指头数得过来。

就薛碧谙登基这两年,被他「不小心」杖毙的就有百十来人。

我被按在长条凳上,两个太监各执一根竹杖,一左一右,扎扎实实打在我的身上。

第一下,我就感到身体猛地一震,五脏六腑仿佛都碎了。

大概是打到第七杖还是第八杖时,白得玉匆匆赶来,叫停了这场可怕的凌虐。

「皇上有旨,封了华墟宫,张氏废为庶人,听候发落。

」皇后很暴躁地跺了一下脚。

十五我趴在床上,饿,渴,疼。

十根手指肿得跟大萝卜一样,屁股和大腿钻心地疼,动都不能动。

没人管我。

我的宫人有的被处死,有的被抓走。

这是一场针对我的绞杀,对方不把我搞死,誓不罢休。

我时醒时睡,大概捱了一昼夜,有人来了。

不用睁眼看,听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他。

脚步沉稳有力,看来他中毒不深,身子没有大碍。

他在床边坐下,一声不吭。

「水,我要水……」我嘶哑道。

他去倒了一杯水,喂给我喝。

我一连喝了三杯,才稍微觉得好一点,嗓子能发声了。

「我是冤枉的。

」我说,「我没有往鸡汤里下毒。

」「是么?

」他冷静得可怕,亮出一张纸在我眼前,「这封信,你见过吗?

」我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我回给张凤缘的信。

信里写着我在皇上每天喝的鸡汤里下了毒。

天啊,这封信为何落到了薛碧谙手里?

薛碧谙说:「信是皇后交给朕的,她从小度子身上搜出来的。

」小度子是我干爹的心腹,我和干爹往来通信,都要通过小度子之手。

现在,我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我如何才能教薛碧谙知道,我是骗张凤缘的,我没有往鸡汤里下毒,我哪里舍得这么对他。

薛碧谙倒没有过多纠缠下毒的事,而是问我:「你和张凤缘是什么关系?

」我回答:「没有什么关系。

」「你只要承认,你是受张凤缘胁迫,朕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我沉默了。

张凤缘虽然坏,但十年前把我从人贩子手里捞出来的人是他,把我养大成人的也是他。

没有他,也就没有我。

我说:「我和张公公没有关系,我不认识他。

」「朕那么信任你,那么喜欢你。

」薛碧谙压抑不住极度的失望,「可你,欺君瞒上,你……你……」可能是我的罪状太多,他都不知该从何说起了,」你还妄图破坏朕与皇后的感情。

」最后这句倒把我逗乐了。

我苦笑:「冤枉啊万岁爷,您和皇后之间有感情可以破坏么?

」他也苦笑起来:「是啊,没有感情。

」「但是,她是皇后。

」他语气骤冷,「朕以前警告过你一次,不能容忍你祸乱后宫。

」「皇后和我之间,如果只能选一个,万岁爷选谁?

」我自顾自地问。

他说:「这不是后宫争宠的问题。

」「我就想知道,周白莲和我之间,你选谁?

」我提高声调。

我偏要争宠,我进宫就是为了争宠。

他沉默了一会儿,好像也不算一会儿,挺久的时间,久到我心冷透了。

「朕选皇后。

」他回答。

这两天,肉体受着这么大罪,我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可这一瞬间,他喂给我的水都化作眼泪,湿了我的两颊。

「她是皇后,是国母。

」他怕我不懂,还认真跟我解释:「值此多事之秋,河西战事正酣,北方又逢大旱,朕需要事事持重,凝聚人心,与群臣百姓共渡难关。

」「明白,我都明白。

」我只是感到好无力啊,我想与他携手风雨、同生共死,奈何我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望万岁爷恩准。

」「你讲。

」「让我死得舒服点,不要太痛,不要太惨,千万不要千刀万剐那种死法,可以么?

」「可以。

」我累了,闭上眼。

他在我身边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去。

这一别,怕是永别了。

十六我还没死,薛碧谙却降罪于我干爹,命人将他押缚回京,听候降罪。

回京的路上,我干爹在夜里偷逃,侍卫找到他时,人已坠崖而死。

薛碧谙下旨,此案就此了结,不再追究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得再提。

庶人张氏免去死罪,着出宫修行。

我出宫这天,距我进宫正好满两年。

遥想当初进宫,意气风发,志在必得。

夺恩宠,夺那巅峰之上的权力。

如今,我却两手空空,心也空空。

临出宫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巍巍宫阙,一个人都没有。

不知薛碧谙现在何处,很有可能,正在万寿殿批折子吧。

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打扰他了,再不会有人妨碍他做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其实我是真心希望,这个破败江山在他的修补下,能一天天好起来。

我帮不了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

但是,仿佛天要亡大㝠,这年冬天,又是一场连一场的雪灾。

大批百姓冻饿而死,活下来的揭竿造反,河西叛乱未平,广南民变又起。

而我,被囚在京城以东一百里的雪月庵里,剃去青丝,变成了一根没有烦恼没有知觉的木头。

每天吃着寡淡无味的斋饭,鸡汤更是熬不得了。

行尸走肉的生活过了一年,我与世隔绝,有如桃花源中人,问今是何世,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直到某一天,皇上驾崩的消息飞入雪月庵。

庵里住持为皇上念往生咒,咒声日夜绵延不绝。

我待在小屋里,麻绳一甩,把自己挂上了房梁。

这一瞬间,有人破门而入。

明黄的衣衫,修长的身形,是他来了。

十七我醒来时,他守在床前。

他更清癯了,脸色阴郁苍白,目光却是柔和明净的。

「朕早都想来看你,奈何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多么熟悉的借口。

「我知道您忙。

」我纳闷,「但您不是……驾崩了么?

」「做皇帝做累了,死一会儿。

」「带折子来了么?

」「没带,这次不批折子,专心陪爱妃。

」「能陪多久?

」「不好说。

」「那就,能陪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好。

」我伸出食指,勾住他的腰带。

「喂,这是尼姑庵,不太合适吧。

」他坐怀不乱。

「草丛里都玩过,万岁爷还怕这?

」「说得也是……」这应该是我和他一生中最快活最放纵的几天。

白天没有大臣求见,夜里也没人催他去听军报,没有折子横亘在我们之间,没有言官,没有皇后。

甚至没有万岁爷,也没有张贵妃。

只有他和我,薛碧谙和张绿茶。

我靠着他的胸膛,贱兮兮地说,万岁爷再跟我鬼混下去,要亡国了哟。

他吻着我的额头说,亡国就亡国吧,全都去死吧。

我说那挺好,历史上亡国之君都能名留史册。

他说你个小坏蛋,朕可不饶你。

我说那来吧,谁怕谁。

我们相拥着翻进帐子。

我又想到了那句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我却忘了还有下一句: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十八我知道他迟早要走。

他可以为我驻留片刻,却不可能是永久。

外面天灾人祸,乱成一锅粥,他不可能撒手不管。

但关于分别,我们都绝口不提。

只纵情享受当下的快乐。

快乐的日子过了七天。

第七天晚上,大雪纷飞,我们卧在床上,他忽然抱紧我,颤声道:「茶茶,朕撑不住了,大㝠气数尽了,朕无力回天。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流露出脆弱。

他总是那么刚毅隐忍,清癯的身子扛着千斤重的江山,就是天塌下来也要死死顶着。

「原谅朕,把你一个人丢弃在这里。

朕只想让你活着,哪怕我们永远不能在一起,只要你好好活着。

」我向来嘴甜会哄人,这次却不知该怎么哄他,只能沉默地与他拥抱。

半夜,我惊醒,身旁空无一人。

他走了,悄无声息。

我一刹那崩溃了,哭喊他的名字,无人回应。

我披发赤足跑出屋子,雪月庵里雪夜冷,白茫茫一片,找不到我的薛碧谙。

我丢了魂儿似的,不管不顾追出庵门。

顺着小路狂奔,边跑边喊:「万岁爷!德王!薛碧谙!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我!带我走吧!」他走得了无痕迹,雪地里连车辙和脚印都没有。

死寂死寂的雪夜,回荡着我凄惨的哭声。

如果有人听见,一定以为是撞见了厉鬼。

我边跑,边喊,边哭,竟跑出了一百里路,跑进了京城。

一进城,我傻眼了。

这还是我熟悉的那个繁花似锦的京城么?

战火方歇,硝烟未散,四处断壁残垣,横尸残肉,乌血流遍街衢,在冬月里把这圣洁的雪城漆成地狱的颜色。

街道上,偶尔有失家散子的百姓踽踽而行,哭嚎饮泣之声如夜鬼呼魂,凄厉惨绝。

一队流寇走过,黑衣红巾,看这装束分明是河西反贼。

他们有的怀抱金银财宝,有的手里拎着㝠军将士的人头,有的背上扛着哭泣的女人。

一个满脸是血的人立于石桥上,指着那些流寇大骂:「我大㝠二百年基业,岂容尔等村野鄙夫践踏!你们将会肠穿肚烂,不得好死!」我走到那人身边,才发现他是薛碧谙的贴身太监白得玉。

我急切地问他:「白公公,这到底怎么回事?

万岁爷呢?

」「反贼攻陷京城,大㝠亡了,亡了!」他用袖子捂着脸,呜呜呜地哭。

「万岁爷呢?

」「万岁爷在无忧塔自缢殉国,龙体挂了七天,无人收尸……」自缢殉国,自缢殉国,自缢殉国……我反复念叨这四个字。

怎么可能?

不可能。

昨夜他还哄我入睡。

整整七天,他都陪在我身边!再一抬头,白得玉不见了。

石桥之上,只剩我一人。

我跌跌撞撞奔向无忧塔。

无忧塔下,我一眼看到,塔上挂着一个人。

三尺白绫绞着他的脖子,清瘦的身子随风晃动,长发覆面,龙袍染污。

我不信,我不信。

这不是他,这不是他。

「这就是他,就是我们的万岁爷。

」有人在我身后说。

我回头,看见皇后周白莲。

她盛装打扮,身穿纻丝翟衣,头戴九龙九凤冠,十二树大珠花宝光璀璨,她的脸却和死人一样苍白暗淡。

她说:「七天前,流寇攻入京城,万岁爷拒绝南逃,誓与大㝠共存亡。

之后独自登上无忧塔,自缢殉国。

」我说:「不可能。

七天前他来雪月庵找我,人还好好的,我们一起待了七天呢。

」皇后凄然:「果然,他就算死了,魂魄也会去找你。

」「你胡说!这世上没有鬼。

他是活着的,我能感受到他,真真切切的。

」我闭上眼,回想过去七天。

他的一颦一笑,他抱着我时的温暖,他吻我时的悸动,他的发丝,他的皮肤,他的气息,他的目光……「只有鬼魂才能看到鬼魂。

你能看到他,是因为你也死了啊。

」皇后给我最后一击。

我猛然睁开眼。

「我,也死了?

」七天前我悬梁自尽时,薛碧谙明明把我救下了……等等,我到底有没有被救下?

「人死以后,魂魄会在阳间停留七天。

万岁爷七天时限已到,他走了。

你也会走的,你的时间也到了。

」皇后幽幽道,「我也要走了,我的时间也到了。

」她的身体逐渐变淡,最后和漫天雪花混在一起,飘散到不知哪里去了。

我呆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雪停了,起风了。

一缕阳光倏然冲破重云,洒在我身上。

我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透明,变成粒粒碎晶,融化在光影里。

直到最后,我也没有找到我的万岁爷,我的薛碧谙。

(正文完)番外(皇后周白莲篇)一皇上逼我自尽时,神色很平静。

京城失守了,河西反贼就要打进皇宫了。

群臣哭求皇上移銮江南,再图振兴。

皇上却不搭理他们,径直来了后宫。

自从那人出宫修行后,他这两年几乎不踏足后宫。

他走进宝坤宫,我慌忙迎上前。

「万岁爷,反贼要打进来了,咱们往哪里去?

」「哪也不去,皇后陪朕留在这吧。

」我瞠目结舌。

什么?

留在这里?

那不就是死么?

一国帝后若落在那帮反贼手里,可是奇耻大辱。

白得玉端着托盘进来,盘里盛着三尺白绫。

「皇后先走一步,朕随后就来。

」「不,臣妾不要死,万岁爷也不要死。

」我跪下,抱住他的腿,「万岁爷,咱们一起去江南吧,臣妾外祖父在江南有很大的产业,有很多钱,可以为万岁爷招兵买马,收复河山!」「是吗?

」他笑,「之前,朕让诸臣捐钱,你们家捐了多少?

」我语塞。

我父亲周一,一毛不拔,还跑来问我要钱。

我拿了五百两银子给他,他却只捐出二百五十两,自己吞了二百五十两。

「皇后。

「他俯视我,「朕与你夫妻七年,能给你的都给你了,现在该是你回报忠心的时候了。

」「万岁爷在乎臣妾的忠心吗?

」我苦涩道,「您只想为张绿茶报仇罢了。

这口气您忍了两年,现在终于不用再忍了。

」「没有她,朕也会让你死。

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我给他下过毒吧。

而且不止一次。

七年前,我第一次给他下毒。

那时候,先帝爷薛碧诃还在位,后位一直空悬。

为了让我当上皇后,我爹花了很多钱打点关系,可我还是落选。

那时候张凤缘如日中天,他不会让宿敌的女儿当皇后。

我落选之后,得到一个消息:我可能会被指婚给德王薛碧谙。

德王?

不,我不要!当朝几个王爷里,德王是最没前途的。

他生母出身低微,先帝跟他不亲近,他在朝中也没有势力,要啥啥没有,他配得上我吗?

我父亲是御史,我外祖父是江南巨贾,我家要权有权要钱有钱,只有最优越的男儿才配得上我。

就算嫁不了皇帝,嫁给福王也好啊。

福王不济,端王也成啊。

为了不嫁给德王,我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在皇上的寿宴上,我让人给德王的汤里下毒。

只要他死了,我就不用嫁了。

可是,他偏偏安然无恙。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

后来我就只能嫁给他,认了命。

婚后,我和他相敬如「冰」,日子比白水还寡淡。

他不通风情,不喜风月,天天闷在书房里。

唯一的好处是好哄,有一次我往他书房送了一盏茶,他还挺感动。

我长了一张银盘脸,别人说是旺夫相,还真被他们说中了。

娶了我没多久,德王时来运转。

皇上意外落水,眼看没救了,临死前把皇位传给了我家德王。

皇上驾崩那一刻,我才确认,我真的要当皇后了。

天,我这是怎样的旺夫命呐!德王宠辱不惊,略微悲伤:「我怕自己负了皇兄。

」二我如愿以偿,成为大㝠朝第十三位皇后。

他是大㝠史上最忙的皇帝。

我不懂他为啥要那么拼,做皇帝不就应该享福吗?

每个月,他抽空来宝坤宫看我几次。

每次我趁机提点小请求。

比如,给我弟弟赐个爵,给我娘家赏些田,或者帮我父亲的同乡谋个官。

这些小事,他没空细问,一一应了。

看着我开心的样子,他也比较满足。

我外祖父跟我抱怨,江南商税太重了,商人利润太薄。

于是我建议皇上削减江南商税,可以给农民加赋。

皇上没同意。

这事我跟他提了好几次,都闹得不愉快。

他最后用一句「后宫不得干政」,堵住了我的嘴。

那次之后他好久没理我,我虽然想他想得要命,却不甘示弱,他不来找我,我也绝不去找他。

有一天等我回过神来,倏然发现,皇上纳妃了。

我怅惘了一会儿,就释然了。

他不爱美色,只爱江山,这些女人进来,就是摆在角落里落灰的花瓶。

我注意到,这次进宫的新人里,有一个叫张绿茶的,颇有几分姿色。

我心里生出几分不快。

和皇上用膳的时候,我有意无意提了一嘴:「有个叫张绿茶的新人,出身不高,言行举止也没教养,不如退回去吧。

」皇上道:「退回去,人家姑娘还怎么嫁人?

就封个选侍,在后宫养老吧。

」我安排嫔妃住处的时候,特意把张选侍安排在鸟不拉屎的华墟宫。

就让她在角落里慢慢吃灰凉透吧。

可没想到,有些臭不要脸的小贱人,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来争宠。

就在我快要忘了张绿茶这号人时,惊闻皇上连续三天去华墟宫过夜。

我怀疑这是个假皇上。

他怎会舍得拿出那么多时间陪一个女人?

我坐不住了,去找皇上。

这些天我们正在怄气,也许他的反常行为,是为了气我。

我跟他诚恳道歉,他接受了,并且看上去心情很好,但这好心情似乎与我无关。

三我越来越担忧了。

那小婊砸天天带着鸡汤往万寿殿跑,有时候还宿到万寿殿。

我找过去的时候,皇上不理我,她还假装懂事地打圆场,越看越婊,我想打人。

每月初一和十五,皇帝都来宝坤宫和我过夜。

但最近好几次了,他让白德玉传话,朕太忙,抽不出时间,望皇后体谅。

借口,全是借口。

我知道他经常和张绿茶待在一起,忙什么,忙着喝绿茶么?

听白得玉说,喝的不是绿茶,是鸡汤。

呵呵,那是鸡汤么?

是迷魂汤吧!我这话传到皇上耳里,他大骂了我一顿,把我禁足了。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

为了一个小贱人。

可没过两天,小贱人也被禁足了。

我一边幸灾乐祸,一边又有点迷惑。

万岁爷的脾气,我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禁足结束后,我低调了很多,不低调也没办法,万岁爷不惯着我了。

三个月后,张绿茶突然复宠,又是封妃又是晋贵妃,无法无天了。

我特别想不明白,皇上一个理智到近乎无情的人,怎会为一个张绿茶沦陷。

最不能忍的是,我爹劝了皇上两句,皇上居然把他贬官了!我要弄死那个小妖精。

天助我也,我无意间发现小度子是张凤缘的间谍,又通过小度子得知张绿茶是张凤缘的干女儿,他们在密谋毒害皇上。

哈哈,很好,我的机会来了。

中秋节那天上午,我去万寿殿,皇上恰巧不在,案上摆了一盅还没喝完的鸡汤。

我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药放进汤里。

算来,这是我第二次给他下毒。

药的毒性不大,皇上喝一次要不了命,但却可以要了那小贱人的命。

这一次取得空前成功。

当日晚宴过后,皇上毒性发作,我趁机揭发小贱人,把她往死里搞。

可惜,还是差了一步,她被皇上救下来。

他到了这份上,还是舍不得杀她。

张绿茶出宫修行那天,皇上照例在万寿殿批折子。

我去看望他,给他奉了新露水泡的茶。

露水是我天不亮就去花园采的,清晨天凉,我还着了风寒。

他接过茶盏,一扬手,把茶水泼在我脸上。

我大骇,跪下。

他死死盯着我,说了一句让我毛骨悚然的话:「皇后,这笔账,朕算在你头上。

」四我回到宝坤宫,过了几天战战兢兢的日子。

不过皇上最终也没把我怎么样,我依旧做着大㝠朝的国母。

他还是理智的。

他不会废后,他要与我保持恩爱,给臣民做模范。

让臣民相信,当今天子克己复礼、守成持重,可以带他们度过时艰。

只是,他不来宝坤宫了,再也不来了。

如非必要,也不和我说话。

他再来宝坤宫时,就是让我死。

我苦苦哀求,他无动于衷。

他说,以身殉国是皇后的本分,你既享受了国母的尊荣,也要承担国母的责任。

我哭叫,想逃。

两个太监挡住我的去路。

脖子套上白绫的时候,我还在想:我,周白莲,大㝠朝第十三位皇后,竟也是最后一位皇后。

我死了,魂魄飘出宝坤宫。

我看着反贼闯入宫禁,在后宫奸淫烧杀。

皇上呕心沥血想要保住的一切,都没保住。

我飘出皇宫,宫外也是人间地狱。

我父亲已提前带着全家人逃往江南,来不及逃的宗亲和大臣落到了流寇手上。

我曾经很想嫁的福王薛碧询,被流寇扔进大锅,煮成了一锅红烧肉。

我浑浑噩噩飘到无忧塔,正看到皇上自缢的一幕。

他的魂魄从身体里脱出,飘向远方。

我追上前,「万岁爷要去哪?

」「去雪月庵。

」他淡然平和,「现在,朕终于有时间好好陪她了。

」他翩然远去。

而我,凤冠翟衣,茕茕孑立在大雪中,天地茫茫然,万事皆成空。

(完)番外(皇帝薛碧谙篇)一皇兄的寿宴上,我看着他们歌舞升平、欢声笑语,心中阵阵厌倦。

当今,朝政疲敝,宦官擅权,民变屡生,我们薛家江山风雨飘摇,他们怎还能如此安然?

宴会临结束时,宫人端上例汤,太监报菜名「银耳莲子汤」。

我在想事,漫不经心喝了一口。

嗯?

怎么一股鸡汤味儿?

我看了眼身旁福王的汤,确实是银耳莲子汤。

可我的偏偏是人参老鸡汤。

不过,这鸡汤真香。

筵席散了,我起身,发现座边有个字条。

打开来一看,是一行娟秀小字:「莫吃宫里食物。

」我大概明白了。

应是我的银耳莲子汤里被人下了毒,某人用鸡汤换了毒汤,救了我一命。

我是福薄之人,自小到大,没有人对我真心相待。

我一路独行,如履薄冰,只求活着,不奢望有人能帮我一把。

而突如其来的这个人,是谁呢?

看字迹,像一个女子。

她做好事不留名,图的什么?

回到家,我把这字条压在书案镇纸下,偶尔瞥一眼,会去想象她的模样。

不久之后,我娶了御史周一的女儿周白莲。

德王府有了女主人,我也算是有了家。

但有家的感觉,也没什么感觉。

我甚至没有认真看过一眼周白莲,她没什么好看的,一个精明势利的俗物罢了。

唯有在书房的浩浩经纶中,我才能找到一点寄托。

我只叹自己可悲。

男儿不展凌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皇兄在病榻上拉着我的手,说要把皇位传我时,我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把江山交给我,一个沉重的,破败的,却也广阔壮美的江山。

那一刻,我感到肩膀很沉很沉。

二自坐上龙椅,我就再没闲下来过。

我想力挽狂澜。

不求大㝠千秋万代,只求不亡在我手里。

我不能做亡国之君,我会死不瞑目。

礼部提醒我,需要采选秀女,充盈后宫。

待选秀女的名单呈上来时,我看都懒得看,让礼部拿定。

新人入宫后,都老老实实,只有一个叫张绿茶的选侍有点闹腾。

之前皇后跟我提起,张绿茶出身不高,行为举止也不庄重。

我随口道:「封个选侍,留在后宫养老吧。

」便将她抛在脑后。

可那女子实在放浪,几次三番跑来引诱我。

我烦不胜烦。

那天,我正准备上朝,她又来求见。

我寻思找个理由把她打发到冷宫去,别再来烦我。

她进来时,端着一碗鸡汤,说是她亲手熬的。

鸡汤的香气钻入我鼻子,这味道有点熟悉。

我恍惚了。

我想起当年皇兄寿宴上的那碗鸡汤,还有那张字条。

我推开她,逃也似地走了。

当晚,我忍不住迈入她的华墟宫。

我希望她能再熬一碗鸡汤给我,好让我确认心里的猜想。

可她偏偏不熬了。

我等了一整晚,她都没熬。

第二天,我又去,她还是不熬。

我也不好意思提醒她。

第三天,我还去,她就是不熬。

后来几天我太忙,暂时忘了这茬。

她却自个儿跑来万寿殿,带着亲手熬的鸡汤。

鸡汤入口,我愣住了。

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我终于,找到了当年救我的那个人,人世间唯一给过我温暖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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