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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有折返回家。到了林戈房间门口时,我们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女孩的嘤咛声,是夏至的声音。

本来还和舒言有说有笑的我,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舒言的面色也很凝重。

我和舒言一直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人,从来都没有越雷池半步。对林戈他们也是百分百的信任,绝没想到他们会做什么过分的事。但好像是我们太小看现在的孩子了。

我满脸怒火地推开房门冲了进去,但我发现事情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比我想象的更难以接受。

夏至在给一个小鬼喂血!就是几年前袭击过我的那个小鬼!林戈根本没有杀了它。

我们突然的闯入让那个小鬼受了惊,它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夏至的手。夏至尖叫一声,本来还算平和的场面变得很血腥。

正坐在旁边给自己包扎的林戈冲上来对小鬼贴了个符咒,小鬼龇牙咧嘴地朝我一吼,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林戈手心一个玻璃瓶子里。

舒言赶紧冲上来查看夏至的伤势。林戈则很冷静地把瓶子收进裤口袋。

我一把扯住林戈的手,咬牙切齿地问他,「你在干什么!」

我的手刚好抓在林戈手上的绷带,林戈后槽牙咬紧,我知道他很疼但就是狠心没有松手。

我们长久地对峙着,空气中的氛围剑拔弩张,绷带上慢慢现出血色,他的眉头皱起来却没有开口。

舒言已经把夏至的伤口处理好,过来拉住我的手劝架。

我第一次没有卖舒言面子,甩开了他的手,继续怒视着林戈。

「你骗我?」

夏至急着替他开脱,不顾自己的伤势挡到林戈的面前:「姐姐,不关林戈的事,都是我自愿的。」

「夏至你让开。」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我会看见我的眼睛快喷出火来,「林戈,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带回我家!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

「弋姐,林戈没有这个意思……」夏至话没说完被我打断,「夏至,你觉得这很好玩吗?对你而言这是不是个刺激的游戏?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林戈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林戈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是不是想说天生坏种?」

「是只会把危险带给家里的人!」我们互不相让,大有一种你死我活的氛围。

林戈的眼神一闪,似乎被我的话刺中。我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舒言他们在场,他会像五年前一样掐死我。

「我没有强迫她。」林戈丝毫没有知错的意思,无所谓的态度让我更加生气。

「你明知道夏至喜欢你这么多年。说到底你不过是利用一个女孩子对你的感情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夏至的面色一黯,她或许不介意被喜欢的人利用。但当这种利用被摆上台面说,面子上就挂不住了。

「对,我是利用她。你去说服她别来缠着我啊!」我举起的手还未落下,舒言的拳头已经招呼上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舒言发怒,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其实运动方面也很有天赋。他把林戈撂倒在地,林戈嘴角破裂流血躺在地上没有还手。

最后是夏至拉住了他哥,我没有劝架。因为我打心眼里觉得林戈该打。

林戈养的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小鬼,需要至阴至阳两种人血来饲养。

他自己是至阴血,而夏至则是他寻找多时的至阳血。

这种小鬼养成之后,他可以帮主人做很多人力所不能及的事。但小鬼都是贪得无厌的,随时会反噬主人,六亲不认,危及身边的亲人。

所以养小鬼这事一向为族人诟病,是属于很肮脏的手段。

我不知道林戈为什么这么执意要惹这些脏东西。这一次的事让我终于决定不再姑息林戈。

我觉得他变得让我很陌生,或者说我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从前他只是冷漠,但终究是善良的。我把这归咎于他的不善表达。

可他现在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别人的感情。

我本想把这事告诉父母,由他们解决,但舒言制止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舒言的家族原来是驱鬼人里最出名的舒家。

他爷爷是驱鬼工会的会长舒天恕,爸爸也是鼎鼎有名的驱鬼师舒雷。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舒这个姓又不常见,他第一次见我就看出我是被厉鬼所伤,才会接近我。

亏我以前还想方设法瞒住他我能看见鬼的事情。

早在我小时候还在为能看见鬼大惊小怪的时候,舒言已经能自己一个人降伏厉鬼了。

我和舒言都不约而同对对方掩藏了自己另一个身份,才造成现在的大乌龙。

坐在家里楼下的长椅上,舒言不好意思地刮刮鼻梁:「你生我气吗?」

「气你没有告诉我你是大名鼎鼎的驱鬼人?不会啊。我不是也没有说吗?毕竟和鬼打交道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我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那天舒言和我说起他小时候的故事,我才知道优秀如他,一样也有过不想提起的过去。

他说他小时候不会说谎,总是和大家都看不到的「人」说话。小朋友没人相信他能看到鬼,大人都笑他是神经病,没有人愿意和他玩。

舒言开始自闭,越来越孤僻。

还好他的父母发现得早,积极疏导他。他的爸妈告诉他,他不是个怪物,他是上帝派下来拯救凡人的英雄。他们整个家族都是英雄的儿女!

舒言渐渐接受自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也学会了隐藏。

到中学换了个环境后,凭着出色的外表和讨喜的性格,他的处境好了很多。人前他只是个受欢迎的风云学长,关于人后的那一面再也没人知道。

他当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们这样的孩子,只有自己知道有多难。

舒言笑着摸摸我的头发:「如果那时候认识你就好了,起码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我抱住他的腰身,告诉他:「现在也不晚。」

我们是同类人,这个认知让我觉得很兴奋。压在心头日夜担心被发现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但现在另一块大石头又压了上来——林戈养小鬼的事。

我本意想交给父母处理,但舒言告诉我千万不要。

我几乎从不关心家族里那些事,收鬼除妖一类的事我一向是有多远躲多远。所以我不知道原来工会里对私自养小鬼这类的事处罚非常严重。

如果被家族的长辈知道,林戈难逃一劫。

我纠结许久,到底还是心软了,毕竟是我相处了几年的弟弟。

等我处理好情绪后,趁父母不在家,我约林戈好好谈谈,在他房间。

「林戈,我非常认真地再和你说一次,不要再养那不干净的东西,很危险的!你根本就没有能力掌握它。听姐姐的话,趁还没出事,我们把它毁掉好吗?」

「不好。」林戈半分犹豫都没有地拒绝了我。

我早就不是当年会被他一句话气得跳脚的林弋,他的反应可以说是意料之中。

「你不怕我将这事告诉爸妈?你知道驱鬼工会处理这件事刑罚很重。你不怕?」我试探地问他。

林戈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像瑟瑟每次要和别的公猫打架时一样的神情,「你在威胁我?」

「我在救你。」但我不再怕他这套,他对我根本下不了手,我知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毁掉那只小鬼或者搬出我们家。」

在不知不觉中,这个家已经变成了我和林戈共同的家。

提出这样的建议是因为我希望用家的温暖留住他,但是若他执意不肯毁掉那危险的玩意儿,起码我可以保护我的爸妈不受伤害。

林戈冷笑一声:「我走就是了。你不是早就等着这天吗?」

他果然还是做了我最不愿意看到的选择,我拉住他的手,语气哀戚:「这个家里难道没有一点值得你留念的东西?」

林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撇开头去,「本来有……」

林戈走了,他住的那间房门又一次紧闭起来。每次路过都给我一种他还在房内的错觉。我推开门走进去,还是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小衣柜。不仔细看根本没有任何变化,他的东西很少,在这里住了五年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我也是第一次有机会仔仔细细探寻这个房间。打开衣柜门,只看到四五个空落落的衣架子,可以想象他仅有的几件衣服曾熨得平平整整挂在这里。

书桌上还留着几本他高中的教材。我翻开他的书,除了第一面龙飞凤舞写着「林戈」两个字,整本书一点笔记都没有。难怪每次考试都垫底,都是有道理的。

整个房间唯一不搭调的是那床果绿色的床单。他的床单是有一年圣诞我带他一起去选的,说送给他的圣诞礼物。

他本来要选一个灰黑色的床单,我嫌太沉闷。不顾他的强烈反对,抢着要服务员拿一床圣诞款的果绿色床单,看上去非常有生气。

「小男孩要用这样的颜色才显得活泼嘛!」我记得我是这么对他说的。

他一脸嫌弃地拿回了家,但洗到发白都没有丢掉。

我突然非常想念林戈……

晚上我随手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调着台,看到本地台在播出一条重大新闻:「H 城北部化工厂发现三名男性昏迷不醒,他们身上并无明显伤口,但都陷入深度昏迷,专家说有可能是化学厂残留的化工成分引起中毒,具体原因现在还在调查中。据附近上班的工人说,这三人均是住在废弃化工厂内的流浪汉。」

电视上三个人的样子打了马赛克,看不出具体情况。但根据主持人的描述,他们的状况倒像是被鬼勾了魂。

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自从化工厂的案子后,电视上接二连三曝出类似的案子。H 市几乎每个月都要出一两个这样莫名其妙陷入昏迷的人,弄得人心惶惶。

有一些迷信的人开始传是鬼勾魂,大多数人都相信这个说法,这其中也不乏一些像我们这样的驱鬼人。

一转眼,我的实习期结束。正式进了医院上班。同时,我把舒言领回家了。

不出所料,百分百的完美男朋友也是百分百的准女婿。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我妈那一副恨不得明天就把我嫁出去的样子让我哭笑不得。

吃晚饭时,我逗他玩说:「我爸妈现在疼你可比疼我多了!」

他夹了一只鸡腿到我碗里:「没关系。有我疼你就够了。」

妈妈看我们俩这腻歪相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

饭后,我和妈妈在厨房洗碗。舒言陪爸爸在客厅聊天。

两个大男人从历史聊到足球,从学习聊到工作,像是有讲不完的话,时不时有父亲爽朗的大笑声从客厅传来,让我有一种我们已经是一家人的错觉。

这种氛围和林戈在的时候截然不同,林戈就像自带着一个低气压的人,到哪都让气氛变得很压抑。

我知道我做出了一个正确决定。

到了晚上十点,爸爸才恋恋不舍地放舒言回家,还是妈妈一直在旁边催促再晚些孩子就没车搭了。

我送舒言下楼,和他在公交车站依依惜别。

「照这速度下去,你马上要取代我在家受宠的地位了啊!」

「你不马上也可以当舒太太了嘛。」

他轻笑着刮了下我的鼻梁。我埋在他的肩头脸红,又给了他一个大熊抱才放他离开。

那时候的我满心以为,我将来一定会是他的舒太太。但我们谁都躲不过命运的流转。

第二天一大早夏至打电话给我,问哥哥在我家没有?

「舒言昨天十点就回家了啊!」

可是说来也奇怪,昨晚我冲洗完澡爬上床时曾给他发了个短信问他回到家没有,他却没有回。

当时我以为他是已经睡了,便没有再电话骚扰他。

电话被人抢了过去,那边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林弋你好。我是舒言的妈妈。昨天他和我说要去你家拜访,可是一直没有再回来,手机也打不通。他平时不是这么没交代的人,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不知道…… 昨晚十点我送他上公车就再也没有联系了。」第一次和舒言妈妈说话,我有些紧张,加上舒言的消失让我神经都紧绷起来。

「那好吧。谢谢你了。如果你…… 算了,反正有消息请立刻通知我们。」舒言妈妈的语气让我听出一点端倪。她想挂电话被我急急地叫住。

「阿姨!等等。您是不是知道舒言有可能去哪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阵,「你听过最近的勾魂事件吗?舒言在查这件事,我怀疑他是查出一些眉目才被人抓走……」

我心里咯噔一响,脑子里莫名冒出林戈的脸。

「应该不会吧。阿姨,你放心。我现在去其他同学那里找找。」

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几乎肯定就是林戈干的。

我回到家里翻箱倒柜,从一本书里找出一张分魂符。

这是林戈以前老在外面惹是生非玩失踪的时候,我逼他给我写保证书,我想找他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找到他。

他被我念得不耐烦,扯过一张符纸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通,然后折成三角交给我,「这是分魂符,比什么保证书都有用。你想找我的时候,烧掉它就可以了。」他把黄符丢进我怀里,胡乱扯了张纸巾压住还在滚血珠的手指。

「有这么神奇?」我当时挺不以为然的。

林戈用一声冷哼回应我的质疑。

后来和舒言吃饭,我特意拿出分魂符向他讨教,这小玩意儿是不是真有林戈说得那么神?

舒言看到分魂符挺惊讶的,说没想到林戈对我这么听话。

「此话怎讲?」

「分魂符呢,顾名思义就是分出一缕魂出来放在符里。因为这缕魂,你可以感应到他的存在。它还是个保护符,符的主人受到危险时,符里的魂魄会召唤原主现身。但这种符要耗费画符人不少的元气,而且焚烧此符时,主人会感受到被焚烧同等的痛苦。所以一般我们不会轻易给别人画这样的符。看来林戈确实很看重你这个姐姐。」

舒言笑着又给我夹了一块我爱吃的牛仔骨,「我这个做男朋友的怎么感觉被比下去了啊?看来我也要画一个分魂符给你才行。」

言毕,竟真的正儿八经准备开始给我画符。

我赶紧一把扯过空白的符纸。

「别闹。都说了伤害这么大!林戈给我的时候,我是不知道,否则我也不会要的。这么邪门的玩意儿,我还是收好不要用比较好。」

「嗯。不到紧急时刻最好不要用它。」舒言是这么叮嘱我的。

那么现在就是这个紧急时刻了。我摩挲着掌心的黄符,犹豫了一会,擦燃了手中的打火机。

黄符顷刻之间化为一小堆灰烬,而那堆灰烬神奇地开始自动组合。我仔细辨认着它的走动,最后看出了它们拼成了三个小小的汉字,「化工厂」。

又是化工厂!一年前那宗案子发生地。果然和林戈脱不了关系?

来不及多想,我一把抹掉桌上的灰烬将它们收入随身的小口袋中,赶去了化工厂。

自从发生一年前那桩至今未破的悬案后,这个工厂更加荒凉,连流浪汉都不敢再留在此处。

的士师傅只肯将我放在工业区的入口处,让我自己走进去。毕竟像那样的地方,不想去招晦气也是可以谅解的。

我只有一路小跑,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家化工厂的大门。

推开已经铁锈斑斑的大门,光线跟在我身后泻了进来。一个人形悬在厂房的正中央。

「舒言!」我听见自己喉头艰难地挤出这两个破碎的音节。

舒言的双手被铁链束着,整个人悬挂在工厂的房梁上。他的脚下是一小摊已经凝固的血迹。身上的白衬衣灰一片红一片,十分狼狈。

本来耷拉着头的舒言听到我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是我时,他的脸上浮现出慌乱的表情。

我看到门口的角落有几个以前工厂遗留下来的大塑料桶,赶紧跑过去搬来踏脚,「舒言,再坚持一会!我马上放你下来!」

舒言使劲摇了摇头,身上的铁链被晃得哗哗响,「快走!」

他的声音嘶哑,眼神拼命朝另一个方向望。

我已经爬到和舒言齐平的高度,踮起脚尖去够绑住他手腕的铁链。看到他被铁链已经勒得瘀青的手腕,我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这样一双手,是弹过钢琴的,是打过篮球的,是写过情书给我的。怎么能受到这样的对待,我心中越是着急就越是解不开,缠绕着的铁链像被打住死结。

「小弋,别管我。快跑!」舒言仿佛很着急,一个劲赶我走。

「要跑去哪呢?」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见林戈逆着光缓缓朝我走来!一年未见,他又长高了不少,已出落成大人的模样,但他的眼神一片死寂,如行尸走肉一般。

林戈突然抬头望了一眼舒言,他手上怎么都解不开的铁链突然应声而断,舒言跌到地上扬起灰尘,吓了我一大跳。

我赶忙去扶住舒言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体。

「林戈!你在搞什么鬼!」

「他已经不是林戈了……」舒言俯在我耳边说道。

我心里一惊,再度打量一身肃杀的林戈。领悟过来,他被那个小鬼附身了。

「杀了她。」林戈这句话是朝着舒言说的,面上带着嗜血的兴奋。

虽然明知这不是林戈说的话,可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吐出这样残忍的话,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舒言默默上前一步将我挡在身后,与他对峙着。

「离开林戈的身体,我们公平对战一场。」

我曾听闻过舒言小时候的赫赫战绩,抓鬼屠魔该是他的强项,不知是不是顾及林戈的身份,让他束手束脚才会被抓到这来。

「你们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我让你们自己选。」这个声音嘶哑难闻,根本不是林戈的声音,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我曾看过一个寓言,公主和王子不小心闯入了一个恶魔的古堡。恶魔说,「你们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锤子剪刀布,输了那个就要做我的晚餐。」

王子和公主商量要同生共死,待会一起出锤子。

但是最后公主死了。因为最后他们都没按约定地出锤子。王子出了剪刀,公主出了布。

大家纷纷谴责公主的薄情,最后死于自己的自私。

可是我却觉得,也许公主就是料到王子会出剪刀才出了布。

爱是基于了解的牺牲。我更愿意相信爱情的美好面。

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要做公主的选择题,给我出题的人竟然是我的弟弟。

我无言地上前一步,握住舒言的手直视着林戈的眼睛,就算我是个废柴,但我骨子里流的是驱鬼人的血。就算流干身体里每一滴血,我也要和他战到最后一秒。

我不会做那个站在王子身后的小公主。

「不选吗?」林戈冷笑一声,「愚蠢的人类,那就让我来替你们选吧!」

最后一个字尚未落音,他就以肉眼不及的速度朝我扑上来。

舒言同样飞速挡在我面前,小鬼尖利的爪子深深插进舒言的肩膀。

「唔。」舒言喉头闷哼一声,口中念出一串梵文。一道金光将林戈弹开,落于一片灰尘之中。

没有给舒言喘息的机会,林戈已经再一次瞬移到了他眼前,似要生吞了他。

我情急之下掏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朝着林戈后背捅下。

林戈头猛得向后一仰,痛呼出声。眼中红光更甚。他一把拔出后背上的军刀,放在舌尖舔了一圈,很享受的样子。

「美味的至阴血啊……」

之前军刀插得太用力,我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林戈像嗅到猎物血腥味的野兽,吸了吸鼻子。眼中贪婪之色更盛,「你居然是至阳血?天助我也……」

至阴至阳之血对于这个恶鬼是大补的灵药,他丢开舒言,朝我扑来。

我起势捏诀,结印的手势还没做完就被林戈扬起的手甩到工厂大门上,门边的塑料大桶乒乒乓乓散落一地。我喉头腥甜,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舒言艰难地撑起身体,向林戈掷出五枚封魔针。

可只有三枚埋入林戈身体,另外两枚射入了旁边的木桶。

林戈身形一滞,动作缓慢了一些,但嗜血的本能让他没有停下脚步。

工厂的铁门被林戈关上,我退无可退地贴着门边。口中默念小时候父亲教我的驱鬼咒。

可那些对付小鬼的咒语对这个大恶鬼完全没用,他狞笑着压在我身上。

「林戈!不要!」我本能地尖叫。

林戈动作顿住,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疑惑的神情。随即又像自言自语一样,面部扭曲地吼了一句:「林戈!你不要再挣扎了!你信不信我吞了你!」

随即林戈再次发狂地压下来,对我露出血红的撩牙。

他十指尖利的指甲无意间挑破我系在腰上的小口袋。口袋中装着的分魂符的灰烬尽数撒在林戈身上。

「啊!」林戈凄厉的惨叫就快穿破我的耳膜。他在地上翻滚着,很痛苦的样子。

林戈大概也没想过他焚烧一魂来保护我,最后伤到的是自己。

我顾不上他,赶紧爬起身远离他。

我跑到舒言身边,扶起舒言,按住他肩口的伤口,「趁现在,我们快走!」

我扶着舒言的腰身,快速往门口移动。

舒言一挥手,紧闭着的铁门吱呀张开一个口子。

林戈还躺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已渐渐不再挣扎,没了声息。

我们经过他身边时,林戈突然抬起头,眼神依旧血红,但带着一丝清明。他努力向我伸出一只手,拉住我的裤脚。

「姐,我好难受…… 不要丢下我…… 求求你……」

那是他唯一一次叫我姐,可当时我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他尖利的十指和血红的撩牙。

我不知道我三番五次救回家的到底是我弟弟还是个怪物。

一咬牙,我还是搀着受伤的舒言走出了化工厂。身后的铁门重重地关上。

黑暗中只剩下一声绝望的「姐!」

舒言的伤不方便去医院,我打了舒妈妈的电话。没过多久,舒妈妈的车就停在了工业区门口。

车上的气氛很凝重,舒言伤重,闭着眼躺在我的腿上陷入昏迷。

舒妈妈在前面一言不发地开车,我感觉到舒妈妈有很多话想问,但碍于良好的家教,几次欲言又止,没有开口。

我反复思量先道了声歉:「阿姨,对不起!是我管教不周,才让弟弟闯下大祸。」

「你弟弟?」舒妈妈眉毛微皱,等待我的下文。

「嗯。弄伤舒言的是我弟弟,林戈。」我正待继续解释,车子猛地急刹,差点把舒言甩下去。我紧抓住他的肩胛才将他抱稳。

「呃。」舒言被我抓到伤口,微微呻吟了一声。

「对不起!」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我和舒妈妈面面相觑。

「刚刚有只狗突然穿过去。」舒妈妈指着前面,面色有些不自然。她缓了缓神,继续开动车,接回我刚刚的话头。

「你是那个…… 林家人?」

「嗯。」我有些不太好意思,虽然林家在驱鬼一族很有名。我们一家三口却实在平平,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个普通人,所以从不敢在外顶着林家的名头。

「我知道林戈,他的父母都是英雄。」舒妈妈的面上露出一种回忆的神色,「他刚出世那一会,我还抱过他呢!」

我没想到林戈和舒家还有过这段渊源,不过想想叔叔阿姨的赫赫战功,他们和舒言父母惺惺相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自从他父母出事后,他就下落不明。我们一直想找到他,原来是被你们家领养了。」

「嗯,家族嘱咐我们不要声张林戈的下落,怕那些恶灵又缠上他。」

「那这回小言的事和林戈有什么关系?」舒妈妈担忧地望了一眼舒言。

「林戈他…… 养了一只很厉害的小鬼,这回应该是被反噬才伤了舒言。具体怎么回事要等舒言清醒过来才能知道。」

「那林戈呢?」

我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不愿意去想倒下的林戈,「他也受伤了,现在还在化工厂。」

舒妈妈没再说什么,一路加油回了家。

舒爸爸没有在家,据阿姨说他因为工作关系常年没有在家。我当然知道她指的工作是什么,舒父也算得上是同林戈父母齐名的驱鬼人。

想想自己这些年想尽办法摆脱身份,最终转了一大圈,无论如何还是摆不开这些人这些事。

对于舒言的伤势,舒妈妈倒是很淡定。也许是已经习以为常。

她拿出伤药和包扎纱布,为舒言清理了伤口。折腾一晚上后,舒言还有些低烧,沉沉睡了过去。

我和舒妈妈守在床头相对无言。

良久,舒妈妈先开了口:「不然今天睡在这里?我去旁边收拾个客房。」

「不了。我在外面一整天,再不回去爸妈也该着急了。」

舒妈妈客气地将我送出家门,临走前还嘱咐我:「有机会请父母一块来吃个饭。」

我意外她似乎并不介怀林戈伤害舒言的事,同时也松了口气。

坐上的士的时候,司机问我去哪?

我想了想说:「化工厂。」

司机有些惊讶。「小姑娘,这么晚一个人去那种地方?」

「我去找我弟弟。」我望向窗外,想到我离开时他的处境,有些心焦。

司机大叔耸耸肩,显然误解了我的意思,「你们这些小孩子就喜欢去玩些什么探险鬼屋的游戏。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

我看着他的副驾驶位上,坐着的那个穿着淡黄色连衣裙的年轻女人。黄色裙子女人也看着我笑了笑。

司机大叔人很好。担心我不安全,将我送到了化工厂门口,还给我留了个电话,「待会玩完回家拦不到车的时候,就打我电话吧!我今晚值晚班。」

我下车后走了几步又折返回车旁,敲了敲他的车窗户。大叔疑惑地将车窗摇了下来。

「大叔,您妻子要我告诉您。她不怪你,好好培养小勇。她会一直守护着你们。」

大叔整个人都像被点了定身咒,面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那个女鬼要我转达的话已经说完,我转身离开了。

我知道大叔多半会把我当成疯子,不过我也无所谓。这辈子大概也只会见这一面。

化工厂里一片漆黑,我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四处察看,「林戈!林戈?」

四面除了我的回音,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我想他已经走了。每次好像都是这样,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

我悻悻地朝门口走去,脚下一滑差点摔到地上。

我用手机照向地面,发现门口有一摊不小的血渍,黏稠温热。

这是林戈刚刚倒下的地方。

分魂符不会造成外伤,我们走后他遭遇了什么?

我开始后悔当时没有带走他,那一刻恐惧战胜了我对他的怜惜。可他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啊!

我浑浑噩噩回了家,一晚上没有入眠。

第二天,舒言醒过来后给我打电话,我第一时间赶去他家。

这回夏至也在,我一进房门就听见夏至在迫不及待地追问哥哥关于林戈的下落,舒言看了夏至一眼没有说话。

舒妈妈招待了我们几杯果汁就把空间留给我们三个自己说话。

一直等舒妈妈走远后,舒言才开口问我找到林戈了吗?他知道我一定会回头去管林戈。

「没有。昨晚等我回到化工厂的时候,林戈已经不在了。」

舒言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就麻烦了……」

「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戈为什么会袭击你?」我坐到床头,牵过舒言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想起昨天的事仍然心有余悸。

「从你家出来后,我撞见林戈在勾一个女孩的魂。我过去阻止,和林戈缠斗起来。没想到被那个女孩背后偷袭,醒来后就在化工厂了。」

「他想干什么?故意演出戏引你上钩?」

舒言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我感觉他想说什么,却最终吞了回去,给了个台面上的理由,「也许是知道我在查勾魂的事,所以先下手为强吧。」

「他是不是被小鬼反噬才……」夏至急于为林戈开脱。

「反噬是不可逆的过程,他找我的时候还没有被反噬。」

「那为什么……」我想到他赤眼尖爪的样子,突然醒悟过来,「是分魂符。」

「你烧了那个分魂符?这就对了……」舒言同我说起我到之前发生的事,「在你来化工厂之前没多久,林戈突然头痛欲裂,倒在地上浑身抽搐。想是因为你焚烧了分魂符,他感受到了同等的痛苦。此时他的意志力非常薄弱,阴差阳错之间被那个小鬼真的反噬了。」

「竟是我害他被小鬼反噬的。」想到他最后的样子,我满心愧疚。

舒言搂住我,好言安慰,「这不怪你。如果不是你焚烧分魂符及时赶到,林戈正准备勾走我的魂。」

「不可能!林戈不是这种人!」说这话的是夏至。

我没有接话,其实我现在已不能分得清楚林戈究竟是哪种人?

「他是因为父母被杀才炼小鬼,就是希望凭自己的能力除掉那些恶灵为父母报仇。他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

夏至口中林戈的苦衷,我先前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才对他养小鬼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现在也不知道这样的纵容是不是害了他。

「夏至,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他现在就是在伤害无辜。他这样和那些恶灵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懂你们这些大道理。反正我信林戈!他就算杀人放火我也喜欢他!」夏至觉得和我们无话可说,先一步冲走。

小女孩的爱就是不问对错,你杀人我帮你放火的盲目。伟大又愚蠢……

不知为什么,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几年前小小的林戈表情别扭地穿着我给他买的粉色套头衫,毛茸茸的头发在阳光下闪耀着一点点金色碎光的样子。

我总觉得那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如果叔叔阿姨还在,他也该是个站在阳光里的大男孩。

而我现在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进黑暗,却无力阻止。

舒言说服舒妈妈答应我压下林戈绑架他的事,我知道舒言是不想让我为难,我真的非常感激他。

不管林戈究竟是不是个好人,我都不想看着他出事。

比起我的平静,夏至则显得疯狂得多。她甚至辍学到处寻找林戈。任舒言的姑姑如何劝说都没有用。

刚开始夏至虽然四处寻找林戈,但还是会回家。林戈出事后,她一直住在舒言家里。

后来,她开始三五不时地离家几天不归。等舒言姑姑察觉的时候,夏至已经彻底失去了踪影。

她的爸妈急疯了头,遍寻不到后将气全撒在了林戈头上。

碍于舒言父母的面子,他姑姑不好说我什么。但总是阴阳怪气地在我面前说,「你们家养了个好弟弟,小小年纪就魅力无穷,拐得人家女儿都没了影子。」

我着实觉得姑姑这个气撒得没道理。

林戈从来没有拐带引诱过夏至。夏至完全是出于担心和对他的感情才离家出走。

这你情我愿的事在她口中倒成了林戈一个人的错,确实说不过去。但终归林戈是做了许多错事。我也不好反驳什么。

让我不能忍的是,姑姑将林戈之前对舒言做的事告到了驱鬼工会去。

之前舒言对此事一直守口如瓶,舒妈妈也没有追究。倒是姑姑从夏至那听来些只言片语就去告了御状。

惊动了大家长真不是好玩的事。

就连舒言常年不在家的父亲舒雷都被召回了 H 城。

他语气沉重地告诉我们,工会以豢养小鬼伤害同族的罪名对林戈正式发出了讨伐,声称掘地三尺也要把林戈找出来。

林家看在林戈父母的分上,仍极力护着他,但也在四处找寻林戈的下落。

霎时间,林戈的事不再是我们几个的小秘密而变成了两个家族的争夺。

可争归争,抢归抢,大家族都是抹不开面子的,表面上大家还是和和睦睦的样子,都蓄势待发等着找到林戈的那天再发作。

他们并没有如愿。林戈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任他们上天入地都没有消息。

彼时我和舒言的关系已经进展到谈婚论嫁。

我寻了个良辰吉日在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向舒言提出了结婚。

隔着一桌菜,舒言看着我,目光里都是探究。我向他微笑,「怎么?不愿意娶我?」

舒言神色复杂,最后在家人热情地注视下点了点头。

饭后,我洗完碗出去倒垃圾,发现舒言躲在楼道里抽烟。

我一直以为他是不抽烟的。

他从下往上看着我,隔着明灭的烟火,我发现那么阳光的舒言眼里也有了忧愁。

「你是为了林戈吧?」

舒言那么通透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我在这个节骨眼上提结婚是为了转移大家注意力。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避重就轻地回答:「反正我们总要结婚的,是早是晚有什么区别呢?」

舒言把我搂进怀里,抱得很紧,好像我随时会消失。

「你想要的,我都会答应。哪怕你是利用我。」

我埋在他的胸膛,任眼泪浸湿他的衬衣。

这条路,怎么走都是辜负。

顺理成章的,舒言父母向我父母提亲。一切都很顺利,舒言这个人浑身都是让人安心的力量。我都不需要操心什么。

我甚至可以预想到我同他将来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未来的宝宝长什么样子。

如果林戈就此消失的话,这些梦都会成真。而他会变成我记忆中一张褪色的照片。

但林戈显然不是这样甘于被遗忘的人。他想消失的时候可以杳无音讯,但如果他要回来,一定就是要来掀起轩然大波的存在。

我的婚礼,我的父母没有出席。他们突然失踪了。

那一天请来的都是林家和舒家的大长辈,还有工会的精英们。这也造成了后来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的下场。

林戈回来了……

酒店宴会厅的大屏幕上,本来显示着浅紫色调的「林弋 & 舒言婚宴」字样突然一闪变成了一段视频。

磁屏不稳地闪动了几下,然后我就看见了那张久违的脸,「姐姐,新婚快乐呀!没有我,近日你们日子过得可舒坦?」

画面中林戈的身形消瘦了不少,衬得一张脸更加妖冶。他用一种近乎谄媚的声音叫我姐姐,明明笑着却让人感觉心底发寒。

舒言搂紧我的肩膀,一向沉稳的眉目都皱到了一起。

「听说今天是你们的婚宴,原谅弟弟不能亲自到现场庆祝。但是没有关系,我同伯父伯母一起在远方祝福你们。」

画面移到林戈的身后,我看见了我的父母在一个玻璃房内焦躁不安地走动。父亲时而大力拍打着玻璃喊叫着什么,面部表情很是愤怒。

母亲一脸惶恐绝望,颓废地坐在凳子上。隔音的玻璃让我听不清他们究竟在喊什么,可以看出他们也看不到外面的景况。

我的手心握成了拳,舒言努力握住我的掌心却没有办法使它松开。

我这辈子最不能碰的人,林戈一个一个都试到了。

如果他是在考验我对他的忍耐度,那他成功了。

视频的最后是一行血红的大字,「欠的债是时候该还了……」

在座各位看到视频后面色不一,舒家的前辈颇有些看好戏的架势:「这就是林家那个养小鬼的孩子,真是出息了!」

林家面子上十分挂不住,舒言的父亲长叹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舒言的爷爷瞪了舒爸爸一眼,叫所有工会的理事跟他一起去酒店会议室商量对策,但林家人被拒之在外。

我不知道舒爸爸口中该来的指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家到底亏欠了林戈什么债。

我只知道他曾是我最关心的人之一,但从今以后我们只会是仇人。

没有人可以拿我的父母要挟我,这是我的底线。

林戈绑了我父母却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和舒言的婚宴泡汤了。

大夏天七八月的阳光却只让我从脚底开始发凉。

想起林戈对付那些无辜受害者的手段。我不知道对于曾养育他多年的养父母会不会手软。

我坐在车里目光发直,舒言抱住我,轻拍我的后背用一种坚定的声音告诉我:「小弋,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爸爸妈妈救出来的。」

他肩骨上当年留下的疤痕仍旧清晰可见,隔着柔软的衣料还是硌得我生疼。

「舒言,我不想失去你。」我用力回抱住他,生怕他消失一样。

我怕他会输,输了我的父母,输了他自己。

我太了解林戈了,他从小就有一种非常恐怖的力量,即使那时他还是个瘦弱苍白的少年,也让我有种无法打败的直觉。

自我婚礼那日后,林戈一改之前东躲西藏的作风。连日来,连续作案几起,且目标都是工会的人,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

让大公会震怒的是,林戈每每得手后都可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盖因为他使用了那个小鬼的力量,这能力很诡异。对此他们都束手无策。

据见过林戈的前辈说,同林戈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如无意外应该就是夏至。

我心急如焚想探听父母的下落,可林戈到处生事,偏偏就是没有惹到我的面前。我连见他一面都没有机会。

舒言搬出来陪着我暂住在我家,就是在时刻警惕着林戈的到来。

舒言晚上几乎不怎么睡,熬得眼袋都出来了,原本如玉光泽的面色也变得十分差。

干等数天后,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将那条林戈曾睡过的圣诞节果绿色床单清洗了一遍晾在了门前的衣架上。

我猜不准一条床单对他的意义能有多大,但我知道林戈不是个轻感情的人。恰恰相反,他是个将感情埋得特别深特别重的人。

一条用过的床单,一段过去的感情,都会是牵绊住他的理由,包括我。

今夜的晚饭是扇贝粥和一碟青菜。

舒言挨了那么久,身子早已掏空。我不敢煮太油腻的食物给他,只有熬了些营养又清淡的粥水给他。

我望向窗外看到舒言独自一人守着庭院门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远方。他的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色,原本干净的下巴也冒出些许胡碴,显得很是憔悴。

我叫他名字,他就回头朝我一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朝我走来。

舒言到餐桌旁坐下一边搅动着勺子,一边努力逗我开心:「闻起来很香呢。你先过来喝一口。」

他细心地吹凉一勺粥,递到我眼前。

我撇过头去躲开他的汤勺,「不用了。你先喝,厨房里还有。」

舒言没有强迫我,笑笑缩回了手自顾自地慢慢喝起了扇贝粥。

我坐在他的右手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喝完所有粥。

「干嘛一直看着我?」舒言疑惑地看向一动不动的我。

「因为你好看呀。」

「就属你会哄人。」他伸手刮了下我的鼻梁。

舒言站起身准备收拾自己的碗筷,突然身形一晃,险些将手中的碗筷打翻。他扶住桌角才堪堪站稳。

我连忙接过他手中的物什,扶他坐了下来。

「小弋,为什么…… 我这么困……」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使劲晃了晃头。

我抱住他的头,轻轻拍打他的背脊,「你辛苦了这么久。睡一会吧。」

舒言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软在我的怀中。

其实他最近身体已经接近临界点了,我并不需要用太多的安眠药就可以拿下他。何况他对我从不设防。

我将他放到沙发上,盖上一床薄薄的羊毛毯。临走前,在他额角留下一个吻。

餐桌上,是我们的订婚钻戒盒,下面压着的一张信纸。

「舒言,对不起。

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现在的林戈已经不再是他了。

你说小鬼反噬是不能回头的事,林戈却又反噬了回去,吃下了那只小鬼。

不仅完全拥有了那只小鬼的能力,还变得更加恐怖。随心所欲的操纵他的能力去伤害身边的人。

我们都知道被动的等他到来,只是等死。我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我只能主动出击。

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想过失败。我已经有了周全的计策。

当然,这个计策你绝对不会同意。

其实想出用自己去引诱林戈的法子真的特别卑鄙,我自己都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但是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他,问出我父母的下落。

亲爱的,不用担心我。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等我回来。」

我化了个淡妆,涂上了林戈曾夸过很好看的一只艳红色唇膏,坐在庭院的石阶上静静候着林戈的到来。

林戈出现在庭院里时,我毫无意外。

那床果绿色的床单对他而言,是一种示好,是一种安抚。

当然,我没指望用一张旧床单就能感化他。我只不过求一个和他见面的机会。

「你挂这个出来是什么意思?」林戈冷冷地看着我。

「我的爸妈在哪里?」我从台阶上站起身走到他身前,微微仰起头才能直视他。

那个曾经穿着破烂大 T 恤的小孩,现在已经可以俯视我。

「你是在想用一张床单提醒我多年来寄人篱下的屈辱吗?」他冷笑一声,说的话完全出乎我意料。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忘了这是我圣诞节带你去挑选的礼物吗?」我有些急切地去唤醒他美好的记忆。

可是话音未落,那床单就在我面前被撕裂成碎布。

「你在做什么!我们家养了你这些年,是在养只白眼狼吗?喂只狗还会摇尾巴讨好,你只会反咬一口!」

我想起被抓走的父母,气急之下口不择言,说了激怒他的话。

「呵。林弋,我在你家比得上一只狗吗?」林戈反问我。

「你在怨我?怨我爸妈收养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绑走我的父母?」

面对他的歇斯底里,我努力压住内心翻涌的感情,我不再愧疚,恢复冷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倒不是。」林戈突然诡异地一笑,「我不过是不想让你嫁给他而已。」

我一愣,他做了那么多事不过是为了破坏我和舒言的婚礼?

我不相信。

「那你现在想要怎样?」我问。

林戈突然一把将我扯到他的怀里,「跟我走。」

我心中暗叹一声,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象征地挣扎了一会,就随他走了,甚至还提前破了舒言的结界。一切都按照我预想的在进行。

我莫名其妙被丢到夏至住的地方,这和我所预期的可不一样。

原本我满心以为林戈一定会把我带在身边,这样我才有机会接近林戈知道爸妈的下落。但我却忘了一个夏至的存在。

不管怎么样,我决定先从夏至那里打探下消息。

「小至,你在哪里找到林戈的?」

「为什么你们不回家?」

「小至你明知道林戈现在做的事都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帮他?」

夏至只是回给我一个白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我们这样的坏种和你们不是同一种人。」

我很想问她,我是哪种人?但最终还是识相地闭了嘴。

虽然不知缘由,但夏至对我的厌恶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摇晃着我胳膊叫我好姐姐的小女孩了。

到吃中饭的时间,夏至进来丢了一碗外卖的海鲜面放到我面前就快步走出了房间,感觉好像多和我呼吸一秒同样的空气都是煎熬。

我看到面上铺着一层的虾仁,刚想叫住夏至告诉她我不能吃海鲜。但突然转念一想,计上心头。

我一咬牙吃下了整碗面,包括面里的虾仁、蟹肉和扇贝一点都没漏。

我有很严重的海鲜过敏症,只要沾一点海鲜就会全身红肿,吃多了甚至出现窒息的情况。

家里人一直很注意不让我接触海鲜类的食品,所以林戈未必知道这回事。

果然没过多久,我开始全身发痒。我大力拍打房门同客厅的夏至说:「小至,我好难受……」

意料之中,夏至没有理我。

我持续不断地拍打着房门,随着涌上胸口强烈的窒息感。拍门的力气越来越小,呼喊的声音也变得困难。

在昏迷过去之前最后一秒,我终于看见门打开了,林戈的脚步很慌乱。

计划成功了。

我是被争吵声吵醒的,我不是有意偷听他们说话。只是一时的眩晕让我没在恢复意识的第一时间睁开眼。

「我让你好好看着她,你就是这么好好看着的吗!」

「我以为她是在演戏……」

「演戏?如果我再晚来一步,她就算死在那屋子里头,你都不会进去看一眼。你是不是想害死她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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