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深沉,就这样的幽幽的看着我,仿佛想看穿我的内心。
过了半晌,他轻声开口,「不是要杀我吗?为何要自己喝?」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怎么知道我要杀了他?
我浑身汗毛竖起来,冷汗从后背冒出,隐隐开始发抖,觉得可怕的厉害。
我从前的那些手段他都看在眼里?他是不是觉得很可笑?他是不是一步一步都在故意配合着我?
那……爱呢?
他松开对我的钳制,俯身一把环抱住我,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我感觉到他浑身的冰冷,也在他喷洒在我衣领中的呼吸中感受到他的荒凉和绝望。
我慢慢抬手抚上他的后背,试探的唤了一声,「祸璃?」
他紧紧把我拥在怀里,我甚至都觉得被他抱的有些疼。
我感觉有什么滑落进我的衣领,染湿了我的皮肤,留下一片战栗。
「沐青玥,」良久,他涩然开口,「你若敢死,我便屠了这皇城为你陪葬……」
我闻言眼睫狠狠一颤,心下愈发难受。
原来,他竟如此爱我………
他知道我所有的心思,甚至知道我要杀他,可他此时的愤怒,是因为我要自尽。
他流的眼泪,浑身的冰冷是害怕失去我……
祸璃,你完了!
你中了魔怔,爱我至深。
你可有想过,我值得吗?
十一
丞相终是被逼急了。
新年那日,京中张灯结彩,一片欢喜氛围。
除夕宫宴却是剑拔弩张,令人瑟瑟发抖。
我身为长公主,地位尊贵,坐在了皇上的下首,祸璃在我身边陪同。
自那日后他愈发的粘着我,看着我的眼眸带着无限爱恋和缱绻。
都说爱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
真的……不会吗?
「阿玥,张嘴。」在这人人各怀心思的宫宴之上,就连小皇上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唯有坐在身旁的祸璃夹起一块我爱的碧玉虾放在我的嘴边。
我本是尽量缩在一边,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任他们如何斗法,都不要波及到我!
我偷偷瞄了一眼下首的丞相铁灰色的脸和射过来的锐利眼眸,身子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啊~~」祸璃却不在意任何的眼光,手里的筷子又往前递了递,「阿玥不是最喜欢了吗?」
我快速的张嘴把那虾吞到嘴里,也没尝出个什么味道就咽了下去。
「好吃吗?」祸璃眨巴着晶亮的眼眸带着笑意的问我。
我胡乱的点了点头,然后身子又往后缩了缩,想让祸璃用他的身躯挡住丞相的锐利眼神。
但显然祸璃不肯让我如愿,他拍了我的后背,低沉的说道,「坐直!」
「许丞相,」祸璃转头看了过去,语气不甚客气地说道,「你如此大不敬的眼神看着大长公主,可知罪?」
「呵,」丞相冷哼,完全没有任何敬意的开口道,「一个阉人,一个贱婢之女,也配坐在主位?」
………
这是撕破脸了?
因为丞相的一句话,本就冷清的宫宴更是一片寂静,无人出声。
我因害怕,身子隐隐有些哆嗦,祸璃的手抚上我的后背轻轻的拍着,安抚着我的情绪。
他眼睛看着丞相,深沉而冷漠,说得话却是对着我的,「阿玥保护好自己,夫君把看不起的你人都杀了可好?」
他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宫宴之上,却是让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哼!祸璃你莫要口出狂言!」丞相愤怒的厉声喊道,「来人,把这阉人拿下,老夫今日要清君侧!」
卧槽,他清君侧?!
当然了,他和祸璃其实都不是好人。
殿内突然涌进来许多的侍卫,看上去他们已经是丞相的人了。
我迅速跑到小皇上的身边,一把抱起他,和他一同藏到桌子底下,尽量不让人注意到。
「皇姐,我怕!」怀里的小皇上也被吓得瑟瑟发抖,和我身体的抖动形成了共振。
「我不要做皇上,不要做皇上了!」
「瞎说什么傻话呢!」
「别怕,有祸璃呢!」
「他会保护我们的!」我轻轻摸着他的头,嘴里说出口的话,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今日如果是丞相赢,我与皇上必死无疑。
若是祸璃赢,或许………
我从那晚过后一直再想祸璃为何爱我?
我究竟有何可爱?
可若是要利用的话,我又有何可利用?
他知道禤云飞在京中的势力,甚至知道我们密谋要杀他的事。
可祸璃却不计较这些事,甚至对我愈发的好。
他究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也许今日……便知道了。
殿内的刀剑相向可以说是一触即发,刺耳的碰撞声让我和小皇上更是紧紧抱在一起,不敢出声。
好在这场混乱没有维持多久,京中的护卫军突然破开宫门闯了进来。
整整两万人的军队,整整齐齐的站在宫殿外的空地上,给人一种威严的压力。
「怎么会来的这么快!」
我听见丞相带着惊慌的怒吼,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沐家的皇位算是保住了。
可是,我高兴的太早了。
不知何时丞相突然走到桌前一把掀翻桌子,我和小皇上同时瞪着惊恐的眼睛抬头看向他。
「阿玥!」离得有些远的祸璃大喊我的名字,声音中带着焦急和无助。
我透过宫灯的光亮看到丞相狰狞的面孔,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反应。
可丞相却是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只伸手把小皇上拽了过去禁锢在怀里,一把长长的剑就逼在那稚嫩的脖子上,若是一个手抖可能就要了那个孩子的命。
「皇姐!皇姐!」孩子带着惊恐的哭腔的传进我的耳中。
我同他虽是姐弟,但其实没有见过几面,彼此并不亲厚,反倒陌生的很。
可时到今日,这大凉只有我们二人是血亲,是家人。
在这危难时刻,这个孩子想到的不是手握重权的祸璃,也没有想去求如今这个想要逼他死的亲外祖。
反倒向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懦弱无能的皇姐求救。
这大概就是血脉吧……
所有的人都在紧张的盯着丞相手中的剑,他也在不停的怒吼着,让他们都放下兵器,退出殿外,否则他就要杀了皇上。
直到这大殿之上只剩下,丞相,皇上,祸璃,还有我。
「祸璃,」丞相的声音狰狞,「你一个阉人一日为奴,终身就是奴才,你以为你还能唔………!」
坏人,死于话多!
他可能忘了他身后还有一个我。
十二
我是第一次以大长公主的身份参加除夕宫宴,祸璃把我打扮的花枝招展,脑袋上的簪子叮叮当当的插的满头都是,随手摘下一个就能怼死人。
许丞相怎么都没想到,我这个哆哆嗦嗦,唯唯诺诺的贱婢之女会要了他的命。
他到死都是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死不瞑目。
我没有多看他丑陋的样子,而是搂过那个满脸泪痕已经吓傻了的四岁孩子。
此时我抱着小皇上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祸璃在下面与我遥遥相望。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宫殿很大,大到我们看不清彼此的神情。
但我知道,对于我刚刚的神勇和此时的镇静,他都没有惊讶。
他或许一早便看穿了我。
现在这大殿只有我们三人,无论发生什么外面的人都不知道,只有活着的人说出来的才是真相。
「祸璃,」我轻轻的开口,「这天下是沐家的。」
祸璃仰头看着我,然后缓缓跪下,跪拜行礼,说了一句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话,「臣,参见女皇!」
我惊讶的看着跪在地上,向我叩首的他,心中压抑的不行,眼眸不知为何突然酸胀,良久后,涩然开口道,「祸璃,你要尊我为皇?」
「对!」他抬头看向我,即使隔着这不近的距离,我也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温柔,「阿玥,我想让你做大凉最尊贵的女人。」
我们谁也没有再开口,就这样过了许久,我轻轻出声,眼睛虽看着下面的祸璃,说出口的话却是对着怀里的孩子,「青钰,你还想做皇上吗?」
「不想!」他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泪水蹭了我一身,哭唧唧的说着,「我不想做皇帝,皇姐我不想做!」
「好,那皇姐做。」
「杀了他。」祸璃突然出声,满目冷厉的看着我怀里的孩子。
「他留不得,待他长大后,必定是个祸患。」
「皇姐!皇姐!」怀里的孩子仿佛知道祸璃说的是他,他紧紧的抱着我,满是哭腔的唤着我,对我这个姐姐可谓是信任无比。
我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又看了看台阶下始终跪在地上的祸璃,想了许久,终是把他留了下来。
「砰!砰!砰!」
皇城之外燃放的烟花声传至宫内,这本是个阖家欢乐的日子,但红墙绿瓦内却是满目狼藉。
全城的百姓,没有人知道在他们欢喜守岁的时候,这大凉的王座已然易主。
大年初一,全国发布公告,皇上年幼,让位于大长公主沐青玥。
从此,我便成了大凉第一位女皇。
由一个贱婢之女,成为了这朝代最尊贵的女人。
我知道无论是朝堂,还是百姓,又或是远在千里的禤云飞都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可是朝堂的人不敢吱声,因为他们骨子里有对皇权的畏惧。
百姓也不敢随意讨论,因为东厂的爪牙遍布全国。
至于千里的禤云飞,他要的不过是想让大凉内乱,鸡飞狗跳时他好趁虚而入。
可他忘了,我也不是个傻子。
他从始至终都小瞧了我。
我从他离开留给我那些势力时,我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也是在那时我想到,就算我不受宠,我在这宫里活的跟个隐形人一样,可我是大凉人,这是我的家,我要保护它。
即便禤云飞是那几年在宫里唯一不嫌弃我的玩伴,可他终究是敌国皇子。
他留给我的,是他的野心。
既然他有野心,我为何不能有呢?
我为何不能有属于自己的家呢?
这国不就是我的家吗?
十三
所以,我从最开始要做的,就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先是讨好祸璃,成为不一样的存在。
离间丞相和许太后的关系,再破坏祸璃与太后的联盟。
可怜兮兮的求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方便与外界联络。
我发现他爱我后,又假意让他发现我与禤云飞之间的联系,让他知道我被逼杀他,却舍不得,宁可自己死,也要让他活。
如此一来,他爱我更深,便是未来发生什么事,他定站在我这一边。
我暗中以丞相的名义散播谣言,让祸璃对他施以更严厉的打压。
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丞相呢!
那场宫宴上的禁军看似是在保护小皇上,其实是我的人。
我本打算趁乱杀了小皇上,重伤祸璃,自己称帝。
只我没想到,祸璃竟然直接尊我为皇,甘愿为臣。
那孩子也着实会找靠山,一声一声的皇姐,叫的我心软。
罢了,留着总是有用的。
我屁股下的皇位还没有坐热乎,边关便传来消息,说是敌国近来在边界处蠢蠢欲动,似乎有意挑衅,大有要引起事端的意思。
朝堂之上,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分为两派,一边说,他们也只是挑衅并没有造成将士的伤亡,我初登大宝要以和治天下。
另一边则主战,说我泱泱大国,岂是他们可以随意挑衅的?
我被他们这些嗡嗡的吵闹声烦的脑仁儿疼,垂着眼看向立在一旁,始终未发一言的祸璃。
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这事一时之间难下定论,我挥挥手示意散朝,明日再说,却把祸璃留了下来。
我同他走在长长的宫道上,随行的宫人远远的跟着,并未近前。
祸璃没有与我并肩而行,而是落了一步,在我的右后方。
「这事你怎么想?」我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他身子微微弯下,恭敬的行了一礼,「臣以为,可战。」
他其实高出我许多,我从前总被他抱在怀里,抬头看到他的下颚,我有时还会咬一口,以表达我当时心情。
可如今,我却能看到我的头顶,看到他的恭敬和生疏。
世人皆知大长公主曾十里红妆嫁给了一个太监,可世人也默契的忘了,当今的女皇其实有一个夫君。
自我登基以来没有人提起,包括祸璃。
他一直与我以君臣相称,白日在上书房同我讲朝中官员的盘根错节,讲奏折里那些弯弯绕绕,甚至告诉我如何做一个拿捏人心的上位者。
在宫门落锁前,他就会自行离开,从不逾矩,也觉不给旁人嚼我舌根子的机会。
可他夜夜回的是大长公主府,睡的是我们曾经的房间。
呵,他真可怜,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如今做了女皇,他便连多看一眼都是配不上了。
可,我是他亲手捧上皇座的啊!
十四
其实,我对敌国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他们现在虽然日渐强大,但要与大凉正面对抗,还是属于以卵击石。
更何况他们的王上年纪大了,并不喜欢打仗,只是禤云飞想要用这场战争立一个战功,好巩固自己的地位,将来争取王位多一分胜算。
只可惜,我不能让他活到那个时候。
祸璃带兵出征那日是初秋,一连下了两日雨的京城,难得迎来了一个好天气。
我站在城门之上,亲自为将士们践行,高声的同他们喊着誓师口号,亲眼看着他们雄心壮志,奔赴战场的背影。
祸璃一身铠甲,高头大马的走在队伍的中间,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也不知,他当时娶我时,可也是如此的模样?
我昨日去了趟大长公主府,单独为他践行,我告诉他,这一次一定要禤云飞死,他不能做敌国的王,否则后患无穷。
临回宫前在他亲笔写的匾额之下,看着始终恭敬的祸璃,终是没有忍住,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下,轻轻的环抱住他。
就如同……从前那样。
可这次,他没有回抱,反而有些慌乱的推开我,动作小心翼翼,语气又带着卑微,「皇上,臣……不配。」
看着曾经骄傲的人,如今一副低微道尘埃的模样,我的心像被攥紧一样生疼,一股子悲凉地压抑涌了上来,眼睛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人。
我不管四周的下人,只努力的想看清他,颤着声音同他说道,「祸璃,阿玥等你回来。」
我没有用朕这个称谓,而是说了从前他唤我的乳名。
他缓缓抬眸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又瞬间消失了,徒留一片寂寥。
「祸璃,待你平安归来,青钰便由你来抚养可好?」
他听了我的话,愣愣的看了我半晌没有反应,直到我又问了一次,「可好?」
他眸中突然迸发出细碎璀璨的点点星光,眼眶微红且湿润的笑了起来。
「好。」
我没说出口的是,待你回来,便住进宫里可好?
从今以后,我们同榻而眠可好?
我们一起白头可好?
青钰那孩子由你来教导,未来定会是个好皇帝。
待天下太平,你我年岁渐长,便由他来继续做这天下的主人。
我们这一生虽不能有孩子,但青钰可以给我们养老啊!
这些话我没说,但他一定懂!
这场战事从秋打到了冬,一直到第二年的初夏,才算是彻底告捷。
这期间的战报频频传来,有好的也有坏的,但每一封都是祸璃亲笔写的,末尾还会加一句,「吾皇安好。」
啧啧啧,这个男人!
禤云飞是被祸璃一箭射死的,据说死状很是惨烈,带着不甘的神情。
我亲自提着食盒慢慢踱步来到我们经常坐的那个台阶处。
我没有顾及那地上的灰尘,屏退了宫人,独自坐在那里吃起了我们最爱的糖糕。
「这糖糕真难吃啊。」
从前我们什么都没有,这糖糕还是他偷偷去御膳房,从老太监手里买回来的。
那时我觉得这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可如今却觉得难以下咽。
我一个人坐了半晌,几次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直到夕阳西下,我终是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低着头哑着嗓子说了句,「一路走好,飞哥哥……」
谢谢你的糖糕,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说要护我一世周全的话。
阿玥永远记着你,对不起………
番外「沐青钰」上
我叫沐青钰,是大凉之前的皇帝,也是未来的皇帝。
而现在的皇帝是我姐姐,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登基十年,百姓安居乐业,五谷丰登,四周邻国也是俯首称臣,不敢造次。
每一个成功的女皇身后都有一个好皇夫,那也就是我的姐夫,前东厂厂督,祸璃。
我做皇帝时还小,只知道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是个坏人,母亲和外祖是这样告诉我的。
可后来,他入宫做了我姐夫,卸了一身的权利,亲自把兵权交还到皇姐手里,从此再不问朝政,只安安分分的在后宫做皇姐的后盾。
皇姐亲口对我说,以后由他来教养我时,我内心其实是很高兴的。
因为平日里总是郁郁寡欢,不甚欢喜的皇姐看到他时,笑眼盈盈,明眸皓齿好看极了。
他是个儒雅的君子,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族风范,一点也不像个伺候人的下人。
他教我识字,背诗,学习四书五经,甚至于帝王之术。
他告诉我,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皇上,都要秉持着一颗仁爱之心,不可平白杀戮造孽。
就这样在我幼小的心里他成为最美好的存在,亦师亦友,甚至如兄如父。
当我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说他是个阉人,说他残忍霸道,说他人在后宫也不安分,逼着皇姐不许再纳皇夫,是个阴狠之人时,我是非常生气的!
皇姐和姐夫是真爱,你们懂个屁啊!
他俩天天腻歪的让我都恶心!
后来有一阵,那些官员闲的发慌,每日都在早朝上进言,要皇姐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初时皇姐还同他们好说好商量,说后宫有一位皇夫便好,未来皇位交给我就可以了。
可后来,他们不知是太长时间没有见到皇姐发威,还是脑子被驴给踢了,竟然一本一本的奏折里全都夹带着一张又一张京中贵公子的画像。
皇姐看到这些脸黑的如同锅底一般,命人全部拿出去烧了,并义正言辞的告诉我,「不许告诉你姐夫!」
晚了!我已经偷偷藏了一副,并在晚膳前交给祸璃鉴赏了。
没办法,谁让比起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我更喜欢温柔儒雅的姐夫呢。
据说当晚皇姐被关在了寝殿之外,殿内的祸璃语气凉凉又带着几分幽怨的说道,「臣看皇上精神得很,不如去上书房批改批改奏折里的画像吧!」
皇姐一听这话,登时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心中把我这个叛徒骂了一通后,又赶紧趴着门缝哄着他。
据后来宫人的回报,皇姐当晚在寝殿门口痛骂了朝臣近一个时辰,还站在院中大喊,「祸璃是全天下最好的夫君,朕谁也不要,只要祸璃!」
他听了这话,赶忙从屋内出来堵住皇姐的嘴,语气埋怨地说道,「皇上怎么如此不成体统?」
「明日传到朝臣口中,又要说我霸着皇上,恃宠而骄了!」
皇姐环抱住他,讨好的说道,「谁敢说你,朕就打他板子,罚他俸禄!」
「夫君不生气了?阿玥好冷啊~~」
听到那宫人的描述,我打了个哆嗦,「呕!好恶心!」
不过这个事件最后还是祸璃亲自出马摆平的。
彼时,皇姐在召见朝臣,我坐于一旁学习,宫人突然禀告说是祸璃来送些吃食。
我一时疑惑,他自入宫以来,从不出现在这议论朝政的地方,今日这是怎么了?
只见祸璃君子端方,一派悠然的进来,先是温和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笑眼盈盈的注视着皇姐,眼神中全是缱绻爱恋。
这神色我是看惯了的,并没有觉得什么,可是朝臣们却是第一次见,面上不由得有些鄙夷。
但下一刻,祸璃转过头面向他们时,眼神中的冷硬和凉意,就连有些远的我都哆嗦了一下。
那是自他教导我以来,我从没见过的威严气度。
我在那一刻终是相信,外人口中的那个残忍,嗜血,霸道的祸璃,真的存在过。
祸璃不过看了他们一眼便走到皇姐身边,温柔小意的喂她吃些糕点。
哎,这对恶心的夫妇,真是没眼看啊!
许是刚才的威慑,让他们想起了当今的皇夫曾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朝臣们本来还对祸璃的不满,如今也都变成了一脸惶恐,不敢造次。
「各位大人,」祸璃不甚在意的开口,「听说,你们对我掌管的后宫不满意?」
众人偷偷瞄了一眼专心吃着东西的皇姐,这才意识到,今日的祸璃虽不在朝堂,却是有皇上在为他撑腰的,他能如此随意的质问他们,想来皇上也是默许的。
终究是他们逾越了,后宫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进新人了!
番外「沐青钰」下
后来,又过了许多年,我长大了,已可以独当一面。
皇姐执政二十年,大凉欣欣向荣,万朝来贺。
百姓中提起祸璃也不再是嘲讽和鄙夷,更多的是艳羡,当今皇上和皇夫是天下美满夫妻的典范。
只是我知道,皇姐近两年并不快乐,因为祸璃早年出战敌国时,落了病根一直没有痊愈。
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身体也是大不如前。
但他不想让皇姐担心,便从来不提,皇姐不想让他知道她心伤,便也从来不问。
只是祸璃教我功课时,她总会满目深情又悲伤绝望的盯着他,被我发现了好几回。
在我十六岁那年,皇姐同我说,要把这皇位给我,我内心是拒绝的,我其实不想做皇帝。
可是我看到皇姐鬓角隐隐的白发时,终是点了头。
她还没有到四十啊!
我问皇姐接下来的打算,她看着窗外半晌,喃喃说道,「我想带他出去走走,看看这属于我们的家国……」
我亲自送他们离宫,看着他们彼此紧握的手,我羡慕极了。
祸璃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钰,等我们回来。」
「好。」
我还是没能见祸璃的最后一面,那个教养了半生如同我父亲一般的人,再回来时只有一口冰冷的棺椁。
我登基的第三年,他走了……
我让宫人设了最大的灵堂,所有官员全部进宫祭拜,全国百姓一个月内不许礼乐奏乐,否则按谋反罪同处。
他出殡的那一日,场面极大,皇姐要求按照帝王的规格。
他葬在了皇陵,待皇姐百年之后与他合葬。
我后来问过皇姐,为何不顾朝臣的反对,要给他帝王的排场。
她清冷的扯了扯嘴角,「因为他曾经给我无上尊荣。」
透过她的眼眸,我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记忆中君子端方,温润儒雅,教我以仁治天下的男人。
我……好想他。
祸璃,七岁入宫为宦,二十二岁执掌东厂权倾朝野,二十七岁娶公主做驸马,二十九岁扶女皇上位,出征边关,射杀敌国王子。
三十一岁,卸了一身权力入主后宫,从此不问朝政,教导幼弟,独得皇宠。
五十岁同女皇游历大凉做一对神仙眷侣。
五十三岁,长眠于江南水乡,梦回故里。
我问过皇姐,祸璃这一生值得吗?
为了皇姐的家国天下,落了个早逝的下场。
「值得,因为……他爱我。」
多年前的夜晚,鲜红的嫁衣,少女羞怯的眼眸,娇俏可人的唤了一声,「夫君!」
一眼入梦,一生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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