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让你目瞪口呆的 Bug ?

原来,策划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啊。

我不懂读心术,无法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我去问村子里其他人,想打听打听,还有没有谁知道策划。然而大家都跟我摇头。

在这个过程中,有另外一个让我震惊的发现——他们不记得王婶了。

他们说,我边上那栋屋子一直空着,里面只有一台缝纫机,从来没有人。

若不是外乡人还偶尔提起染衣服,我会以为自己是疯了。

唉,那阵子啊,我常常做噩梦。

我梦见,我和王婶一样消失了,就像水面上的涟漪,仅仅是短暂地出现过。

然后,大家也都忘了我。

消失后的我只能飘在天上,鬼似的,眼睁睁地看着村子里的繁华逐渐溃散。

最后,村子又变回了当初穷苦的模样。

以前没钱,穷开心。现在有了钱,也有了和钱一样多的烦恼。

就在我最迷茫颓然的那段日子,我遇到了一个特殊的外乡人。

那人头上有两个奇怪符号,就悬在他头顶,白色的,发着光。

我写给你们看,长这样的——GM。

那外乡人对正在售卖的鸡崽不感兴趣,路过私塾目不斜视,更不关心正在遭到疯抢的田。

他气宇轩昂,气度非凡,穿着我从没见过的衣服。我在想,他或许是神仙下凡。

下凡的神仙径直地朝我走过来了。

神仙看着我,然后抬起手在空中划拉两下,紧接着轻轻咂舌,发出轻蔑的讥笑:「真逗。」

「唉……」他叹气的声音很玩味,像是看戏看到一半,觉得这戏不尽如人意。

「诶都这样了,那帮蠢货居然没发现,蠢到这个地步,竟然敢说要裁我?」

我连忙顶上我的黄色小木牌,问他:「你是什么人?」

神仙笑了,摸摸我的头。

「乖儿子,我是你策划爹。」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不承想,策划竟然是我爹……

难怪老村长提及他时有口难言,原来是不想叫我伤心啊。

但我很快转过弯来,心说我不该相信一个素昧平生的外乡人,他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我爹。

我问他,我的生辰八字,他说不出来,只道:「都过去十年了,我哪记得?」

尽管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但他这不胡扯吗?

我堂堂七尺男儿,哪可能才十岁?

而且……这位外乡人,如此年轻,他若是我爹的话……

我问:「您贵庚啊?」

「三十五,」外乡人喟叹道,「在我们这行啊……这是马上要失业的年纪。」

我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我爹要是在世,起码也得五六十,咋可能这么年轻?

听到这里,我已经彻底不信他的胡话。

可我起了玩心,又抓着他问:「你要是我爹,我娘哪去了?」

这话像是戳到了他的痛处,让他痛心疾首。

外乡人按着胸口,苦闷地说:「我们组一直没招到妹子,都是男的。加班又多,害我孤单到现在。」

我听懂了:「我没有娘,那我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你确实没有娘,」他拍拍我的肩,「但是除了我,你还有程旭爹和美树爹,你不孤独。」

更扯淡了……且不论程旭、美树是何许人也,咱就说几个男人怎么生孩子?

我不知道眼前这位叫策划的外乡人究竟是何来头。

就算他真是神仙,肯定也是坏神仙。

因为他让我感到身上有虫在爬,很不舒服。

我借口有事,匆匆从他身边逃开。走开三步,我回头看,望见他定定地瞅我,一眨不眨。

我一直很欢迎外乡人,欣赏他们的聪明才智、勤奋勇敢,喜欢他们的古灵精怪、奇思妙想。我对外乡人从来没有敌意。

可是今天这位,我是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人这辈子啊,注定有许多不如愿。

从那天起,我常常见到那个策划。简直是怕啥来啥。

他也很不容易,有许多心事无从倾吐,只能找我说。

他啊,好像是我们这地方的开国功臣。可如今年纪大了,比不过年轻人,遭到皇帝嫌弃。

皇帝动了罢免他的心思,被他给知道了。

我带村子富裕起来的事,不知何时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派他来我们村巡查,我这才得以见到他。

他说,看到我这个傻子变成这样,他很欣慰。

因为我刚出生的时候,是个智障——「人公智障」,他和我说的是这四个字。

什么叫人公呢?

人,都是论男女的,又不论公母。

他说,为了让我出生,皇上花了不少钱,可惜折腾了五六年,我依然是个智障。

天老爷……人家哪吒也只在娘胎里待了三年零六个月,我竟然待了五六年?

皇上很生气,为此也连带着记恨他,毕竟他是提出要生我的人。

「没想到……你出息啦!」他拍打我的背,眼里似有泪花闪动。

他说得煞有介事,弄得我略微产生动摇,在想他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爹。

策划说,他为了保护我,向皇上瞒报实情,没将村子的事说出去。

他给我讲了好些事,说实在的,我听不太懂,不过按照我的理解,大致是这么个事儿——

这小国啊,已然不复当年。穷兵黩武,子民都跑去了别的国家。

人口锐减,国库入不敷出,久而久之,国将不国。

我听到这里,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立即问他:「照这么说,王婶是不是也去了别的国家?」

他压根不认识王婶,我便同他讲王婶的故事。

听完我的话,他哑了似的,良久地沉默着,又仿佛是在凝思。

我也不催他,静静陪他看日升月落。

待到月明星稀时,他忽然叫我等着。

「一会儿,我把王婶给你弄回来。」

我掐自己的脸,生怕在做梦。

我求着他,咱好人不骗好人,绝对不能讲假话。

策划没顾得上听我把话说完,一眨眼消失不见,遁了地一般。

外乡人经常这样,有时候「唰」的一下凭空出现在村口,他们管这叫「传送」。

要我说,他们有这等神通广大的本领,连月亮都上得去,为啥对那些牛马羊如此执着?

马儿再怎么一夜千里,也没有他们遁地一次行得远。

我要是也会遁地啊,我非得——

嗯?非得什么……

不行,脑袋瓜一下子卡壳了。

我想说,我非得出去看看,去别的村子走一走。可我能去哪呢?

出了村口,东西南北,我连路都不认。

我生下来就在这村子,守着它长大。我就是井底那只蛙,纵然这井底开出再多花,也改变不了我是井底之蛙的事实。

忽然认识到这一点,我感到兴奋又恐惧。

一想要离开村子,也不知是出于不舍,还是出于别的感情,我这脚底下像生了根似的,挪不动。

可是我好想挪一挪啊。

外乡人都见过哪些风景,我也想去看看。

策划没骗我,当晚,王婶就坐在了自己的屋里,我一直蹲守在门口,硬是没看见她进屋。

就跟她消失时一样,她又突然回来了。

王婶见到我的第一句话:「看见我的缝纫机了吗?」

她的缝纫机不见了。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消失了好多天,她说自己一直待在这里,转眼的工夫,缝纫机竟然没了。

王婶说,没有了缝纫机,她再也不能给大家染衣服了。

我告诉她,不要紧的。

王婶很伤心地哭了起来:「怎么不要紧?我活着,就是为了给大家染衣服。看着大家穿上漂亮衣服,我也高兴。」

我点上一盏油灯,领着她走到屋外,一直走到河边去。

在漆黑的夜色中,那染坊和水车像是两头正在匍匐歇息的巨兽。可我不怕,王婶也不怕。

王婶还是哭,这回却是高兴地哭,我看得出来。

虽然她失去了缝纫机,可她的大染坊回来啦。

如我预想,大染坊的生意很好,王婶一个人夜以继日地忙碌,也不嫌累。

可是,不论王婶怎样为他们操劳,那些外乡人却不像以前那般开心了。

我那天听他们唠嗑。

「公告板都看了吧?」

「看了。嗐……迟早的,不意外。」

「我就说,这狗游戏肯定是要凉了,所以最近才这么良心。」

「啥时候停伏?说具体日子没?」

「下个月,只剩三十天了。」

我早就习惯了外乡人讲些怪话,可是没有哪次让我如此心悸。

连我自己都感到迷惑不解。

从他们的话里,我体味出一种极为陌生的东西。

它本该和每个人息息相关,可我一直都觉得,它离我十分遥远。

远得像是那一顶永远不会坍塌的天穹,不曾引起我的忧虑。

这个东西,叫做「死亡」。

策划有些日子没来了,我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比如,停伏是什么?

我去找过外乡人口中的公告板,找不到。我想,只有他才能解答我的疑问。

三十天,每过一天,我就在记上一笔。

我家墙上写满六个「正」字的那天,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我寻思,是不是被外乡人给诓骗了?

要真是被骗,说明我死期未至,这自然是好。

可是眼瞅着村里的外乡人越来越少,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天,我照常坐在驿站里喝茶,头上没戴我的小牌子。

但是,却有一位漂亮姑娘径直朝我走来,坐在了我的对面。

她跟我打招呼,娇媚地笑,她笑起来像是三月春水,浇得我心上长草,痒得难受。

平常啊,我若是不戴着那个小木牌,是不会有外乡人来和我搭讪的。

她是唯一一个。

例外,总是意味着一些缘分,我不禁浮想联翩。

这样静坐下去总归是不好的,我想主动一点,问姑娘的芳名。

结果她先开口道:「认不出我了?我是策划。」

我一口热茶喷在她脸上。

对不起……实在是没忍住。

姑娘丝毫不介怀,被我喷了一脸茶,她没事儿人似的和我说,这才是她的本尊。

她之前来见我,都是借用了别人的身份。

我搞不懂了:「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正因为是男的,才要用女号。」她的态度,像是在表达某种立场。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她幽幽地告诉我:「明天就要结束了。」

我急忙问:「停伏是不是结束?」

她笑我懂得还挺多。

不对,我什么都不懂。我是怕死。

村民们才过上好日子,我们都没享几天福,我不想这么快死去。

她跟我说,她也不知道结束后会发生什么,不知道我会不会死去。

策划温柔地安慰我:「说不定,你不会死。我感觉啊,你们全都不会死。」

我很难过,我都没能看看外面,去别的村子走走。

为什么我之前没想过出去走走呢?我后悔得肠子发青。

那时候我离死好远,若是及时动身,说不定已经去了好多地方,游记都能攒成厚厚一本书。

她既然会遁地,我想请她带我出去逛逛。

可她遗憾地告诉我,一次都没去过的地方,没法传送,带不了。

得知我对村子外面的世界感兴趣,策划给了我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地图。

在这张地图上,我们村是个几乎看不到的小点。

村子东边,有个小城,看着是离村子最近的一个。

「这咋过去啊……我能过去吗?」

从地图上看,这村和那城之间隔了两条大河,三座大山。

「能啊。」策划拍了拍自己的腿,她的微笑散发出一种说不清的光辉,不是肉眼能够看见的,得用心灵去感受。

她教了我一个道理:「每位踏上冒险的侠客,最开始,都是靠这两条腿。」

她说,我一定也可以的。

踏上这条路,我是不是能朝着外乡人的世界更近一步了?

走遍地图上那些城镇,我是不是就能理解外乡人的语言了?

让人不安的是,不知道能不能走完这趟旅途。

策划与我告别前,最后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她说在这边,要数完二十四次日升月落,才算是真正地过了一天。

这种历法我是第一次听说。

「路,我指给你了。要不要走,由你自己决定。」

策划说着,环顾了小村一眼:「当初,文案给这里起了名字的,没用。」

她偷偷告诉我,那个名字是「启明村」——启明星一般的村子,象征着新生。

说完这些话,她静静地离开了,像一缕穿堂而过的微风。

我想,或许这并不是永别。

以后在某个地方,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

第二十一次日升月落。

这些天,我把策划告诉我事,一字不落地说给村里其他人听。可他们好像不太在乎,生活照旧,按照原本的轨迹行进。

惶恐的只有我一个,我是如此格格不入。

我也想了很久,是不是该留在村子里,陪大家一起等待结局。

那样的话,起码不是一个人走,不算太寂寞。

第二十二次日升月落。

我最终决定,得赌它一把。

我一辈子本本分分,不曾做过出格之举,如果这真是结局,就让我疯狂一次。

起码,我要死在一条崭新的路上。

万一我没死,我就能亲眼见见外乡人的世界,等我下次见到他们,他们一定会很震惊。

那时候,我要与他们把酒言欢,谈天说地,再也不用担心听不懂他们的话。

第二十三次日升月落,我和村子里的众人依依告别。

王婶嘱咐我,记得回来看看。

我会回来的。

只要我回得来。

第二十四次日升。

我背上行囊,踏着布履,站在村口。

我回望了村子,晨曦清浅,它也尚且沉沉睡着。

它是不会死去的,我是如此笃定地相信。

因为它在旭光中是如此熠熠生辉,散发出澎湃的生机。

有朝一日,我定会回到这里。

就这样,我朝着日出的方向,缓缓前行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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