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一本小说是你重复了好几遍看的?每一遍看完都还是会觉得好看的?

姜府在城东,谢府在城西,谢宴戈时常便策马越过大半个上京,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十次里九次遇不到姜琇。唯有的那么一次,他勒马停住,满心砰然,却还要端着他谢家公子的三分疏离倨傲。他从未讨过人欢喜,便也无怪这少年郎莽撞,谢宴戈百般哑然,垂眼瞧着姜琇说:「姜家的大小姐,时时守着规矩,每步都好像量过一般,你何苦呢?」

他是那样不懂讨姑娘喜欢的、不安分的少年,却时常守在姜府巷角的书画铺子喝茶。他知道有一个长眉乌发的姑娘在隔壁安坐,有时弹琴有时箜篌,声音一直传到这边。谢宴戈便抵着鬓角笑。他十七岁的时候遇见姜琇,从此平生大愿里便多了一个姜琇。

最美的时候絮花扬城,谢宴戈如愿与姜家结亲。最美的时候发生许多事,比如燕云城又起干戈,比如公主的下落有了线索。

他仍然记得,姜琇即将及笄,他出征的时候和她说,让她等等他,说给她送上最好的及笄礼。谢宴戈那时年少,还不知道世事难测,最好的承诺永远往往得不到圆满。

在大战结束之后,他急着接回青铃,伏击之下,亲信无一幸免,他带着青铃侥幸逃生,一路上又追杀不断。谢宴戈一路顺风顺水,从未遇见过如此绝境,那时他才明白,在这层出不穷的追杀后,浓稠得如墨般的究竟是怎样的一条路。他准备的及笄礼是一盏琉璃冠,平城公主沦落民间的陪嫁,举国之力铸就的奇器名饰,在血里却碎得毫不留情。

谢宴戈平生只哭过那么一次,他从雪里爬出来,仰倒在漫天的雪里,眼泪和血一起在雪里沉眠,他觉得自己的一生已经在冬天了,可他又记起尚且有人在等他。她在那个廊下,落花铺满地面,姜琇在等他。

可是怎么办呢?我怎么敢拉她一起往黑路上走。

他这样想着,却又更痛了。

那个冬天,雪下得很大。十九岁的少年将军流着泪和血,做了一个他不能再痛却又不悔的决定。

年数于不在意的人眼里不过是屈指一弹,谢宴戈后来有过很多次在绝境的时候,却再也不见当初绝望模样。后生为他列传,问谢君平生顺遂,可有遗憾?他摇头不语。

平生遗憾悔恨,竟然痛至不能言。

他为他曾经的未婚妻子笄发时痛,低头可看见她历历可数的长睫,她那么小,好像轻轻一搂就能入怀。他那时笑着说,心有所属,婚约作罢。

他曾为纨绔子弟羞辱她而气怒,鲜衣策马路过她与旁人新柳洗沐。

他余生可留念想不过一副用命求来的书画,上头「三愿岁岁年年不相见」够禁锢他一辈子的快乐。

他目送她踏上别人的花轿,不知道自己当初以退亲之名假借送出去的聘礼是否又混入那一箱箱的嫁妆中。他曾经想过无数次与她举案齐眉、以共白头,如今连半步都靠近不得。

他向来守诺,月光下也说的都是实话。他说,愿她所愿皆如愿。

他二十四岁那年,燕云十六洲终于收复,那还是一个冬天,听闻她生下一女,如珠如玉。他也喜欢女儿,料想定如同姜琇般可爱。

可他在雪里慢慢地走,终于还是摔在了雪里。他想起十五岁的姜琇,清透婉容,那样的鲜妍。燕云十六洲已然收复,姑母、叔父之名已正,可他从未如此绝望地意识到,他被困在了那个冬天里,再也不愿走出去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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