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然后我就看不见了。
因为师尊飞得特别高。
不仅高,而且快。
我估么着时速都能赶上高铁了。
禁制外头风声呼呼作响,云层被气流吹散,又在身后慢慢聚拢。
我趴在飞剑上被捆得像个粽子。
但我觉得这会儿师尊绑我很没必要,就这种速度,我要敢跳那就是找死。
但很明显,人压根就没有给我松开的意思。
不仅飞在空中的时候没有松,回了上阳峰他也没松。
而是一路拎着我脖子,就和拎着只被五花大绑的鸭子一样,长驱直入回了他的主院。
「你倒是真的长本事了。」
师尊本来是想给我扔床上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扔的那一瞬间突然又改了主意,力道一收就给我拍地上了。
我觉得他可能是对那张床有心理阴影。
因为他就一张床,还被我用过了。
我等着师尊骂我第二句,特别淡定。
师尊看着我,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
当然,他是没话说,我是说不出。
嘴巴上禁言咒还糊着呢。
最后还是师尊气势一点一点矮了下来。
先给我松了绑,又给我解了咒,还指了指矮榻让我坐。
我一边揉腿一边站起来往外走。
「师尊如果没有别的事,弟子就先……」
然后一柄飞剑就自我脑后飞来,擦着我脸颊飞过,钉入门框,剑柄露在外头冲着我颤颤巍巍。
和飞剑一起过来的,是师尊的胳膊。
清冷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我身后,胳膊从我肩膀上越过,手掌按在剑柄旁,看上去就像把我搂在怀里似的。
「你还想去若虚峰?」
灼热的气流吹过头顶,打在耳垂上。
我甚至能感觉到师尊的脸越凑越近,嘴唇几乎碰到我脖颈。
我面无表情。
「师尊误会了,我想说的是弟子回房间去静思去。」
身后男人猛地一僵,气氛瞬间尴尬。
我伸手想把门拉开。
然而师尊的手就按在门上,我试了两回,门纹丝不动。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一直被我忽略的事实。
原著中师尊的确是爱惨了小师妹不假,但那是建立在原主没有睡成师尊,并且早死,没扒下小师妹那层白莲皮的前提下。
问题是现在原主不仅睡了师尊,而且我还把小师妹的白莲皮彻底扒干净了。
第一次师尊中了迷药是身不由己,第二回温泉那儿他可是完全正常的。
原主那么明公正道勾引他的德性,都没被他当场掀下来。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正常男人,能够容忍一个女人对他做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他太渣,那就是,他真的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可以往下发展的感觉。
不过很可惜,两次推倒他的都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与之发展的人,到底是我,还是这具身体的原主。
所以我继续锲而不舍地和门较劲。
师尊就像长在门上了一样,不论我怎么扒拉,他就是不撒手。
也不说话。
另一只手居然还隐隐有缠上我腰的趋势。
我嗷的一声,精准地选择了一个方向,蹿了一步。
就一步。
然后我就和个刚出膛的火箭炮一样,咻的一下,捅破屋顶,一举升天。
真不是我故意挑的这个方向逃跑。
往前是门,往后是师叔,往上是房顶,往下是地板,往右是师尊的碧海青霜剑,往左是他蠢蠢欲动想要吃我豆腐的手。
我好歹也是个剑修,总不能土遁吧。
师尊什么表情我没敢回头看,但我知道,我,上阳峰大师姐,钉钉玉简创始人,捧红若虚峰的大功臣,在被师尊亲驾飞剑接回来的第一天,就一飞冲天,一炮而红。
因为我起飞地段足够中心,起飞力度足够大,飞行高度足够高,以至于上阳峰大部分弟子都看到了我的冲天雄姿。
还没等我落地呢,公共玉简上就爆了。
上阳峰无数吃瓜群众,以一种打足了鸡血的疯狂热情,在玉简上喜闻乐见地讨论有关我的种种传说。
最开始还是大家八卦师姐是不是修为又涨了。
然后围观的重点,就开始关注在了为什么我会从师尊房里出来,难道是师尊单独给我开小灶?
接着就有好事者从我冲天的姿势,结合我飞行的高度,以及落地时的英姿,开始推测目前我的修为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于是顺理成章引来了一拨学术帝,从各种典籍记录出发,有理有据地推断我不是金丹后期,就应该是元婴初期。
其间竟然还有嗅觉敏锐的吃瓜老手,从若虚峰上有人破境和上阳峰掌教师尊亲临现场抢人的字缝中,硬是推理出了那人肯定是我的结论。
我不得不说,他这个瓜,吃得真对。
公共玉简上的画风瞬间变成了这样:
弟子跪请明微真君说明事实真相,若虚峰破境的到底是若虚峰弟子还是上阳峰弟子?@若虚峰官简。
请掌教真君澄清贵峰大弟子是否在若虚峰破境。@上阳峰官简。
跪求两位真君告知,刚刚破境的仙人到底是谁,弟子好以他为榜样,日夜修行,争取早日得悟大道,给两位真君磕头了。@上阳峰@若虚峰。
师尊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我怀疑他肯定看到了,就在装死。
而若虚峰则突然给公共玉简内输入了大量灵气,以稳定住玉简不会因为存储信息量过大而导致崩盘。
然后明微师叔的个人实名认证玉简号,就以一种「今天天气还不错」的态度,平平淡淡,看似随手,实则心机地发出了一条留影球剪辑片段。
放的是我被雷劈完之后,整个人沐浴在破境时金光照耀下的模样。
拍摄角度堪称完美。
以至于我自己看了都有一瞬间飘飘然。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经历了一小段暴风雨前平静后,我的个人玉简,突然前所未有地热闹了起来。
有发消息问我师尊和师叔为了抢我大吵一架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也有问我是不是真的破境成功到了元婴的。
更多的则是发来灵气想要给我加好友的。
我抱着玉简,就这么看着消息数量一路暴涨,乒乒乓乓的信息提示音不绝于耳。
再然后,我的个人玉简,就因为不堪灵气迅速涌入的重负,而光荣地,爆了。
是的,我,玉简交流创始人,作风低调的上阳峰大师姐,因为跑路而飞天,因为飞天而爆红,因为爆红而被爆了装备。
师尊刚好拿着他的个人玉简追来找我兴师问罪,门一推开,就看见我坐在椅子里,乍着双手,目瞪口呆。
玉屑纷纷扬扬,从空中洒下,淋在我和师尊头上。
我冲着师尊扯出一个干干巴巴,毫不走心的笑。
「师尊来了?」
要么说师尊到底是师尊,虽然因为瞬间灵力过大而引爆玉简这种事情,自开宗以来可能还从未有过,但他还是在一瞬间就判断出了我目前的处境。
然后对我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
「正好,我是来没收你玉简的,既然你的玉简已经爆了,那我也省了这个功夫了。」
我:……
师尊你没有心!
徒弟刚刚经历这么大的打击,你想的竟然是不用再重复没收我吃饭的家伙?
最关键的是,这可是你对她还心存好感的徒弟啊。
你就这么对你心上人的?
活该你在原著中追不到白莲花,单万年身啊!
我看着一地玉粉,再看看一脸正经,觉得自己正在秉公执法的师尊,一时之间竟无语凝噎。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过于狰狞,以至于师尊竟然产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心虚感,对我说:
「本来是要罚你禁足一年,但既然你玉简已毁,也算得了教训,为师决定从轻发落,就禁足三个月吧。」
禁足三个月!
我可谢你大爷的!
眼看着灵宝秘境就要开了,你这会儿给我关山里?
虽然小师妹现在还在执法堂里关着,但谁知道她会不会因为金手指,气运技能满点再偷溜出去,拿到天霜羽给大反派解禁?
那玩意儿我要不能亲手毁了,睡觉都睡不香了好吗!
小师妹失去的只是她千万爱情中的一个,老娘我在灵宝秘境里丢的是命啊!
当然,一心觉得我搅乱了修行环境的师尊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不仅给我房间下了七八重不许出门的禁制,还顺手一巴掌封了我的修为。
按他的话说就是,这样我就不会用小号玉简继续在公共玉简上发言了。
我怀疑他想说的是我用小号兴风作浪作死作妖,我有证据,但是我不能说。
我怕我说了之后,他又得糊我一嘴禁言符。
师尊看着几欲暴走的我,最后还是没踏进我的房门。
「为师知道你所做都是为起微考虑,但修行之人切忌妄语,否则必生心魔,玉简上的匿名功能,下次还是不要用了为好。」
末了还补了一句。
「下回为师自会和明微商量,把这隐匿阵法给取消掉。」
对对对,你说得都对,但有本事你自己取消阵法去啊,你锁我修为做什么?
尽管内心已经掀翻无数张桌子了,但表面上我还得装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模样跟师尊认错。
「弟子知错了,师尊说得对。」
对你妹。
师尊长叹一声。
「你刚进金丹后期,道心不稳,正好趁这段时间在房中好生参悟,过几天的灵宝秘境,你就不用去了。」
末了还安慰我。
「灵宝秘境不过是一个中级秘境,对金丹后期的修士并无进益,待三个月之后的知著秘境打开之后,你再去不迟。」
从道理上来说,师尊说的是对的。
灵宝秘境的确是一个中级秘境,里头以辅助性材料为主,但关键是,我看过原著啊。
原著里,灵宝秘境还偷偷摸摸连着一个神秘的上古秘境呢。
小师妹就是通过灵宝秘境进入到了那个上古秘境,然后摸了里头最差的一把神兵出来,接着借助自身血脉力量,放出了大反派。
这种便宜我能让她捡了去?
师尊又和我絮絮叨叨了半天,什么道心啊大道啊参悟啊淡泊名利之类的,而我满心里只有怎么样才能偷摸溜出去,改头换面混进这一回的灵宝秘境探险小分队。
但很遗憾,目前我还真没办法。
因为师尊封了我修为,顺带也封了我的灵窍,导致我现在完全无法吸收灵气,也没办法调动我体内原本储存的灵气。
而修仙世界里最坑爹的一条法则就是,一切阵法符纸仙术道法启动的基础,全部需要灵气。
甭管灵气有多少,哪怕只有一丝儿呢,也得先怼进去才有下一步。
我房中不缺玉简,不缺传讯纸鸟,不缺破阵道具,但问题是,没有灵气,这些玩意儿就都成了废物。
无论我怎么摆弄,它们就是一动也不动。
我好不容易把现代化社会中的电力概念转换成灵力概念,然后强迫自己适应了修仙生活,结果你这一夜给我打回原始人状态?
闹呢吗。
我推开窗户,看着外头圆溜溜的月亮,开始正式考虑如果我现在转修妖道,拜月聚灵,十天之内能不能攒够启动灵气。
一只土拨鼠悄无声息刨开地面,鬼头鬼脑钻了出来。
丫先在院子里撒开腿跑了一圈,又走位风骚地踮着脚往半空蹦跶了半天,然后才啪叽一下落在我的窗台上,口吐人言。
「师姐莫慌,刚刚我已经把所有禁制图像都传回去了,师尊正在想办法,三日之内一定救出师姐。」
宋初阳的声音。
我热泪盈眶。
一人一鼠,手爪交握,对月而哭。
「记得告诉师叔,我修为被封,如果要用傀儡替身的话,记得给我多存点灵气。」
土拨鼠郑重点头。
于是,三天之后,一大群土拨鼠,抬着一只精壮的肌肉汉子,从我的小院子里,破土而出。
「师姐你要的傀儡!」
我给技术宅大佬跪了!
我好歹是个女的啊,你送傀儡敢不敢送个妹子。
咱也不贪,貌美如花身娇腰软的就不奢求了,但性别这事儿你不能给我随便改吧。
再说了,这么一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土拨鼠抬起来得多费劲?
你看给这群耗子累的。
依然还是宋初阳的声音,得意洋洋中透着三分邀功请赏。
「师尊花了好半天才从库房里翻出这个来,完全符合师姐要求。你看这身板儿,灵气储备特别足,师姐你可劲儿用,保证你出了秘境灵气都用不完。」
「师尊还说了,名字请师姐自己取,取完师尊会将名字录进若虚峰,这样一来,师姐进灵宝秘境就没破绽了。」
我看着被放平在地上,浑身肌肉的健美型傀儡,顺口来了一句。
「总不能叫他欧阳铁柱吧。」
我话音刚落,对面的土拨鼠们瞬间集体僵硬了。
冷风吹过我的小院,吹起了停在傀儡上的一只小小蝴蝶。
半晌,明微师叔的声音从蝴蝶里轻轻的传了出来。
「初蕊,你知不知道傀儡取名,讲究的就是一个落子无悔?」
我:???
我:!!!
师叔我错了!
咱换个名字成吗?
不行就换个傀儡也行啊……
有哪家修仙弟子给自己取名叫欧阳铁柱的啊,将来万一东窗事发,我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
我哭哭唧唧对着一只上下飞舞的小蝴蝶,讲出了我的诉求。
然而得到的回答是。
不行。
师叔的声音听上去是前所未有的冷酷无情。
「傀儡本身制作不易,你又被封修为,秘境里也无法保证有人能随时给你输送灵气,只能依靠傀儡里自身存储的灵气才能保证你的安全。也就我库存充裕,才能这么快找到一个能存储大量灵气,又没被用过的傀儡。」
完了还给我了一个直男式的保证安慰。
「欧阳铁柱就欧阳铁柱吧,反正你也不是去秘境里出名的,大不了出来了我立刻给你把这个傀儡销毁,肯定神不知鬼不觉。」
我欲哭无泪。
终日打雁被雁啄眼,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在这个世界里,用的第一个小号实名 ID,竟然会叫欧阳铁柱。
再配上这副身板,这肌肉……
我可真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啊。
土拨鼠们一个一个溜回去了。
剩在我院子里的只有一人,一傀儡,一蝴蝶,再加一轮明月而已。
蝴蝶停在我的窗棱,傀儡躺在我的窗根,月光照进我的窗户。
师叔开始催着我赶紧分神魂。
一般来说,神魂的强度基本可以和修为的高低成正比,原主是剑修,主修武力值,神魂强度只是一般。
但我不同啊,虽然我继承了原主的修为,但玉简沟通技术的基础在于将神识通过阵法进行具象化,再在玉简空间内进行实时投影。
换言之就是,如果神识不够强,对方发来的消息你就很有可能接收不到,又或者会接收得不太清楚。
所以,自我接手原主身体后,对神魂锻炼简直可以称之为日行不辍。
不光我自己练,若虚峰上人人都练。
不光若虚峰上练,整个起微山上都掀起了一股煅神魂热潮。
毕竟你的小伙伴能看到的帖子你看不到,这说起来该有多尴尬?
我分了大半神魂进了傀儡身体。
如果硬要说起来的话,大概就有点像玩木偶戏时,一只手同时牵住两个人偶,再做出不同动作。
往简单了说,原理就是一手画方一手画圆。
但实际操作难度并不亚于你左手弹卡门,右手弹致爱丽丝。
我控制着傀儡慢慢往爬起来,同时还要小心原本的身体不要做出相同的动作。
师叔建议我干脆让原本的身体睡觉去。
反正是思过嘛,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跑来串门。
我觉得师叔说得有道理。
为了防止原本身体动作过大,我甚至找了根绳子把我自己给绑在了床上。
然后操控着肌肉壮汉欧阳铁柱,沿着土拨鼠们打好的地洞,快快乐乐回了若虚峰。
宋初阳正忙着打包各种行李,芥子空间储物戒指塞得满满当当,主要是各式各样的留影球和摆阵材料,以及刚研发出来的留影球升级版。
明微师叔摩拳擦掌,表示自己这回要亲自带队,进灵宝秘境里大干一场。
至于怎么干,他说让我跟着他就行了。
巧了吗这不是,我也打算在灵宝秘境里大干一场。
宋初阳给我塞了三个储物戒外带六个芥子荷包,说什么东西都给我准备齐了,我在秘境里一准用得到。
明微师叔则从自己的芥子空间里掏出了另一个傀儡,仙气飘飘长发及腰,胸大腰细屁股翘。
看得我眼红无比,搓着手问明微师叔咱俩能不能换换。
钢铁直男再次无情无义拒绝了我,理由还找得特别充足。
什么这个傀儡材料用得不恰当,灵气储备没有我用的傀儡量大,技能没有我的多,也不怎么扛打,娇贵得很。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他的傀儡材料贵,只能他自己用。
我的傀儡特别扛造,用坏了也不心疼。
我面无表情地听完了明微师叔叭叭的一大堆借口,给他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
他这个傀儡的名字由我来取。
明微师叔也没多想,很大方地同意了我这个看上去并不算太不合理的要求。
于是,肌肉壮汉薄唇轻启,粗壮的嗓音吐出了四个销魂的大字。
「轩辕翠花。」
宋初阳在旁边憋笑憋到面红耳赤。
明微师叔看上去倒很淡定,傀儡姐姐也没暴走。
若虚峰弟子都在门外排排站,整装待发。
仙女姐姐冲着肌肉大汉一挥手。
「咱们出发。」
4
明微师叔压着境界,把自己伪装成金丹中期。
一向宅得不问世事的若虚峰,这一回几乎是倾巢而出,直奔灵宝秘境的中心地带——缥缈湖。
一路遇妖捉妖,逢怪逮怪。
没错,就是捉。
活捉的那种捉。
和别的宗门弟子组成小团体分散打怪的模式不同,若虚峰从始至终都围绕着明微师叔一个中心点,紧密团结在明面上以宋初阳为首的捉妖大队周围,一路阵法开路,所向披靡。
于是,灵宝境内,第一次,出现了一支奇葩型的练级团队。
别的弟子碰到妖兽,都是各掏法宝,冲上去叮咣五四一顿乱砸,打死之后挖内丹分灵肉,拆块分类放进储物袋。
而若虚峰的风格则是,走到哪就把陷阱阵布到哪,然后所有宅男以身为饵,引得妖兽入阵被捆,待妖兽无法动弹之后,再暴揍一顿给人放走。
不仅放走,还会特意护送一段路程,一直送到没有修士出没的地段才算完。
不到三天的功夫,若虚峰在灵宝秘境,一举成名。
不仅所有修士都知道,这一回秘境里来了一支奇葩队伍,对待妖兽只揍不杀。
就连所有的妖兽都知道,但凡看到若虚峰的衣服标志,跟着人走就对了,有吃有喝,保证安全,还能附送一段全身检查外带按摩放松。
最开始几天还需要师叔派人布阵引怪,到最后已经发展到,若虚峰弟子走到哪儿,妖兽们就跟到哪儿,一个两个摇尾讨好,露出肚皮,巴结得很。
原本应该二十天才能走完的路程,在妖兽们殷勤的引路之下,硬是被抄近路抄到了十天。
秘境里的顶级 boss,岐山大蛇,就在湖边等着我们。
跟小师妹一上来二话不说就开打的风格不同,岐山大蛇看着我们的目光,平静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疑惑。
然而还没等师叔掏出东西来,旁边一道身影忽而暴起,剑光如流星,娇喝如银铃。
「妖兽速速受死!」
我就知道!
身为女主角,就是天然享有各种不平等金手指外挂!
执法堂那么守卫森严的地方,明微师叔板上钉钉那么实锤的罪证指认,都阻拦不住小师妹进灵宝秘境的脚步。
岐山大蛇尾巴轻轻往水面上一拍,排天巨浪就冲着那道娇小玲珑的身影狠狠拍去。
我也很难说清楚,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和之前快要进虚空的那种失重感不太一样,但却又很有些微妙的难受,似乎是我在傀儡中的神魂,与我留在起微山上的神魂正在互相角力撕扯,而纠缠之中又有种不死不休的决绝。
小师妹身形灵活,躲过巨浪后猛然冲进湖底。
与此同时,我与起微山上另一半神魂的联系瞬间被切断。
就像虚空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冥冥中另一半的神魂从我的识海中彻底剥离。
一时之间,我的脸色惨白无比。
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痛的。
仔细回想起来,每一次原主出现替代我的时候,都是小师妹出来走主线剧情的时候。
比如上一次我在半空中被替换,很有可能就是小师妹那时候刚好打算把男主放出来。
但这一回不同。
我没有被全部关进虚空之中。
又或者可以这么说,我的神魂没有全部被关进虚空之中。
一只手横空伸过来,揽过我的腰,半抱半扶,撑了我一把。
「你怎么了?」
明微师叔抬头看着我。
这可真没办法,虽然大家都知道是明微师叔扶住了初蕊师姐,但看在眼里的,就是弱柳扶风的轩辕翠花,扶住了五大三粗的欧阳铁柱。
画风颇为辣眼睛。
但很明显,现在绝对不是讲感情的时候。
我甩开明微师叔,也一头往水里扎。
这种机会不抓住,下次可真不一定能给我遇上了。
更何况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小师妹拿到天霜羽。
她是在和岐山大蛇的打斗中误打误撞找的路,但现在岐山大蛇摆明了就在敷衍她,我才是有金手指的那个人。
为了省那点灵力,我连避水诀都没使,一鼓作气往水底游。
水中的小师妹战力依然彪悍,剑光冷然,已经在岐山大蛇身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碧色的血丝融入水中,水底一块空间骤然扭曲。
就是那里!
我加快速度,直冲过去。
接着我就从半空中,直愣愣地,摔在了硬邦邦的砖石地板上。
直接把我这个傀儡给摔散架了。
果然是便宜没好货。
我坐在地上,看着被摔出去的一条胳膊两条腿,有点发愁。
我又不是器修,拼傀儡这种事情,我是真不擅长啊。
虚空之中,声音突然响起。
「这回来的又是哪一派的小家伙?快过来给我看看。」
你是老家伙家伙,你全家都老家伙。
千年王八万年龟,你个老乌龟。
一条笔直的光从殿内射出来,直铺到我面前。
我看着摔得离我远远的胳膊腿儿,又看看这条传说中的星光大道,再想想小师妹从秘境里随便摸的天霜羽,一咬牙。
拼了。
不就是过去看嘛,树挪死人挪活,修不好就修不好,我还拿个便宜货傀儡没办法了?
神晖秘境据说是上古某个大能陨落时留下的一方小世界,是整本书里最牛 X 的存在,没有之一。
从头到尾,除了小师妹进来过一次之外,就再也没人能够踏足这里,包括男主角。
而很明显,小师妹进来之后,就应该跟这个秘境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包括她后来莫名拿出的灵草仙植,各种丹方奇药,以及种种金手指,虽然作者没有明写,但推想下来,大概都出自神晖秘境。
说实话,我也挺好奇,能够当天命女主背后的金手指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整个大殿走的都是简约风,换言之就是,又大又空。
然而等我穿过大殿,来到后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台阶,突然就凭空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挫败感。
那道声音响得恰到好处,慵懒中还透出那么一点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小家伙这是怎么了?区区一道登天梯,你该不会是爬不上来了吧。」
可不就是爬不上来吗。
我就这么点灵力,不得省着点用啊。
短短 999 级台阶,放平时也就御剑咻一下的功夫,我拖着我硕果仅剩的一条胳膊,从天亮,爬到天黑。
于夜明珠柔和的珠光中,我雄赳赳气昂昂,叽里咕噜滚进了山顶正殿。
确实是滚进去的。
不仅是滚进去的,而且还是鼻青脸肿滚进去的。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用傀儡最大的好处就是,我可以分出神魂来控制被甩出去的胳膊腿儿。
但用神魂最大的不好就在于,我的神魂控制不好那些被摔出去的胳膊腿儿。
在没有关节和韧带肌肉固定的前提下,你想靠两条腿来支撑走路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虽然我可以单独控制已经单飞的腿,让它们自动跑到我的身体上来,但我根本没办法把这两条腿牢牢拼在这具身体上。
所以我不得不用还长在肩膀上的左手,抓着左腿;用神魂控制已经摔飞了的右手,抓住同样不太听话的右腿,接着努力把身体放在腿上;再接着分出三道神魂,分别控制左腿迈步,右腿跟上,左手抓稳,右手握紧……
同时还得努力保持平衡,不让自己从两条腿上摔下来。
天知道我这一路拢共摔了多少跤!
虽然傀儡摔起来不痛,但我不要面子的吗!
一头白发的男人本来是以一种极为慵懒骚包的姿势,斜靠在放在台阶上的美人榻上。
然而等我进门时,他的姿势瞬间就从斜倚,变成了端正。
隐隐还有些向前倾的趋势。
当我的身体没能保持住平衡,从我的大腿上叽里咕噜滚下来,灰头土脸在地上弹了两下,最后趴在地毯上起不来,但两条大腿却仍然倔强挺立在原地时。
男人终于没忍住,爆发出一阵惨绝人寰的笑声。
我咬牙切齿抬起头,然后瞬间把表情切换成仰慕之情。
「请前辈恕晚辈失礼,不能给您见礼了。」
男人捂着肚子整整笑了小半盏茶的时间,然后才抹着小眼泪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
「不失礼不失礼,这么久了,你是唯一一个趴在地上进来的。」
然后补了一刀。
「可惜就不是个人。」
我:……
说得好像你是个人似的。
我好歹还有个欧阳铁柱的壳子呢,你就是个阿飘。
还是个残魂飘。
别以为你装得个人样子,我就看不出来。
我控制着两条光秃秃的粗壮大腿,蹦蹦跳跳走到面前,跪下,放平,努力把自己重新放回腿上去,又拿手拽着大腿,强行试图站起来。
男人就抱着胳膊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表演,丝毫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这傀儡做得不错,你自己做的?」
然后又看了我两眼,摇了摇头。
「不对,你做不出来,这上面的聚灵阵没有炼神级别的修为根本画不出来,你修为撑死了就到元婴……不对,没到元婴,金丹后期,还是刚晋的,丹还没聚稳呢。」
我心念一动。
「你不是那卖家找的托儿吧,这傀儡也不太好用了,摔摔就散架了,卖我那人就是个骗子,等我出去非得找他麻烦不可。」
男人深处一根手指,戳了戳我大腿,又捏了捏我胳膊。
「骗不骗子,得看你花了多少钱买,不过按我说,卖你那人肯定不识货,要一般点的傀儡,不说别的,就穿过那层禁制都费事。你这就断了几条胳膊腿儿的,灵气一点没散,光凭这个,你就值回本了。」
我撇撇嘴。
「回本有什么用,我还动不了呢,你也就光会看,让你修你肯定够呛。」
男人眯起眼睛盯着我,半晌,忽而一笑。
「小丫头,你别跟我耍花样,我愿意说那是我乐意,老夫生平最不喜欢受激,你用这招想让我给你修傀儡,门儿都没有。」
就这话说得还有点像个高人人设。
说实话,我也没指望他能给我修傀儡。
又不是什么终生质保的东西,我还能顶着欧阳铁柱过一辈子?
我的目标就是天霜羽。
外带这根隐藏金手指。
不过有一点书中没有提,那就是小师妹到底是怎么跟这货建立非爱情的紧密联系的。
毕竟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种会拜倒在小师妹那朵白莲裙下的人。
男人一脸你快求我啊,求我我就给你修的表情,眼巴巴看着我。
我就不!
我,欧阳铁柱,起微山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修个傀儡我用得着求你?
求人绝对不是一个合格公关的风格。
我们的口号是,利益至上。
如果你还有非利益的追求,那只存在两种可能。
一是利益没给够。
二是利益给错了方向。
提问,一个不缺钱不缺物,长生不老还法力高强的阿飘,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结合这位金手指目前的表现来看,我初步判断,他缺的十有八九是——
自由。
这哥们儿估计不知道在神晖秘境里被关了多久了,最关键的是,他肯定不能离开山顶这座大殿,也没办法实实在在看到山脚下的情况。
最多通过阵法被触动的情况,判断一下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否则他绝对不会在看到我之后才知道我不过顶着一具傀儡。
但自由这种东西,小师妹能给的,我就能给双倍。
啊不,三倍。
我再次尝试了一下站起来,然后果断放弃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形式主义,把两条腿端端正正摆在身前,坐正身体,假装自己坐在地上,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底气更足一点。
「前辈真是会说笑,您一看就是隐士高人,修傀儡这种小事哪能劳动您大驾?晚辈可不敢拿这种鸡毛蒜皮的杂事来烦您。」
男人大概没想到我拒绝得这么爽快,当场就给愣了。
然后巴巴劝我。
「小丫头,我可跟你说实话,这秘境几万年都不一定能有人误打误撞进来一趟。你跟我在这里可有得日子待,难道你就打算缺手缺脚这么过?」
我用仅剩的一只手,把胸脯拍得山响。
「如果说晚辈可以把前辈带出去呢?」
男人又仔细给我做了个全身检查,掐掐脸,戳戳肚子,又拍了拍背,完了特别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要不是个傀儡,拼着这个秘境坍塌,我们俩还能出去,现在你这个德性……」
男人一声长叹,盖棺定论,赏了我四个大字。
「痴人说梦。」
我等着他给我一个具体的解释。
男人特不情愿地给我详细科普了一下这个秘境的由来,和困住他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