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男主对女主“真香”的好看小说?

他的话音刚落,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昨天跟他打架时,我就发现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趁他去冲澡,还痴汉一样拿着他的衣服偷偷闻了闻。

结果被他逮了个正着。

尽管他很快就避开目光,若无其事地擦头,我还是确定他看见了。

此时此刻,我在思考把他流放到哪颗星球上去。

思考无果,我狠狠把那盒香皂朝他扔过去,砸中了他,「你给谁难堪?!」

他没说话,甚至都没转头看我,只是摊开本子,画了一横一竖。

「搞什么?」我忍着怒气问。

「从今天开始,你每骂一次人,我就写一笔正字,动手打人的话,就写两笔。」

「你有病?」

他果然又添了一横,「这是我的工作,协助你,弥补你的不足。」

闻光竹从来都是这么嚣张的人吗?

他明明一直都在逆来顺受,却总能让你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就算画一百个正字又能怎么样?!」

他瞥了我一眼,「我有很多你的把柄。」

一句脏话梗在喉头,我却张不开嘴。

见我吃瘪,他也没露出什么得意的神色,只是看了一眼表,站了起来,「下楼开会了,夏总。」

我太阳穴猛跳,头脑发胀,会议开到一半,甚至开始偏头痛。

这些人都是谁招进来的?怎么会拿出如此离谱的广告方案?

汇报完毕,两排人冲着我干瞪眼,丝毫不知我咬紧了后槽牙。

好想骂人。

「白……」痴字被我硬生生咽了回去,一忍再忍,「我就是招……」

闻光竹抿着偷笑的嘴唇,合上本子,除此外,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着我。

忍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先散会吧。」

一伙人鱼贯而出,只有闻光竹还坐在位置上,等人走光了,就起身去关门。

「走远了。」他回到座位,看着正在大口喘气的我,「给你五分钟,不画正字。」

「白痴!」我脱口而出,甚至抱头痛骂,「我就是招来一群猪头狗脑绑在一起,想出的方案也比这好吧?做出这种东西有脸拿钱吗?有脸吃饭吗?」

他面无表情听着,站了起来,「我要去洗洗耳朵。」

「滚回来!」

「矜妍,这属于职场霸凌了,人家可以告你的。」他用指节敲了敲我面前的桌子,「做生意的人不能这么讲话,会栽跟头的。」

我走了神。

他收回手,「听我讲话,不要看手。」

真的不是他在霸凌我吗?

「闻光竹,我其实想了很久,你这个人该怎么评价。」我情绪平复下来,撑着下巴,懒懒地说,「品行端正,性情宽和,沉稳持重。但是其实你经常对别人抱有偏见。」

他脸上表情微怔,但没反驳。

「看见别人少画了一条辅助线,你就会想,怎么会少画这条线?看见别人得第二名哭了,你就在想,怎么会有人拿第二名就哭了?你觉得怎么我这么俗?这么不知足,有了这么多还觉得不够好?怎么我只知道打人骂人呢?」

「但是其实,每个人成长的环境都是不一样的,天生的性格也是不一样的,在意的东西,追求的目标,这些都是不一样的。」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我指着外面工作的员工,「我每个月都会出钱给大家聚餐,但我自己从来都不参与,你觉得是为什么?」

闻光竹想了想,「你应该不是那种跟员工打成一片的老板吧。」

「错,因为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在背后骂我的场合。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也知道他们压力很大,不想让他们聚餐的时候还小心说话,看我脸色。」我朝外看了看,「他们每一个人的姓名、年龄,结没结婚,孩子几岁,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的规矩和习惯他们也记得很清楚,而最常破坏我规则的……」

「就是我。」闻光竹说。

「对,就是你。」

他点点头,从本子上扯下那张纸撕碎,「有道理。」

「我会尽量少骂人。」我说。

闻光竹是个很强势的人,这一点我倒并不意外,毕竟他从来都是卓绝的佼佼者,必定有着自己的强悍。

但他的强势又和成智不同,当然,也跟我不同。

他的强势不会让你发疯,只会让你在「制胜」和「落败」的刺激中忘乎所以,制胜有制胜的爽快,落败也有落败的情趣。

他的强势从不体现在尘埃落定的结果,而在不断拉扯,火花四溅的过程。

这次产品部表现不错,沐浴露的新配方我很喜欢,香味诱人,名字贴切而直白——肉欲之焰。

但目前的几套广告方案,我都很不满意。

此刻,我对着他们交上来的样片按下暂停,皱着眉头,「来一下。」

屋里只有两个人,闻光竹当然知道是在叫他,很快来到了我桌前。

其实我可以将电脑转向他,但我没有,「你到这边来看。」

他绕了进来,站在我身后,我又给他播放了一遍。

片子开头是个神情落寞的美女,正在落泪,薄纱掩着纤弱的身体,肤白胜雪。

此时画面是灰暗的,直到女演员投入男演员的怀抱,画面倏地明亮起来,镜头最终定格在产品上。

广告词是这样的:眼泪不能救你,肉欲可以。

播放完毕,我靠在椅子上抓了抓头发,「有点怪,是吧?」

「是,说不上来。」他说。

「我没明白,被男人抱一下能解决什么问题,怎么就救我了。」我又看了一遍,下定了判决,「垃圾方案。为什么要用男性视角拍摄女性产品?明明消费主体是女性,结果一直都在取悦男人。」

「是的,而且肉欲不拘泥于性别吧,它是双方的,甚至可以是一个人的,它和饥饿、愤怒一样,是一种情绪,一种自然的感受。」他摇摇头,「这个立意,有些小了。「

他的理解和我差不多,「我觉得这个片子没有拍出魅力,不论是产品的魅力,还是演员的魅力。」

他撇撇嘴,「对,这种羞怯献身的类型,我不喜欢。」

这个描述,居然出奇地精准。

我忍不住笑了笑,「接着说,你坐下说。」

我让他坐下,他居然坐在桌子上,跟我面对面。

「这个片子里女演员给人的感觉就是,我是你的囊中之物,我是你的唾手可得,我很温顺,我很柔弱,请拥有我。」说完,他摊开手,「这怎么会是肉欲呢?肉欲不是满足别人,肉欲是取悦自己。」

我有些口干,掩饰地喝了点水,「还有呢?」

「肉欲之焰,为什么是焰?」他很快自问自答,「因为它有温度。」

我补充说:「有力量。」

「对,有力量。」他点点头,罕见地对我痛快认同,「肉欲如果太羞怯,就会被物化,就需要顺从。但是肉欲一旦有力量,它就是权势,就代表着统治。」

权势,他居然把这个词和肉欲联系起来,跟我不谋而合。

女性的身体很美,但它是女性自己的,女性掌握着它全部的主权。

它不是任人赏玩的,更不是可以奉献的。

女性可以靠智慧去征服,靠力量去获得,肉欲只是一种工具。

不是交易的工具,而是取悦自己的工具。

最后,闻光竹说:「反正我对这部片子提不起肉欲。」

我觉得有趣,「那你喜欢?」

他没说话,只瞥了我一眼。

我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大笑出声,「我发现你意外地很坦诚。」

「拥有的越少越要坦诚,遮掩只会显得更寒酸。」说着,他离开了我的办公桌,自然地回到位置上坐下,「我会把刚才讨论的结果跟广告部说一下。」

最终的广告片只拍摄了一名平凡女性的一天,起床,工作,购物,娱乐,再回到床上。

没有男演员,非要说的话,只有一只手。

为了满足我的恶趣味,我用了闻光竹的手,他压根没想拒绝,他只想加钱。

产品名改了一下,改成了盛宴的「宴」字,广告词也改了,是我亲自改的:肉欲之宴——享用你,款待我。

当我放平心态投入工作,才发现我和闻光竹在工作上意外合拍,以至于不自觉地,两人每天讲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是个办事得力的助手,也很会做人,有时还会以我的名义给加班员工买茶点,因此,大大小小的场合,我也经常带着他。

今晚本来有个酒会,但我特意让他外出——我调查过他,今天是他父母的祭日。

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再主动跟我请假。

尽管查清了他家里的事,但我从没主动对他提过——不知该怎么提,哪怕是用我不近人情的眼睛来看,他的命运也算悲惨了。

上高中前,他家境都算殷实,甚至还有间不小的公司。

入学那天,他父母送他去学校,归家途中出了车祸,双双殒命——李小圆的父母调查了这桩案子,他们认为这次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闻光竹的父母是被谋杀了。

而如今,李小圆的父母也殉职了,不知背后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当年只是个孩子,如今十几年过去,公司早已被他大伯吞入腹中。

他常用的那款香皂,就是他父母创业时的开山之作——所以他来应聘我的助理,我并不意外。

他之前也拿过几份不错的 offer,但最终,他选择了同为日化品牌,目前最有竞争力的我。

今晚的酒会他大伯也会去,我当然更不会让他来了。

席间,免不了唇枪舌剑,暗地较劲,我酒量虽然不错,但架不住他们车轮战术,吃菜又少,胃里非常难受。

在洗手间补妆时,闻光竹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则告诉他不用过来了。

「我记得你今天晚上是个酒会。」他无视了我的话,接着说,「当心胃,我在你包里放了解酒药。」

「你不用来了。」

「我在日程本上找到了,现在过去。」

「我说你不用来了,你怎么回事?」我还记得我跟他说过,一句话让我重复三遍,他就可以滚蛋了。

沉默片刻,我以为他要挂断了,可他声音冷静,轻声说:「没事,我知道谁在。」

他还是来了,来的时候,我正在洗手间。

见他出现,我也没再骂他,只推开隔间的门,蹲在马桶边,「头绳。」

他怎么可能有头绳,于是就用手拢起我的头发,「吐吧。」

我知道他有洁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没事,你出去等我。」

他却开始规律地拍我的背。

他现在不听我的话了。

我哇的一声吐在马桶里,恨不得整个头都扎进去,又被他稍稍揪回来。

气味真是刺鼻,他一定也闻见了。

宰了他的理由又多了一条。

等我终于吐了个干净,飞快按下冲水,站在洗手台旁边漱口,他还是面无表情站在我身后。

「解酒药喝了吗?」

「喝了。」

「嗯,小心胃。」

「没事,到时候让成智给我做手术。」

「乱说。」

他拍了下我的后脑勺,我有点发愣,从镜子里看着他。

「我今天去给我爸妈扫墓了。」他说。

「嗯,我知道。」

「我跟他们说,我打算跟你表白。」

「咳咳!咳咳咳!」我怀疑我喝多了在幻听了。

「但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我不想当小白脸。」他无视我的反应,好整以暇地看着我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说呢?」

逃避,居然是我的第一反应。

我这个天生的赌徒、战士、疯狂的国王,现在落荒而逃,像个窝囊的逃兵。

「我不知道,没想好就别说了。」

他却强硬地抓住我的胳膊,「你拿我当鸭子?」

我翻了个白眼,你白痴吗?」

「我现在不是说要跟你在一起。」他说。

「那你要干吗?」

「喜欢你,先给你知道下。」

闻光竹,疯子,奇人,可以被载入史册的奇男子。

出门时,我们在会场碰见了闻光竹的大伯,闻以昂。

尽管知道闻光竹是个稳重的人,我也依旧有些担心,于是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但他没理我。

考虑到他的自尊心,我便没跟上去。

「光竹,你怎么在这里呀?」闻以昂倒主动走了过来,捏了捏闻光竹的肩,「好久不回家了,你大伯母还很惦记你呢。」

闻光竹没什么表情,「闻总。」

「哎哟,你这么见外。」闻以昂笑了一声,举杯又说,「什么时候在外面野够了,回家里公司,让你堂哥帮你安排个工作。」

「不用了。」

「当年你就嫌位置小,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嘛,我当年进公司,你爸也是让我从个销售做起嘛。」

虽然见多不怪,我依然要说,这人真的好无耻。

闻光竹显然也在隐忍,他咬着牙,不说话了。

「酒会开始时没见你,怎么来晚了?干吗去……」闻以昂一拍脑门,「哎哟,孩子,你瞧大伯,老糊涂了。我弟弟,弟妹都是好人啊!」

「嗯,好人走得早,祸害遗千年。」

闻光竹要发火了,我还从没见过他发火。

「呵呵,现在在哪里上班啊?」闻以昂必然在盯着闻光竹的动向,却偏偏装模作样地问他,「都能来这种场合了,还穿着名牌西装,哈哈,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

「嗯,你是狗戴铃铛叫得欢。」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一直以为只有我会这么讲话。

我第一次见闻光竹这样的状态,眼神冷漠,牙根紧咬,像一只随时准备恶战撕咬的饿狼。

不对,在床上见过一次。

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闻以昂用手中酒杯泼了他,现在两人已经扭打在一起。

这么下去,闻光竹要吃大亏。

我强忍醉意,快步跑过去拉架,险些被误伤。

闻以昂见我,也是一愣,冷笑了声,「后生可畏,夏总,咱们是老对手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逞口舌之快的必要,拽起闻光竹,搀着他往出走。

说搀,是因为我发现他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

一直稳重踏实,冷静自持的闻光竹,此刻的状态非「失魂落魄」四字不能描述。

双眼空洞,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甚至手里还握着从会场带出来的一只高脚杯。

他脚步跌跌撞撞,走了不知多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你先起来。」我试图扶起他。

但没有用,他像一袋沉重的湿沙靠着我,头发被汗湿透了,贴在我肚子上。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哭,我也不敢问。

砰的一声,我低头去看,发现是他捏碎了手里的酒杯,玻璃碎茬四分五裂,把他的手扎出了血。

血流如注,汩汩染红了他的袖口。

我最喜欢他的手了,但我什么都没说,尽管觉得很刺眼。

这些伤都是这么来的吗?我在想。

在我沉默发愣的时候,他忽然说话了,声音很低,也远比我想象的冷静。

「其实我一直都是自己去上学的。」

这句没头没尾,我只能听着。

「你知道入学典礼那天,我父母为什么会去送我吗?」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通红,但很干燥,「因为我是第一名入学的,我跟他们说,想让他们看看我拿第一的样子。」

我说不上来我是什么感觉,好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什么反应也做不出。

「矜妍,你想要的那个第一名,我恨死它了。」他这样对我说,然后眼里突然涌出眼泪。

「救救我吧,你救救我。」他抓着我的衣服冲着我摇头,「我恨死它了,矜妍,我恨死它了。」

我看着他。

他正跪在我面前——上次是单膝,这次是双膝了。

他狼狈地弓着身子,双膝跪地,仪态尽失。

我一直说我想看他崩溃的样子。

而此刻,他确实衣着破乱,涕泪横流,抖若筛糠,我最喜欢的那只手,甚至还受了伤。

我一直以为我是想看他这样的,但是不是,我很痛苦,我很伤心。

他后来休息了一会儿,就自己站了起来——我们俩差不多,都不觉得一个来自异性的拥抱能够聊以慰藉。

甚至没有说上两句互相安慰的话,他站起后对我说:「夏总,麻烦你叫代驾吧。」

他是个疯子,一直都这么疯狂,但我发现我在适应了。

我终于承认,我对与他的胜负之争已经趋近释然,现在的我只是喜欢他,这样而已。

你大概觉得接下来的故事会很甜蜜——我们水到渠成地恋爱,我还会壮大公司,帮他夺回家产,把闻以昂杀个片甲不留。

但很可惜,我的人生不是一部这么顺利的小说。

他对我说他要辞职,而我同意了——毕竟我和他的关系,说是情人有些勉强,说是同事,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他辞职后就和我断了联系——他这个人,朋友圈都不怎么发,更不会主动找我聊天。

而我也无暇勾搭他闲聊,他离职后不久,我公司倒闭了,赔了个底朝天。

真让闻光竹说准了,祸从口出,把我搞垮的人是我之前结下的梁子,他搜集了很多我口出不逊,或是冲动打人的证据,添油加醋,一股脑捅上了网。

小郑和公司一些员工站出来为我说话,但是网友认为他们是收了我的钱,或是迫于我的淫威。

网友群情激愤,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曾经我说出来的那些伤人恶语,成百上千倍地反噬给了我。

我也没费劲再去搞什么无用的公关,直接手写了道歉信——或许承认错误不能弥补我所造成的一切伤害,但是我也在为自己曾经的傲慢付出代价。

惨痛的代价。

总之,折腾了快一年,公司效益不好,竞争对手如狼似虎,舆论更不向着我。

先是 S 市的分公司夭折了,总部有些基础,虽然能坚持一阵,也不乐观。

我认清时势,没多留恋,趁着能开得出遣散费,壮士断腕,及时止损。

至少这样还能留下些本钱,不至于摧枯拉朽一场空。

公司关门后大家还凑在一块吃了顿饭,小郑也来了,闻光竹当然没来。

在酒桌上,我说,我知道我这个人说话不中听,但是做人还是中看的。现在公司这样了,我不能死皮赖脸拖着你们,我拖得起,你们拖不起。

我连敬了三杯酒,说:「对不起啊,大家。」

然后我到包里翻解酒药,发现,哦,也没人自发关心我的胃了。

小郑还是了解我的,「夏总,光竹最近在干吗呢?」

我拍拍她,「你不用拐弯抹角地问,我没跟他好,就睡了一次。」

「他对你蛮好的。」

「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转过头,撑脸看着她,「小郑,我是夏矜妍,男人解决不了我的问题。」

我还记得闻光竹刚转学过来时,第一次月考就拿走了我的第一。

我当时躲在顶楼嗷嗷大哭,我说我讨厌输,我不想输。

然后把脸擦干净,回到教室去做题。

现在我依然讨厌输,但是我已经不讨厌偶尔失败的自己了。

「我才二十九岁,小郑,还很年轻,我会东山再起的。」最后,我说。

眼泪救不了我,男人也是。

只有努力能救我,我得自己救自己。

至于闻光竹,我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从来都是个很优秀的人,而且也是个骄矜的人。

他上高中前性格跟我很像,事事都要争第一,目中无人,口舌之争也很厉害,只是父母去世后,性情才忽然变得隐忍。

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如今,他用了两年时间就夺回了父母的基业,还把他大伯送进去吃了牢饭——虽然是经济犯罪,但也算告慰了他和小圆父母的在天之灵。

这些是小圆告诉我的,我回复说知道了,我很为他高兴。

我想起来,小圆病情好转后,还来我公司玩过一次。她是个很喜欢感叹的人,看见什么都要感叹一下。

哇,好高的雕塑!哇,好漂亮的花瓶!

甚至看到我位置上的小狗靠枕,她都要感叹一句,哇!好肥的狗!

闻光竹跟她说话还像当初跟大学兄弟一样,一点也不注意分寸,「你刘姥姥进大观园吗?」

当时我说了他一句:「我们女孩子都这样。」

小圆说,因为这句话,她一直很感谢我。

她说她每次去给父母扫墓,都会换上男装,因为她怕父母看见她这副样子会寒心。

我对她说:「别那么想,那是执念,执念是很恐怖的,会带来力量,但也会带来痛苦。」

我对第一名的执念,闻光竹对父母的执念,小圆对自我认知的执念,甚至是小郑当初对我那一句话的执念……

我们每一个人都因为各自或深或浅的执念,在生活中浑浑噩噩,浮浮沉沉,躲在没有光的地方舔伤。

性情,面貌,都会为之改变。

尘埃落定后,我便开始找工作——由奢入俭难,当了太久的领导,我不知道还能不能胜任别人的员工。

这么一想,闻光竹的确是个很厉害的人,不愧是压了我三年。

可能那些用人单位也有同样的担忧——毕竟我脾气差是臭名远扬的,大家自然都躲着我这个「虐人狂」。

把备选公司一家一家划掉,最后,命运弄人,我没得选,还是迈进了这道门槛。

位置换了,两年前,是我站在二楼栏杆那里,他坐在候场区。

但现在我坐在椅子上,跟其余竞争者并排,而闻光竹站在二楼,冲我招手。

他的手真的好漂亮,我没回应,但是盯着看了很久。

考官就他一个人,不知是不是他故意为之,不过轮到我时,他表现十分自然。

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静静等着他对我提问。

他提问时,我却走了神,在看他转笔。

「听题,不要看手。」他头也没抬。

我垂下眼睛,双手自然地搁在膝盖上,「嗯,知道了。」

然后就是一场再正经不过的面试,他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我忍着不去看他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问我的职业规划是什么。

「将来,我还是想做我自己的公司。」

「嗯。」他点点头,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嗯,很好。」

我当了三年的第二名,又怎么会甘心一直做他的助理呢?

「你对这个岗位怎么理解?」他又问。

「协助你,弥补你的不足。」

「谢谢,矜妍,我很需要,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知道他又在内涵我了,我撇着嘴笑了笑,「我也不是。」

「你改了好多。」我要出门时,他说。

「你也是。」

「不对吧。」

「哦,闻总,你也是。」

他冲我笑了笑,「我们公司,大家可以互称名字。」

我张了张嘴,发现脸上有点烫,改口也有些难,便说:「先这样吧。」

「那你先去一楼办手续,我看你穿得很合适,今晚就可以直接陪我出去。」他说。

其实这话没什么毛病,是我自己下流,面对他时总是想歪。

哦,他也挺下流的,直接把我领到当初的酒店房间。

两年前,在这里,我和他鬼使神差般睡到了一起去。

两年后,我成了他的私人助理,静静在他面前站着。

「矜妍,你记得我给你做助理的时候,你在这个房间,跟我说了句什么?」

我涨红了脸,咬着牙,「记得,闻总。」

怎么可能会忘呢?那样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四个字,是由我亲口说出。

那时他还叫我夏总,而我坐在他如今的位置上,昂着下巴,鼻尖对着他,「脱掉,全部。」

难道他要如法炮制吗?我会甩他一巴掌的。

但闻光竹只是点点头,「哦,记得。」

我也点点头,「嗯,记得。」

这完全是在甩片儿汤话,他既没有让我重复那句话给我难堪,也没有对我说出这句话羞辱我,我突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我也记得,记得很清楚。」

哦,我明白了,原来他不是在说那句话,他是在说那一天——他是在隐晦地告诉我,两年来,他从未忘记过那一天。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两年你……」

「一直单身。」

「谁问你这个。」我摆摆手,又说,「两年做成这么大的事情,不容易。」

「嗯,背水一战吧。」他只一笔带过,「辞职以后,全靠自己,真是背水一战了。」

确实,如果他当时一直做我的助理,估计不会这么快成事,甚至可能就消沉地成了我的小白脸。

如今我的境况与他当时相似,论意志,论能力,也绝不想输他。

我知道他吃了很多苦,我也不怕苦。

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身为他的助理,我肯定得去拿。

接完电话,他把手机放在一边,又静静地看着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的手机铃声是《月半小夜曲》。

当初听到成智带着含义的选曲时,我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但跟闻光竹,我却忍不住说:「哦,是这首歌。」

「嗯,那个晚上以后,我在车上听的。」

我当然知道他指的是哪个晚上,但是不知道和这首歌有什么关系。

他很快解答了我的疑惑,笑着说:「我以为我被你当鸭子了。」

歌词忽然就变得很妙。

为何只剩一弯月,留在我的天空?

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人似天上的明月,是不可拥有。

情如曲过只遗留,无可挽救再分别。

为何只剩失望,填密我的空虚?

这晚夜没有吻别。

我那时以为他是随便找来听的,如今知道其中隐情,居然还有些哀怨。

好想笑。

想起他小媳妇般委屈巴巴盼我负责,表面还得装淡定的样子,就觉得好想笑。

闻光竹看出来了,「你笑吧。」

我说:「我不说出去。」

「说出去吧,这有什么。」他耸耸肩,「我没你那么好面子。」

确实,我太好面子了,连喜欢他都没有当面跟他承认过。

此时此刻,我说:「你唱一下那个歌。」

他坐在床上,便问我:「你要站着听吗?」

我以为他是想让我也坐到床上去,偏偏不想让他那么得意,于是就说:「你唱吧,我就站着听。」

没想到他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第三次了,他像这样跪在我面前,是第三次。

「那我这样唱。」他轻轻唱了一段歌,俗气地掏出戒指盒,但没有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他。

他问我:「好听吗?」

哦,这又是一个只有我跟他才知道的小秘密了。

他还真是奇人,就连求婚的台词都很奇特。

「其实我后来体会到你说的那种感觉了,就是你对第一名的那种……渴望和纠结。」顿了顿,他说,「是跟你分开后体会到的,在你身上。」

「不俗气吗?」我笑着问。

「你说得对,我经常对人有偏见,偏见太重,我都没发现我自己也是个俗人。」

「嗯,傲慢也把我害得很惨。」

「矜妍。」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叫我,「如果你想,我可以一直做第二名。」

我低头往下看,只能看见单膝跪地的他,此刻在看着我,还有,还能看见我裙摆的一隅。

裙下之臣。

这个人是我的,他臣服于我,是我的裙下之臣。

我最喜欢的那只手正用戒指把我套住,我出神地看了很久。

没想到我少女怀春时说出的一句蠢话就这样应验——我真要嫁给一个把这首歌唱得很好听的人了。

其实我想问问他为什么喜欢我,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但我是这么一个傲慢且寡言的人,对深情总是羞于启齿。

又或许这首歌本身就是答案。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她占有。

她似这月儿,仍然是不开口。

提琴独奏,独奏着明月半倚深秋。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备案号:YXA1L6rpGBpfnKm0NvDCLy9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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