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主是老流氓的小说 类似《春日宴》的主?

梢。

箭离弦,人影落。

「还不算太笨。」我拍了拍身上的树叶,日光刺眼,看不清他

的眉眼。「你这样做太子日后不会放过你的。」周子度双眸一敛,将情

绪藏进心底。

「他就从未想过放过我。」我笑着,皇家何来兄妹,权势之

下,只有对手。

「你不必帮我。」

我的确不必出手,但却这样做了。

许是,动了情。

可偏生这份情伤我伤得最深。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宇文长渊推门进来时,手中的檀香木已初

见雏形。

我闻声将木料藏在身后,只见宇文长渊眉眼半垂,并未看我。

「昨夜,本宫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给国师添麻烦了。」不知是

不是我盯着木料太久眼花,宇文长渊明雪似的耳尖上多了抹红

晕,像是无意间沾染的胭脂。

「大晋酒烈,豪饮必醉。公主下次不可多饮。」宇文长渊将午

膳放好,同我对视又忽地错开。

我将小刀和木料塞至被褥中,偏头打趣他:「本宫又不是煮沸

的热汤,国师怎像被烫着似的?」

短短数语,那抹胭脂晕开,烙进心底。「公主。」宇文长渊双眸又对上来,声音里透着无奈。

今日他犹如一株含羞草,稍稍一碰就合上。

「你们晋国的酒味道不好,不喝也罢。」我斜眼睨着他,心中

早已将那抹绯红放在唇上蹂躏了上百回。

最近心中旖旎的心思越发肆虐。

我起身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又放下。笑眼盈盈,嗔道:「没胃

口,不吃了。」

才合上的门又被他推开,日光正好,星星点点聚在他身上。

「见了谪仙,胃口自然会不同些。」我咬住筷子,看着宇文长

渊被轻佻之语弄得手足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这画上的湖水,终究还是被我吹动了。

10

「一个人吃饭甚是无趣,国师不如同本宫一起?」

「如此一来,国师也可省去一番功夫。」我又道,不让宇文长

渊又拒绝我的机会。

「嗯。」宇文长渊应了声后转身欲走。

「国师,本宫今日想下山。」我又叫住他,心中打着算盘。「本宫想购置些新的月事带。」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宇文长渊

听清每一个字。

我用手托着脸,欣赏着他耳尖的绯色。

「好。」宇文长渊点点头,将门掩上,颇有几分落荒而逃之

意。

我望着那扇门,嘴角是止不住笑意。

饭后未睡,一心摆弄那块木料。

宇文长渊来敲门时,那块檀香木已经变成了一支木簪。随着最

后一小块木料被小刀削去,我心仿佛被推至浪尖。

「国师。」我推开门,左手将木簪藏在身后。

宇文长渊抬眸于我相对,思绪藏起。

「本宫近来,多亏国师照顾。金玉之物想来国师不会喜欢,本

宫见国师头上的簪子有些旧了,特地做了个新的,以作谢

礼。」我头一次做,素净的檀香木簪略显粗糙。

宇文长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眉眼柔和。

朱色的菱唇让我想凑上前亲吻,细微的张合被我捕捉,抢先一

步开了口:「不如……本宫替国师绾发?」

声音慵懒随意,心底却是慌张,生怕他拒绝我。宇文长渊朝我微微颔首,如画的眉眼舒展开。

墨发如瀑,我取下那支骨簪,冰凉沁骨,指腹忍不住摩挲。

似乎没有上次那般厌恶,反倒觉着熟悉……

我将骨簪递给宇文长渊,贪恋地抚摸着他的掌纹。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过分举动,将手抽回。

长发束起,骨簪换成了木簪。

我满意地端详着宇文长渊,扯着他一角长袖朝门外走去。

「天色不早,我们也该尽早启程,不然那些胭脂水粉店也该关

门了。」

宇文长渊心善,一路上见了流落街头的人都一一施舍。

我有时想,倘若我父皇母后恩爱,兄弟姐妹和睦,嫁一世家子

弟,相夫教子,一生平安顺遂,与「可怜」二字丝毫不沾边,

这样,宇文长渊低头望众生时,可会看到我?

想来是不会的,那样顺风顺水的人生,好生无趣。

回过神来,不远处就有一处脂粉铺子。

铺子旁边还有几个男子,神色猥琐,眼神不时地朝来往的女子

身上瞟。

我侧头看了眼正在附身往一个四五岁的男孩的碗中放铜板,顿时心生一计。

「前头就有脂粉铺子,我进去看看,阿渊在外头等我便好。」在山下,自然不好唤他国师。阿渊这个称呼一下就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宇文长渊回过头来,眉稍一动,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我走近铺子,就感受到那处投来的目光。内心盘算着,扮作不谙世事的少女摸样。

「姑娘见着面生,应是从别处来的罢?」前头那位瘦高的男子走上前,那目光直直地投上来。

我压下内心泛上的恶心,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路过,来购置些物件。」

  • 「姑娘人生地不熟,不如我带你走走?」说着,他抓住我的手,不安分地揉着。

    「不必,我自己来就好。」我话里带着哭腔,手故意地稍用力地往回拉。「不劳烦你了。」

    「姑娘有所不知,这间铺子比别处卖的贵些,我是不想姑娘吃亏。」那人正笑得淫荡。

    就在他正准备将我拉到怀里,我抽出小刀往他手臂一划。他吃痛地松开手,一掌朝我甩来。「臭娘们儿,别给脸不要

    脸!」

    脸颊顿时火辣辣地烧着,嘴角也渗出丝丝腥甜。

    下一刻,小刀插在他喉咙上,血喷涌而出,我冷眼上前将小刀

    拔出,满手腥红。

    另外两人正欲上前擒住我,没走两步,一袭白衣挡在眼前,那

    两人的痛呼传入耳中。

    我伸手抱住宇文长渊,手上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莲纹带

    血,瞬间化作嗜血的曼陀罗。

    「阿渊,我又杀人了。」我嘴角勾起,将头靠在他身上,贪婪

    地抱得更紧。

    宇文长渊解开我的手,转过身来,目光停在我肿起的脸颊上。

    我看着他微蹙的眉心,笑道:「很丑是不是?」

    他指尖覆上来,疼痛顿时消散。

    还未等他开口,就来了两个官兵,许是有人报官了。

    都城的都尉认得宇文长渊,自然也猜到了我的身份,看见我们

    二人立刻点头哈腰请我们上座,对我们身上的血污虽然好奇,

    但也并未过问。「这些人胆大包天,竟敢冲撞国师和公主,给我拉下去!」都

    尉给官兵们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得知我们的身份后皆知大难临

    头,求饶声不断。

    他们很快就被拉下去了,耳根又恢复了清净。

    「有劳。」宇文长渊朝都尉颔首,准备离去。

    「国师。」都尉叫住宇文长渊,欲言又止。

    宇文长渊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淡淡道:「大人须注意府上妻

    妾矛盾。」

    都尉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多谢国师!多谢国师!」他连声

    道谢,一路送我们出门。

    「国师平日还会替人算命?」我打趣他道。

    「人,总会想避灾躲难的。」宇文长渊许是见惯了,语气仍旧

    平淡。

    「那都尉府上妻妾不和会致何灾何难?」我继续问着。

    「天机不可泄露。」宇文长渊看了我一眼,眼神无奈。

    「无事,我是阿渊内人,自然是听得的。」我嗔道,贴上他。

    还是阿渊叫起来更顺耳。

    「公主。」宇文长渊停住脚步,如泉水般澄澈的双眸微垂。「以后在外面阿渊唤我阿嫣便好。」

    他正欲开口,我掩嘴惊呼:「我月事带忘了买。」

    笑意止不住从嘴角溢出。

    宇文长渊无可奈何地收回目光,又带我回到那脂粉铺子旁。

    「阿渊要不要同我一起进去?」我故意捉弄他,只见宇文长渊

    双手负在身后,耳尖又见绯色。

    有趣,当真有趣。

    出来时天色已晚,才走近宇文长渊,身边路人低语:「听闻楚

    国易主了,那将军覆了皇权。」

    12

    「阿渊,我没有家了。」悲伤,丝毫没有。反之,我有些想

    笑。

    周子度最终还是为心上人夺了权,取代了父皇。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何须伤感,何须喜悦。

    宇文长渊并未开口,眉眼低垂,同第一次见我一样,带着怜

    悯。

    我说那句话并不是想看到他副神情,我想他爱我。魔鬼贪婪,仅仅亵渎又怎会感到满足?

    我想将众生驱赶出他的目光,那双浅色的眸子只能倒映我的身

    影。

    宇文长渊欲言又止,我望着远处逐渐沉落的太阳,轻笑道:

    「我本来就没有家,皇家不谈亲情。我从来都是他们棋盘上的

    棋子,无用则弃。」

    「公主。」宇文长渊开口,眸底一沉。

    「唤我阿嫣。」

    「阿嫣。」他终是无可奈何。

    我笑得更欢了,泪水从眼尾滑落。

    我连忙将它抹去,「风好大。」

    「我们回去罢。」我拉住宇文长渊的手,掌心宽大又温暖。

    宇文长渊反手将我拉入怀,「阿嫣,心里难受不妨哭出来。」

    我抬眼同他四目相对,止住了泪水。

    我自幼极少哭,因着母后不喜人哭。

    只记得年幼曾因被皇姊欺负,跑到母后面前哭诉。没有安慰,只得冷冷一句:「受点委屈就落泪,成什么样子?

    她既有法子欺负你,你自当以牙还牙。」

    后来,我再没落过泪。

    若不是今日,我甚至以为,我再也不会哭了。

    原本洁净的长袍已因我染上血污,不必再沾上我的泪水。

    「哭就算了,阿渊既然想安慰我,不如……吻我。」我将食指放

    在唇边,清脆的笑声从嘴角渗出。

    宇文长渊将目光移开,菱唇抿起。

    「公……阿嫣。」

    嘴角上扬,我侧过头去看他耳尖的红晕。「天色不早了,夜里

    怕是不好御剑。阿渊,我们回家。」这回他倒是任由我拉着走

    了。

    火光划破夜空,浓烟熏得人眼泪直流。

    哀嚎声钻入耳中,我闻声望去,父皇和母后正在火海里挣扎。

    来往的宫人都各自逃命,昔日宫中最尊贵的人此刻无人愿救。

    宫墙上周子度搂着花影疏,新主佳人,花前月下。

    成王败寇,向来如此。周子度看到了我,墨瞳居高临下地凛着。

    「你输了。」

    「瑶山。」

    我奔向宫墙,宫兵蜂拥而至。

    我杀得满手鲜血,渐渐没了力气,却还是未走近宫墙。

    我想问他,谁是瑶山?

    猛地睁眼,昏暗中隐约看见有一人坐在床前。

    我起身抱紧他,恐惧近乎要使我窒息。

    「阿嫣。」他温柔地抚着我的发顶,胸膛内剧烈的跳动也平复

    不少。

    「阿渊,谁是瑶山?」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清澈的双眸在夜里仿佛月下湖水,柔和

    地泛着光,直直地照进心底。

    「可是又做了噩梦?」声音温和,似是在掩饰什么。

    我抓住他的手,又问道:「谁是瑶山?」

    「阿渊,求你告诉我。」13

    醒来时,我总觉得自己这一觉错过了些什么。

    心似同巨石绑着一同沉入大海,沉入深底。

    脑中一片空白,昨夜无梦。

    但总觉得不真实。

    耳旁忽地传来:「瑶山,对不起。」

    天旋地转,我跌落回床。

    梳洗后,才发现桌上空荡荡的,今日宇文长渊并未将早膳送

    来,许是我醒得太早的缘故。

    我推开门去寻宇文长渊,早已将逗弄他的话在心中拟好。

    但终究未能说出口,因着我看到宇文长渊时,还看到了他身旁

    的一众宫人,其中还有晋帝身边的太监刘携。

    「公主,楚帝派人来接您了。」刘携的笑容带着几分真诚,想

    来是真的盼我走太久。

    应该说,整个晋国都盼着我走。

    我冷笑一声,「楚帝周子度同本宫无亲无故,再者,本宫如今

    虽是亡国公主,同时也是国师的夫人。晋帝若想送本宫回楚

    国,一不曾问过本宫,二不过问国师,当真是考虑周全啊。」刘携的脸色渐渐沉下去,但仍努力平静地应我:「您同国师并

    未成婚,上山不过是借住调养。您方才也说过,楚国易主,如

    今您不过是亡国公主,来去自然由不得自己。」

    刘携的话我并未听进去半句,只静静地睨着宇文长渊,想从他

    脸上找到一丝不舍。

    但是没有,一如既往地平静。

    神,又回到画上,怜悯众生,但不亲近。

    终究是我妄想罢了,深处地狱,竟奢望神伸手下来救我。

    「这些日子承蒙国师照顾,暝嫣自知顽劣,国师费心了。」我

    咧嘴一笑,眼泪不知怎的积至眼角。

    泪眼模糊,无意间看见宇文长渊头上的檀香木簪子,心仿佛被

    木刺扎穿。

    宇文长渊菱唇微张,我先一步开口将他的话都堵了回去:「山

    路难行,趁早下山罢。」

    「本宫带上山的物件太多,一一搬下山去太过麻烦,还请国师

    替我一把火烧了。」

    说着,我越过宫人走在前头。

    鼻子发酸,我咬着唇不让泪水落下。

    自作多情,自食恶果。晋帝派了马车来接我,甚至安排了一个宫女随行服侍。

    山路颠簸,一路摇晃,才收回的泪水险些晃洒出来。

    「公主……」那位宫女轻声唤我,话还未说完就被我打断。

    「楚国易主,我也不是什么公主了。」

    「姑娘,」她换了称呼,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包着的物件,

    「国师让我将此物交给姑娘。」

    我拿起就想往窗外扔,手举到一半又收回,打开发现是宇文长

    渊从前束发用的骨簪。

    「姑娘这是要扔掉?」宫女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下一刻有所

    动作。

    「你说我若死了,他会伤心么?」我看着手中的骨簪,冰凉透

    过手帕传到掌心。

    「谁?姑娘在说国师?」宫女一脸迷惑。

    「你可知楚帝为何要我回去?」骨簪光滑,唯独头部刻了两个

    字「瑶山」。

    宫女被我的问题问得有些迷糊,「奴婢不知。不过听闻楚帝派

    使臣送了许多珍宝,还说……如果晋国不放人不日就来攻打晋

    国。」

    我闻声收紧五指,似是要将簪子按进掌心。14

    周子度似是一刻也等不及了,我才入宫就被送上楚国的马车。

    又或是我的身份尴尬,晋帝想尽早摆脱我这烫手山芋。

    我为两国交好而来,如今却无我的容身之地。

    最让我意外莫过于我掀开马车门帘往外看,城墙一袭明黄龙袍

    刺眼。

    入城后,我被领到周子度眼前。

    我抬头同他四目相对,并未跪下。

    「我该说恭喜,还是……多谢?」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暝嫣。」周子度走到我面前,眼神复杂。

    我抬手给了他一掌,他并未躲开,清脆的声响惹得屋内宫人大

    惊,纷纷跪下。

    这一掌几乎用尽我全身力气,他后退一步,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逝去血迹,「你还是从前那般,半点没变。」

    「多谢。」我嫣然笑道。

    「说吧,想我如何死?」

    话音未落,周子度也笑了,不同于对着花影疏的那般如沐春风,而是宛若一只饿极了的凶兽,双眸赤红。

    「暝嫣,死很容易。最痛苦的,莫过于生不如死。」

    我又怎会不懂?十多年来,皇宫,炼狱,生不见光明,死后埋在途中,不过是再下一层地狱罢了。

    「你才从晋国回来,舟车劳顿,朕杀几个人替你洗洗尘。」周子度凑上前,鼻息喷落。

    「是我母后?父皇?还是皇兄?」他这一番话让我笑得直不起腰。

    周子度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睫一颤。

    很快,几个浑身污垢、臭气熏天的人被押上来,若不是中间的人朝着我叫了一声「皇姊」,我或许认不出来这些原是衣冠磊落的皇子。

    15

    「皇姊?如今楚国姓周,而我只一位家人。」我的夫君宇文长渊。

    后半句话被我埋在心底,或迟或早,他会来接我。

    九皇弟布满血丝的双眼睁大,惊恐,难以置信皆有。我走到侍卫身旁,将佩刀抽出。手起刀落,血溅一地。周子度及时将我拉到一旁,殷红点点,

    落到鞋面上,如红梅绽放。

    「人都还没杀完呢?皇上这么着急做什么?」我回身声笑道。

    「押下去。」周子度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九皇弟,沉声道。

    「怎么?不是要给我接风洗尘?我都还未尽兴,皇上就怕

    了?」我笑得直不起腰,上方目光灼灼,似要将我烤熟了。

    「朕以为,你会求朕?」

    我抬起头,对上那双带着疑惑的墨瞳。

    「凭什么?」我冷笑道,「就凭他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周子度剑眉蹙起,眸色黯淡。

    「我最讨厌的人算不上多,他排在第一位。多谢你,给我这个

    机会,亲手送走他。」我嘴角勾起,朝他凑近,目光落到他的

    胸前的龙纹刺绣上,我伸手一抹,染上殷红。「你穿此色,不

    好。」我佯装摇头轻叹,被他伸手握住腰,下一刻便撞上他结

    实的胸膛,我的蔻丹曾在此留下过痕迹。

    「是朕忘了,你向来心狠。」温热的鼻息悉数喷在脸上,薄唇

    就这样毫无征兆贴上来。

    我大惊,抬手就想赏他巴掌,奈何手腕被他握紧,在我正准备

    扑上去咬那瞬间,周子度离了我的唇。他轻笑两声,嘴角泛起玩味的弧度。

    「怎么?花影疏的唇不够香,陛下千里接我回来就想和我偷

    情?」我咬牙道。

    这句话很显然激怒了他,唇再次覆上来,重重地撕咬,血腥味

    在唇齿间绽放,他的,我的,互相交融,本该是爱意的表达,

    而我们却如同战场上的双方,不甘示弱,誓要你死我活。

    他松开我时,我们满嘴鲜红,像刚刚餮足的修罗。

    「暝嫣,」他咧嘴笑道,眉目染上笑意,「朕不过是想看看,

    你哭的样子有多丑。」

    「我劝皇上尽早死了这条心,如今皇上做的一切,我都很满

    意。」我啐了他一口,将那些血沫尽数吐了出来。

    「是么?愿你能笑到最后。」周子度的眉峰微微下压,伸手拭

    去嘴边的血迹。

    周子度走后,我厌恶地用衣袖擦拭着被周子度唇,伤口被再次

    撕裂。

    我取出袖中的骨簪,让溢出的血珠肆意滴落至骨簪上。

    心似被掏空了一般,痛楚让人清醒,长渊让人思念。

    阿渊,你有没有在想我?

    我阖上眼,清泪滑过脸颊。16

    是夜,半睡半醒间,唇上的伤口覆上一抹温凉。

    我急忙握住那只手,仿佛我下一刻他就会松手,而我又将落入

    深渊,痛苦又孤独。

    「阿渊。」我睁开眼,透过昏暗的灯光同他对视,浅色的眸子

    在黑夜仿佛月光一般,清辉点点。

    我起身抱住他,贪婪地听着胸膛内错乱的心跳,眼里涌出泪

    来,浸湿了衣襟。

    「我好想你。」话里带着哭腔,将他的手臂紧紧地抱在怀里。

    娘亲不喜欢我哭,可我曾听宫中老人说过,女子的泪最为柔

    软,能融化万年寒冰,能滴穿磐石。

    而我想用我的泪引神明怜顾。

    宇文长渊想收回手,奈何被我紧紧抱着。「阿嫣。」他柔声唤

    道。

    「伤口很痛,阿渊你亲亲它,好吗?」泪水再次蓄满眼框,我

    咬着唇,伤口再次裂开,铁锈味渗入舌尖。

    温凉的指尖将溢出的泪水拭去,他眸间泛着清波,俯下身,双

    唇覆上来。

    我带着铁锈味的丁香趁机而入,将清冷的气息掠夺一空,双手环上他的后颈,任由发丝在指缝间穿梭。

    宇文长渊如画的眉眼蹙起,显然是对我的突如其来的进攻感到震惊。他将我拉开,我不舍地将他嘴角的血珠添净,菱唇红艳,几欲滴血。

    「阿嫣,」他加重了语气,似要掩饰他的慌乱,「莫要胡闹。」

    我双眼眯起,「胡闹?心悦阿渊也是胡闹吗?」

    宇文长渊轻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小盒药罐替我上药。

    冰凉的药膏涂到伤口上,舒缓了疼痛,我心里的不安也被一一抚平。

    上完药后,我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手。

    宇文长渊只好坐在床边陪我入睡,其实他一同躺下睡也未尝不可。

    一夜好眠,清晨迷迷糊糊间发现怀里空了,连忙睁开眼,还焦急地唤了声「阿渊」。

    不见宇文长渊,眼前是周子度,剑眉似要拧成一团,额前青筋突起。

    「怎么?皇上还有偷窥别人睡觉的癖好?」我坐起身来,冷眼看着他。唇上的伤口愈合了大半,向来昨夜宇文长渊的的确确

    是来过。

    「他是谁?」周子度似要将后槽牙咬碎,手腕被他握住。

    我冷笑一声,「是人是鬼与皇上何干?」

    「朕在问你。」手腕上的力度渐渐加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他折断。

    「皇上在关心我?」我望着他浅笑,心里想着今夜在宇文长渊面前流泪的理由又有了。「皇上真该人去问问,我在晋国有没有嫁过人。」嘴角的笑意更深,手腕被他甩开,已是红肿一片。

    「那又如何?晋帝既能将你送回来,想必那人也并未在乎过你。」周子度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一双墨瞳却冷得可怕。

    「皇上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罢?」我撑着头斜眼看他,「皇上可千万不要爱上我,我心肠歹毒,只怕你余生不得安宁。」我懒懒地敛下眉眼,只听见一声巨响,门被踹开,明黄的身影怒冲冲地消失在视线里。

    17

    后来,直至回宫前我都未再见过周子度。

    回到宫中,物是人非。

    昔日我住的宫殿被封了起来,而我搬到了冷宫。

    周子度这厮知我畏寒,特地安排我搬到了冷宫。

    因着冷宫冷湿和蚊虫过多,一连几宿我都未合过眼。

    终于,一日半夜,冷宫破旧的木门被人推开,吱呀作响。

    我睁开眼,一袭粉色宫装遮挡住从残破窗纸里透进的月光。我抬眸对上那双杏眼,不再同从前那般漾着柔情,露出了主人原本的狠辣心机。

    「好久不见,李暝嫣。」樱唇启合,带着胜利者的笑意。

    我上下将花影疏打量了一番,发钗衣裙皆为皇后服制,摇头无声地笑着。「从前我觉得你颇有本事,在一众男子间周旋,如今,怎就这般可怜?」

    花影疏笑意凝住,花容失色。「本宫如今是皇后,你不过是前朝余孽。有何资格来评判本宫?」

    我被她恼羞成怒的模样逗笑了,「我不过是就事论事。冷宫外头向来有人把守,若是半夜真会有这般松懈,我早就逃了。皇后娘娘您明摆着是被人当枪使了。」我笑得花枝乱颤,眼睛都要笑出汗来。

    花影疏嘴唇微微抽搐,眸光带着恨意。

    「花家与周家军的覆灭可脱不开干系,就凭这点,他就不可能再爱你。我劝娘娘早日想好自保的法子,说不定冷宫的下一任主子就是娘娘你。」

    花影疏原本柔淑的面容早已因怒意裂开,她转身离去,那步子仿佛要将地上的砖踩碎。

    周子度花了这么多心思,不过是要我低头同他认输。只是,如今我已不爱,可他却不肯放手。爱与不爱,向来都是天差地别。爱意退散后,对方的一切求爱手段都能一眼看穿,仿佛在看孩童讨糖吃的把戏。

    翌日夜,冷宫又有客至。

    原本冷清的地方竟热闹起来。

    屋门一开,酒气飘入鼻中,人险些被醺醉了。

    我将手中的热茶悉数泼在周子度脸上,想来是喝得不少,眸中醉意依旧。

    「暝嫣,在你眼中,朕是不是从来都是个笑话?」水珠从冷峻的脸上滑落,怒意将眼尾染得通红。

    怎回事笑话呢?他曾是我最羡慕的人,如不是落入权谋的污泥中,如今或许他会在边疆肆意地策马奔腾,娶一心仪女子,幸福一生。

    我想救他,可我本身就身处炼狱。我想赶他走,又想拉他下来,让他同我一起堕落。

    最后,我赶不走他,他恨我,恨不得将我拆食入腹。

    可在我移情别恋后,他又如此这般。周子度见我不应他,一手撑桌,俯下身来:「暝嫣,你不是

    说,做了皇帝后天下女子都能娶?」我们二人的脸贴得很近,

    带着醉意的鼻息扑面而来,让人不忍皱眉。

    「可为何,你如今心里却住了旁人?」双眸沾了泪水,哀愁倾

    泻而出,好似委屈极了。

    我头一次见周子度这般,他终是输了,但我也没赢。

    周子度见我无动于衷,伸手制住我的下颌,我被迫同他对视,

    「三个月后,朕会攻打晋国。届时,朕会亲手攻下你心上人的

    人头。」

    墨瞳含笑,试图从我眼中找出一丝慌乱。

    我看着他眼中的笑意渐渐消散,露出原本的晦暗,是无尽的落

    寞。

    「周子度,你疯了。」

    「你看着朕疯的,暝嫣。」指腹在我脸上摩挲,力度轻柔。

    「其实,朕也可以不攻打晋国。」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细细地观

    察着我的神,薄唇覆上来,在我耳边低语:「条件是,你要用

    你的身子取悦朕。」

    话音刚落,满手鲜血,骨簪入腹,满目震惊。

    「皇上最好将整个晋国夷为平地,算我求您。」我将骨簪抽

    出,将血抹在他的龙袍上。18

    周子度低头看了眼腹部血流汨汨的伤口,扯开嘴角笑道:「朕

    忘了,你向来心狠。」

    龙袍大片染上殷红,盘旋的龙半身浸在鲜血中,张牙舞爪,好

    似地狱凶兽。

    「拜皇上所赐。」

    很多事情来不及解释,也无法解释。

    宇文长渊当初也问过我:「为何不向周子度说明一切。」

    「那国师为何不将未来之事尽数告诉都尉?」我没有回答,而

    是反问他。

    当时宇文长渊语塞的模样让我笑得东倒西歪,借机扑进他怀

    里。

    他的问题,我回答不上来;我的问题,答案早已了然于心。

    起初,我救周子度是因为我嫉妒他,却又可怜他,我想拉他下

    来,又想让他免于权谋这趟污水。

    我同周子度那一次床第之时,绯色漫上他的颈部,指尖才触到

    他滚动的喉结,就被他扼住手腕锁在头顶。

    疼痛,欢愉。在与他融为一体的那一刻,我才清楚地意识到,胸腔内乱撞的

    小鹿是由情所起,而非欲。

    我将周子度视为对手,势均力敌。我们浑身都是刺,无法相

    拥,只能互添伤口。

    一如从前,一如现在。

    心动之时,亦是心碎之时。

    是宇文长渊将我破碎的心一瓣瓣拾起、拼好,它再也经不起第

    二次冲击。

    「朕很想知道,朕若是死了,你是不是都舍不得流一滴眼

    泪?」他苍白的唇抿起,剑眉舒展。

    我将骨簪收好,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你不会,至少现在不

    会。」

    周子度嘴角勾起,捂住伤口缓缓起身。「是啊,朕还要看着你

    在他的人头面前哭。」

    他笑得悲凉,许是不想在我面前落泪,他快速地转过身。

    血迹蜿蜒,人心残破。

    周子度不愧是将门之后,一连攻下几座城池。

    战后,满城百姓难逃一死。血腥味弥漫在边境之上,宛若地狱。

    「暝嫣,你说他会在哪座城出现?」周子度带着我上城墙,下

    面尸横遍野,士兵正在掠夺。

    「这座。」话音刚落,我当着他的面从城楼上跳下去,掉下去

    之前我看到了他红着眼睛说:「就算死了,你也得……」

    后面我听不清了,我与周子度这场战争,他终究是输了,但我

    也没赢。

    我没有落在地面上,变成一滩肉泥,而是落入了宇文长渊的怀

    中。

    「阿嫣。」他眉心蹙起,脸上是病态的苍白,几近透明。

    我指尖点在他的菱唇上,嫣然道:「长渊,我还是喜欢你唤我

    瑶山。」

    宇文长渊双眸闪过一丝惊讶,低声责备:「你就不怕我不

    来?」

    我环上他的颈部凑上前,双唇一点。

    笑意止不住从嘴角溢出,「你若不来,那便让我同八百年前那

    次一样,烂在地里,永世不见天日。」

    尽管宇文长渊费尽心思隐瞒,可我终究是记起来了。

    我不是凡人,亦不是帝姬暝嫣。我叫瑶山,是魔狱最底层的魔女。

    八百年前,站在无尽深渊抬头望,边上有一只手,指节分明,

    白净又神秘,无尽的魔气朝他涌去,最后又后退三舍。

    在我想伸手的时候,它消失了。

    我在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活了几万年,仅匆忙一督,仅冰山一

    角,我恋上了那片光明。

    欲望在心底燃烧,我要将他拉下来,同我一起堕落。

    再后来,九重天上下来一个神,他堕魔了。

    他被带到我面前,那双墨瞳静静地睨着我,「我与魔尊见

    过。」

    我以为是那日见过,其实是我们是魔域同九重天交战时见过。

    我以为他伸手救我,其实他是想手刃我替他心爱的上神报仇。

    长枪入腹,魔气四逸,我疼得落下泪来。

    我欲使神堕魔,同我欢爱;神却诱我杀之,以慰所爱。

    我被夺去一身修为,贬入轮回。

    本该跳入畜生道,可偏偏我遇见了长渊。

    神欲救我,可我已不再信神。他满目悲悯地看着我剖膛取骨,而我用沾满鲜血的手向他奉上

    一支骨簪。

    「若上神能将此物还我,我便信你。」说完,我一头扎进人道

    之中,身后的神官急切的呼喊。

    ……

    「胡闹。」长渊无奈地看着我,眸中泛起点点柔情。

    「我很早就想胡闹了。」我凑到他耳旁,「想拉上神下魔渊,

    同我共沉沦。相同上神欢好,至天地陨灭。」

    我看着长渊耳尖染上绯色,忍不住亲了亲,结果绯色一路染至

    脸颊。

    「不知上神允不允?」

    只见他菱唇紧抿,满脸红晕,避开我的眼神沉默着。

    「人界无聊的很,上神记得来魔域寻我。」

    话音才落,骨簪刺入胸膛,在我弥留之际,我看着他眉心微

    锁,无奈又宠溺。

    从前我觉得神界冷漠、遥不可及,后来我起了贪念,想占为己

    有,却也因此被伤,直至最后我才发现,真正想渡我的人早已

    为我付出了一切。

    后知后觉,那只手将我拉了上去,而我再也不会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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